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再度開啟的遠航

「……星明聯邦滅亡，它將化為歷史的一部分，今天，是星明聯邦的最後一日。」

「但它並不是星明文明的最後一日，文明終點終會來臨，但絕對不會是現在!」

「星明帝國，自此成立。」

話音落下，整支艦隊的所有通訊頻道中一片沉寂。

「都去工作吧，從現在起，我們就要以全新的姿態向前看了。」維斯瑞帆擺擺手，懸浮在各方舟中的直播投影紛紛熄滅了。

「不用擔心任何問題，來自靈魂底層的直接修改，比任何理念灌輸或者是輔助插件都要管用，之前被死潮影響的時候，我可是切實體會過的，更何況，現在許可權系統已經成為真正有實用價值的網絡組成部分了。」提起之前自己被輕微感染時就感受到的來自自己身體最深處的劇烈痛楚，維多維爾也不禁打了個哆嗦，「卡文瑞爾，艦隊新的航行方向有着落了嗎？」

「關於這個……很抱歉，執政官，呃或者說皇帝……目前來看，我們的選擇餘地相當大，但是這些選擇總體來說……都是差不多惡劣的。」

「為什麼這樣說？」維多維爾眉頭一皺，「對了，稱呼什麼的無所謂，哪個效率最高叫哪個，不叫都行，我們沒有時間墨跡這些。」

「明白，請看，這是我們當前的預計航線規劃。」在卡文瑞爾的話語聲中，一幅巨大的全息投影浮現在艦首方向晶質導軌的上空，投影的主體部分是兩個拼接在一起的，顏色有明顯區分的碩大立方體，在兩座巨型立方體的模糊交界處，一個暗淡的金色光點被特別標記了出來。

「之前為了規避世界碎塊的追擊，我們進行了兩次強度極高的虛空偏移，雖然這兩次跳躍的「速度」非常快，但是由於我們的數學率核心信息偏移演算能力有限，這就類似於緊急規避一樣，在這種情況下我們並沒有跑出多麼遙遠的距離。」

一旁的艾森德爾手指輕輕一劃，畫面則配合著正在解釋當前情況的卡文瑞爾做出了進一步調整：光點被拉近，並且以此為球心延伸出了兩部分並不對等的「半球體。」

「以金色標記的是我們可以選擇的航路，那一小部分灰色是不推薦方案，而紅色部分則無法航行。」卡文瑞爾指點着懸浮着的全息投影解釋道，「關於最大的那部分禁航區，您應該是清楚的，在某一信息偏移量達到一定程度之後，虛空直接來看並沒有什麼明顯的變化，但是在這兩片不同的虛空區域中，信息映射規律會發生相當明顯的變化，貿然進入極易迷航。」

」由此現象，我們推測虛空是具有分界現象的——甚至可以在此基礎上推測，虛空本底說不定仍然存在着某些可以衡量的秩序，不過由於虛空整體結構的特殊性，我們目前還無法確定，這兩片不同區域究竟是像這兩個立方體這樣彼此隔開，還是在結構上彼此互相重疊起來，區分兩個部分以某一參數作為「分界線」或者「分界區」，不過現在去探究這樣的問題是不明智的。目前我們已經經不起其他更嚴重的損失了，所以這些方向的選擇都應該被排除在外。」

看着維多維爾和維斯瑞凡兩人點頭之後，那一小塊灰色的「錐體」部分則被高亮標記出來，「這一部分的話，是朝向我們故鄉世界的方向，當然，這個錐體一樣的標記方式只是一個模擬出來的大致投影。虛空整體的描述方法極為複雜，如果直接以我們能做到的模型來還原的話，那是一種完全超出我們理解，甚至超出常規顯示方法範圍的存在。」

「以我們的現有信息處理水平……我們無法解析它，因為我們現在還遠沒有獲取晶能的全部力量，在相當程度上，我們的認知要受到常規的世界規律限制。它本身就是一種信息漲落坍縮凝固之後生成的存在，比起晶能，它們太「固定」了。」

」而晶能能記載這些大容量的超級信息除去位階加成之外，它本身的巨大不確定性也可以充當相當的存儲冗餘。話說回來，關於這些「方向」不被推薦但並不是作為禁區的原因則是，在我們的宇宙崩潰之前，錨定在世界屏障附近的晶能驅動虛空掃描陣列已經確定，在相當大範圍內的虛空之中，只有「故鄉」與「目標」兩個近到幾乎要貼在一起的宇宙。」

「至於不建議的原因，也可以說很清楚——死潮，而我們的宇宙中甚至還埋藏着不明文明的強大設施。不過現在它們也都不再是威脅：「目標」宇宙已經徹底崩潰並且已經由虛空消解乾淨，而「故鄉」宇宙的殘存世界碎片已經被拆解，雖然那塊碎片的物理空間要遠遠小於曾經的宏觀宇宙，但是在它內部所體現出的各種場景是來自曾經的整個宇宙不同時間不同範圍的……」

「按照翟卡希爾的時間線閉合說法，可以推定那塊碎片是殘存的全部宇宙殘骸被那座不明的巨大結構體強行聚合起來進而形成的。兩個宇宙已經滅亡，理論上那一區域現在應該與我們所處的虛空類似，就是這樣一片連概念都不存在，需要自己撐起安全島的混沌區域，不過我們無法確定那一區域是否會有其他我們並不知曉的存在，那次強度極高的信息廣播是發往哪裏的，發送給誰，會得到什麼回應，我們並不清楚。」

「那麼，剩下的諸多方向，我們就沒有一個相對來說更好的選擇嗎？」評定着當前並不樂觀的環境維斯瑞凡不禁有些心急：「現在我們的飛船受損可以說已經相當嚴重，我們需要儘快找到一個至少可以進行補給的地方啊？！」

「事實上……就假設我們現在已經在晶能的幫助下，可以抵抗並最終適應不同宇宙之間的法則差異，我們也找不到這樣的一個可靠方向。」卡文瑞爾臉上閃過一絲陰鬱，「……這一部分方向，可以說，近乎空白。」

「空白？」一直在旁聽的維多維爾也坐不住了：「這話是什麼意思？」

「……字面意思，在之前測試遠距離導航探測方式以及鎖定死潮世界碎片位置的時候，我們幾次發射出去的探測波在虛空中傳遞了在我們看來可以說相當遙遠的距離，很幸運，有兩次發射之後需要存儲於我們這邊的糾纏信息接收部分沒有損壞。」

「在認真讀取了兩次晶能信息波掃過範圍所得到的反饋，我們發現，虛空中可以說相當的空曠，別說之前那種接近到用最簡單粗暴的方式都能找到的「孿生宇宙」，現在在我們的「視野」之中，幾乎沒有任何有進一步探測價值的、可以被認定為宇宙一級的秩序信息體存在。我們所得到的最好的反饋結果，就是位於遙遠虛空中極為微弱、時隱時現的信息漲落，它們就像海面上的磷火一般，稍縱即逝。」

「在這裏，我也是真的無能為力了。」翟卡希爾搖搖頭，「我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不過現在我完全看不到任何有價值的信息，上次我能越過虛空一方面是十六方舟沒有切斷與我們的聯繫，我可以通過這些處於帶寬極低難以使用但是仍然保持的聯繫來採集有用的部分，再加上當時其實主艦隊和那艘迷航方舟之間的「距離」或者說信息偏移差已經相當微小，而現在……茫茫虛空，我已無能為力。」

「……那麼，只能矮子裏拔高了。」維斯瑞凡長嘆一聲，「艾森德爾，你們檢測的那兩次位於遙遠虛空中的微弱信息波動是否有規律可循？那些信息波動在虛空中所處的大概位置是否固定？」

「兩次信息漲落被探測到時虛空坐標具有一定的偏差，不過從回波的檢測來看……應該是同一信息體在虛空中移動的的結果，可能是世界碎片，或者也可能是別的什麼秩序信息聚合體。如果這一猜想成立的話，那麼……我們是有可能以它來作為一個中轉級補給站的，雖然目前無法去精確推演它的軌跡，不過有一點可以確定：它的虛空飄移速度並不快，我們的艦隊是可以追上它的。」

「大約多長時間？」

「按照目前來看……在航行模式與虛空方程再計算之後，三千年左右。」

「唉……只能說這個時間說長不算太長，但是也不短啊。我們的飛船從設計之初開始是確保可以按照原始航行數據持續「飛行」一萬年，但是現在……少量的能源水晶被用來存儲知識，數次緊急機動規避和在死潮感染的世界碎片中的戰鬥使得我們艦況變差，晶能存儲量降低，況且目標還是一個飄忽不定、不能確定我們是否可以利用、甚至可能根本就無法確定存在的東西，這樣的情況，實在是不算樂觀。」

維多維爾扶著額頭面帶糾結的思考着，不過很快，在這樣一道必須做的單項選擇送命題面前，所有人都做出了一個決定：唯有向前，才能博得一線生機。

幾分鐘后，這個決定也被作為星明帝國的第一道皇帝命令被記錄了下來。

在主控大廳中，在作為時間校準中樞的永動鍾所產生的甚高頻信息波動中，在所有倖存人員的注視下，流亡艦隊再次起航。

在大廳的近中央位置，三座小型方尖碑按照正三角形頂點的位置關係被放置在數學率核心基座位置的圓台上，在碑體頂端的尖角上，一點螢火般的淡金色光團正在緩緩閃動着，就像正在呼吸一般，被方尖碑拱衛在中央，歷經數次強行超載的數學率核心再次明亮起來。

很快，被做成多段弧環形式的約束外殼便開始出現了不穩定的情況，不過在情況進一步惡化之前，外來補充的冗餘模組及時起到了作用，三座方尖碑表面的光點被一條暗淡的細絲串聯起來，在連綴完成之後，細絲迅速擴展開來並很快就成為了一層包覆在中央核心外層的透明護罩，在這層近乎隱形的護盾維持下，數學率核心中央暴躁的金色輝光逐漸穩定了下來。

伴隨着約束外殼運動狀態的穩定與轉速的提升，彷彿流水一般的金色信息波動被收束聚合併沿着鋪設在地板上的晶體導能軌道延伸、擴散。

晶能光芒涌動在每一寸仍然可以運行的導軌晶體中，明亮的晶脈遍佈整座飛船。從船艙中，可以看見晶能彷彿血液一般在導軌中奔流不息，就彷彿樹葉的葉脈被鍍上了一層金輝。在旗艦的命令之下，船隊中的每艘飛船開始緩緩調整姿態並校對與旗艦的連接情況與參數設定，確保與旗艦的行動可以達到一致。

在無盡的虛空之中，一顆閃爍著秩序光輝的晶瑩光點開始向預定方向進發，在這顆光點的背後，虛空拂去了一切它曾經在此存在的過的痕迹。

看着正常運轉的數學率核心，維多維爾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不管怎麼說，至少目前來看，一切都已經回歸正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