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突然出現

「不可理解的現象？」

這樣的描述令維多維爾感到了意外，雖然聯邦科技在宇宙內還有數量並不稀少的待解析問題，但是在點了三百五十億年科技樹和擴張的前提下，對於這個宇宙的絕大部分內容，聯邦還是十分明確的，宇宙中的絕大部分有規律可尋的天體或者非實體現象聯邦基本都有所記錄，超新星，巨型黑洞，類星體星座空洞，紅移射流等實體，空間斷層，輕微的空間與維度畸變區等存在也都算等級在冊。這些顯然不足以成為「不可理解的現象」。

如果說向最深層考慮，那麼就需要納入現在整個聯邦之中最尖端的技術體現，例如深空航行技術和通訊技術，以及未名區域：現在的深空航行技術中最常用的超遠程去時間畸變航行方式就是利用一個完全翹曲閉合的空間泡將飛船包裹起來，並賦予這層翹曲空間一個與目的地錨點極為相似的「振動頻率」，然後被錨點直接「拉」過去，從而實現超遠程航行，每一個大規模的交通樞紐都具有這樣獨一無二的超大型空間頻率振動發生基站，而飛船所使用的頻率是「極為相似」而不是「完全相同」。

這樣，即使兩艘飛船從一個地方啟程前往目的地，也不會彼此干擾到，因為即使是同樣的飛船，他們的實況也不會完全相同，那麼這細微的振動發生差異就會導致實質上的巨大誤差，從而有效避免災難性事故的發生，而這項技術就是在聯邦與宇宙中的奇怪空間現象摩擦之後產生的，而在超維方面，中近程高維躍遷也早已是成熟的技術。雖然在這些過程之中，即使是需要啟動特定的黑箱通訊，但這些都在逐漸被建模體系逐步拆解——未明之域同樣如此。

簡而言之，無論是物質，能量，還是空間理論等，聯邦的技術人員都應該有足夠的能力去面對，至少可以給出合理的假說與基礎結構猜想，這樣直接在如此短的時間之中就給出了「無法理解」的說法，這着實令人奇怪。

維斯瑞凡作為聯邦的第一執政官，理論上真正聯邦的事件處理者，她自身連接着聯邦最強大的資料庫與網絡，還有屬於自己的專屬顧問團等相當多層次的智庫機構，在這樣的情況之下倘若仍然需要支援，那麼往往與之有關的內容的具體細節就又會需要映射學家和數學家們忙活一段時間了。

「雖然說目前聯邦的理智程度還算是能夠不至於牽一髮而動全身……但是……但願這次的異常到最後還能歸類於模因……特奧達爾的畸變迴路留下的問題太多了……」

維多維爾關掉了眼前的全息顯示屏，腦海中直接編輯了一條信息，藉助信息採集網絡，這條信息被直接發給了第三卦限常駐軍隊的司令：

「卡洛斯特，第三卦限一常駐哨站出現問題，需要軍隊提供支援，臨時任務詳情已經上傳。」

「了解，執政官。軍隊調用實況記錄已開啟。」

維多維爾伸手在面前激活了一個全息信息顯示窗口，頭腦中念頭一動，身後隨機生成了一把椅子，在全息顯示屏中，是已經集結完成的艦隊，其中，作為艦隊主力的「塔洛迦」級長自持深空大型戰鬥艦和「神女蜂」級完備型工程艦領艦尤為矚目，前者是聯邦戰艦常用的梭形艦身，而後者的艦身組成則是由多個長方體以環箍結構組合起來，艦體表面的色核力裝甲反射著點點星光，以最溫和、最優雅的方式，展現著自己的高雅以及不可戰勝的力量。

在艦隊的外側，一層晶亮的全反射鏡面逐漸浮現出來，這是艦隊公共翹曲空間發生器作用的結果，一層閉合的翹曲空間正在將整支艦隊包裹起來，當這層翹曲空間完成之後，相對於整個宇宙而言，這支艦隊所處的空間就成為了一顆小小的，獨立於當前宇宙的泡泡，擺脫了光速壁壘的束縛，它們的航速，在理論上可以達到無限大。

鏡面緩緩閉合，從觀測上，艦隊已經獨立在時空之外，伴隨着一陣星光的劇烈扭曲，空間泡消失在星空之中。

在空間諧振航行狀態下，通訊帶寬會極度受限，只有一些特殊手段才能傳遞信息，在五千萬年之前，聯邦最後一台規模大到足以貫穿星雲的，由無數線圈和最空曠的深空環境所製造而成的極超高能引力波激變加速器在超載功率之下，內部發生了難以理解的大規模信息漲落，熵值測試儀出現了奇怪的故障，隨即加速器就發生了巨大的爆炸，一股能量以難以理解的方式從加速器的反應端釋放出來，在摧毀了現場的一切之後又消弭於無形。

由於實驗目的已經達到，所以聯邦並沒有重建試驗場，即使對於聯邦而言，那樣規模巨大的設施進行任何動作所需要的代價都相當巨大。不過，這種異常的現象引起了當時科學家足夠的重視，現在的信息採集網絡就來自於那次意外所帶來的研究成果，科學家們發現，某些「資訊漲落」似乎獨立於熵值影響之外，無視光速壁壘並且極難被干擾，這樣的特性，使得諾大的宇宙得以擁有整整意義上完全而穩定的超光速即時通訊手段。

這樣的航行對於聯邦艦隊來說難度不比日常巡邏高多少，維多維爾的視角切換到了目的地，第三卦限的邊境A1樞紐，一顆已經被塑造為雙尖錐體的星球，星球原本的岩石表面已經被去除，富含金屬的地幔與核心經過原子排布重塑之後變成了兩座貼合在一起的巨大錐狀廣播塔，這兩座廣播塔的中軸與三維主物質位面的天極坐標軸絕對平行，空間振動波就從這兩座互相對稱的尖塔釋放出來，在樞紐周圍一光天的範圍內形成「錨地」，這樣的範圍，足夠接納來自不同方位的艦船停靠修整。

不過，隨着視角剛剛切換到這裏，維多維爾的目光就立刻被吸引住了，在靠近宇宙的邊境地區，星系的密集程度小了很多，其顏色也因為主體恆星的衰老而偏向橙紅，亮度也偏暗，而類星體絕大部分吸積盤直徑都不會超過一百光年，這部分的每一顆類星體也早已被登記在資料庫，而維多維爾卻看到了一個不同尋常的東西：

在漆黑的空間背景上，原本應該是一片空曠的區域出現了一片金色的光斑，亮度極高，並且直接就能看到清晰的結構，在光斑的中心，有一片微小的無光區域，而在黑色區域外圍，一條清晰的分界線將那個漆黑的「洞口」與外圍的金色放射狀結構分開，而這個怪異結構，正好在哨站方向上。

且不說這個詭異的結構是什麼東西，出現問題的哨站離這個樞紐至少有二十億光年的直線距離，哪怕不考慮透視問題，僅僅是在樞紐的光學設施能拍攝到那個場景，就夠難以理解了，從維斯瑞凡向自己發出通告，到目前的行動，前後總共的時間加起來還沒有五小時，哪怕再加上維斯瑞凡和信息採集網絡的反應時間，加起來也不會超過七小時，在這樣短短的時間內，這個結構體所發出的「光」就跨越了超過二十億光年的距離。

開什麼玩笑！

「執政官，我們接收到了一個新的坐標，格式是深空無引力焦點型，通過對比發現，該坐標離原哨站大約五千光年左右。」卡洛斯特的聲音在維多維爾腦海中響起。

「服從安排，前往這個坐標，這次的事件恐怕非同尋常。」

「是，艦隊即將啟動高維空間躍遷，通訊帶寬將受限。」

高維空間躍遷，是聯邦科學家在近期才掌握的新技術。原本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裏，飛船的短距離躍遷均使用空間曲率驅動，但是這種驅動模式會留下難以撫平的引力透鏡，這樣的痕迹需要幾十上百年才會隨着擾動自行消散，聯邦每天都有數百億艘大大小小的艦船在宇宙中飛行，因此也留下了大量的引力透鏡區域，在這樣的區域之中，光速會被壓到一個極低的值。

一旦陷入此地，量子計算機將失去用處，只有類生物微元網絡計算機和隨着信息採集網絡才開始批量建立的類資訊漲落計算機才能在這樣的環境中發揮其原本的作用，但是前者的演算處理能力太過低下，其僅能令時間穩定器和應急引擎模組不離線，而資訊漲落計算機的基礎原理至今也沒有探明，僅僅是一種被開發出來，經過了穩定性測試之後符合規格的黑箱，十分難以徹底完成普及，所以陷入低光速陷阱的飛船脫困會遇到很大的難題。

而新開發的高維躍遷技術，其原理十分複雜，通過特殊的力場發生器，飛船將從屬性上呈現出高維特性，而這樣的飛船在宇宙之中航行，就像是影子劃過U型管一樣，便捷，無痕，只是，這種奇怪的力場也和翹曲空間泡一樣，會嚴重干擾通訊。

「卡文瑞爾，對於這件事你有什麼看法？」維多維爾眉頭微皺，接通了與軍隊首席科學家的聯繫。

「執政官。」在維多維爾的面前，彈出了一個新的全息信息窗口，一個身穿白灰色隨軍科學家制服的身影出現在窗口中。斯特修斯·卡文瑞爾，聯邦科學官，聯邦首席科學家之一，隨軍首席科學家。

「對於這次哨站遭遇了不明現象失聯，我也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相信您也看見了那個金色的不明結構體，僅僅是從光學上，它就有許多性質是我們現在的知識所無法解釋的，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親自前往那裏，以便進行更加詳細的研究。」

「這樣做危險程度很高，你是聯邦首席科學家，如果你出現事故，那是將是整個聯邦的損失。」

「執政官，對於這件事，我已經將準備做到了最好，我已經將我的思維迴路進行了拷貝，並且，我會留下我的一部分靈魂，同時我準備了加強的意識提取躍遷陣列和防護措施，這是聯邦目前能做到的最高水平，如果我這樣做仍不能保全自身，那麼這對於聯邦來說也將是無法阻止的威脅。」

「批准行動，必須在最高程度防護下進行，一旦出現任何新的異常現象，立即進行靈魂躍遷。」

「了解。」

掛斷了通訊，維多維爾發現隨軍連線無法再次接通，僅有一個極其有限的帶寬在向外發送着艦隊仍然完好存在的消息，他離開了信息交互位置，緩緩踱步走到大廳的邊緣，一部分牆壁出現了水面波動一般的光影，很快，原本的白色牆壁隱去了外形，在切換至全景模式之後，維多維爾站在廣域觀測台前望向深空，在第三卦限原本的黑暗角落，一顆金星熠熠生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