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破碎的世界觀
起源紀年35478364284年，2月，24日，11時，30分，0秒，DH-33大三角星座，聯邦全境運營管理中心，奧多希爾大議會主會場。
此次實體議會的整體啟動時間比以往要早出很多。
在幾個月之前，ML-01、ML-07、ML-09等數個大型軍港的艦船進出港次開始驟然提升，原本沉寂已久的星明聯邦艦隊開始悄然活躍起來，從某一天起，每天都有一支以塔洛迦級為主，搭配神女蜂級工程艦、沉默級突擊護衛艦和附加了了太空突入作戰隊伍的艦隊離港。
它們在聯邦龐大的空間振動節點網絡中不斷跳躍着，向星海燦爛的宇宙腹地進發，而它們的前進路線，則指向了DH-29到DH-34等數個星座，在那些地方，存在着包括商貿、礦業、交通等聯邦的絕大部分需要大量強化的人類進行操控，並且與宇宙物質交換有關的部門總部，這些軍隊的行動相對隱秘。
而它們作用，就是維斯瑞凡之前提到過的，在過於激烈的消息變動衝擊到這些部門的整體運作時，進行安全保護與維穩。
在呈階梯狀逐層下降的恢弘大廳中，聯邦議員們早早就做好了會議的準備，而在會場中間，原本的空間中響起了一陣電芒的噼啪作響，一個古怪的半透明多面體逐漸清晰起來。
在「仲裁者」這台超級計算機就位之後，聯邦的另外兩位最高許可權者很快也從會場中央的傳送光環中走出，軍事執政官-伍德斯特·維多維爾、運行執政官-昆達莉爾·維斯瑞凡。
「……首先，這次不是會議，而是集結；這次不是議題，而是命令。」在重組完成之後，維斯瑞凡的第一句話便吸引了在場所有議員的注意，然而他們還沒來得及竊竊私語，她就直接甩出了所有爆炸性的消息，沒有任何一點緩衝或者顧忌：
「自聯邦宇宙第三卦限的金色漩渦出現之後，我們的科學家一直在對此次事件的原因進行探索，而今天，我將公佈這次事件的本質與影響：信息大一統理論已經被確定成立，聯邦的所有科學體系，都將以此為基礎重新改寫。」
「信息大一統理論？那是什麼？」「我聽說過這個理論，但是好像曾經這個理論被斥為妄想理論的……」「如果直接替換基礎理論體系，那整個社會都會動蕩吧？」「哎，我說為什麼最近有些科學家的研究項目明明與信息無關但是他們卻走了與以往完全不同的道路……」趁著維斯瑞凡留下的停頓，議員們紛紛相互議論起來，原本看起來像是由黃金白銀所鑄雕像的會場變得瞬間人頭攢動起來，遠看過去就像一鍋煮開的米粥一樣。
「安靜！」維斯瑞凡腳輕輕一跺腳，一道無形的波紋瞬間掃過了全場，原本開始喧鬧的會議席重新安靜了下來。「以後有的是時間讓你們討論!」
「這個理論並不是昨天才確定成立的，在今天之前，有足夠的時間來供我們的幾位科學家來驗證必須的部分。現在，我們已經準備好了全新的基礎理論體系替換資料，在會議之後，仲裁者計算機會通過信息採集網絡將數據包同步給所有人，並且會按照預先計算的公民接納能力程度部分選取進行全宇宙廣播，請所有人員在會議之後立刻返回自己的主工作位置，幫助全聯邦度過與新理論體系的磨合期！」
維斯瑞凡說完后，右腳一撤輕輕後退一步，維多維爾則補充了最後的發言：「請聯邦所有高級任職者注意，此次知識體系的更新不同於以前，它甚至會直接改寫三百五十億年歷史留下的全部積澱，聯邦已經在當前水平僵持太久了，這既是機遇也是衝擊，請所有人在會議之後立刻返回崗位，儘力維持所在部門的正常運行，尤其是與物質交換有關的部門，聯邦軍隊已經採取必要措施，維持聯邦的整體穩定。」
「此知識更新提案關乎全國情況，以執政官任期內特殊推進許可權，宣佈本提案可不經投票直接通過！」
在場的所有人看着兩位執政官的一番激烈言辭之後又風一般消失的情況面面相覷不知所措，不過這個尷尬的狀態並沒有維持太久，因為按照推進命令，仲裁者計算機的群發數據包已經將他們徹底砸懵了。
維多維爾和維斯瑞凡不敢說他們對待這個曾經被認為是空想理論但是現在一躍成為基礎科學的新知識體系怎麼說，不過有一點他們還是知道的：在散會之後，超過百分之九十九的議員精神穩定性已經開始接近警戒閾值了。
在這場可能是奧多希爾議會成立以來最短的年度議會會議結束之後，以兩位執政官發言為基礎，進行了適當修改的公告在仲裁者計算機和翟卡希爾的網絡調控之下被廣播到了整個宇宙，除去在封鎖區內太靠近晶能旋渦干擾實在強烈的區域之外，所有的人都同步收到了這份關於基礎知識理論體系更新換代的公告和為他們每一個人定製的「專屬資料包」。
世界開始改變了。
……
「失控警報……超出閾值……節點告警……限制代碼效果有限……無響應……重複……」
……
「情況怎麼樣？」在全境運營管理中心的上地幔層，資訊計算機總機工作艙中，維多維爾和維斯瑞凡正在向翟卡希爾了解情況。
「抱歉，兩位執政官，現在的數據刷新的量太大，通信網絡也受到一定程度的影響，帶寬降低，及時傳送的話信息可能會出現延遲和畸變，只能請兩位來這裏了解情況了。」翟卡希爾滿懷歉意的說道。
「無妨，工作要求更加重要，現在開啟宇宙星圖吧，我們要了解具體的情況。」
「是。」翟卡希爾在面前的一個懸浮窗口輸入了幾個操作指令后，將自己的身份識別手令插入計算機體下端的一個小鑰匙孔中輕輕轉動了一下，大廳中瞬間黑暗下來。
資訊計算機總機所處的大廳十分簡潔，艙室整體為長方體。六邊的艙壁都類似於合金材質但是實際上是由中子堆積形成，資訊計算機總機作為主要的設備佔據了長方形的一條短邊和百分之三十的空間，在資訊計算機相抵的牆壁內，有一條由資訊擾動材料構成的導能晶管直接延伸到作為能量源的地核位置，而在這層材料的外面，是利用夸克禁閉原理製造的幾乎稱為三維世界堅不可摧的色核力材料構成的保護立柱，這根柱子的長度在三千千米以上，是聯邦最大的純色核力材料結構。
而在艙室的另外一端，則安置著一個巨大的圓環，這是總機的交互終端。在整個大廳黑暗下來之後，這個圓環的上空開始出現了一些淡淡的藍色流光，這些流光按照程序飛快的跳躍着，並在很短的時間內勾勒出了一個巨大的半透明球體——聯邦正曲率空間式宇宙全息星圖。
在球體中，數以萬億計的亮點開始浮現，組合併形成了整個宇宙的本超星系群星圖。在星圖成型之後，翟卡希爾將警戒提示視角併入了這個微縮但精確的宇宙模型之中，瞬間，原本恬淡空靈的星圖就被海量的紅黃色光點浸染，並且就在這樣短的時間內，這些光點還在一次次刷新著，色調也開始向橙紅過度，原本藍白色調的星系密集之處幾乎被染成了一汪血池。
這些光點代表着一處又一處在信息公佈之後出現異常的部門節點——部分現場錄像已經傳回，在星球的近地軌道，大型空間站的接駁軌道，維多維爾所派遣的維和者正在與在沉默之中緩緩流動的人群保持着某種微妙的僵持狀態。
衝擊降臨了，而且規模比任何預期都要大的多，也詭異的多。
「只能說這個結果……大部分還在預料之中，但是着實也不樂觀。」翟卡希爾望着正在緩緩擴張的紅色標識，有點無奈的嘆了口氣，
「信息大一統的揭示體現了無限這一概念真正存在於現實世界中所導致的後果……公民對於物質，接下來對自身的的價值開始產生質疑——連帶着，他們也再度對自身的意義和權利產生質疑與抵抗，這是我們所觀察到的結果。」
「所有物質開採第一源頭等的門受到的衝擊最嚴重，許多生產實體物質產品的生產線路曾經出現過短時期大批量瞬時關停，不過提前進行的結構微調以及部署的軍隊起到了應有的作用，整體生產還不足徹底瓦解整個聯邦的物質交換造成影響——畢竟物質已經極大豐富，聯邦冗餘還算充足……」
「……然後，這些紅點代表的警報絕大部分還是聯邦公民運動提供的，在理論下發給個人之後，理性思維和感性思維之間的衝突使得相當一部分人產生了一些精神問題，醫療系統的負荷正在增加，在絕大部分生態星球和空間站中，都有零星的抗議活動，目前還沒有重大傷亡通知，AI警戒已經提高到最高等級了。」
「另外，現在還沒有黑點——黑點代表艦隊不得不採取行動，要麼鎮壓，要麼……開火。」
「……該死，我們一直自詡的冷靜與理性呢？我們之前做的準備呢這些人難道已經一點點局勢推測都不懂了嗎，為什麼他們會做到這樣!」維多維爾看着眼前一片飄紅的宇宙星系圖，有些不滿的說道，「實際上，這些處於應急預案之中的事情，就不該出現才對。」
「這隻能說我們的自由程度還是太高了吧。」維斯瑞凡說道，「聯邦一直以高度的自由與民主而保持着活力，而那些在公民身上安裝的思維穩定插件和邏輯模塊系統都是不能過度干涉主思維的，而現在出現了重大的變故，原本被那些插件掩蓋起來的思維問題就會暴露出來。」
「而且，聯邦的知識系統已經太久沒有更新，聯邦也太久沒有出現這種足以撼動基礎的變化了，在戰爭結束之後，聯邦可以說一直處於平靜期，也可以說是瓶頸期，甚至可能在近幾億年中都沒有太大的變化，從任何方面來說都是這樣。與此同時聯邦公民的生命又非常長，太久的固定環境，可能也使得他們產生了惰性，不願意再面對太激烈的變化。」
「……不過至少高級官員階層還是穩定與冷靜的，我不敢確認他們具體會對這些新理論做出什麼樣的表態，不過至少目前他們都在各自的工作崗位中發揮着積極的作用。」維斯瑞凡最後補充道。
「軍隊也是穩定的。」提到還好的部分，維多維爾顯然也稍微輕鬆了一些，「甚至可以說軍隊反而是接受這一理論最快的群體，畢竟聯邦軍隊都是見識過生死離別的，生命才最重要。」
「其他的，像是信息大一統一類的理論知識雖然改變了整體知識結構，但是至少不會危及生命，還能更好的解釋生命。維斯瑞凡，也謝謝你的數據包。
「軍隊部分你選擇的知識都非常適合，有關於靈魂強化，操作法則甚至是數學率武器的猜想還有許多細節都使得他們對這個理論的接受程度相當高。我當時審核的時候都很驚訝。」
「是嗎？那可能是我的感性思維和細心程度真的都恰到好處吧。」女孩輕輕歪了歪腦袋，微笑了一下。
「不過接下來怎麼辦才是重點啊。」維多維爾嘆了口氣，「聯邦公民又不是敵人，在法律制約下我們不能行動過激，疏導……且不說能應付這樣情況的思維與心理醫療人員能有多少，我們也不能直接刪改他們的底層人格，更何況，這已經是公佈的了，他們怎麼會對一個很久以內可能都與自己不相關的事情反應如此激烈……」
「我這麼說可能有點不負責任，不過，我還真的有個主意。」維斯瑞凡說道。
「如何做？」維多維爾和翟卡希爾的興趣立刻就被吸引過來了。
「前線基地那一邊不是向你提出過請你也去封鎖區內的建議嗎？」維斯瑞凡緩聲道，「反正現在看來，由於理論已經公開，原本幾個人身上的許可權鎖已經自動去除，翹曲空間泡內的封鎖和隔離也沒有價值了，讓支持信息大一統理論的公民前往那個區域，聯邦提供運輸工具和新的住處，對於不願意接受新情況的公民，讓他們繼續居住在這個區域裏，等他們願意接受了，聯邦隨時歡迎，如果始終不願接受，咱們也不要勉強。」
「這聽起來多少有點像分裂啊。」維多維爾提示道。
「面臨重大變革，總需要有人走到前面。即使現在他們不願意接受，當我們將來在利用這個理論取得了無限的物質，抵達全新的宇宙，達成了許多現在根本不可能達到的成就之後，他們會回心轉意的。」
「認同，那麼在之後的時間，我會前往翹曲空間泡並且建立新的工作節點，晶能變革，我會起帶頭作用。」維多維爾點點頭。
「那麼，我也去。」維斯瑞凡也表態了，運營工作其實並不需要一整個行星要塞，只要有一台能連接信息採集網絡的計算機就可以做到全境控制。
「我會留下來。」翟卡希爾最後說道，「我支持你們的決定，但是我必須負責維護與資訊計算機總機的交互，它是全聯邦信息暢通的必需硬件。」
「那麼，接下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裏都需要你協調大三角星座的工作了。」維斯瑞凡走上前，看着他的眼睛說道。
「這是我應有的職責，也是我的榮幸。」
「雖然並不完美，我們的決定或許有些，我……不過但是從今天開始，世界前進的車輪終於開始繼續運轉了啊。」在翟卡希爾最後發言所延伸的長時間沉默中，維斯瑞凡做出了這樣的總結。
「有……你不願意說的嗎……這應該沒必要猶豫吧……」
「……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