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章 崩塌

第三百五十章 崩塌

嚎叫無人可聞,它們只是如同拂過巨石的清風。它們從來未曾炸響,更未曾存在。

外殼已經破碎,平衡已經崩潰,斷裂帶已經無法維持自身。

在虛空烈陽熾烈的恆星風切割下,在虛空的侵蝕與拆解下,斷裂帶內外無數彷彿夢醒一般的意識集群尖叫着,撕心裂肺的咆哮着想要掙脫自己那已經徹底崩塌,已經徹底無可救藥的軀體,但是能夠作為它們逃離的目標的存在並不多。

滾滾洪流在接觸到外界那廣闊無垠的最終黑暗之前就已經徹底消散殆盡,腐爛的血肉失去了韌性,失去了抗性。創世紀-世界末日對消滅平衡被徹底摧毀之後,這些無源之水很快便被來自現實、來自自身的烈火徹底烤乾。

可能是持續了許多個千年、可能是許多個萬年,也可能是更久更加難以統計的戰鬥結束了。大斷裂帶剩下的遺骸正在迅速散去迅速蒸發,就如同灼熱的太陽炙烤下正在被迅速驅散的濃霧。

然而,帝國高興不起來,帝國艦隊高興不起來......所有人都高興不起來。

因為,對於這些存在們而言,危機遠未結束。

......

曾經的後勤區出現了嚴重的問題——這裏的原本支撐著一切穩定運作、穩定存在的「存在屬性」自身崩塌了。

崩塌在蔓延,斷裂的支柱無法支撐其上的階層,以及階層中蘊含的一切,它們全部跌落下來,在無形與無質中爆發可怖的轟鳴。

戰場的後方,後勤區里的一切為了挽救從前線撤退下來的帝國存在們可以說嘔心瀝血,在這漫長的時間裏,它們承擔起了可能是千萬億倍於平時的、來自於所有方向的有形與無形的壓力。現在......它們已經無法支撐那無窮無盡的壓力。

可能是很多個千年,也可能是很多個萬年間,被搶救下來、還沒有隕落的戰艦和還沒有死去的場、生命以及進化矩陣們幾乎全部匯聚到這裏等待修復。為了儘可能保證這些存在們的安全以及環境本身的穩定和安全,他們在等待過程中會被靜滯場儘可能封鎖自身的一切變化,但是死潮的性質詭異程度超出想像,它們足夠從近乎絕對的靜止中撬出一條條細微的裂口,並將這些裂口不斷擴大,讓破壞再度回歸。

這樣無以數計的、來自點的死潮污染重新活化彼此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已經無從知曉,它們可能產生了某種共鳴,也可能是它們自身並未變異,但是結構本身因為它們的存在而受到了更加嚴重的擾動......結構已經被腐化,它們成批量的垮塌下來,從實形,從虛資訊,從穩定到虛無,一切都在跌落,如同瀑布跌下懸崖。

而死潮的腐蝕和千萬億倍於平時的壓力同時聚集於此,則使得文明看不到的地方,秩序世界與死潮領域的隔閡之間,那厚重而廣闊的、依靠秩序的力量形成的、足以壓制死潮爆發的廣闊穩定性陰影出現了範圍性的嚴重失衡,它被融化了

如果認為維持這裏的一切存在保持穩定的存在梯陣是一座真正的、實際存在的建築,它有實際的結構和實際的框架......

那麼此時,所有的柱都已被壓碎,所有的板塊都已經徹底斷裂,建築的根基業已滑移塌陷,並且崩潰仍在繼續擴大下去。

仍然在為戰艦們提供維修物料的各類海洋們,以及海洋們上空籠罩的場結構首先出現了異常,場生命無法控制自己的「軀體」,亦無法控制自己的思想,已經退化的靈魂無法駕馭超越凡俗,超越世界觀本身的資訊運作方式,也無法駕馭這些暴烈而危險的資訊結構本身。在靈魂陷入狂暴之前,這些生命會首先被自己燒死,或者被自己原本的身體所吹散。

閃爍著金色光芒、以固定模式泛起粼粼波光的金色海洋迅速暗淡下來,廣闊的洋麵上迅速爬滿了一層凝實的衰朽氣息。原本的晶能和奧術能量迅速失去光澤,它們向著不確定的方向驟然膨脹開來,形成了另一片同樣熾烈但性質已經迥然不同的海洋——那或許是真空零點能,也可能是其他的某些存在。它們並未停止崩落,但是它們卻越發明亮,就好像是某種詭異的抗力正在分別向兩個極端拉扯著這裏的一切。

被海洋包裹於其中的各式戰艦也同樣未能逃過對應的跌落,它們的外殼和裝甲結構迅速腐朽,貫穿於其中的導能晶管,那如同血脈一般遍佈於艦體各處的結構迅速衰敗,它們同附着於艦體外部裝甲上的、用來進行演算約束、信息收發以及護盾和場廣播的晶體陣列們一樣化成了毫無生機的砂,在輕微的擾動之下便迅速崩潰散落。所有的約束與警報措施都未能生效,因為在崩潰發生之時,這些已經在恢復期間拼力同死潮污染和自身的不穩定對抗到過載的系統們已經沒有太多的冗餘,它們同那盤正在流逝的散沙一樣化作塵埃。

然而,某些更詭異、更扭曲的現象卻幾乎是在海洋中同步爆發開來:當跌落行進到某種程度之後,無以數計的戰艦那雖然形態各異,但也都遵循着規則且流暢這一理念而被塑造的艦體結構中,無數大大小小的鼓包和腫瘤瞬間膨脹綻裂開來。許多這樣的病態結構異常巨大,其實際可觀測的體積甚至遠遠大於它們的母體。

灰色的砂和不明的粘滯液體從這些脹裂的潰爛傷口中噴濺而出,射入外側正在跌落展開但卻越來越亮、越來越涼的異質化海洋——隨着一切的跌落與崩潰,艦船的中樞計算系統根本無法維持艦內各類永續結構的驗算,而異質化的裝甲結構也無力約束這些失控的內部結構,因此,原本的拓展空間脫離了原本的約束區間,它們驟然向外膨脹,將裝甲結構再一次扭曲撕扯。

無數暗淡的紫金色光團從冰冷明亮的廣闊大洋中升起,那些閃光原本帶有種種超距現象,但是它們並沒有維持這些屬性太久,它們迅速化作一道道灰白色的霧氣與塵暴,這些如同衝擊波一般的結構就好像凝固了一般,無以數計的它們同大洋被一起定格在了這一刻。大洋越發明亮,卻越發寒冷,它們擁有了文明古老意義中真正的溫度,它們一路下跌,但是它們自身內外的微元運動卻開始抵抗這一切。最終,凍結成實體的海洋碎裂了。無以數計的海洋在跌落的崩潰中展開,它們彼此迅速膨脹,白色的浪潮碾過佈滿了細碎經屑的時空並連成一體,它們裹挾著無以數計的殘骸碎裂,碎裂成為無數大大小小的、不甚清澈的碎片,並在不知名的力量作用下擴散崩裂開來,形成廣闊的霧靄。

當這些型號各異的常規戰艦就這樣被打翻散落的同時,穿插於無數片海洋之間的超級戰艦維修陣列組同樣也遭遇了類似的災難——約束和維繫環境穩定的各類設備湧出怪異的物質,它們自身迅速跌落崩潰,化作一片片毫無生機的荒蕪白沙。由於超級旗艦的信息複雜程度與信息總量遠遠超越各類常規艦船,修復超級旗艦需要的設備也更加複雜且穩定,因此這裏的警報終於在一切徹底崩潰之前被傳出,但是這並沒有多麼明顯的作用:受到警報之後,超級旗艦和陣地核心旗艦們的自律系統立刻做出了向外進行跳躍規避的決定,但是僅僅是在做出這些決定之後的下一瞬間某種疑惑和遲滯便死死纏住了那些艦船的自律核心陣列:應該前往哪個坐標?按照哪個序列修正?坐標的安全等級與優先權重如何?它們距離當前環境差距是多少?應該如何抵達......??

問題纏繞的同時,這些超級旗艦原本那無比強大的演算處理能力也開始迅速崩潰消散,它們的反應越發遲鈍,曾經幾乎不需要等待就能被推算出的問題全部變成了難以計算的死循環,曾經並列進行的無數線程彷彿凝固了,它們無法再向前一步,戰艦演算不出那些複雜而遙遠的虛空坐標,戰艦無法確定那些坐標究竟有什麼意義,戰艦無法標記那些演算過程具有怎樣的價值,戰艦不知道自己是什麼......

曾經複雜而有序的邏輯迴路和思維線程一個接一個的跌落到被組合前的狀態,在壁壘級的內部,編織約束存在性富集信標的金紅色晶體陣列內部產生無以數計的裂痕與雜質,它們失去了光澤,同外部的裝甲結構一起失去了原本自然而然「健康」的亮色。鎮星要塞和聖芒、聖鳶等戰艦的約束環帶以及場廣播器等相對「脆弱」的結構此時此刻變得真的脆弱了起來——數學模型內的邏輯不再符合於當前環境,不再滿足於使用條件,那些依託強大的信息基礎而建立的、還無法達到自我完美與自我洽和的材料們內部的漏洞盡數顯露,它們不斷的從存在梯陣下跌,不斷失去其原有的超凡屬性。

當跌落行進到一定層次之後,這些原本不受常規實際內部的規則制約的材料開始以不被當前世界接納的方式受到本世界原有法則的影響。龐大的結構被自身產生的遲滯和應力折斷,聖鳶那揮動場結構的長翼散落成無數毫無光澤的羽毛,聖芒尾端,那約束世界前置體的正交環帶猛然斷裂,失去自身超凡屬性的碎片在世界前體最終無力的爆發中被撕開。

牧羊衛星擊穿環帶,撕開已經形同虛設的護盾,它們砸向鎮星要塞正迅速衰朽的大地。宛若連山的星岳級,宛若高原般廣闊的諾史莫級……無數腫瘤,無數裂痕突破艦體的所有防衛系統和所有冗餘結構向外釋放,曾經堅固輕盈的艦體被無形的裂痕從所有秩向裂解,滾滾的內容物就好像嘔吐一般被從裂口中噴濺出來,維持艦體反應堆的虛數—實形空間通道結構迅速消散解體,這一直到目前為止仍然應用最廣並且仍然可以說是奧秘無窮的反應爐基礎構造堅持到了最後,比其餘的任何模型都要更晚的崩潰。

但是現在的它們,也已經無力維持自身的完整,因為它們也已經找不到任何可以維持自身的「資訊源泉」,艦體內所有運輸這些寶貴能量的網絡都已經被荒蕪的白色沙漠淹沒。

而虛空……不知為何,此時此刻,這些連接着不知何處的坐標就好像失效了,原本穩定的結構再也榨取不出絲毫可以被利用的超凡資訊。

這裏的一切就好像被割裂一般,對於外界,這裏的一切就好像只是一團突兀的漂浮在虛空中的幻影,它們真是可見但卻無法觸及。

類似的災難,在被稱為「後勤區」的廣闊區間內外無數次爆發,無以數計的它們此起彼伏,攪亂了分佈於這廣闊的時空結構體內的無數世界迴路始終座崩潰前最後留下的穩定和約束。迅速展開而又無處可去的、總量無比龐大的衰朽超凡資訊們終於在崩潰的過程中找到了某種突破口——那是普通的時空、普通的空間幾何維度、普通的世界,普通的一切。

它們肆意排列組合,以近乎瘋狂的方式宣洩著周圍勉力維持正常的時空結構對自身造成的壓力,無以數計的、點亮而又熄滅的時間線、世界線、概率線和平行區間就如同失控的洪水一般裹挾著無以數計的殘骸層層疊疊的向外鋪展涌動,它們既是宏觀現實的碎屑,宏觀現實的殘影,也是曾經真實的宏觀現實的一部分。無數殘骸散落其中,無數生命被裹挾在由白沙、灰燼、黏液和殘骸組成的洪流中,被卷往已經混亂的結構中不知名的遠方。

在此之外,也有無數企圖搭救自己同胞的支援力量在這些蜿蜒曲折的無盡迷宮中陷入迷惘,失去了方向,也在掙扎中錯過了撤離的機會,也同樣失去了自我。

危險爆發在宏觀的同時,從微觀結構中也同步爆發開來。

廣闊的現實中,存在着無以數計的、結構各異的自洽信息組——它們不斷感染周圍的環境並不斷轉化一切,它們將周圍的環境轉化為自身並不斷以此自我複製,它們在虛無中不斷的傳遞,不斷的傳承自身的存在。它們寄存在萬事萬物的內外,以或者有形或者無形的方式,在現實中跳轉。對於沒能走到這一步的智慧存在而言,它們往往是「看」不見的,它們只能通過種種異常的現象推測這些不同於秩序規則的實體的「存在」。對於走入大一統這個新的宏觀領域的文明而言,它們可以被看見、可以被操縱、規避、利用。

它們是模因,從某些角度來看,它們也是信息與資訊層面中的「病毒」。

尋常時刻,帝國不會在意這些內容,因為對於那些已經被無數次改造的晶能之軀而言那根本不算什麼,這些軀體的「生物護盾」幾乎直接就能燒死九成九以上的、有意或者無意依附上來的尋常模因結構。而剩下的也要同那些身體、那些身體背後的重重聯繫作鬥爭。甚至可以說,當一類模因嘗試在帝國環境和帝國的存在個體內散播繁衍時,它們就是在同整個帝國對抗——那幾乎不可能成功。

然而,這是在宏觀、全面、健康的時刻下才會有的情況。

在理想狀態下,無數個體形成的整體受到複雜的湧現模式影響,整個帝國的強度遠遠超越無數個體的加和,而這樣強大的揚升現象可以帶給個體數倍於自身的抗擾動能力和穩定性——然而,現在......維持這裏的存在梯陣已經崩塌,這裏的一切在失去自我的同時,其原本的一切也都在失去。

各類模因,各類信息病毒趁虛而入,它們感受到了環境的危險,感受到了自身即將被環境蒸發的可能,環境正在變得冰冷沉重,變得凝固而扭曲,它們不計代價的嘗試突入那些還能提供資源的宿主——那無以數計的還未崩潰的帝國存在體內,它們瘋狂的榨取已經凝固擴展的晶能並迅速擴展,它們將被感染的宿主變成了無論是從心智還是從軀體上都已經非人化的、可以被帝國稱之為是怪物的存在。它們寄生於空間結構的內部,為了爭奪生存的空間,它們瓦解了空間內約束秩向規則的世界迴路始終座廣播網。它們導致空間進一步混亂,導致一切進一步走向跌落和坍塌的狂潮。

龐大的缺口已經浮現,周圍的高原地基開始傾斜,周圍的信息結構試圖阻止坍塌的繼續,但是這越發瘋狂的漏洞卻不斷擴展,它不斷吸引周圍的信息環境,使得它們跌落,就像瀑布跌下斷崖。

帝國本身,由許多天區,無以數計的部門,無以數計的研究組,無以數計的、來自無數「側面」的人才們,無以數計的基礎存在們共同撐起了龐大的帝國基座,撐起了帝國本身。它們組成一層層結構,結構之間彼此疊加彼此揚升。帝國最終的尖頂,在這一切組建形成的加和之上,這高聳的尖頂經歷過猛烈的崩塌和跌落,但是它仍有能力觸及超形而上,仍有能力觸及已經模糊的天頂。

但是這並不意味這所有人,帝國的微元,帝國基礎的存在在具體化、細節化到自己這樣一個明確的單獨存在時,在這樣的環境裏還能擁有這一切。

......

「經歷了很多次失敗。」

「沒錯,這個方面同觀察者議會一樣,帝國經歷了許多次慘痛的失敗,甚至可能是不得不直接摧毀曾經一整代的成果,來使得新的一切能夠再度開始......」

「但是至少在那時......大家就已經知道這一切,並且從那時到現在,即使經歷無數失敗,這些目標也仍在堅持。」

「這比一次或者幾次的成功更加難能可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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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明帝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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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章 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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