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損失慘重
「命令數學率核心將足夠的未賦值編譯信息直接注入第二艦橋所屬區域！」
在維多維爾的命令下，數學率核心附近連接的四根晶質導軌內部頓時便涌過了一股看起來似有實質的光流，洶湧的晶能洪流在數學率核心的指揮之下流過艦體，就像血液通過血管一樣。
在對全艦進行過一次「凈化過濾」之後，這些沒有產生多少秩序向冷卻的信息漲落便湧入了污染區，並且沖碎了已經被污染侵蝕的晶質導軌，在已經變得黑暗的艙室中與蔓延在各處艙壁表面的黑紅色污染接觸並轟然炸開。
一陣劇烈的震動從腳下傳來，維多維爾甚至感覺到他所站立的厚重防護板彷彿薄膜一般晃動着，巨大的隆隆聲敲擊在每一個人的聽覺神經上，潮水般的ＡＩ艦船損管彙報在控制大廳的空中湧現，不斷刷新的光屏甚至超過了現在所能達到的生化改造生物的最高生理處理速度，。
表緊急情況的警戒標誌在被具體展開的環形艦船結構圖上不斷閃動着，同時傳出的還有無比凄厲的警報聲。數學率核心的中央光源甚至數次黯淡下去，在數分鐘后，上次超載中倖存的冗餘模組終於開始全力投入工作並逐漸穩定住了船體姿態。
「……飛船狀態檢驗完成，第二艦橋周邊艙室感應全滅，暫時未發現飛船預設感應節點繼續失聯的情況。」在維多維爾他們身上的慣性穩定光芒褪去之後，艦載ＡＩ的彙報才姍姍來遲。
「這威力是不是太大了一點？」維多維爾在恍惚之中拚命穩定好自己的姿態，「當時的設計圖我都看過，參數什麼的我也進行過大致的了解……局部啟動毀滅系統的話，破壞力應該是會被精確控制在預定銷毀區域以內的。」
「那種污染所帶來的影響之一就是可以擴大破壞行為所能產生的效果！」翟卡希爾的聲音彷彿從天邊飄來，「目前……艦體內部應該是沒問題了！」
呲呲——咔！伴隨着一陣尖銳的碎裂聲，維斯瑞凡抬頭一看，在艦首方向漂浮的艦隊狀態光屏中又有一塊轟然碎裂，化作散碎的點點流光落下，在稍微確認之後，維斯瑞凡的心頭又是一緊：就在剛才，十二號方舟突然自毀了。
「長官！我們發現有不明物體出現！」一條緊急彙報被傳送至艦橋，隨之而來的還有視頻資料，在維多維爾激活這條消息之後，在四周控制台上空瞬間展開的光屏環帶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在十二號方舟產生大爆炸之後，負責操作晶能水晶軌道炮的士兵首次注意到了那些末端隱藏在空間中的黑色長線，而在艦船另一邊的其他幾組士兵則發現了一個更加龐大的目標：在那些已經被拉長扯碎的天體殘骸、跳動着暴躁的、難以形容的弧光的破碎空間和濃雲般的黑紅色霧團所組成的混沌之潮後方，一個龐然大物的身影正在緩緩消失。
即使它已經有超過一半處於隱形狀態，但是「這一側」的士兵全都清楚的看見了它剩餘的部分，甚至有數個士兵在看見它的一瞬間便失去了理智，這些人隨即被放逐到了晶能護盾之外的無法世界中。那個龐然大物體積可能能頂的上數個ＤＨ－３３大三角星座中央的星球要塞，其整體就像將數顆岩石行星燒熔后胡亂的堆積擠壓在一起之後形成的黑色岩石玻璃體一樣，其表面整體呈現出一種陶瓷釉質一樣的滑膩質感。
在它黑色的扭曲表面上，詭異可怖的紅色花紋彷彿浮在水面上的油光一般正在遊走着，在這些遊動的黑紅色花紋中，有一部分仍然相對固定：那是一個閃爍著紅光的巨大「Σ」標誌，而在這個最為明亮顯眼的主體旁邊，還有部分處於固定狀態但是本身已經不再穩定的暗淡紋路。
這一部分應該與中央的主要標誌是一體的，類比於此前的小型飛翼上只有一個單獨的「Σ」而沒有任何輔助紋路，維多維爾猜測這可能是級別之差的一種體現，在艦船兩邊的視頻資料合併對比之後，那些連接着空間的黑線正是從這個正在逐漸隱形的龐然大物表面延伸出來的。
「晶能水晶即將與兩座方舟殘骸撞擊，導軌後撤，艙門閉鎖，所有飛船成員做好抗衝擊——！」
嘶——那一瞬間，光芒彷彿擁有了聲音。
一把無形的利刃彷彿裁開布料一般撕碎了遍佈着混沌濃湯的黑暗太空，兩團巨大的晶能光芒跨越了時間與空間的界限，來自位階的力量衝破了雜亂破碎的物理法則，純粹而猛烈的信息漲落壓制了眼前的一切景象，在艦橋中，所有直播著外部空間情況的顯示光屏中全部是一片刺眼的熾烈金光，彷彿此時飛船正處於恆星的聚變核心一般。
維多維爾只感覺腳下一晃，隨即身體便被拋出十幾米遠，在晶能爆炸發生之後，自己乘坐的飛船便劇烈晃動起來，或許是晶能爆炸本身是具有某種「衝擊波」效果的。
或許是晶能爆炸影響到了一號方舟附近原有空間與法則的分佈；也有可能是已經不再穩定的空間在衝擊之下因為那種詭異的污染而成倍得放大了波動……到底是什麼原因或許並不重要，在自己摔倒的一瞬間，卡文瑞爾意識到，自己曾經嚮往的駕駛太空遊艇不開任何穩定設備遊盪曲率斷崖並不算什麼高級玩法，可能那些在恆星色球層表面開快艇的人，只有他們才能詮釋「晃動」一詞真正的概念是什麼意思……
晶能的稱呼雖然已經被聯邦確定如此，但是與電能、熱能、動能等物理能量不同，晶能的虛空位階高於萬物，比起已經基本固化為特定秩序態的尋常物理概念，晶能本質上是近乎純粹的高頻信息漲落，在這樣的存在面前，尋常的物理法則和空間秩序就像紙一樣脆弱。
金色的光芒掃過旗艦監視器目力所及的一切，對這塊已經搖搖欲墜的世界碎片施加了更大的壓力，而在不遠處，那座彷彿黑暗行星一般的巨大物體表面遊走的紅光驟然增強，無數黑色的絲線從混沌的空間中顯現出來，一部分接向方舟艦隊所處的破碎空間，一部分則向更遠處蔓延並最終沒入無盡的黑暗和翻滾的濃雲中。
巨大的爆炸似乎有效的吸引了這個形狀奇特的古怪玻璃體的注意力，很快，這個巨大的黑色物體泛著滑膩光芒的表面便延伸出了更多的黑暗細線，細線沒入方舟艦隊所處的空間，促使那些閃動着粼粼波光，美麗卻又致命的空間裂口緩緩閉合。
「剛才兩座方舟殉爆所產生的衝擊摧毀了數架飛翼！」在艦船狀態稍微穩定之後，維多維爾便接收到了來自ＡＩ和艙口火控員的彙報，在稍後傳來的視頻資料中，雖然由於不明的干擾，這些視頻無論是清晰程度還是流暢程度都極為糟糕，不過在這些彷彿錄製后所存儲的區域全是壞點的糟糕視頻中，維多維爾仍然可以辨認出，在剛才的金色光流中，那些飛翼表面的黑紅色花紋像煙霧一樣飄離了機體，而隨後機體本身在晶能光芒的燒蝕下也猶如投入熔漿的冰塊一般蒸發了。
在旗艦一號艦橋的控制大廳中，數學率核心中央的信息約束區光芒忽然增強，更多的光芒撒向了艦橋中奔忙的艦員們，在柔和的金光照耀下，維多維爾感覺自己狂躁的內心得到了些許平復，此時，飛船ＡＩ再次發來了消息：飛船所有主要艙口附近開始出現自律系統感應節點失聯情況，已經強令所有人員撤離並閉鎖艙門。
維多維爾眉頭一皺，不過在他來得及對此消息做出回應之前，艦船的對外觀測系統便又傳回了一段視頻資料：在艦隊不遠處，那座體積巨大的太空建築表面突然閃過一連串的血紅色光芒，跳躍的血紅色弧光劈開了黑色的大地，在那些黑紅色閃電的劈打之下，那層具有陶瓷光澤的黑色外殼開始沿着電芒劃過的地方翻捲起來，那做建築的表面此時彷彿被燒熔的石英玻璃一般。
變動仍然沒有停止，黑紅色電芒在那巨大的結構體表面犁出了一道猙獰可怖的巨大溝壑，溝壑的底部出現了無數空腔，在這些空腔中不時閃過不明的閃光和還未完全熄滅的黑紅色「閃電」，在溝壑成型之後，這些異象便漸漸揮發，消散並整體緩緩暗淡下去，不過很快，維多維爾便發現了真正的異常之處，在那道溝壑中的閃光逐漸熄滅的同時，這個世界的光影效果便彷彿流水流向窪地一般開始向那個標記着Σ的不明結構體傾斜，以其為中心，宇宙開始坍縮。
「艾森德爾，卡文瑞爾，立刻加——」維多維爾話還沒說完，黑色星體的表面就發生了劇烈的大爆炸，血紅色的光芒撕扯著黑曜石玻璃質感的結構體，並將它們大塊大塊的拋入太空中。
一朵如果放在普通星球上則足以令其失去數十年光明的暗紅色「蘑菇雲」從爆裂的破口位置緩緩升起，不過，此時艦上的人們卻並沒有關心這壯觀但是違反常理的事情，在爆炸發生后，一層由正六邊形組成的花紋迅速劃過整個結構體表面，在這層花紋消失之後，黑色結構體的便立刻失去其原本的姿態並開始緩緩傾覆，從它表面延伸出去的黑暗長線數量也開始驟減。
在爆炸發生之後，維多維爾頓時感覺一股無形的壓力從自己心頭散去，而外面雖然混亂異常但是仍然可以說清晰可辯的各種物體透明度開始不斷升高起來。
「轟！轟！！」兩道已經不知道究竟是什麼所引起的，炸雷般的巨大聲響從上方的穹頂位置傳來，在剛才黑暗行星發生巨大爆炸之後，那些小型的飛翼狀戰艦頓時開始了對方舟倖存艦船近乎瘋狂的自殺式打擊，在無形的強大衝擊中，旗艦那脆弱的晶能護盾終於支持不住，熄滅了。
「艦體裝甲情況異常！」艦載ＡＩ迅速做出了回應，數學率核心榨取出自己全部的餘力，使得已經開始被侵蝕的裝甲層亮起了一層淡淡的金光，勉力抵禦著黑紅色二維花紋的擴散。
「該死，我們必須再次攻擊那個大黑影一次才行！」維多維爾的眼神再次暴躁起來，「命令飛船加速！所有設備進入過載狀態！哪怕撞，也要把它撞掉！」
「你瘋了？」維斯瑞凡的一聲怒喝在正在失去對自己情緒控制的維多維爾腦海中炸響，「旗艦是獨一無二的領航艦隻！也是最有希望生存的艦隻！哪怕整支船隊都葬送在這裏，也必須是旗艦最後一個死！」
滋滋——伴隨着最後一陣詭異的白雜訊雪花，飛船的影像傳輸陣列徹底瞎掉了。
「十三方舟發來消息！」翟卡希爾忽然抬頭說道，「第十三方舟的艦長發來消息，他們會——」
彷彿卡帶一般，翟卡希爾忽然僵在了原地，原本還算清明的眼神開始變得渙散起來，黑紅色二維花紋開始從他的後頸部向周圍的組織緩緩擴散，在這不祥的血色光芒中，翟卡希爾的眼神瞬間便充滿了殺意，一股股黑色的煙霧和模糊怪異的扭曲曲面開始從他的身邊浮現出來，與此同時，維多維爾腦海中也出現了一陣鑽心般的刺痛，似乎有一隻蟲正在吞噬他的大腦一般。
「該……死……死潮擴散進來了……」在意識模糊之前，維多維爾拼盡全力激活了數學率核心的艦橋環境過濾光束，「卡文瑞爾……ＡＩ，指揮權移交卡文瑞爾！」
「滋滋…正在移交指揮權…滋滋……環境凈化啟動……」艦載ＡＩ此時變得有些接觸不良，不過在短暫的延遲之後，它還是執行了維多維爾的命令，金色的光霧開始瀰漫在控制大廳中，與所有的消毒密閉室類似。
在稍微奪回身體的控制權后，卡文瑞爾立刻命令ＡＩ用信息定錨鎖住了暴躁的翟卡希爾並對其施以最高濃度的凈化光芒，而在做完這些事情之後，卡文瑞爾的再一次檢查發現，在網絡中，正在不斷出現越來越嚴重的信息丟失現象，彷彿一隻無形的幽靈正遊盪在晶化軌道中，吞吃着這座飛船以及它的一切。
「該死，污染已經滲入網絡中了！」卡文瑞爾咬了咬牙，隨後將數學率核心所能提供的信息流全部催動起來，讓它們在網絡中流動，通時檢查其他方舟的節點是否異常，對於已經採取類似行動或者並未出現問題的方舟節點不予影響，除十三號之外若有方舟出現重大變異而未作出任何對應回應則強行劫持系統，並強制執行類似程序。
「轟！咔啦——」又是一陣爆炸聲傳來，與之對應的還有類似於脆性材料過載破碎的清脆迴響，卡文瑞爾已經來不及管這到底是真正的聲音還是信息聚合體被摧毀而產生的「事相」餘波了，所有的防護艙門都被閉鎖起來，艦載ＡＩ已經不再顯示危險區域，轉而顯示仍然安全的區域，除存儲庫和核心艙部分還算良好之外，飛船幾乎已經被褪去一層皮了。
震動，隨後是短暫的寧靜，緊接着是劇烈的爆發。
「第十三號方舟！」卡文瑞爾心裏一驚，不過飛船系統傳來的讀數讓他稍微放鬆了一下，在飛船感應中，附近的空間正在不斷變得稀薄，秩序方式所能測量的範圍迅速蒸發縮小。
「卡文瑞爾？」在一旁，扛過了污染衝擊的艾森德爾也清醒過來，看見正在迅速蒸發的世界碎片，「快點啟動秩序場啊，我們的飛船現在的艦況……天，糟糕透了！」
「不，還得等等。」卡文瑞爾搖搖頭，「在這片充斥着怪異污染的世界碎塊裏面，我們的飛船表面極有可能會有可怕的殘餘，讓虛空凈化一下它們，我們再啟動秩序場。」
「你瘋了？」艾森德爾差異的瞪大了眼睛，「以目前的糟糕艦況抵禦虛空衝擊？你不要命了？」
「我已經將能調用的晶能都充入艦體裝甲了，按照之前的表現，應該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抵抗一下。」
「你……」
「全艦隊，聽我命令！」卡文瑞爾總算重啟了艦隊的控制系統，在暫時確定各艦的通訊已經不會傳播污染之後，他暫時接管了所有倖存艦船的操作系統，「所有飛船操控系統暫時服從旗艦控制！」
世界碎塊蒸發殆盡，飛船周圍的一切秩序都消失了。
在進入虛空之後，飛船所遭遇的信息侵蝕十分猛烈，不過在感覺開始出現輕微恍惚之前，卡文瑞爾還是發現，數學率核心的輸出正在產生劇烈的波動，看着眼睛圓睜緊盯波動曲線的卡文瑞爾，艾森德爾和醒過來的伊卡利姆都為他捏了一把汗。
在一陣劇烈的波動之後，輸出回歸穩定。
「秩序場開啟！」伴隨着心中無聲的吶喊，卡文瑞爾激活了那層能夠在虛空中撐起一片生天的暗淡金色屏障。
「艦隊狀態已經暫時穩定。」在一陣可怕的沉默之後，艦載ＡＩ的彙報終於肯定了卡文瑞爾的指揮行動。
「哈……」看着眼前開始逐漸恢復的飛船各個系統，卡文瑞爾鬆了一口氣，身體一軟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