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六章 「地圖」與「新聞」

恍惚的光影與璀璨的星海在視野中不間斷的跳躍切換著。

早已規劃好的航路上，一切生靈與一切事物均嚴陣以待——作為中繼節點的世界極大地增強了自身在虛空中的表現，與之對應的，則是在這些關鍵節點周圍的世界全部「暗弱」下來。這些經過強化的節點如同燈塔一般指引著運輸艦隊的方向，盡一切努力避免艦隊出現偏航等意外情況。

每一次短暫的停歇之後，艦隊都會儘快地恢復所有因信息偏移差而導致的微小問題，然後讓自身能夠以最好的狀態向下一個節點移動。

航路已經被完全凈空，不會有任何天體、飛行器或者干擾現象阻礙艦隊的航行。浩浩蕩蕩的護航艦隊中有像是安普斯強擊長矛和聖芒、聖鳶等這樣的超級旗艦，也不乏諸如壁壘、鎮星和群岳這樣的陣地核心旗艦。不過在這裏，曾經耀武揚威的它們只是捧月的眾星。而它們所捧的明月，位於艦隊的中央——直觀看去，那好像是一架穿越時空來到這裏的轟炸機，它的垂尾已經被「削去」，只留下了整體呈現出柱體、在艦首端則收緊成錐體的主體部分和帶有弧線的、厚重且巨大的一對三角翼。

這顆被眾星捧起的明月所擁有的特徵並不多，事實上，它最顯眼的特徵只有一個——龐大。它自身的體量規模已經超越了世界脈絡一覽座，成為帝國體系內當前僅次於世界枝幹天頂座的第二大特大型量產單實體。它是帝國最龐大最堅固的巨型運輸船，只有它，才能擔當得起運輸這樣的資料的重任。

在數層聯合護盾的包裹下，它平穩地航行着，跨越一片又一片星海，同它的許多「兄弟姐妹」們一起，將這些資料送往它們的歸宿——帝國的中央數據處理中心。在那裏，所有艦船中的對應數據都會被一起分析研究，它們最終將會被融合到一個模型中。

理論上，這個模型的樣子並不會太過複雜——它會像是一個放倒了的蓋子。

然而，這個巨大模型之中的每一個點，每一處曲率內部......繪出它們的筆墨中，都混雜着血與淚。

......

「正在進行數據檢疫......所有數據檢疫已經完成，所有數據正常，未發現死潮污染及其痕迹，可以輸入。」

「輸入相關數據......劃定存儲分區，相關資源預載入......載入完成，隨時可以以最高功率投入使用。」

「數據已經輸入，開始校對各組數據所用演演算法與原始參數差異......所有原始數據已經完成多重備份並分別封裝。已經完成比較，開始統一原始參數與相關演演算法......完成統一，開始進行數據聯合......」

「部分數據丟失......調用備份重新錄入。部分區域出現異常情況：進行數據聯合研究后發現，初始參數的差異和相關演演算法的差異會導致結果存在巨大不同之處。按照有關要求，統計所有帶有這類屬性的數據，其前後所表現的差異均需在模型中體現。差異過大之處標記為具體情況存疑存疑，記錄相關的試驗場坐標作為參考依據，方便以後進行更進一步的針對性勘探試驗......」

「已經確認各組數據協變，開始統一建模......載入帝國疆域模型，載入所有試驗場的虛空烈陽相對坐標，載入模型生成演演算法......映射關係已經確定。開始生成模型。」

帝國的「虛空地圖」在億萬年的漫長歲月中歷經無數次打磨后精準度和完善度已經相當高。不過......過往的帝國虛空地圖始終缺失了一部分——帝國的疆域理論上不僅僅局限於秩序和離開世界屏障后就能觸及到的虛空。在那除了通過大門以外，以其他任何方式都無法抵達的死潮領域之中，同樣存在着帝國的一部分「疆域」：死潮穩定性陰影。

在經過一系列複雜的變換之後，原本應當向所有方向都無盡延伸的帝國秩序疆域模型出現了一個明確的「底層」，而在這「底層」的下方，在模型所呈現出的、永遠翻滾著不穩定的黑紅色扭曲旋渦的那片詭異領域中，有一些點的活動逐漸停了下來。

剛開始，它們很小很小，小到即使是帝國的存在們憑藉超凡的感知也察覺不到它們的存在，但是它們彷彿具有生命一般。這些靜止的點開始迅速擴大，並且開始將那永不靜止的迷霧「凍結」。點之間連成線，線之間連成面，死潮領域因此而被切割開來——在切割面的上方，死潮的活動趨於停滯，而在切割面的下方，那永不止息的雲霧仍在繼續翻騰著。

這便是死潮穩定性陰影的「樣子」。

越接近帝國的疆域中心，這道陰影就越厚重；越接近帝國當前的邊疆，這道陰影就越薄弱。而在綜合了部分帝國從主疆域以外的「衛星文明」那裏的試驗場採集到的數據之後，死潮穩定性陰影在帝國的邊界之外出現了堪稱上下斷崖般的劇烈波動。但是——這卻並不是這片陰影的盡頭。

「......帝國確實擁有自身的穩定性陰影。」

「但是這片陰影......它的締造者不止我們，陛下們曾經多次提到過的前代文明，比起我們，它們更本質地締造了這一切……」

「Σ......」

……

「將模型發送給有需要的部門以進行更進一步的研究。在確認有關的數據完全脫敏之後，交由有司撰稿成文公佈於眾。這是里程碑級別的事件。所有的參與者，都是英雄。對於所有在行動中受傷或者犧牲的個體，要給予最高級別的重視，處理好其一切善後工作。」面對報告，維多維爾認真的點點頭，「去吧。」

「是。」

......

「大綱......這是拓展過嗎？我可以確認......這一部分之前沒有具體的展現出來。看來這一部分也會隨着許可權的提升和閱歷的積累而逐漸豐富起來？」

xs4028知道，自己之前看過的內容基本上可以說都只是表層中的表層——其實看那些有頭沒尾的映射連接就知道，有很多很多的故事其實並沒有被展現出來，它們相對於自己而言還是隱藏起來的，它們需要等待自己去探尋，或者在自己達到一定水平之後它們自己送上門來。

只不過，當這些故事真的送上門來之後，其所帶來的改變還是讓自己感覺到有些詫異——比如接受中級教育不坐列車和飛車了，而是改坐飛船。而自己「回家」和「上學」需要經過的路程也不再是幾分鐘的車程，而是幾十分鐘的航程。與之對應的，兩點之間的距離也不再是兩棟大樓或者是城市邊緣與城市核心之間的距離，而是跨越了一整個被稱作「河系」的巨大結構。

當第一次知道的時候，自己差點就打算去同帝國的管理者直接對線，因為這是又刻意又降低效率的事情，甚至還有可能增加危險。稍後，自己才知道這一切這樣安排的目的：據說......在這幾個不同的教育階段里，學生們要在各種不同的環境下接受教育，從在行星上，到跨越河系甚至整片星海，再到跨越世界（？）以及需要前往原始的「自然環境」中過上許久，並學習如何以原始的方式生活......據說這樣做，是帝國為了讓所有的生命能夠擁有一段深埋於靈魂之中的記憶，一旦有一天帝國出現了大規模的技術體系動蕩甚至崩潰，這一段記憶能夠保證帝國生命在劇變的環境中得以存續......

理論上......不是沒可能。雖然還沒有接觸過有關的官方記載，但是xs4028通過拼湊了部分自己獲得的信息碎片后大概得了解到，在自己所在的文明之前，曾經有一個比自己所在的文明還要強大許多倍的虛空文明因為種種原因而隕落。如果這樣的事件過去確實發生過，那麼自己所在的文明的管理者們會進行這樣的規劃也並沒有問題。並且從可能性與自己最喜歡用來衡量萬物的故事性上而言，這也並不是直接可以被認為是不可能的事情——同時，不可能往往意味着絕對，絕對的故事往往會有不協變的因素，這樣的故事往往在寫得足夠長之前自身就消亡了。

「只是......如果這樣的可能性真的出現了，那究竟會是怎樣極端的前置條件才會導致這樣的結果，而在那樣極端的條件之下，一切又會如何呢......？？」

「提醒所有乘客注意，本次航班即將到達學院站，請所有乘客做好準備，同步傳送將在艦船停泊之後三秒鐘內開始。請確保您已經登記所有必要隨身物品。對於首次使用本系統的乘客給予提示，本系統的適應次數為三次，超出對應次數以後，非緊急情況、非系統自身故障情況下造成的損失由相關責任人自行承擔......」

「嘖......明明可以讓人們直接依靠自己瞬間定位的，非要多出這麼多的步驟......不過也確實——加進來這些之後，故事的過程豐滿了很多......不過為什麼一定要寫成這樣故事才會豐滿起來呢？別的途徑應該也有辦法做到這一點吧？」

在這些想法從自己的腦海中轉悠完之前，xs4028便已經被可以支持太空尺度傳送的新系統準確平穩地送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這裏的環境同以前差不多：寬敞明亮、陳設簡單的大教室，房間從後向前呈階梯狀下凹，講台、桌椅等等還都在，不過根據從它們身上流過的光紋和密密麻麻的喚醒按鈕來看，出現在這裏的「它們」所具有的功能......應該會比在自己接受初級教育的那間教室中的對應設施所具有的功能強大很多。

「哎......說起來，這間教室雖然比之前的那一間更加寬敞，但是桌椅的排列卻很稀疏呢，並且根據整體的學號排列表和名單來看，我已經可以確定這所負責提供中級教育服務的「學校」的招生人數小於初級教育學校......看來，那些內容是真的——初級教育以後，有很多個體不會選擇繼續接受中級教育，他們......她們......它們......祂們會選擇註銷掉自己的編號和生命」

有關的大綱表明，生命在剛剛進入秩序，在持有第四級許可權的所有時期都有權利「反悔」，都有權利選擇註銷自身當前的「封裝狀態」，讓自己的靈魂重新返回到之前的「誕生倉房」中，「自己」有權選擇是否要重新出現在世界上，或者是乾脆徹底消散——因為這樣的個體的存在，所以帝國的生命唯一識別號是亂序的，即使一批識別號中有大量個體在正式融入帝國社會之前註銷了自己的生命與存在，剩下的部分也不會因此而受到多麼明確的影響......

「支配生命……哪怕是自己，面對自己的生命，真的可以以這樣的方式去支配嗎？」

想到這個，xs4028的內心感覺到一絲說不出來的怪異感。

「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

「不要忘了，世間的一切並不總是遵循着效率最大化和理想結果最大化的路徑所前進的......在我們祖先的祖先之前，從綠光取代了紫光的那一刻起，這個道理就已經存在......」

自己的腦海中忽然產生了這樣的迴響。

「也是......現在還有一段時間才上課......那就先看看新聞吧。」對於自己這與眾不同的地方，隨着自己對自己越來越熟悉，在這一方面，自己也不再像以前那樣謹小慎微畏手畏腳了：即使是自己直接不迴避別人直接瀏覽這些頁面也不會有什麼問題，除非自己直接邀請別人觀看，或者是某些獲得了授權的人才能看到自己所見的頁面中的內容，其他人就算是在意到了自己公開開啟的頁面也看不到頁面中有什麼，同時——他們也根本不會在意到這一點。這樣看來，【帝國】這一辭彙所涵蓋的龐大體系所能管轄的範圍和精確的確實很高，高到可能能夠觸及自己所有行動的毫末之處......

不過，當頁面激活之後，xs4028很快便注意到了新的信息交互頁面與之前的頁面的不同之處：之前的交互頁面具有實體，它們是實際的出現在自己所在的時空之中的。同時，過去的那些頁面不僅是自己能看到，其他的人也能看到。但是現在，自己的眼前並沒有出現任何實體，自己所要訪問的信息卻仍然在自己面前展開了——它們好像是直接出現在自己的感覺里的！

帝國核心新聞網—置頂：死潮穩定性陰影得到直接確認，已經獲得首幅高精度全疆域死潮陰影強度分佈圖。

「死潮陰影強度分佈圖？」

xs4028懷着一半的好奇和一半的敬畏訪問了這一內容。對於死潮，自己的了解有限，但是自己知道，對於帝國，甚至對於一切的秩序生命而言，死潮從古至今都是虛空中最可怖的災難之一……

「3050艘同型號深潛船同步深入死潮領域的內部，它們共同完成了本次聯合探測。本次探測彌補了當前的死潮探測體系連貫性不佳的重大缺陷，確定了死潮領域聯合探索行動的可行性……」

「目前確定，死潮穩定性陰影來源於秩序文明。秩序文明自身的「秩序規則」和他們抵抗死潮這一災難的決定共同決定了秩序力量對死潮在宏觀層面上具有極大的抵抗力與排斥力。目前，對於死潮陰影強度變化的原因還在進行更進一步的研究還在進行中……」

「本次行動中，深潛船損失共計325艘，試驗世界共計損失267個，死亡生命共計15343個，35648個獨立生命個體遭受死潮污染不可逆影響。其中，有763個死亡生命的具體死亡原因目前難以明確，與之有關的識別活動仍在進行。已損失的生命、艦船、世界的相關記錄已經導出並送往紀念碑區進行最終錄入......」

......

「......原來如此，如果是這樣，那麼這樣的故事能夠具有鼓舞的含義，卻不會從根本上引導更大範圍內的氛圍變得輕鬆的情況就能解釋清楚了......這確實是一次規模宏大的壯舉，但是在造成相當的損失的同時，這次的行動卻並沒有觸及到死潮研究領域已經遇到困難的前沿部分，這一結果也無法扭轉死潮仍然危險的實際局勢......它能夠緩解相當多的表層矛盾和次要矛盾，但是這一結果還不足以觸及到帝國與死潮之間的本質矛盾......」

xs4028的眉頭微微皺了皺，不過此時，時鐘系統對自己發出了提示：上課的時間到了。

「同學們，上課了~」講台上，一個清脆的女聲吸引大家的注意力：「不久之前，相信大家已經初步了解了中級教育與初級教育的不同並且做好了準備，那麼接下來，我們就要步入我們的正題了哦~」

「糟了，怎麼有一種不祥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