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一章 曾經路漫漫

以遠征行動以及全部的計劃的確定與開始實行這一時間為節點，時間被再一次分割，過去的時間已經過去，它們之中被記住的部分保留了下來，它們逐漸沉澱並成為了上一個時代。

這上一個時代，終究還是留下了太多的迷霧和缺憾。

在那最瘋狂的時期，帝國甚至將世界枝幹那樣蘊含着無以數計的世界的龐大虛空結構當做是世界本身、甚至是當做星辰一般隨意塑造或者熄滅。無以數計的它們在虛空中肆意蔓延，形成混亂而巨大的疆域，它們本身或許並不穩定，但是來自Σ擴散性場等外因以及來自整個帝國自身的全力壓制和控制能夠使得它們在虛空中存續並聽從帝國的安排和命令——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將它們綁在整個帝國上的更多因素，並不來自於實際性的器質。

虛空有二十六個象限，而根據後來的考察和測定可以大致確定，那座「象限大陸」鳴響的喪鐘聲可能能夠傳遞到整個象限，而那鐘聲的殺傷範圍可能至少涵蓋了Σ曾經所有的疆土——當然，現在一切證據已經湮滅，而帝國無論是曾經的鼎盛時期還是現在支離破碎的殘跡都不可能明確探究那個早就遭遇死潮重創失去了太多的細節和準確的強大文明到底都會怎樣。帝國只能根據記憶之中，那無盡蔓延無邊無際的、跨越自己可能想過或者未曾想過的存在位階和屬性細節的九層血色天空內部能表現出的種種細節和可能來進行理論性的推斷。

本身，這些理論可能就不一定準確適用，而如果再考慮到那九層血色長天都涵蓋了什麼、影響了什麼，以及它們本身可能都被死潮污染腐蝕了相當長的時間，這一切可能並不準確，所有理論進行出的推斷也最終只能提供有限的參考價值——畢竟，帝國受到最直接影響、受到影響最劇烈的部分，也都在那座大陸本身所擾動單一象限內。位於其他象限的世界本質上並未太過受到「喪鐘」的影響——似乎一直如此。

導致帝國整體熊熊燃燒的更直接原因，是那道「死去的光」。

可能喪鐘本質上並非理論推斷？或者說它們已經經歷了太大幅度的削弱以至於它們實際上已經相當虛弱，帝國應該不是第一個，應該也不會是最後一個——帝國並未記錄到曾經在哪一時刻自己的疆域內部出現過那樣高程度的大範圍擾動。

曾經，帝國的核心區域還有部分世界枝幹結構和世界脈絡殘跡保留下來，但是隨着帝國進一步向穩定和低層跌落，那些並不十分穩定的殘骸結構和殘跡出現了進一步的解體，大量的世界本身和世界內部已經大幅度衰弱的種種設備和世界控制結構在虛空中經歷了巨大的虛空偏移差，它們之中的絕大部分恐怕都在這其中被直接碾成了一道道噪音，即使沒有第一時間直接被虛空吞噬，巨大的衝擊也很有可能對它們造成了難以想像的壓力......

它們前後的規模不會處於同一層次。

被新組建出的生命和被修復的傀儡自身生命強度似乎出現了相當層次的下降，他們與它們似乎都難以抵抗跨越遙遠虛空而出現的信息偏移差影響，這可能是帝國整體的對世界觀差異抗性出現了下降，也可能是艦隊的偽裝世界屏障表徵屬性和構成內部環境的邏輯運作模式之間彼此不再完全協變，也可能是舊有的標準並不適用於現在......而更不要說現在能夠被全面調動起來的大規模艦隊現在整個帝國似乎已經能「數得過來」。

因為以上的種種原因和可能，所有的生命和還有演算處理能力的進化矩陣殘跡，以及絕大部分，或者說全部的「高級人才」，也就是曾經的各個天區統治者們不得不全都留下來，在漫長的時間裏不斷嘗試解釋、解析和解決目前纏繞在帝國內外的種種問題。

有相當多的設施已經被忘記了原理如何以及如何操控，而也有相當多的設備雖然還被記得大概的「操控模式」，但是應該如何利用這些模式，以及這些模式本身應該被用來執行什麼目標等等也都被忘記。虛空烈陽擁有對大量知識的備份，而帝國也有部分資料庫保存在核心疆域。如果及時處理，或許整個帝國並不會因此而直接變成原始人。但是可以確定，要使得那些古老的知識能夠被重新用起來，能夠與現在的環境相匹配還需要相當的時間，它們並不直接就能適用於現實，它們必須被所有生物學習、被生命和現實進行再次的理解和「打磨」。

聖音禮讚虛空要塞曾經「本體」，後來的核心部分以及部分倖存下來的虛空巡天雷達組成的敘事網或許是整個帝國目前為止剩下的、為數不多的亮色中最亮眼的部分。

所有的戰艦和設備都需要重新進行解析和測試，包括運用原理、操控方式、運作模式、作用範圍以及建造可能、保養可能以及維護可能等等等等，從微觀的信息元組成零件、零件之間的作用和影響一直到可以蔓延到世界盡頭的龐大艦隊，它們都需要經歷複雜且繁雜的解析和測試，直到對它們的影響和操控可以重新自然而然，它們之中蘊含的規則能重新刻印在帝國整體的某一部分中。

「如果你們還在按照我們的老規矩來切分年月日的主觀感知的話，如果我沒記錯這是這個月你拖回來的第九千三百六十四座「世界枝幹天頂座」了。如果我還沒猜錯的話，估計這些「世界枝幹天頂座」內部的空腔中還塞滿了各種各樣的零碎……你們之前到底都幹了些什麼？」望着導致至少半個三維天球再也看不見夜空的雜物，維斯瑞凡再一次盯住了天空中的那對「翅膀」：閑下來才發現，你們過去真的是瘋的太難以想像了。

「……其實也不難想像，我們只是讓基元能夠自我複製並且自我複製了足夠長的時間……」維多維爾的身影出現在維斯瑞凡面前，「還是這樣面對面說吧，這樣比較有安全感，畢竟說不定下一次我就沒法回……」

「——不許胡說！」

「好好，說起自我複製，在決策紀年前期，進一步細分，殘骸年段之後，我們依靠技術極致推演模塊知道出了經過引導之後可以進行「萬向轉化」的基礎工業模塊，甚至在後來在此基礎上進一步研究出了直接可以向萬物轉化的萬向信息基元，它們是可以塑造任何結構與存在——從最基礎的材料開始直到籠罩整個帝國無處不在的的領域與場，當然也包括它們自身。」

「我依稀記得，我們曾經對它們頒佈了命令梯陣，它們會按照命令梯陣的指揮改變自身。」維多維爾的意識一方面在維持着古老但卻好像有說不清的儀式感的對話，而秩序場內，他的另一部分身體，奧術王座和虛空矩陣正在費力的「牽引」新找回的巨大金字塔到達指定位置。

跌落之後，許多曾經無限疊加的視角與感知重新變成了生物本能之外的「外圍設備疊加」功能。也因此，兩座黑色的艦船在不進行更高層次的觀測時，其存在感無限低於體量可以用千萬光年衡量的巨大世界枝幹主控設施，因此這可能會在某些角度很奇怪甚至有些諷刺——如果把那些大金字塔比作為恆星，現在來看，比起恆星來連沙子都算不上的兩粒黑色塵埃卻在拖動着龐大的建築運動並將它們「固定到位」。

「好累……現在很多設備要麼失靈要麼能夠產生的作用大幅度下降，這些大傢伙就沒法壓信息集度如果用老舊一點的方法來說，可能類似於名譽和名義會全都變成擁有者的體重吧。」看着秩序場中整齊碼放的巨大金字塔，以及金字塔間「上下浮動」的箭矢，維多維爾不禁有一種奇怪的既視感和想法——那些金字塔拼砌完成之後，帝國會不會也有那無盡宏偉的大陸？

「不不不，還差得遠，到那個級別之前就已經出現技術上難以解決的問題，秩序場要想再做出有價值擴張每提高一個等級就需要輸入進去一個可能是無窮大的資源網......」

「什麼？」

「……沒什麼，一點點突然冒出的無意義想法罷了，現在談論沒有價值。」維多維爾趕緊擺擺手，「還是說回到之前的指數疊代吧，說起那一部分，我們可以說都十分清楚如果它們呈現出指數擴張將會如何，指數擴張會增長的有多麼快我們也十分清楚，摺疊百次的「紙張」能在宇宙中可見，荷蓮會在一夜之間跨越半數的邊界佔據整座池塘等等古老說法我們也都知道。對於實形資訊而言，指數擴張是目前看來可以有效利用的、暴漲最快的擴增方式，絕對實形範圍內幾乎沒有「之一」。」

「然後你們這樣做了可能有數百億年。」維斯瑞凡笑了笑，「直接看來，我記憶中整個帝國的武力保有量按照你們這樣的做法來看，即使有再多的折減系數，你們製作出來的武器裝備相比於你們生產的所有萬物原錠來說應該也不過是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而已。」

「的確沒錯......如果我整理出的記憶還算可靠，「斗轉星移」儀式之後，相當部分的物料被用於構築整個帝國的「領域」和場結構，它們之中的絕大部分要麼被直接燒掉，要麼被「揚升」到了虛幻程度更高、可以更便於被扭曲並且可以進行無限疊代的那一層領域去了，那一部分消耗佔據了絕大多數，實際的武器和戰艦傀儡相比於那些橫跨整個帝國的場來說不過只是一小部分......不過現在看來，它們保存下來的更多。」

「......算了，都已經過去了，維多維爾，我看到了有一些新的情況，我認為值得跟你說。」維斯瑞凡輕輕打了個響指，來自烈陽那仍然寂靜的表面上出現了兩束火花，它們回應了維斯瑞凡的意志，並在天空中鋪展開來，形成了一密集一稀疏兩張大網。

「這是世界枝幹的模擬結構？」

「對，密集的這張網代表着這是你們所認為的「世界枝幹」，而稀疏的那張網......它們也是世界枝幹，不過可以這樣認為：它們是「原裝貨」，虛空中可以說自發形成的超大規模世界結構。」維斯瑞凡點點頭，「這張網只選取了我大概確定的一部分，它本身可能是無限蔓延的，畢竟虛空象限目前看來的世界觀差距是相比於其他象限而言。相比於自己......單個虛空象限可能是無窮無盡的。」

「......這中間的差別很大，而且如果說人工製造的世界枝幹在有限的同時卻又是如此的密集......憑藉着如此密集的世界排列和如此微小的偏差度，帝國能製造出這麼多世界枝幹並且跨越可以說已經非常深邃廣闊的虛空環境......這可以理解了。」

「並且本質上，這兩種基礎結構類似但是卻在整體規模和約束內容上千差萬別的世界結構卻是基本上同源，這本身也可以說明一些內容——虛空中存在大尺度結構，其規模要比我們想像的宏偉的多、龐大得多。可見的部分就已經如此，而它們很有可能會是無窮無盡的，至少我們很有可能再用幾萬億甚至幾十萬億年都不可能將其丈量完成......」

「......這意味着我們目前達到的水平與我們「應該開始向上爬升」的水平之間有相當大的差距，並且這其中可能還會有無數可能的階梯以及最好不要觸及的斷裂帶，但是我們現在已經看不到那些丟失的部分了，我們缺少了所有的中間層......這意味着我們以後很多的新想法可能並不能確定對應於那個時代？」

「正是如此......不要說現在，就算是聯邦時期，整個聯邦也不是一天或者一年，甚至是幾千萬幾億年就能發展起來的。有些內容我能回想起來，雖然那很模糊，然後還有更多的、更加古老的片段，可能是因為Σ自身的行動使得其他文明，或者說我們自己的文明曾經的歷史碎片......宇宙的結構很複雜。我們很有可能曾經就是生活在一顆行星上，可以承載我們曾經的生命形態的行星上，恆星距離我們不近又不遠......」

「我們到達離我們最近的恆星，我們嘗試探尋我們曾經劃定的星座，我們努力前往曾經圖畫中的懸臂，我們跨越星際物質十分稀薄的懸臂空洞，我們突破最危險的射流前往銀心，我們離開銀河吹出的空泡進入黑暗和另一空泡......」

「本星系群，更高一級的本超星系團，拉尼亞凱拉，很多這樣的巨大最終引力結構，太空長城，以及無處不在的大尺度絲狀纖維結構......僅僅是宇宙內部，就已經如此複雜，而虛空遠遠比世界廣闊太多太多......我們現在只能確定這些屬於高級結構，但是如果我們的時間足夠長，長到永遠都沒有盡頭......或許虛空又會呈現出其他的面貌，世界只是基礎，就像是宇宙中的恆星一樣。」

「......這些問題的確非常複雜，不過應該感覺到慶幸，我們意識到了這些問題的存在，我們認識到我們必須搭建能夠前往更高層和更底層的樓梯而不是心安理得的住在空中樓閣里。」儘管早就已經想到了這一切，但是當它們被包上了一部分似乎很罕見的感情然後再拋向自己時......這似乎還是十分嚴肅的問題。

「這也是我要說的新的部分，可以說是好事，但是這樣一個新的趨勢我們必須注意，並且在這其中做好足夠的協調引導，至少現在看來如此......」眼前的女孩又打了一個響指，天空中出現了一艘戰艦——淡金色的光滑外殼，身形修長流暢就像是一顆飽含生機的大種子。它變得比曾經似乎要飽滿厚重許多，記憶中原本薄弱輕挑的飛橋似乎變成了厚重的壁壘，而主炮和「艦尾」部位，水晶矩陣似乎變得更加規整富有規律，其數量大幅度增加了，這可能是對近期周圍環境劇變的應對措施......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莉爾，這是我們曾經製造的最開始的作戰艦艇的型號經歷無數次改進之後，當前所使用的那一部分。」

「是的，你說的沒錯。」維斯瑞凡輕輕滑動手指，那栩栩如生的戰艦一瞬間真的活了過來，它周圍似乎有某些成規律的輕微波動，它的艦首護盾很快現形，而護盾外側，一顆十分明亮的金色「太陽」凝聚成形，並在下一個瞬間被激發，耀眼的晶能洪流射向遠方的黑暗......

「現在，僅僅是這樣的一次炮擊就有相當數量的解釋，遍佈所有層次，蔓延無數結構。」維斯瑞凡嘆息了一聲，「這一部分應當鼓勵，但是它們真正發展起來之前......它們可能就像是撕開腐壞皮肉的新生肉芽，它們的生長絕對重要，但是成長過程中也會有相當的痛苦。」

「......有人仍然用比較古老的樸素思考，認為一次晶能炮擊摧毀目標之後就如同很久之前的炮擊一樣，只不過現在更加先進——目標的定義和涵蓋的範圍大幅度擴大，而晶能炮本身的生效機理比起曾經的能量攻擊和偽法則、弱法則兵器而言更加直接——它以目標自身位於三秩視線或者其他仍然成立的信息層面存在表徵觀察條件中的存在位點，進而鎖定目標的存在性所在進而攻擊目標，這樣才能有效利用晶能的超凡屬性，能夠在所有時空維度涵蓋下生效而不受普通世界空間的制約......」

「......也有相當多的人，認為所有的世界無數的宇宙，還有各種各樣的存在性本身擁有一個被稱作為「現實」的基線，而我們所有的武器，並且包括相當多的能力都是通過高於或低於這一基線的基礎來實現對基線上下萬事萬物的操控來實現目標的。換言之，就是對現實的扭曲和重構——例如很久之前的強現實穩定場，它們很早就被帝國技術理解了，但是對於說高現實基線環境能夠像夢醒一般殺死低基線中確定的現實造物......這樣的理解也不是不可接受，並且它本身也有相當層次的價值，畢竟這可以說是一套本身就足夠自成體系的發展路徑。」

......

「然後，就是你引入的敘事體系。」維斯瑞凡最後補充道，「所有的解釋從不同的角度來看也都是成立的——晶能等等被認為是萬用的強大能量，它們作為信息漲落和強大的高位階信息，它們本身也可以看作是通過推動目標產生對應的「變化」進而生效的，這種「變化」當然可以包括將它們摧毀，這其實就像是編寫故事一樣。對於戰艦的操控者而言，他們自己執筆，描繪虛空中信息的變化，而這些變化對應於晶能火力而言就是目標從故事中消失。除此之外，這個思路本身也可以發展出一套完整的信息操控體系，同樣的，也有許多我們曾經湧現出的超凡力量能夠被這種思路應用起來。」

「這些只是可以被這樣描述的大略和梗概。每一段話向細節和不同層次追究都可以在產生出無數分支和細節性理論，它們互動還可以交織出無數疊代。」

兩人不約而同的嘆了口氣。

「帝國」這一概念已經回歸，文明開始重新建設，生命已經回歸，他們彼此之間分享著自己的想法，不時可能會爆發爭吵，他們都希望證明自己的理論更正確、適用範圍更加廣泛。無數生命中可能有暗中的較量，也可能彼此互相協作共贏。他們承擔了種種責任，開始研究無以數計的目標，生機開始回歸，一切看起來都是那樣的生機勃勃......

但是，作為已經返過去的舊時代，現在無以數計的、位於命令梯陣與任務計劃中的所有的目標曾經都對應着難以想像的偉大造物，它們曾經遍佈難以想像的多元宇宙，它們行動起來時，其所產生的光芒能撤下黑暗的天穹。所有技術與目的已經在歷史中集一切之大成，而現在更多的，其實已經只剩下殘垣斷壁。

「路還十分漫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