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五章 「善後」

第三百六十五章 「善後」

「……」

無數世界內外,無以數計的帝國存在們揉搓著惺忪的睡眼緩緩蘇醒。

過往的一幕幕,過去的一件件事,已經凝固的一條條記錄從眼前劃過。它們只是一團團碎片,一道道紛亂繁雜的光影,在仍然混沌的意識和迷離的眼神中,這些一閃而逝的信息留不下什麼有意義的痕迹。

廣闊無垠的海洋,也可能是星空中,離散的光點們似乎受到了來自虛無之中的號召,它們自發形成運作的規律,在意識的真實與虛無之間狂舞。

似乎有所改變,似乎並沒有變化。

意識並不確定的清明與混亂組成的漩渦里,無數無形的筆觸上下翻飛著,悄然寫就著那些被損壞的故事,疏解著那些過於扭結的情節,平復著那些過於激烈的情緒,安撫著那些過於不安的回憶……

它們之中的大部分被敘事攻擊本身蘊含的內容鋪就,還有一部分,則被敘事攻擊本身所蘊含的、推動事件事物發展推進的「趨勢」推進著,走向進一步的完善。

「帝國整體恢復進程正在進行……」作為收集信息的「代表」,翟卡希爾、奧術生命IV與場一號守在烈陽城市群內,那正在展現著帝國無數運行細節的同步投影設施周圍。而在這些最終的節點的「下層」,放射狀的結構正使得自己緩緩延伸。它們如同觸角一樣,探尋吞噬著彌散在帝國各處的種種信息,並將它們呈遞給需要它們的人。

「恢復程度正在穩步升高,但是距離徹底完成還需要時間……」

「畢竟這是帝國層面的大事,哪怕現在的帝國相比於曾經最龐大的時期而言小到微不足道,帝國的絕對力量也足夠碾壓一條完整的世界枝幹成千上萬次。」翟卡希爾對此沒有十分在意,他盯着那根正在向前緩緩邁步的進度條,就那樣盯住,一動不動。

「我並不十分相信選擇。」

「……嗯?」

「生命是混沌的,也是善變的,尤其是群體。」

「獲取信息的渠道在生命之間並不一致,生命能夠獲取到的信息的丰度也並不一致,對信息的理解和處理更難以一致。對於一個個體,兩個個體或者幾百萬、上千萬個帝國生命存在而言,這些信息差造成的問題或許還看不出來,但是如果放置在一個以澗以正衡量規模的群體里,這其中的差距就足以大到能撕裂群體。同時……我們的精神與意志中,有一些屬性並沒有被完全泯滅。它們是有可能在外界因素的刺激下被重新展開的。而我們都知道湧現——它的最終產物並不可控。即使是你我,也沒有辦法確定我們需要的結果,確定這麼龐大的零散整體經歷這樣的刺激之後如果沒有約束……會湧現出什麼。」

「……總而言之,我更相信信息趨勢,我更相信大勢所趨。」

「你……」

「我分得清我應該做什麼,我又在想什麼。」

這一幕場景有些奇怪,與其說這一切發生在現在的帝國,這一切倒更像是將遠古時期的某些影像進行了切片與斷章取義,然後將它們跨越時空投射過來的。

呈現出粉色的世界本底波動,現在似乎變得比世界中本應佔據最高現實權重的萬物還要亮。

……

「直觀的想法,與實際的規律似乎恰好反了過來。」

「確實如此。所以,我們也只能用這樣的做法來完成我們的目標——一方面,我們塑造了所有管理者們的思潮,以這種方式確保他們能夠在不付出過多精力的前提下,能夠儘可能將一個負責對象的多線不穩定性照顧周全。另一方面,我們直接想辦法將故事,以及故事可能影響到的現實全部加了我們需要的信息勢,以儘可能保證我們的目標能夠在現實發展「大勢所趨」的那一方向。」維斯瑞凡說道,「有些事情……除非我們徹底改變自己,否則……它們是不可能只靠優良的品格就能被改變的。」

「休息吧,莉爾,接下來的事務,我去做。」

「嗯。」

……

具有危害性的目標目前已經被解決,但是這一系列事件本身還遠未結束。

帝國需要做出許多改變,才能讓自己有能力按照新的規則與新的運行宗旨存續運作下去。但是現在談這個實在是太早了——在開始新的道路之前,現實本身還有大量的事務需要處理:

那片「戰場」恐怕還沒有被徹底清理乾淨,那片早就已經混亂的時空結構體經歷過敘事轟炸。現在,那裏應該已經沒有直接與與死潮和斷裂帶相關的威脅,但是那裏可能存在的模因問題仍然值得擔憂。隨着技術的進步,這個詞背後那些曾經看不見查不到的敵人現在已經全部顯形。

但是,作為信息病毒,顯形只是能幫助大家更好的對付它們而已。它們仍然是信息病毒,它們仍然有能力擾動和感染物體、事件乃至現象,它們的危險程度仍然很高,而對它們投入的精力……在這一紀元里可以說一直是只增不降。雖然被軟禁之前維多維爾無數次要求對應的部隊嚴肅清理,但是在那個狀態下,這樣的事能被執行到怎樣的程度……恐怕是需要被打上很多個問號的。

整個帝國都需要進行一次從存在性網絡開始的篩查。所有與模因有關的存儲世界和格納陣列需要來一次徹頭徹尾的大檢查。查完之後,這些承擔泄露風險的高危區域需要時刻監控並且持續很長時間,直到異常事件被記錄的密度低於平均值並且持續時間符合新的帝國標準,這一切才能算是過去了。

緊跟着的問題,來自於帝國那海量的、無處安置的數據。

它們面臨來自兩個方向的嚴重問題——其一,這段時間以來,帝國的大量活動牽扯出了大量的日誌結構,這些日誌結構同那些還未消散的、仍然在一些區域裏擠兌服務資源的數據資料一起淤堵在網絡結構中,卡死了無數通道和同路。其二……帝國遭遇大斷裂帶撞擊以來,無數帝國世界和世界內外配套的一切都遭到了重創,仍然在行程體系的大量零散資料被付之一炬。它們的缺失導致了帝國整個知識結構的缺失殘損——這需要更多力量和時間的投入才有可能修復。

緊跟着資料問題的,還有來自人的問題。

帝國將太多太多的力量填進了迎擊異常的戰場。斷裂帶—存在屬性大崩塌—斷裂帶的輪番襲擊,以及這其中夾雜的無數災難性現象毫不止歇的侵擾使得無數生命在此隕落。他們在前線隕落,後方因此出現了規模巨大的缺損。儘管絕大部分部門仍然能夠維持最低水平運作,但是如此多的冗餘互補人員以及他們自身的學識、智慧以及面向專業的直覺的損失……絕非朝夕所能填補。

以及……現在,或許剛剛才停止惡化,或許仍在惡化的……「文明們」。

現在的結果……它的形成或許混雜了很多很多因素,包含着自然與命運方面的內容,也包含着帝國在這方面諸多決策失誤,或者說是錯誤的內容。

帝國一直嘗試着旁觀,更具體的說,帝國希望自己以永恆的旁觀者角度來觀察虛空無數世界中的文明。

也正是因此,一直以來,帝國很少在這方面進行大規模的非必要行動或者是做出非必要的改變。即使有所需要,帝國曾經的行動也更傾向於通過建立「側向通道」來完成目標。但是……現實很多時候本身就是混沌的,更別說這些文明以及涉及到它們的事情本身在混沌之餘還多了一份程度極高的脆弱。

諸如大斷裂帶等對於帝國而言的大規模災難爆發時,即使是帝國本身,局部區域也會陷入混亂,更不要說是比起帝國還要脆弱鬆散得多的那些文明群體了。它們之中的絕大多數不要說邁出世界的門檻,它們可能連家園環境的約束都沒成功掙脫。

值得注意的是,已經被觀察到的現象表明了一些事情:面對災難,文明若想克服混亂,它們需要的不僅僅是單純的團結,單純的品格高尚以及理智和邏輯的完整。整體的見識、自身的體量等等因素也同樣重要。龐大的文明能夠正常存續而沒有被自己壓垮,這本身就能證明這樣的文明維持自身的能力比小於自己的那些群體更強。而更加龐大的文明,見識到的一切也會更多,曾經對於小文明而言因為太遙遠而會被直接放棄的災難擺在它們的面前時,虛幻的、足夠摧毀整個世界的末日會變成一個個需要考慮、需要實際面對的問題。而至少現在看來,未雨綢繆付出的,要遠少於事後補救。

不過,這一切仍然是貼近於「閉合」的。

面對超越世界觀的災難,亂上加亂恐怕還是好的,被煮成一鍋混沌湯甚至當場蒸發,連任何一點點痕迹都剩不下或許才是「看不見的常態」。

這需要改變。即使帝國仍然堅持曾經的主旨,它也必須要向來自現實的需求彎腰了。

……

「這其中明明可以有很多細節,即使是只展現一部分,只使用幾個小小的節點,就足夠我們見絲毫而知整體了……只是思路和意識所向的問題,這裏這一大堆跟說明書一樣的介紹,還有這一大堆附着在字裏行間,就快要把棧底壓碎的細則到底是什麼情況?」

「不知道,或許……是那時的一切安排的不夠好。」

「幾萬億年前的老歷史里有這麼多問題……而且現在說實話有些狀況還在,只能是回溯時才能發現……我們平時都注意不到。」

「能接收的信息是有瞬時限制的,這不完全受無限制抗擠兌要求影響……太多的故事與我們無關。比起可能會導致「窺」歪了的細節,框架和大量細則記錄的堆砌更能使得我們明白那時的實際情況……當然,也有可能是,我們的「上層敘事」實體是一塊廢物點心,他……它……祂處理不好這其中的關係,就只能靠信息量把人砸懵來創造不明覺厲。」

「……什麼?什麼實體?什麼點心?不明覺厲……讓誰覺得?」

「對微觀和混沌的具體顆粒有興趣的也可以選取細則進行相對定量的……你在說什麼?」

「……怪事。」

……

「恢復」是一個漫長的過程。同時,「恢復」不能只靠等待。

有一團略顯模糊的光霧,它正在靠近一條世界枝幹,光霧的路徑指向枝幹的一部分邊緣,可以看得出其中的缺口。

放大其中的細節,可以看得到,在那些並不規則的斷口附近,有一些十分明亮的光交替閃爍——那是被激發的創世紀活動,維護隊伍在利用創世紀現象吸收世界枝幹所在的虛空區間中多餘的信息,同時並用節點割裂因為缺損而導致的粘連。無數這樣的光點被連接起來,就像是帝國貫穿虛空的「神經」正在傳導脈衝一樣。

繼續放大,可以看到「光點」們的些許細節。完好的世界被跳過,而受到損傷的世界則吸引了光霧團塊的些許注意。光霧之中的一部分被「吸附」在了世界屏障上,他們開始從內外一起行動,修復這些正在向虛空中流逝信息的疆土。

再一次放大,具體到京兆光點之中的某一個,具體到一個具有獨立編號的世界結構里。則可以注意到更多更多的細節——光霧已經清晰,它們由無數的飛船組成,這些飛船從虛空之外降臨到世界的內部,龐大的艦隊矩陣緩緩掃過宇宙內部均勻的大尺度雲塊。可以看得出,「雲塊」本身也在吸附着艦隊矩陣中的元素們。

再次放大,可以看到更加清晰的細節——在某一顆經歷過改造的星球附近,有些猙獰滲人的黑色團塊正在被晶能漸漸驅散。戰艦停留在遠方,而一組組突擊隊伍已經被傳送到了星球「上」,轉移到了空間結構最穩定的地方。他們將會彼此協作,向星球的核心推進——在摧毀所有異常現象的同時,也正在不斷改變自己的運作模式,凈化所有的所有的「黑空間」結構。而宇宙的存在背景里,有均勻的脈衝閃動,這表明世界迴路始終座已經完全重啟。

在這之後,視線的來源開始迅速拉遠。具體的星球融入小小的星系單元,星系單元融入融合結構,融合結構融入星網,而星網則融入宇宙環境中的廣泛性霧狀結構。霧狀結構經過維度、時空、秩向、法則與存在等等一系列變換化為一段頻率中的具體細節,無數具體細節融合為一,形成狹長的絲,無數的絲在巨大的枝幹上怒放,比天使的羽毛更加豐滿更加輝煌……

「說起來,有一些奇怪的現象和結論還不能很好的被我們當前的理論解釋,但是它們一直能用並且能用的很好。比如說現在,派切實的小組前去處理困難的目標時,行動獲得成功的可能,實際上要高於我們的計算可能性,並且這樣做的整體成功率高於通過系統進行直接的遠程操控。同時,這其中的高度差,值已經大到我們認為值得不放棄前一種做法。」

維多維爾「站」在巨大的虛空「望遠鏡」的「目鏡」前,一絲不苟的調節著這座巨鏡的每一個參數。巨大的「鏡筒結構」輕盈地旋轉着,全無笨重之感。在烈陽上空正在恢復的「星鏈」映照之下,它如同一根巨大的、指向星空的長矛。

「看起來,這款試驗品的實際應用效果不錯。」在一邊,女皇的身影從虛無中顯現,「下一步……大家打算怎麼做確定好了嗎?」

「目前來看,最為主流的整體決定是……處理掉所有經歷過過度介入和過度改造的文明,用最強的火力直接炸毀所有受到干擾的世界,整個世界,盡量不讓受到強擾動的合體感受到這其中的痛苦。在這之後,觀察者議會和天區皇帝聯席會議達成協議,在清除行動結束之後,「第一次」大規模使用文明主軸紀年的最大標尺,在一年之內讓大量沒有受到超凡擾動的世界進入世界末日狀態,在進行整體大跨度觀察記錄的同時重置周圍環境。在大約五十年之內,標尺會被重新回正。對於這其中導致的時間差割裂和認知割裂問題,有人在專門研究。」

「除此之外,另一個行動目標是,建立一個能夠橋接帝國與尋常文明的部門,並且建立對應的橋接渠道。目前,在這方面的爭論還沒有結束,很激烈。目前來看,這個部門最終很可能是離散的。」

「我來提醒你,目前我們有一些事情做。」維斯瑞凡將維多維爾的注意力從那巨大的望遠鏡里拉回來:「有研究認為,對於目前的「國家名稱」和「國家徽記」等等應該做出改變,例如允許在一定範圍內可由部門或者有許可權的群體自行按需設定。因為曾經的「我們」這樣做過,在將「聯邦」變成「帝國」的時候。」

「……象徵性方面的問題?」聽到這個要求,維多維爾開始調動起自己更多的思維線程並令它們高度運轉起來,「莉爾,你覺得呢?」

「如果切實需要,我認為這完全可以接受——象徵性雖然很難精確量化,相對於大部門實際技術而言就像場之於物質一樣相對虛無縹緲,但是它們的力量是切實並且不可忽略的。」

「……我也認可,這這沒有問題。」維多維爾結束了自己的推演計算,「這確實重要。並且實際上,這其中可以包含的信息太多,我篩選了很多資料,大部分都「聯邦」和「帝國」都並不與我們的現在的實用結構接近,這就是個過去約束時使用的名義。對於有需要的部門而言,這其中有足夠的彈性空間。不過實際具體起來,還是需要實際的開會確認並最終通過才行。」

「嗯,那就沒問題了。」

「說起來,按照歷史學部整理的資料來看,我們的原始發展歷程……其中不乏奇怪的點。」維多維爾疑惑道,「我們那樣進密度高到說只有一個邦也不為過的聯邦,蟲族還有另一個怪異的文明被安排在一個宇宙裏面,呆了幾百億年。我們以接近虛空航行的方式在世界中跳轉但是又出不去……Σ為什麼需要我們,或者說……Σ要如此多的智慧文明群體做什麼?現在來看,這還夠不到湧現需要的絕對數量級,付出的代價已經大大高於能夠獲得的。文明發展是有絕對慣性的,對於Σ……即使它們或者可能的「它」曾經有大愛,我也不是十分相信這種只付出代價的事情,會被如此維持成百上千億年之久。雖然這一觀點十分武斷,但是為了我們的未來,這一觀點即使片面,我們也需要找到一個能使得我們,現在的我們信服的、時效性足夠高的切實解釋。」

「或許,這一切的形成仍然與死潮有關。」

「與死潮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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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明帝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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