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一前線」
將視角切向另外一方——第三卦限支援軍隊到達的第一時間，卡洛斯特就立即着手開始了臨時陣地構建工程。
在聯邦艦隊中，「神女蜂」級完備型深空工業旗艦是艦隊活動時的隨身兵工廠，它們裝載有完整的基礎工業體系，同時，還有試驗性的摺疊空間拓展格納庫，這意味着這些飛船擁有能夠承載比自身外觀尺寸體積更大的貨物的能力。
在格納庫中裝滿了泛用型納米原料和無數的工作子機，並且這一型飛船本身也具備強大的重組能力。該型船由標準模塊化工業核心組合而成，可以隨需要進行分解和再次重組。
因此，在艦隊被能量風暴吞噬之前，這些強大的工業旗艦就迅速重組成為了堅實的前線陣地，在檢測到最猛烈擾動的那一片範圍中，數個護盾陣列被撐起，抵抗著未知的洗禮。
這個陣地雖然勉強穩定了下來，然而情形實在不容樂觀。
在卡洛斯特面前，設施展開之後所生成的數據中樞正在不斷重置自身邏輯結構之中的大批關鍵進程，這一陣地似乎位於一個被無數錯誤引導模型，也就是現實模因污染所包裹的邏輯錯誤區——就連最基礎最穩定的二元邏輯門都在不斷受到各種各樣的干擾，彷彿它們在生效過程中所要處理的信息遠不止網絡之中流過的數據，還有更多甚至能夠塞滿空間的亂碼一般。在這前所未見的嚴峻情況之下，他與部分與他保持聯網的工作機師以及「解析者」們正在神色凝重的檢查著整個陣地的監控。
「將軍，就目前為止，我們的基地防護警報程度暫時穩定，但是護盾的波動數據仍然在緩慢上浮，如果這一趨勢不能遏止的話，這個基地很快也將會出現更多的狀況。如果條件允許的話，我們應當遠離事件核心。」
「你們的話是這樣說沒錯，但是我們根本就沒法衡量那一怪異源頭的各類性質，在退出躍遷之後立刻定錨是我們的流程之中最能符合流程無縫對接的做法，另外……我們早晚都要面對問題，不過……我怎麼感覺你們反饋的態度有權重高於理論值的迴避之意呢？」
「將軍，這次我們所要面對的現象應該說是全新的存在——第三卦限的這一區域雖然並不豐饒，但是聯邦在這裏的探測體系很成熟，這一坐標區間以往沒有任何存在。這麼大的規模與這麼迅猛的發展……我們只能表示，它不太可能是現有的特奧達爾可能遺留物或者默多里能量異常區所造就的，我們應該多更多的謹慎，我們的任何不穩定行為都有可能危害聯邦安全。」
「……」卡洛斯特隱隱有些不贊同，但是他卻也說不出為什麼，他只能是擺了擺手，讓自身周圍環繞的全息窗口按序散去——「這次看來可能存在的問題相當嚴重……連色核力裝甲都能隨意破壞嗎……」
雖然有維斯瑞凡先遣隊事前提出了警告，但是這樣的奇怪現象帶來的影響還是大大超過了預計的程度——這個散發着明亮的金色光芒的「漩渦」結構詭異之處頗多，而它的影響力在無視光速壁壘的同時也確實使得它在某種程度上完全不遵循透視定律，現有的宇宙星圖和任何已有掃描系統都受到了嚴重的干擾——它似乎已經位於世界曲率盡頭，並且難以測定的距離和無例可尋的影響也使得兩個批次的探索隊伍都在不穩定中遭遇了損傷。
艦隊在高維空間躍遷的過程中就開始遇到干擾，數艘工程艦的護盾甚至一度直接過載，陡然增強的能量輻射差點讓整支艦隊的護盾系統燒毀，幸虧冗餘系統及時啟動，將最開始的衝擊抗了下來，而護盾系統經歷長久的發展，已經在一定程度上具有自適應能力，在迅速轉化為似乎是當前最有效的對能量抗性模式之後，護盾的回充速度總算與消耗持平了。
但是，護盾系統和色核力裝甲都不能完全隔絕這種輻射，只是減弱了而已。
在最遠處的太空中，散落着一片暗淡的淡金色塵埃雲，那是原本的哨站，但是根據現有的觀察資料以及勉強活下來的先遣隊員的最後報告顯示，在旋渦爆發之後極短的時間內，那座原本承擔着為聯邦點亮世界盡頭的「星空火炬」就被整體異化成了類似於結晶體的物質，並在不明作用力的推擠之下被粉碎，原本哨站中的執勤者也全部遇難。
在宇宙層面的可怖尺度上，那些破碎的殘骸塵埃按理來說即使是用強勁的雷達來搜索也很難精確鎖定，但是現在，它們卻同那道詭異的漩渦一樣。塵埃雲本身暗淡，同時卻又十分扎眼。
值得一提的是，在最後發回的報告中，他們似乎嘗試激活靈魂躍遷裝置，但是在抽取過程中，這套原本應該是最穩定的系統卻發生了某種程度極其嚴重的瞬時過載。
這是相當慘烈的事件。
原本，先遣隊的成員也應該會遭此命運，但是在他們來這裏的時候，導航計算機可能因為某次波動而錯誤的判斷在距離原坐標五千光年處有一超大型引力焦點進而提前使得艦隊脫出了高維躍遷狀態，這倒是誤打誤撞的救了他們一命——目前還不知道未知結構體的影響是否存在明顯的線性關係，但是無論如何，再往「前」走都不會是什麼好主意。
「只能說請你們盡量小心一些了，就目前的情況來看，我暫時不要求你們能夠得到任何直接性的結論，首次接觸你們儘可能先儘可能探明將該類異常隔離所需要的大致水平即可。」看着已經處於第二道隔離閘門外，身着全套防護服，正在一步一步以最穩妥最原始的方法接近晶化污染區的隊伍，卡洛斯特不禁稍微搖了搖頭——聯邦的非自然死亡人數已經少到發生就能被注意到了。
隔離艙模塊擁有着複數層的隔斷門，而整座設施按照污染-半污染-可能污染-無污染的方式分出了相當多層的整體隔離區間，而絕大部分還在聯邦明確認知領域內的通訊設備最多只接到半污染區，更加隱秘難解，更加殘酷的溝通方式都仍然存在，但是絕大部分時候，隱秘的資訊溝通只能用於傳遞遺言，而殘酷的溝通方式，則會將人抹除——門的那一邊，幾乎就是死神的宮殿。跨過那一步之後，一切都有可能發生，一切都變得不再穩定，不再遵循物質的宏觀基礎規則。命運與未來……一切的一切都將不在屬於自己，甚至有可能……「死神的宮殿」也不會再對他們敞開大門。
看着逐漸衰弱的信號，卡洛斯特感到自己的心緒似乎有些煩躁，似乎在感應之外，有許多並未啟動的思維線程圍繞着自己。
「如果是......」
......
「......萬象表意能力……？穩定......對於未知，聯邦付出了很多，從最早的異星球殖民而產生的本底環境及生物疾病和設備故障，到後來的深空景觀模因性污染爆發，在這百億年以上的時間跨度中，聯邦積攢了足夠的經驗教訓，在面對未知之境時儘可能把所有的準備工作做到最好並且嚴格執行條例，這不僅是對團隊負責，也是在對整個聯邦所有的公民負責，從事這方面的人也有着足夠的覺悟，從踏入這個領域開始，他們就在同死神共舞。」
「離散-星點書記，記錄完成......未處理條目，8.65k17......」
......
接下來，有相當一部分的過程卡洛斯特已經無法同步控制，而最安全的聲傳全景只能部分還原現實：
這部分人被救下之後直接沿緊急通道被送入了最高級別的隔離室，他們的全部不必要附着物和飛船也已經按照緊急銷毀流程向「污染源」方向拋出。
然而，這一系列措施也未能起到效果——在應急通道內部，部分重力產生面已經開始產生點點金光，一些微小的晶化物在原本銀灰色的金屬地板上悄然蔓延；而在隔離室中，泛用型醫療艙和靈魂保全裝置也在傷員身體的結晶部位影響下開始頻頻故障，在意志的驅使下，這支不懼死亡的臨時醫療及研究小組對這些傷員的身體和部分異化的空間站進行了初步的觀察，然而他們所取得的發現結果卻出人意料。
疑似受到金色光芒照射侵染的結構組成材料，已經從當前可允許觀察的物質世界極限刻度層面上失去了原本的結構，而對傷員嘗試切除結晶部位以阻止晶化蔓延，以及對這些傷者的靈魂進行緊急抽取的的努力也失效了——這些人的身體內部也正在發生著嚴重的「病變，」透視設備掃描出的造影之中，設備也好，還是那些經歷過無數改造，看似柔弱但是強度極高的粘膜也好，這些最核心的人體結構居然已經充滿了無數結石一樣的晶化碎屑，任何手術手段與藥品，甚至是能量手段都無法處理。
「這不亞於向心臟或者眼睛之中扔一把沙子，讓人吞下去一盒刀片了吧，而且，在不知影響程度已經到達幾何的情況下，靈魂似乎也因為病變而變得極度脆弱並與身體「粘」在了一起......」
在時間限制之下，經過一系列在規定時間內的緊急措施之後，隊伍停止了活動——至少，那些傷者的生命體征在肉體受損的情況下倒還仍然存在。
目前，在空間站自動管理系統以及許多普通士兵的建議之下，卡洛斯特已經準備啟動最終隔離放逐流程，部分經過多次傳染而產生的次級樣本則在經過被保留下來，這種奇怪的晶化病變無視元素組成，但是每傳播一次，其感染能力和物質結構改變能力就會大幅削弱，不過，即使是這樣，卡洛斯特還是承擔了很大的風險和壓力后，還是做出了保留決定，就在複核決議及評估危險程度時，空間站AI打斷了與會者們的爭論。
「將軍，星明艦隊首席科學家，維多維爾執政官軍事科技顧問斯特修斯·卡文瑞爾的私人坐艦在空間站第六接駁區域錨定。」
「聯邦首席科學家？一艘船……他怎麼來了，這裏很危險……他認為自己做好了萬全的準備，但是實際上在這種詭異的現象面前我們的措施幾乎不堪一擊……」
「……算了，聯邦面對的危險多了，直面危險的人不在少數，而在不要命梯隊裏面，這些搞前沿的人可以說排號老大，至於排老二的群體則是那群數學家。那麼算了……既然他來到這裏而且可以確定就一個人的話，那肯定是有最高權利的允許。為他準備好所需要的資源，畢竟情況再離奇，也總需要有人面對。」卡洛斯特緩聲道。
大廳中亮起一道白色的光柱，卡文瑞爾的身影幾乎是一瞬間便從光柱里竄了出來，卡洛斯特不禁使勁搖了搖頭——看已經有些興奮的科學家起來絲毫不怕萬一早離開幾分之一毫秒的話，自己的身體就會因為根本沒組建好而直接解體的可怕結果。
「將軍，現在的情況怎樣？」光柱黯淡下去，卡文瑞爾快步走出，眼中罕見的透露出些許急切。
「更加詳細的情報稍後我會組合一份報告傳給你，現在我大概介紹一下目前的情況，首席學者。」卡洛斯特向科學官點頭致意，隨後激活了一個全息信息窗口，並且迅速進行了分屏。
「首先是目前各空間實體的情況。」卡洛斯特放大了幾個區塊，「原本的哨站已經確認被摧毀，我們截獲了哨站對外發出的最後信息，情報顯示哨站被金色漩渦衝擊之後產生了晶化現象，現已完全破碎，維斯瑞凡執政官的先遣隊被救回，但是這些人員也出現了無法理解的結晶現象，結晶物質目前可以確認已經從我們目前可以檢測的最小物質刻度上失去原有結構。目前緊急通道和醫療艙內出現此現象，別處還未發現，自律系統每五分鐘進行一次全結構掃描，我們組織了一個小組對先遣隊傷員進行了搶救，但是醫療艙和手術都沒有效果，分離病變部位之後，病人會出現極度的精神衰弱，並且該部位會自我修復，似乎病變是發生在他們的靈魂層面的，並且這種情況還會隨着接觸而擴散，不過嚴重程度會隨之降低……」
「通訊呢？信息採集網絡和資訊漲落計算機現在的情況怎樣？」卡文瑞爾忽然打斷了卡洛斯特的彙報。
「這個……您說的兩種通訊方式都受到了嚴重的干擾，並且別的方式甚至都被屏蔽了，得用物理方式才能向外傳出信號，我們之前曾進行過確認，哨站出事和坐標改變都是昆達莉爾執政官收到了返回的深空探針才知道的，而直到您的坐艦在空間站錨定，我們才知道您的到來。」
「將軍，按照要求，您應該已經啟動了緊急放逐流程，現在我想向您確認，如果緊急事故艙段不拋棄的話，是否會威脅整個空間站的運作？」
「從目前得到的結果來看，概率較低。」卡洛斯特沉聲道，「緊急事故艙段並不與空間站整體連接，它是依靠力場固定的，並且它自身攜帶多層隔離護盾和色核力裝甲，按照晶化的感染傳遞能力和嚴重程度衰減來看，這種現象不會穿過第四層防護裝甲。」
「終止污染物質放逐流程。」卡文瑞爾略一思索，便堅定地看着卡洛斯特。
「首席，這是很危險的行為，目前整個基地正在承受相當巨大的壓力，評估小組不建議您下達此命令。」而在數個全息窗口突然在卡文瑞爾身周張開的同時，空間站AI也發出了告警：嚴重流程錯誤。
「卡文瑞爾，目前我們根本搞不清楚現在的情況究竟是怎樣的，如果貿然接觸這些帶有超時空傳播能力和不明晶化污染能力的源頭物質，我們可能會在不知不覺中將污染或者異常屬性擴散出去!你所要做的事情並不符合安全協議!」卡洛斯特嚴肅的正色道。
「將軍，請聽我說。」卡文瑞爾的表情瞬間嚴肅起來，「按照我們目前所知道的情況，這個現象是突然發生的，沒有任何預兆，在你我二人前來這裏執行任務之前，也沒有得知聯邦全境內出現任何空間錯位或者質量丟失的現象。」
「是這樣的。」
「那麼，我就有能力將整個過程修改到符合流程——我有合理而完全的猜測。」
「什麼？」
「在了解到剛才的情況之後，我將目前的所有物理學方面的知識與眼前的現象進行了比對，沒有發現任何一條定理對目前的現象進行解釋，資訊擾動規律是唯一有可能產生這些我們沒有了解的現象或者物質的目前已知唯一方式，而在這個基礎上，我想起來一個曾經提出過但被塵封，直到近年來才重新開放的一組科學猜想，而這，極有可能就是證明那組科學猜想是否成立的最好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