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六章 「新路」

「與死潮有關……莉爾，你指的是……穩定性陰影？」

「這是相對而言最有可能的一個方面了。」維斯瑞凡點點頭，「我們還沒有能力進行大規模的死潮領域內部探索。我們對於這一方面的研究相對缺乏，資料也很有限，其中的多數又來自Σ，現在的我們研究死潮更多還是要依靠猜想。而死潮穩定性陰影……是目前可能性比較大的方向之一。」

「這一猜想的存在基於這樣的現實條件：對於跨世界秩序文明而言，秩序文明的「內部」爆發死潮災難的概率低於在「外部」爆發的概率。並且有資料大致表明，隨着文明疆域的擴張和文明綜合發展水平的不斷提高，這一現象造成的差距會越來越明顯。因此，我們可以假設在文明的「下方」存在着某種秩序對於死潮領域的擾動，這種擾動足夠壓制死潮的活動。我們沿襲了Σ的叫法與部分模型，但是我們目前還並未依靠自己的力量觀察確認。」

「在此基礎上進行進一步推論，就可以得出這個猜想的大框架——如果這個陰影的強度只與文明的強弱有關，那麼文明需要做的，就是無窮無盡的增強自己的綜合力量。對於其他弱於自己的文明非但不應給予幫助，反而應該用最經濟的手段進行打壓，因為相比於強大的自己而言，它們都是不堪一擊的「脆弱點」。」

「如果是這樣的趨勢發展到最後，虛空中將會只剩下一個或者幾個強度不相上下的超級文明——但是這樣的現象並沒有發生。根據我們掌握的資料來看，我們可以確定Σ曾經擁有着相當完整的、兼容下層文明的運作體系這一基本現實。這與我們之前的推論相矛盾。」

「如此……那麼實際上的情況可能是這樣。」維多維爾微微皺了皺眉頭，「文明的「多樣性」這個寬泛概念中的一部分有可能與Σ自身的形成的陰影的強度有關。並且，這一關聯相當直接，它所造成的影響可以導致的變化十分明顯。為了儘可能增強該陰影的穩定性，壓制文明內外可能出現的死潮災難，Σ圍繞這一效應建立了完整的文明多樣性保護體系，而這一體系所能涵蓋的範圍……十分巨大。」

「不過……這些才想太過寬泛了。可以被構建的預測執行方式成千上萬。這其中哪些有效，哪些無效，哪些效率高，哪些效率低……我們現在無法依靠實際的資料和證據確定。」

「如果猜想成立，這也是我們要走的路。不過……現在的我們並沒有決定性的證據。在進入到「小心求證」的階段之前，它們必須也只能是猜想。就像現在，即使越來越多的實際現象能能夠讓我們認為死潮是「存在的反面」，這一條描述在部分實際應用方面已經被我們當做定理來使用並且取得了相當的成果。但是由於缺乏切實的證明，我們也只能認為這一猜想十分接近真相，然而……猜想自身的性質終究與定理和真相有所差距。」

「不知道大家會在哪一步里開始做這些。作為新時代的磚塊，到底會去砌哪些方面的牆……還真是不好說吶。」

「這跨度有點大……」維斯瑞凡搖搖頭，「不過……這其中確實有值得期待的部分。因為對於我們而言……新的路上，我們或許可以更多的注意到其中的關鍵點和亮色，而不只是陪着時河一起流淌。」

「新路啊……」

……

有許多任務需要做。

「時間」究竟過去了多久？

帝國以信息變化的程度衡量時間的跨度，以信息變化的速度衡量時間的流速。在哪接二連三的大規模災難中，整個帝國的信息流動並不均勻，而大規模的死潮災難本身就能摧毀一切。種種因素的疊加，使得帝國需要再一次校準基礎時間。遠征紀年123，218，517年，這是在帝國的時間中被劃下的最新刻度——它不一定準確，它只能保證相對的均勻，相對的靠近「真實」。

帝國的各個機構需要調整，甚至可能需要重組。同時，新的要求、新的規則確定的權利與義務也需要有對應的執行存在。考慮到帝國第一部分全境級別的基礎規範以及無限制抗擠兌計劃所需要的巨大投入、可能帶來的巨大收益以及在實現它們的過程中可能遭遇的巨大阻力……

「可能需要增設新的天區級單位用於實現與執行，並且考慮到現有的問題總量和緩衝餘地，增設天區數將會多於一個。」

「沒有問題，天區聯席會議確定目的、方向與人選之後，我們再進行實際的確認。」

呈遞結果並確認通過之後，新的需要處理的事件隨之進入了眾人的視線。

「現在的」「文明們」。

現在應該怎麼辦？數萬年來，集體積攢的不滿直接作用於之前的湧現生物，而湧現生物又反過來影響了構成它的意識們。不滿轉化為行動並直接轟擊在那些沒能離開世界的凡俗生命們的身上。它們的生活被打碎了，它們的靈魂被打碎了，它們的過往被打碎了，它們的未來也被打碎了。

過去，這些文明在無數人的潛意識中似乎並不十分的實際——它們可能會更多的被認為是在與整個帝國互動。「帝國」本身當然也會考慮到很多可能性，但是無論是這些可能性是被考慮考慮還是被執行，對應的實際對象似乎都是整體層面的。具體到某一個人、某一件事、某一段時間……將它們同帝國內部的某一個體說，如果來自帝國的個體不曾在觀察者議會中工作，或許這一切對可能的「他」來說，也不會太過實際吧。

那些文明，又有幾乎一整代的世間文明將在帝國的炮火中消散。

在這個決定做出之前，有許多來自不同的人從不同的角度提出的解決方案。但是最終，被選定的做法還是如此——摧毀。

對於這個決定，反對的聲音也開始隨着那些新的方案與新的態度的「完全展開」而一併出現。

這個說法或許不太準確。更準確的說法是：曾經被高度融合、高度壓縮成一個個參數的它們被展開了。它們不再位於高度融合的總數據流中，它們有了自己的身形。

「……應該說，在現在的帝國這樣一個總集裏，不同的子集對應的利益和需要的內容還是很不一樣。」

「確實如此——所以，這個過程難以一蹴而就，甚至有可能……這個過程會在某個時刻倒回去。所以現在我們還不能完全放手。對於整個帝國這樣一個大集體而言，每一個趨勢都是有可能的，而它們在總體上可能又是不可能的。大勢所趨代表的是方向，並不是絕對不可逆轉的結果。估計以後，研究這方面的存在們會有的受的。」對此，維斯瑞凡攤攤手，對時間本身不置可否。

「世界果然還是不堅固的。」維多維爾開始瀏覽一系列新的計劃，「帝國艦隊要進行更進一步的改組，各部各區將會擁有屬於自己的隊伍。各部職能不同，這些艦隊的種種細節也將隨之不同。這裏需要好好提一下建議——不同職能的艦隊之間應該存在明確的職責劃分，但是與此同時，艦隊之間彼此的相互支援速度和功能/存在代償也應該充分考慮。同時，考慮到避免焦點富集化，目前應當考慮進行周期性的駐軍結構改換……」

「建議和意向提出來就行——再說多了就同我們現在的計劃與方向相悖了。」

「確實如此。對了莉爾，關於武裝力量……你需要多少？還是直接確定為開放式無上限？」

「後者。砝碼沒有質量可不行。」

……

「要想掌握大局環境和整體走向就需要捨棄掉大部分的細節，若想注重細節，整理出具體的大局環境和變化趨勢的難度就大大增加。儘管衡量模型都在，但是如果看這具體的客觀結構……它的直觀部分也足夠震撼。」

「IV，在說什麼？」

「差別很大。」

「……確實，這兩堆資料不是一個規格。不過既然變化出現了，那就總要適應，畢竟之前的撕裂都堅持過來了。」

伊卡利姆的「聲音」從通信通道中飄來，飄到了奧術生命IV這個終點這裏。「目前看來，如果不算那兩位打算「神遊」的存在，我們這裏將擁有最大的信息呈現差距，這是一層層差距不斷疊加富集積累出來的。改進演演算法和抓取方式可以進一步協變這其中的生硬與畸變之處，但是這是從基礎和本底的層面誕生的差異。面對它，恐怕沒有使得自己變得更強更能適應之外更好的道路了，對誰都是如此。」

「……是這樣。」

奧術生命IV沒有再多說什麼，反正這樣的話語也不過只是表達一下自己最淺層意識的「感慨」而已。這確實有用，確實能帶來活躍感，確實能夠使得生活不會迅速跌入日復一日的枯燥。但是實際面對複雜的現實時，主導事物走向的可就不是這些浮在表面用於生活的部分了。

一切實際上並不能被完全確定——實際上，它們也確實無法被完全確定。

現實是混沌的，形成現實的方式更是混沌的。在這片可能隨時都會有不符合常理的閃光出現的、「混沌湯」中的安全島里，沒有任何一樣事物絕對理所當然。能給人以那樣的感覺，只是因為絕大部分情況下它們都能被進行相對正確相對固定的匹配而已。

或許從這方面可以認為，虛空，乃至虛空之下的一切從刨根究底得到的本質處而言最終不可知。

但是，也不能否認一個很實際的情況——推論終究是推論，它們太遠了。帝國當前遠遠沒有將腳步踏入目光可以觸及的邊界，當前還遠遠沒有真正的絕對，連理想與極限都還未達到，又憑什麼就下這樣直接絕對的定義？

同時，也更不能否認——現實的應用體系並未崩塌，並且從現在來看，可能導致一切徹底崩塌的因素不是沒有，但是那些因素……即使是現在，也仍然在值得被考慮的範圍之外。

心裏似乎有些亂。

別人的內心想法與靈魂活動能被自己展開，自己的也同樣能被自己展開。

只是自己看自己似乎總是隔了一層霧。

虛空中，不時有相對於黑暗的背景而言無比明亮的光點閃爍。這些光點在閃過之後會拋出一些東西——世界的殘骸。這些破碎的零散殘骸在虛空中會很快凌亂，隨後它們將被虛空吞噬。

每一次光點，都對應着一次世界末日。而在現在的帝國疆域裏，無數這樣明亮的光點此起彼伏，宛如是虛空中閃爍的繁星。

這些璀璨的末日有絕大部分出自聖音禮讚要塞或者安普斯強擊長矛之手。進行過特定裝配的它們，只需要「一顆子彈」就能讓世界內部原有的一切在瞬間化作碎片。

帝國正在大批量摧毀世界，而這些世界曾經屬於觀察者議會。之前帝國爆發思潮危機時，這些世界收到了最嚴重的擾動和入侵。那其中的絕大多數生命化作了各種各樣的雕塑、爛泥或者場。

它們沒救了——至少，在它們對應的帝國可動用技術區間內，沒救了。

「這個情況很有趣……舞衣你看，在對待這些文明的具體方案里，另外一個幾乎就要壓倒當前方案的做法……」

「分散執行，交互試點，法則跟進，掩蓋性虛偽與適當懲戒……帝國早就該走出這一步路了。」艾森德爾的意識里，那個給自己留下了深刻記憶的人不緊不慢地說到，「過去的很多次里，觀察者計劃或許只要能走過這一步，或許歷史會有很大的改變。不過也沒有必要否認——每個時代都有每個時代的局限性和現實限制。那麼，這一次為何這個方案還是被置於下一次最優先執行了？根據我的了解……是現實趨勢導致的？」

「是，現實趨勢干擾使得從當前這一層面續寫的計劃被擱置了。因為如果直接強行從當前結構中直接挽回所有文明的話，很有可能會造就出大量充滿畸形的文明和事物。這就像是一個故事本身經過一個失去理智的瘋子傾瀉的大量沒有邏輯的文字之後，再試圖強行續寫那些包含着沒有邏輯的語句的故事一樣。故事最終可能會被圓回來，但是它們可能形不成什麼好故事。如此，不如切去重來。帝國目前有能力這樣做。」

「那麼，最終帝國會以怎樣的方式面對那些文明呢？」

「我也無法確定。我能給出的猜測，是……最實際、最真誠的虛偽。實際與真誠來自利益與目的，【虛偽】來自於我們自己的經歷與我們的……「底線」。」

「——嗯……」

……

「……第十六、十七、十八天區預組建基礎已經確定，最高管理者已經確定，天區設立進入最後論證狀態……」

「陛下，有新的部門要設立，很重要很重要的部門。」

「連人理與人事部的首席都被吹動了？」維多維爾將視線從自己的的艦隊那裏移開，「艾諾迪亞，什麼部門這麼重要？」

「星明帝國五天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