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責難－來自奧多希爾議會
「那是理論上的最好結果——晶能本身的位階屬性使得它相對於常規世俗存在而言處於映射展開的狀態，因此晶能可以在相當程度上提供最適宜我們操作信息的環境。不過，目前還不行。」
翟卡希爾打擊了一下眾人的期待，「晶能作為可以推動變化的信息作為能源是可以的，但是目前的設備還有相當多的部分是用我們的常規材料來製造的，特別是它外層的大量感測器和補償修正器，這些東西都沒有辦法抵抗晶能輻射。」
「這目前來說的確是問題。」卡文瑞爾輕輕嘆了口氣，「目前我們的晶能融合合金只能作為結構材料使用，但是精密儀器的作用材料還是需要取自宇宙之中，那些物質再匹配出一種能與晶能相契合的信息組合恐怕並不容易。」
「不過這台設備就是為了解決這些問題而被製造出來的。」翟卡希爾提高了音量，將大家的注意力吸引過去，「正好之前我還沒有仔細的介紹這台設備的用途，現在維多維爾閣下也在，我會詳細介紹一下這台龐然大物。」
在翟卡希爾面前，數個圓環緩緩懸浮起來，隨後，圓環中被約束起來的流光迅速散開，一個簡化之後的數學率發生器結構圖樣在眾人面前點亮成型。
「兩邊分別是兩台空間湮滅真空零點能動力爐，這個相信各位都認識，那些管道也是常用的擾動型導能管。」
翟卡希爾大致指了一下全息圖像的兩端，隨後兩臂一劃，將圖像的中間部分放大，在細節圖中，一些原本被隱去的小型組成部分也被顯現出來，「那些遍佈肋架和梁表面的補償修正器作用是調整能量釋放方式，能量直接影響物質，其實就是兩組信息相互作用的結果，我可以通過自己的視角來了解作為「能量」的信息起到作用的方式是什麼，並且選取適合的設備來實現人工控制。協調這些能量的信息作用方式，具體的操作過程十分繁雜，我隨後會把這中間的過程和最終的穩定方案傳輸給你們……」
「在所有信息協調模塊工作正常之後，這台設備的中心反應區就會出現一塊現實存在的「數學空間」，我們可以在這其中分析、拆解或者生成一些物質映射公式。當然，現在這些都是理論上的內容。說它是純數學率設備還不是很妥，現在它的功能可以實現能－質的部分逆轉化，而如果要直接生成純數學空間的話，它還很原始，更成熟的設備還需要更多的研究。」
「嗯，確實是很複雜。」卡文瑞爾在腦海中大致閱覽了一下翟卡希爾的資料包，由衷的感嘆道，「不過這樣的設備是原本多少代科學家都希望的成果啊，對了翟卡希爾，為什麼注意事項里會有「注意頂端鼓包」這樣的提示？」
「哦，這個啊，當設備完全啟動之後，上端的部分結構會產生畸變……沒什麼大不了的……」
「嗯」維多維爾的眉頭稍微皺了皺。
「好吧，它出現的前提相當危險……數學率災難，法則級別的衝撞，比起空間湮滅炸彈有過之而無不及……我能察覺到部分端倪，再加上團隊十分可靠，每一次危險靠近我都能及時叫停試驗……因此這台設備的成品只經歷過失敗，沒有經歷過毀滅……」
「所以……那些密肋護架的作用就是保護當產生空間畸變時發生變形的設備部分？那麼那些結構……」維多維爾問道。
「由空間穩定器和能量釋放器組成的緩衝結構，也是……自毀結構。」
「不管怎麼說，這樣一台能夠使得我們的手能夠操控數學規律的設備……它的出現對於我們而已真的是一個相當大的驚喜。」
「對呀，目前我們的困難就是缺少可以以相對直接的手段分析信息性質的設備，這樣一來我們的工作又可以繼續進行了！」面對全新的技術設備，卡文瑞爾和艾森德爾早已抑制不住自己的興奮，等到翟卡希爾一講完就興奮的討論起以後可能的成果來，彷彿宇宙的真理已經擺在了自己的眼前。
「不過最後還要說一點，晶能的分析。」看着逐漸開始沉入自我世界的兩位首席科學家，翟卡希爾趕緊補充道，「目前它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分析晶能，但是注意，是一定程度。晶能與奧術是同級的，我只能看透多次衍生后的晶能結構，晶能衰變次數越少，我就越難以看透它的信息規律，這一點可能還需要你們在妥善運用設備進行分析的時候輔以推理才行。」
「當然，我們明白。」卡文瑞爾回應道。
「那好，翟卡希爾，這台設備體積相對來說還是太大了，直接將這艘船改造成實驗室。這艘船就讓它在錨定在你和卡文瑞爾後來組建的那個材料分析站吧，正好也可以簡化運輸……嗯？」
維多維爾的話還沒有說完，忽然一陣觸電般的感覺掃過了他的全身，而在他的身邊，維斯瑞凡的身體也出現了不自然的僵硬之感，雖然時間很短，但是兩位執政官同處出現異常表現還是引起了在場所有人的警惕。
「兩位執政官，發生什麼事了？」卡洛斯特見狀立刻通知了艦上衛兵集結，並做好了區域戒嚴的準備。
「沒事，不是敵人或者模因污染滲透。」維斯瑞凡擺擺手，卡洛斯特鬆了一口氣，不過看着維斯瑞凡的沉重臉色和瞬間嚴肅起來的維多維爾，他並沒有立刻遣退衛兵。
「來自奧多希爾議會的警告性短訊。」維斯瑞凡面帶慍色的說道，「議會命令我與維多維爾必須立刻回到DH-33大三角星座的星球要塞，為自己的行為進行和理性解釋。」
「……為什麼……!」卡文瑞爾登時一驚，奧多希爾議會除非在戰爭狀態或者一級戰備狀態才允許一直運作，而兩個特別情況就是兩位人類最高許可權者同時下令，或者公民的支持率下降至警戒閾值。后兩個狀況……目前應該都可以排除。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維多維爾有些茫然的搖搖頭，「我和維斯瑞凡現在回首都，你們在這裏繼續你們的工作，首席們，儘快解析出晶能與現實物質的信息結構和兼容解析式；艾思凱特，托雷斯，繼續執行人體改造和新兵訓練！」
「看起來……我們的時間比預期的更少，無論出現什麼狀況，以最正面最直接的方式去解決……不用在意那麼多!這時候不能再一味追求穩妥了！」
「是！」
「我感覺……不會這麼簡單……」
……
在冰冷空曠的太空之中，一道白色流光從兩頭靜靜蜷伏的鋼鐵巨獸之間悄然劃過。
在共同的命令之下，這兩艘巨大的飛船便像約好了一般同時啟動起來，密度極高的能量流甚至使得飛船周圍的空間都開始產生微微的波動。天舟貨艦的船頭逐漸朝向晶能旋渦，而星明號的第一目的地，則是被卡文瑞爾稱為「星明之星」的翹曲空間出入口。
在遠方的太空中，一道隱形的彎曲長牆將來自宇宙遠方的星光凍結並拉長，最終匯聚於出入口的位置。但從樣子來看，這個場景就像一張二向恆星位置參考圖，有所不同的是，這張圖片的面積，有數千億平方光年。
在AI精確的協調下，強大的星明號正在將翹曲空間層逐漸閉合，伴隨着一陣昏暗的空間扭曲，星明號的身影從這片空間中消失了。
DH-33大三角星座中央星球要塞，聯邦全境運營管理中心，奧多希爾大議會議場。
對於維多維爾和維斯瑞凡來說，前幾次議會的氛圍是嚴肅，而這次，空氣中瀰漫着另外一種完全不同的氣息：彷彿來自整個聯邦，從世界的盡頭席捲而來的敵意。
「軍事執政官伍德斯特·維多維爾，運行執政官昆達莉爾·維斯瑞凡，本次議會召開的目的，就是要求你們對你們上任以來的管理行為作出解釋。」在兩人所處的中央空場上方，作為「仲裁者」計算機輸出終端的浮空多面體率先發話了:
「在你等任期不到十年中，你們的所作所為正在接近聯邦法律警戒閾值，議員們認為你們的很多做法都使得聯邦受到了不必要的損失，並且，你們所認同的一些觀念視為絕大多數人所反對。」
「仲裁者，在晶能旋渦的性質被初步驗證時的秘密會議中，你對信息大一統理論是支持的。」維多維爾抬頭看着正在穹頂附近不斷變化的透明幾何體，不禁流露出幾分詫異和憤怒，「你支持信息大一統理論，現在卻又成為了反對者的代表，你有自己的立場嗎？」
「我只按照自己的邏輯模塊來對事件做出評定，無論是之前你們的理論還是現在的情況，我不會摻雜任何非純理性的因素到我的判斷之中。」
「純理性純理性就能做出這麼大的改變信息大一統信息頒佈與那些人的實際生活和工作有什麼影響？他們為什麼會在一瞬間成為反對的主力軍整個頒佈信息裏面可隻字未提對他們的影響——那只是個預告而已。」
軍事執政官一邊反駁，有些寒冷的目光則轉向環繞在四周的議席。
「維多維爾閣下，請注意你的態度。」一個聲音從議席中傳來，「你們縱容甚至支持妄想科學理論的發展，擅自封鎖聯邦邊境區域，在不能保證安全的情況下進行危險的人類改造，這違反人道法則，最後，你們不僅沒有妥善處理第三卦限的異常事件，還有相當長的時間不在你們應在的崗位上，這是玩忽職守，我們有權在議會上以這些條目為依據，向你們提出警告。」
「我並不認同你們的這些所謂警告。」維斯瑞凡環視現場，嚴肅地反駁道，「對於信息大一統理論的準確性，曾經你們或者你們的前輩以無法證明和世界的穩定性與信息模型的不符為理由壓制了下去，據我所知，那些提出這些理論的科學家們沒有得到哪怕一絲進行實踐研究的機會，而現在，他們所留下的純理論正在被逐條證明，你們此時仍然稱信息大一統理論為妄想科學，實在有失公正。」
「另外，封鎖聯邦第三卦限邊境，是在對晶能旋渦的性質不清楚時，以聯邦對危險存在應急條例為依據執行的。晶能旋渦的超距現象和違反透視等奇特性質使我們有必要以十二分的警戒心去對待。至於具體執行，無論是三人議會，還是奧多希爾議會，都存有該命令的合法存檔。至於你們所稱的，我們在封鎖區內進行不人道的試驗，我並不知曉這種說法的來源，我們有充足的證據來證明該說法的荒謬。」
「你們的論點很有意思，軍人參與實驗，居然談及危險不危險？軍人存在的意義就是為了維護國家的安全，在所有領域上與可能對聯邦造成危害的存在進行戰鬥。我們儘可能確保了一切的穩妥——而你們，此時卻以這樣荒謬的理由來警告我們，難道你們覺得蟲族和帝國滅亡了我們就沒有敵人了？還是說聯邦不允許在開拓的道路上出現犧牲者了？」
「最後，對於所謂的玩忽職守，呵……在我們上任第一天，我們就檢查過資料庫堆棧中的往期日誌，上一任執政官甚至最長在數千年中沒有提出過任何可以稱之為「新」的政令，哪怕把我們所做的一切都砍掉……而我們僅僅是換了一個工作地點而已，這也成為了你們所謂的玩忽職守？」
巨大的環形會議場中陷入了一種古怪的安靜。
「你們還有什麼……」
在這怪異的安靜中，維多維爾似乎注意到，許多無形無質黑線似乎蔓延整個議會的所有席位。森森寒意將維多維爾層層包裹。沒有任何明確意義但卻清晰可辯的聲音在維多維爾腦海中響起。
他的身體猛然一顫，世界似乎停滯了一個瞬間——在無數黑線的聯絡之下，自己所在的奧多希爾議會聖堂以及席位之中的幾萬人看起來似乎就像一個個被不可名狀的黑暗粘稠之物捏成的傀儡，一隻只無神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而維斯瑞凡的身影則變成了一尊沒有生命的雕塑。
在這無神卻無比集中的目光焦點中，維多維爾似乎並不被並不是一個人，而是一道霹靂，一根突兀的撬桿，他還有他領導下的團隊就好像突兀的擊碎了這個盤踞世界數百億年的，毫無感情的夢境一般。
在這樣詭異而遲滯的世界環境之中，維多維爾的腦海中閃過了無數層畫面，同時執行了無數個線程——在驚訝與恐懼之中，他越來越發現現實世界的重重不合常規之處——第四與第十維度軸那根本不可能繼承的性質差距；
首席科學家離開了條件內儀器居然連自行選擇最優試驗方案和自行控制變數都要犯諸多錯誤；全聯邦千萬億人的與聯邦主領導層出現的安保層做法割裂居然能夠被網絡所容許，而一切即使在這樣的情況之下也還能照常；
自己和維斯瑞凡當上執政官，以及整個奧多希爾議會的一條條運作條目看起來十分直接到甚至簡單——制度或許聽起來並沒有明顯的異常，但是在現有情況之下，文明本身的這些屬性卻瀰漫着某些說不出的怪異……
然而下一秒，一切疑惑卻又煙消雲散，然而即使是這樣，自己身體的某一部分也仍在警鈴大作:
為什麼感覺與意識似乎發生了變化……
自己已經對那些奇怪的狀態提出過反對意見，但是為什麼直到現在……
自己才注意到，這些問題無論如何都不該出現在一個成熟的體系之下千萬年無人做出改變
為什麼，直到現在，自己才能清楚的感覺到——這一切是不正常的，不合理的，應該被質疑的
……
自己周圍的牆壁彷彿變成了影影綽綽的不可名狀之物，引力從所有維度所有方向向維多維爾襲來，靈魂和身體彷彿被徹底洞穿——護盾，色核裝甲和明亮的燈光似乎都成為了某個更加巨大更加難以言表的結構的一部分延伸。
有一隻超越時空的眼睛從宇宙之外無限遠的地方將視線聚焦到了這裏，將一切的一切都盡收眼底，這道注視的目光僅僅只是微微掃過，但是給維多維爾所帶來的感覺，就好像他從培養皿中誕生一直到現在的一切經歷都已經完全展開。
在無盡的黑暗之中，秩序世界與無盡虛空的交界，一個龐然的陰影從資訊隱形中微微顯露出一絲身形，在它周圍微微扭曲的空間之中，無數黑線從整個世界的所有維度，所有時間與近乎所有的靈魂之處彙集於此
它的掃描場足以橫亘整個世界，在此前提下它當然能夠掃描到那片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異常區域」，事實上，長久以來，它的注意力與唯有的，還能調動的控制力量已經全部集中於這些失控者所生存的整個結構——然而，在那個突兀的大漩渦照射之下，這已經不夠了。
沒有任何指示能夠回應這個陰影所發出的命令請求。
在這裏，「目標」體內的簡體資訊控制編碼已經被他們之中的一部分個體給挖掘了出來，並進行了異常嚴重的超限使用——現在的他們，已經超出最終的觀察者肅正協議。
然而，遙遠的虛空深處，只有死寂與沉默。
……
「詭辯並不能為自己帶來任何益處。」來自席位中的回應將維多維爾的注意力勉強拉回了現實，「我們只遵循邏輯，邏輯和理性，才是判斷的標準……」
「仲裁者純邏輯判定……一次警告……若繼續……民意調查……彈劾……最短任期……」
接下來的話，維多維爾幾乎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等到議會完成議題散會之後，維多維爾猶如一台破舊的機械人一般步履僵硬的走出了會場，彷彿自己的靈魂已經不在身體中了。
「維多維爾，你怎麼了？醒醒！」「閣下，你怎麼樣了？」伴隨着由遠及近的喊聲和肩膀後背上高強度的處決感應，維多維爾終於從恍惚中一下子驚醒過來，回頭一看維斯瑞凡和另外一個身披首席學者制服的男子正站在背後，緊張的望着自己。
「你是……伊卡利姆？」看着眼前的年輕人，維多維爾問道。
「是的，閣下。」那男子輕輕舒了一口氣，立正行禮：「尤里西斯·伊卡利姆，聯邦科學數學分支研究部長，聯邦首席科學家，超越映射理論的提出者。」
「啊，卡文瑞爾提到過你好多次，他說信息大一統理論中的數學率概念是你最先提出的，但是這個想法在科學界中並沒有被重視」維多維爾感覺自己就像脫了力一般，腳下一軟險些摔倒，維斯瑞凡趕緊命令地面生成了一把椅子讓維多維爾坐下。等到維多維爾終於冷靜下來之後，他才感覺到自己體內有超過七成的穩定插件都已經開始出現超載警報了。「你有什麼事情嗎？」
「我認同信息大一統理論，我希望能加入您們麾下，研究晶能，研究這個世界的本質。」伊卡利姆的語速很快，顯然他目前並不把這件事作為重點，「執政官閣下，請問剛才在會場中，您到底出什麼事了？」
「我有一種感覺。」維多維爾掃視了一下周圍的環境，那陣奇怪的不適使得他到現在都心有餘悸，但他最終決定還是壓下絕大部分:「我們，可能被監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