第九十九章 碎片之中
「理論中的合成生命體是可以真正存在於世界並維持穩定的，這一點不成問題。」
艾森德爾看着時間加速區域恢復之後幾乎塞滿整間房屋的，不可名狀的各種或虛或實的思維造物，那些都是合成人格在疊加靈魂與實體之後所產生的思維活動的產物。
不同於嚴格受控，線程有限賦值相對精確的強大的數學率核心，這些簡單的思維活動並不足以將一件事物描述的足夠詳細，目前帝國的生命–思維研究過程也不注意揭示究竟會有那些思想和意志會觸發這些過程，這是真視之眼都看不透的東西。
「當前的問題就是，我們缺少一個隔離手段，確保思維與現實之間的互動必須可控；然後，就是一種小型化到足以放入人體的，可以源源不斷獲取晶能的裝置，同時我們還需要這種裝置的放大艦載版本。陛下，我知道這跨度或許有點大，但是從理論上來說，我們現在是可以嘗試進行有關技術的研究的，我們有足夠的能力去進行開拓。」
「我明白，現在的我們仍然處於緊急狀態，條件允許的話儘可能跳過中間的那些「量變級」發展階段是絕對合理的想法。不過......艾森德爾，你的目標和所要面臨的問題都太大了。」
維多維爾稍微思索了一會，「限制手段需要將思維造物活動關停，或者讓它們運行在可被控制的範圍內，或許可以好好考慮一下你曾經提到過的，用精神力量來構造可以儲物的額外空間，然後將思維造物限制在這裏......總之，是可控方面的問題。然後能源裝置......這個小型化問題先不說，如果想要獲取晶能，我們需要打開一道從秩序世界通往虛空的裂口，然後在這個「隧道」牆壁上附上具有晶能衰變公式的信息環境。」
「現在，我們雖然擁有可以說取之不盡的晶能，但是它們的來源是完全被固定在世界屏障上，完全無法移動，即使現在維斯瑞凡可以操作世界屏障，我們也不可能帶着一個這樣巨大的世界碎片橫渡茫茫虛空。艦用方面就已經有很多我能想到的問題，例如如何縮小影響範圍，令其隨艦移動，如何保證虛空裂口的穩定性以及如何控制等等；應用在更脆弱的生命體上......算了，你們是非常優秀的科學家，去做吧，希望你們不會被我的指點江山澆滅熱情。」維多維爾忍不住多說了兩句，不過很快他就把嘴閉上了。
是啊，曾幾何時，科學家都不需要面對研究難題了，這一脈的慣性，也讓他自己有點沒反應過來：如果科學家不去解決理論上或者實際上的問題，那他們自身的存在價值都沒了——
現在，在糾結與忙亂之中，這些倖存下來的寶貴個體，正在幫助帝國重新理清自己的世界觀與主客觀認知徹底崩潰之後重組過程中產生的各類問題。
「明白，然後這件事情我會儘快轉告伊卡利姆的。」
……
「說起來......好幾個月了，咱們在這塊世界碎片也算站穩了腳跟，但是一直以來，我們都沒有對這塊碎片進行過較為詳細的探索與檢查吧？」維多維爾忽然問道。
維斯瑞凡：「嗯，是這樣，很正常，畢竟這個世界碎片受到過不明信息衝擊，在這個過程中肯定產生過什麼變化，在剛來的時候，要資源沒資源，要人口......人口也沒用，貿然去開拓相當危險，萬一突然遇上宇宙創世能量團塊轉移的話後悔都來不及，不過現在......咱們有能力製造出足夠的無人設備，我個人的力量也可以提供一些幫助。」
「哎，對了。」想起維斯瑞凡的「世界之魂融合」，維多維爾忽然蹦出一個想法：「莉爾，既然你融合的那個外來信息體與這個世界有關的話，那你是不是應該也可以直接通過它來窺視這個世界碎片自身啊？」
「這個......應該有可能吧？我需要找一個受干擾比較小的地方試驗一下。」維斯瑞凡稍微遲疑了一下，她的確利用過這份來自外來靈魂的力量，不過她並沒有對此進行過完善的開發——畢竟很多東西，如果別人不提醒的話，單靠自己的定式思維很難開發出新的用途或者操作方法，一條路懟到黑而變通與進步僅隔開一線之遙的事件層出不窮，歷史里所記載的這樣的事情可以說數不勝數。
在稍後一會，一架小小的飛行器在最初登陸的那顆土黃色星球的「背面」着陸了，這裏遠離晶能旋渦，而作為後備小型基地的數座方舟就算按直線距離算也遠在數萬公里之外，在可控程度較高的境況下，晶能的影響在這裏已經可以說較為微弱了，這片土黃色的大地，是目前能找得到的，位置最好的試驗場了。
在穿梭機起飛回到方舟停泊區域之後，維斯瑞凡開始逐漸不再理會現實世界，她一項一項的壓制着自己的外部感覺並將自己的注意力全部集中起來，開始呼喚自己的靈魂，並通過自己的靈魂與世界的高度聯繫，來將世界的視線收入自己的眼睛，然後......
她就倒在地上了。
「莉爾！」「陛下！」稍微離遠的幾個人看見這個情況頓時就抓狂了——誰出事都不能她出狀況啊！幾道金色的影子幾乎在一瞬間竄了出去，連接着滾滾黃塵和尖銳的破空爆鳴——然而在着陸之前，維斯瑞凡卻掙扎著搖搖晃晃的站起來，「真是受不了......這什麼視野…哎？你們要幹嘛？」
情況的巨大變化硬生生將其他三人從地面飛行的狀態逼停，維多維爾直接拿腳當剎車在地面犁出了一道好幾十米長的刮痕——「你......沒事吧？」
「哎，我忽然很佩服翟卡希爾，他能抗那個資訊視野是真的厲害。」維斯瑞凡的腳步還是有點踉蹌，她拿手使勁敲敲自己的頭：「信息量實在太大了啊！」
「啥？」
「信息量太大了啊！」維斯瑞凡頂着眩暈轉了兩圈還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不行，還是暈，剛剛我用世界意識的力量去掃視了一下附近的環境，可以說頓時就暈菜了，雖然不知道翟卡希爾的視野是不是與這完全一樣，但是我也看見了我自己與萬事萬物的聯繫以及萬事萬物之間的聯繫，還有各種法則的表現形式......概括來說吧，數以千百億計的線條和各種不可名狀的奇怪東西，更多的我也說不出來，總之——暈......」
「額......好吧，總之你沒事就好，這個實在是在我的知識範圍之外了。」維多維爾抹了一把他額頭上不存在的冷汗，「那個啥，翟卡希爾，你來講一下如何在這種視野中維持自己的意識穩定，這裏就你還有過這種體驗，我就不雲了。」
「嗯......」翟卡希爾捋了捋頭髮，「我的視野......應該說比維斯瑞凡陛下更可控一些，建立在奧術催化上的真視之眼在我的思想影響之下更像是一種可以控制的濾鏡......但是維斯瑞凡陛下這個似乎是一旦與「世界之魂」連接就必須接受全部信息，啊對了，陛下，您的大腦還保有生物特性對吧？」
「對啊，我並不喜歡把所有的事情都事無巨細的記錄下來，我更喜歡那種更加接近混沌的記憶方式。」維斯瑞凡盯了好久的地平線：「嗯......地面總算不晃了，如果在即一方面有需要的話我可以把那些多餘的邏輯模塊關停，怎麼了？」
「依靠生物自身的性質來儘可能適應這種情況。」翟卡希爾說道，「龐大的信息量的確會讓大腦過載，不過這種現象在生物影響之下並不是絕對的，在較長時間的逐漸使用中，大腦會逐漸重新找到正確的信息接收方式，將大量複雜但是沒有意義的信息過濾無視掉......」
「說重點！」
「額，就是把視野多開一會，開到自己適應為止……確實就是如此，不會有什麼危險的，生命這個整體概念要是看作為一個閉合信息體可以說相當神奇，它的自我保護能力可以說很強的，扛不住就會暈，不至於燒壞大腦。」
「......」
「唔......好暈。」在維斯瑞凡的眼中，萬千細線從自己的身體內部延伸出去並沒入遙遠的太空深處，而在不進行類似感應的情況下，這些細線是完全不可見的。維斯瑞凡知道，這些細線很可能就是這塊宇宙碎片與自己能夠進行互動的原因，在眩暈中，她的腦海里逐漸浮現出來另外一個場景，那是她第一次見到這種東西的時候：
大約三千年前，在艦隊深陷死潮污染的時候，一個閃爍著黑紅色Σ符號龐然大物在眾人面前現出了它巍峨猙獰的身影，而那時，便有無數纖細的黑色線條將那個不知道應不應該被稱為星球要塞的東西與故鄉宇宙的腐化殘骸連接在一起。
在眩暈與有一搭沒一搭的回憶中，生物自身的信息接收修正能力開始發揮作用：當維斯瑞凡不再過分關注這些奇怪的亮線時，即使這些線條在視野中展現的樣子沒有絲毫變化，但這些單一且冗雜的線條卻不再過分佔用維斯瑞凡的大腦信息接受能力帶寬，伴隨着這些過度龐大而冗雜的信息逐漸被「濾去」，維斯瑞凡的眩暈感也開始不斷降低，很快，她就有能力去更詳細的檢視這塊「小小」的宇宙碎片了。
「晶能旋渦果然還是最耀眼的啊。」當眩暈感進一步減輕之後，維斯瑞凡看到太空中那座耀眼的巨大金色天體時還是身體還是一滯，信息漲落在黑暗的冰冷星空中跳動着，閃耀着，就像一條不斷瘋狂波動的概率曲線一樣，無時無刻都遍佈着向無數方向衰變的趨勢，而這些趨勢本身也在不斷改變着，而在旋渦周圍，部分受到秩序世界擾動的低頻晶能已經開始呈現出「凝固」的趨勢——它們開始轉化為一系列灰白色的混沌物質，並圍繞晶能旋渦逐漸形成了一圈帶有巨大質量的環帶。
維斯瑞凡知道這條環帶中可能蘊含着什麼，那些飛船所用的材料的確大部分都是從卡文瑞爾和翟卡希爾折騰出的那兩種最初材料衍生出來的，不過在封鎖區與整個宇宙時間軸割裂的那兩千多年裏，構成融合材料的各類「單質」卻是有一部分取自晶能旋渦附近的混沌物質帶，這些混沌物質還會自發的向秩序世界的凝固信息狀態衰變，但是這種「自發」的情況並不精準，因此會有能穩定存在的四核重氫，還有後來的類矽類銀等奇怪但是性質優異的各類材料。
而這只是晶能受制而產生的變化，如果沒有來自於秩序世界的壓力，晶能中無限的信息趨勢變化組合在一起，會有些什麼樣的變化呢？
「莉爾，怎麼樣，沒事吧？」維多維爾的詢問讓將注意力沉浸於正在不斷刷新波動狀態的晶能旋渦的維斯瑞凡將心神拉回，在稍微緩了一會之後，她向在旁邊守護的幾個人比劃出一個無事的手勢，隨後再度將視線投向太空。
在這片從世界末日裏殘存的碎片之中，原本龐大的天體組合已經沒有蹤影，在維斯瑞凡的視野中，大部分天體都像夸克星或者是着陸時的那顆土黃色星球一樣，孤獨且無比巨大，然而——恆星的狀況很奇怪，天空中的確閃爍著一些暗淡的光點，但是它們並不是恆星，維斯瑞凡還考慮了一下是否是因為不同宇宙間的不同法則導致了這塊碎片的組成部分不同，不過即使將泛恆星存在定義考慮進去，這裏那些閃爍著光點的天體也仍然不算恆星。
「沒有恆星，那那顆超大號的夸克星是怎麼來的？難不成之前這個宇宙的意識可以直接打破夸克禁閉將中子融合在一起？世界解體之後，重新凝聚冷卻的太初力量現在的這些場景……這就是世界末日之後嗎……」
維斯瑞凡低聲咕噥了兩句，隨後，晶能旋渦爆發之前，為這片黑暗星空提供光芒的數塊巨大能量雲團被她鎖定，這些光團是由相當純粹的光子所組成的，很顯然，它們所代表的時間是創世大爆炸時期，在那個時候，萬事萬物皆以能量的方式存在。
在不知名的外力約束下，這些光團只是在被動的向太空彰顯著自己的存在，但是它並沒有散開或者出現其他的變化，或許是在世界線閉合，時間軸升維並宕機的情況下，這些天體自身的時間本身都被擊碎了，進而才會留下這麼多奇形怪狀的景物吧。
維斯瑞凡的目光緩緩掃過天穹，就像強大的雷達一般掃描著整片世界。在融入了世界之魂的情況下，她便與算上世界屏障殘骸的整個世界平等，高於常規世間萬物，距離等因素不再是任何限制，只要她願意，她可以無延遲的看到這裏的一切。
在她的眼中，無數光怪陸離聞所未聞的景象與信息組成展現在她的眼前，她會對其進行一些大致的猜測，但並不會去深思——世界末日之後，這些本來是不應該存在的，或者即使存在，這也絕對不是正常的狀態。可以確定，那次莫名的虛空信息海潮直接使得這塊當時正在不斷蒸發的碎片綻放了「第二度春」。連正常的世界末日學都沒有建立，這些特例就更無從去細究了。
「咦？」維斯瑞凡忽然驚訝的說道，「有無法被看透的存在？」
在她的視野中，遙遠的黑暗深處，一個不正常的東西在她的視線中形成了一道陰影。這片陰影很小，長軸只有幾百米，然而它的形狀卻有些眼熟：
飛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