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腐化的家園

「秩序世界反應？秩序場還被外來秩序強制關停了，那麼也就是說，我們一頭撞進那塊循蹤而來的世界碎片了？」

維多維爾倒吸一口涼氣，原本之前的超載運作便是嘗試擺脫這塊不明碎片的跟蹤，因為那次強度極高的超載航行，艦隊付出了兩千多人傷亡，所有艦船數學率核心過載受損與冗餘設備組報廢等問題。可以說，上一次虛空偏移的強度可能可以頂上以往一個月的航行，但是不僅沒有逃離世界碎塊的跟蹤，反而一頭撞進它的內部了？

「可能……確實是這樣。」艾森德爾艱難地點點頭，「情況可能比我們想像的還要離奇，那塊尾隨而來的世界碎片內部很可能……確實搭載了什麼我們根本不知道的東西，使得那塊世界碎片不僅抗住了虛空的侵蝕，能一路追趕我們並且提前預估了我們的虛空坐標，並將我們「攔截」下來了。」

「我們不知道的東西……難道會是大規模實體嗎……我們不是已經將宇宙中的每一寸空間都基本上掃描過了嗎，甚至恆星核心和黑洞視界之內我們都進行過對應的探查，如果有這樣一種可以驅動世界碎塊進行移動的設備，那麼它也不太可能會微小到繞過了我們的視線吧？」

「閣下，看來就算到現在，您雖然支持信息大一統，但是實際上在面對問題時，您所使用的觀念和想法還是被常規的力學大一統約束的太多了。

當我們的視野拓展到信息的層面，物質和空間都不再是準確或者絕對的。在我的觀念中，我也認為能驅動宇宙碎塊進行這種程度的虛空移動的設備無論是體積還是力量都不會小，但是很有可能它根本就不存在於我們所認識的常規世界中。」

「您不要忘了，僅僅是能用足夠的能量，我們就可以展開另外的七個維度軸，第十維再往後僅僅是因為虛空間對現實世界影響實在太大，我們無法繼續向下研究，甚至有可能，空間秩的實際存在要比我們的理解更廣泛。

在現實世界中沒有發現，也不排除那些東西可能會以其他的方式存在於我們的宇宙中，有可能一直遊離在世界屏障上，有可能存在於其他我們未知但是處於展開狀態其他宏觀維度中，甚至很可能它自身就擁有信息級的加密……」

「或許對於這部分，我可以告訴您一些更直觀的體驗。」翟卡希爾的聲音幽幽地飄了過來，「在那條被我們接收到的，無法破譯的信息里，從我的視角來看的話，它的「真實意義」部分的信息就是完全不可見的，我們所能接收到的，就是它的顏色形狀大小等並沒有什麼對我們有意義的信息。」

「我懷疑甚至我們的所有古文字，帝國的古文字還有蟲族符號都沒有出現哪怕一種形制類似的也與這種加密在影響……說多了，我看那條信息甚至可以得到一種半直觀的感受，那條信息直接就給我這樣一個回應：你解讀不了我的意思。既然一條簡短的信息可以具有這樣的效果，與它基礎性質並無不同的更龐大的設施或者其他什麼東西自然也可以附加一種「你看不到，你找不到」的信息條目，當然實際執行並不是這麼簡單，這就是一種比較直觀的，便於被現在的我們理解的內容。」

維多維爾無奈的搖了搖頭，「這一部分……但願我們最終會弄明白。卡文瑞爾，在飛船的秩序場被強制關停之後，晶能流向是直接轉向護盾陣列嗎？」

「是的閣下，我們設定的設施緊急操作就是這樣，如果秩序場被突然強制關停的話，數學率核心只要還沒有宕機就會立刻將全部的晶能轉化為護盾，將艦體保護起來。另外，現在我們是否要探測外面的世界？」

看着越來越明確的秩序世界反應和消失的世界屏障參數，卡文瑞爾越發擔心起來，世界屏障反應在世界內部的信息應該是不可見的，如果對世界屏障的探測信息強度越來越低，那就是說明當前「物體」正在越來越融入另一個信息聚合體，而目前探測的危險，便是碎片中蘊含的、莫名其妙但是極端危險的污染。

「關於這個……有晶能護盾保護，我們可以探測，不過需要信息在有純晶能存在的地方再流過一次，晶能護盾的保護已經不止存在於常規的物質層面了。」

「翟卡希爾，這樣下去你的右眼可能真的會出現器質性損傷的！」看着捂住右眼的總師，維斯瑞凡憂心忡忡地說道。

「如果就這樣在這裏隕落……那以後我們也沒有什麼用處了。」

「已經進入秩序世界，各位做好常規物理抗衝擊準備！」在艦載ＡＩ的提示中，整座飛船產生了一陣劇烈的晃動，儘管在慣性穩定器的輔助下，飛船中心處只產生了幾秒的偏轉，但是就是這剩下的一點點餘威，經近乎絕對剛體的龐大艦體產生的槓桿增幅之下，在艦船的收尾位置也產生了相當大的姿態變動。

幸好飛船本身就是「萬年牢」的設備，而絕大部分成員本身就擁有很高的肉體強度，加之晶能融合之後對於常規物理影響也具備了一定的抗性，否則這麼一摔，首尾的船艙中可能就會只剩下一地破片還有碎裂模糊的血肉了。

「維斯瑞凡，你利用第二艦橋中可以最大程度減少與外界接觸的設備向全艦隊發出信息。」維多維爾說道

「ESCL，明白。」維斯瑞凡點點頭，隨即踩着一道光環消失了。

「卡文瑞爾，先讓伊卡利姆自己休息吧，你還有更重要的工作要做。」

「明白。」

在外圍支離破碎的空間波紋和天體碎片中，幾絲纖細的、彷彿不屬於世界的金色光流從一艘飛船的表面放出，金色光流外層的透明護罩推開阻礙在它前進道路上的阻礙並很快與其他飛船外層的淡金色光膜融合在一起。在略微的延遲之後，所有的飛船尾端都亮起了淡淡的金色光芒，開始跟隨旗艦保持航速。

「艾森德爾，問你一件事。」維多維爾看見卡文瑞爾接管了操作之後，便走向了被接替的艾森德爾，」剛才翟卡希爾提到，晶能護盾的防護不止存在於我們曾經習慣的層面，還有更多延伸意義的話，晶能護盾的防護能力還存在在哪裏呢？」

「哦，啊，很幸運，這個問題我還是能回答的。」艾森德爾努力集中了一下有點恍惚的精神。

「這個最好從護盾存在的整個歷史來談起。最早的時候，我們的護盾制型多半是作為力場來存在的，即使並不是純力場，也是需要力場來起到重要作用的。」

「比如電磁防護力場，就是通過安置在艦體內的線圈來產生一個能籠罩艦體的電磁場，通過磁場產生排斥作用來干擾帶電的攻擊手段，比如電漿，還有各類反物質。但是對於中性粒子，電磁場所能起到的作用就相當小了。」

「而與之對應的防禦手段，就是重力場，以及一點點粉塵。通過強重力場來操作部分細小的物質微粒，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阻礙中性粒子的運動，甚至可以通過類似於粒子對撞機的方式通過結合能來誘導鐵核產生核反應，來削弱高能粒子自身的力量，就算不能，也可以降低這些粒子對艦身裝甲的損傷。」

「然後再往後，就出現相對來說更先進和全面的質能轉化力場了對吧？」維多維爾稍微篩了一下自己的記憶，提問道。

「沒錯，凝滯技術衍生出來的產物。」艾森德爾點點頭，「通過降低一定範圍內的時間流速，使得該範圍內相對於外界出現類似於低光速區的區域。只要外來的物質有靜止質量，在穿越這兩個區域的瞬間就會因為瞬間的質量膨脹而自我湮滅成為純能。」

「這一項技術到算是好用，但是產生足以在一定範圍內凝滯時間的激變超重力場耗能也太高了。順帶一提，激光的防禦比較麻煩，高能光子足以燒穿絕大部分常規材料，只要反射率無法達到百分之百，就無法抵禦激光。不過這個問題在後來就被中子堆積材料解決了。完美的反射率，不存在的電子躍遷，使得裝甲成為了抵禦激光的完美材料。」

「那要這樣說的話，真正意義上的護盾，得等到真空零點能實際應用之後了？」

「對，真空零點能護盾才是第一種符合我們曾經設想的、實際意義上的護盾，護盾的本質作用就是將外來的，定向向本艦發射的攻擊性能量阻隔，真空零點能護盾在籠罩全艦之後會形成一個由極高的能量密度包裹起來的防護層。」

「一方面，它極高的能量密度足以阻隔絕大部分具有實體的攻擊承載物品，而這樣巨大的能量本身還可以提供一種「配重塊」的作用來削減外來能量對本系統的干涉程度。而晶能護盾就是在這個層面上進行了再度的升級。晶能作為相當純粹的信息漲落，以它作為護盾，可以在所有的信息交互上提供防護作用。目前我們還沒有遇到信息交互層面的攻擊，所以我也無法估計具體會有些什麼樣的表現形式。」

「直接理解來看……我們的護盾定義沒有漏洞……」維多維爾捏著眉心仔細思考了一下之後鬆了口氣，「對了，艾森德爾，如果我們完全兼容了晶能……我們的空間秩將會如何」

「嗯？」艾森德爾眼睛一亮，「這個問題值得研究。」

「維多維爾，艦隊溝通已經完成。」維斯瑞凡的聲音在維多維爾腦海中響起。

「執政官，已經完成導航系統輔助系統模式修改，可以在秩序世界內啟動。」在這一邊，卡文瑞爾和翟卡希爾的報告也幾乎同時傳來。

「準備嘗試分析世界碎塊情況，艦載ＡＩ待命，一旦出現人員異常立刻彈壓。」維多維爾利用自己的許可權，直接給艦載ＡＩ授權了緊急情況可越級的權力。

在主控大廳中，一個碩大的全息窗口被置頂在艦首方向晶質導軌的上空，以便艦內人員得到最好的觀看效果。而在艦體中，一條經過層層防護與轉譯，甚至部分節點還強行暴露於晶能浸潤之中。飛船外殼預留的部分常規感應器開始進入工作狀態，在經過了相當次數的修正、增強與視野過濾之後，外面宇宙的情景終於出現在了眾人的眼中。

「能分析出這一部分此前在宇宙的哪個位置嗎？」維斯瑞凡問道。

「閣下，可能不行。」卡文瑞爾搖搖頭，「按照推測來看，這一部分最有可能就是被翹曲世界長牆封鎖的區域。但是在防護被突破之後，在污染、真空零點能爆發和晶能旋渦的多方壓力下，這一部分受到的損失也相當嚴重，法則崩壞程度甚至可能超過宇宙的其他位置，所以我們不能給出確切的結果。」

在全息投影中，這一塊世界碎片的場景可謂是萬分凄慘。視野之中幾乎沒有任何還符合秩序的天體，混沌扭曲的暗紅色陰影，橫亘整片黑暗的猙獰圖案在無聲中默默地抖動着，一些彷彿是星雲的物質在昏暗的空間中以不符合任何物理定律的形式翻卷著，彷彿即將吞噬世界的濁浪。

這個世界仍然有光，或者是光的類似物，在那些混沌雲海和那些扭曲變形的天體，甚至是扭曲的空間褶皺中，一些零星的白色微光正偶爾閃動着，與暗弱無力的這些白色光點成對比的，便是那些猙獰可怖的存在中大範圍閃動的黑紅光影。

曾經聯邦所苦心經營的繁華光影，現已經再也無處尋覓。

「我感覺……胸口有點發冷。」維多維爾按住自己的胸骨，努力維持自己的正常狀態，「……我這是……恐懼？」

「這種暫未明確的污染似乎是可以影響人的心智的。」翟卡希爾背過臉去，「雖然視覺刺激很強，不過目前看來，雖然有些可怖，不過除了這種死氣沉沉的畫面之外，似乎也什麼更多的東西。」

「不，等等！」卡文瑞爾眼神一動，瞬間全息顯示中的一部分便被放大到了與原來的主顯一樣巨大的程度。在畫面中，一個星系的影響逐漸浮現出來，一個符合所有人記憶的、符合宇宙法則的、正常的星系。

「那個星系……有點眼熟啊？」卡文瑞爾皺皺眉，很快，畫面中的星系開始繼續發生著變化，在星系的中央，一些異常明亮的光點正在成批量的閃動着，而在光點密集區域的周圍，一層規模巨大的全反射鏡面正在從星系核心附近的黃道面升起，向兩個天極迅速合攏起來。

「蟲族絕唱戰役？」卡文瑞爾心裏一驚，不過接下來的一幕幕畫面便越來越超過了他的想像，也超過了在場所有人的預料：他看見了早已熄滅的、只能從部分歷史資料中才能看見的文明母星及其恆星；看見了一艘飛船加速之後，在原地留下的難以散去的光影畸變；看見了屹立在宇宙中的空間諧振波樞紐；看見了一個個閃動着光芒的空間站；甚至還看到了一片最純粹的光，然而很快，燦爛的星海便在他的眼前迅速鋪開。

「這是……幻覺還是真的？」看着傳回的畫面，不僅僅是常規成員，就連卡文瑞爾頭腦中也是一片茫然。

「應該有一部分是真的，這些畫面是我們的宇宙中曾經發生的事情。剛剛在遠處閃過一此極強的光芒，那些純粹的光亮極有可能是宇宙大爆炸時的場景，而且現在看來這不僅僅是影像，很有可能，符合畫面當時情況的真實歷史也存在於那些畫面中。」

翟卡希爾指了指護盾陣列的讀數，在剛剛屏幕被熾白的光芒充滿的那一剎那，護盾發生器便瞬間進入了高功率狀態，不過隨着燦爛星海的迅速展開，超載的設備組又很快恢復到了正常狀態。

「這倒是驗證了我的一個猜想，關於世界末日的。」看着顯示中區域正在不斷擴大的畫面，翟卡希爾緩緩說道，「在世界末日之後，除去預想的分解消散之外，還有一種可能，或者說形式，就是世界線將會閉合，這個世界從誕生到毀滅的所有事件，都將不再遵循線性排布，而是像一個平面一樣被完全平等的展開。而那些畫面，很可能就是在世界線閉合之後，已經不再遵循於線性時間，而是宇宙中一直存在的事物直接展開歷史線，隨機坍縮出的狀態點。」

「嗯……值得研究，等一下，那些……是什麼？」在全息投影中，卡文瑞爾再次捕捉到了一些異常，而這部分異常在被所有人目睹之後，主控大廳現場的氣氛可謂瞬間降到了冰點。

在畫面中，一些彷彿將數個半熔融化的星球捏合在一起的漆黑不明物體正在緩緩移動着，散發着著怪異光影的飛翼狀飛行器在那些未知的巨大物體之間穿梭，無法解釋的空間現象甚至將整個星空都染上了一層昏暗的血紅色。在飛行器隊列後方，露出了兩座現出了模糊身形，其軀體龐大到在目視距離至少數億千米的範圍上就足以遮蔽星空的巍峨巨影。

在震驚與壓抑之中，這些難以理解又猙獰可怖的畫面在旗艦的全息投影中被一次次廣播著，在那些外形極不規則的，類似天體級要塞的太空造物周圍浮現出了無數發亮的細長絲線，這些絲線的一段被連接在了那些不明的巨大構造物泛著釉質光澤的黑色外殼上，而另一端則全無蹤跡，不過隨着一座又一座要塞開始投入這一過程，明亮絲線的「來源」似乎被從宇宙空間中硬生生拉了出來。

這個「來源」的本體——一顆看起來似乎並沒有什麼怪異的，彷彿小行星一樣的東西被送入了這支艦隊中央被無數單位眾星拱月般護衛起來的兩片龐然陰影之中，而一座彷彿天體要塞一般的單位則脫離了隊列，它的表面驟然噴射出無數的黑暗線條，線條沒入宇宙空間，而這個「脫隊者」的身影也消失在太空之中。

隨後，畫面消失了，世界碎塊再次回到了艦隊剛剛進入時的那種混沌狀態。

在眾人的無言中，艦載ＡＩ毫無感情的聲音對此前的畫面做出了第一份匯總：

１、剛才所捕捉到的飛行器不屬於任何聯邦已知的文明。

２、沒有在宇宙中發現過任何與之風格相匹配的遺骸或者古物，也沒有任何類似的空間現象記錄資料。

３、在所有具有清晰影像的飛行器中，其表面均存在一個共同的標誌：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