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六章 陰影下的大陸 (下)
這不會是一次正常的調度。
倘若還能有未來，倘若如果還有後人能記住、能理解現在發生的一切以及它可能承載的意義，它一定會被載入史冊。
……
龐大的艦隊彼此堆疊交錯在一起，推推搡搡的湧向遙遠的帝國邊疆。
直接依靠自身的軀體和直接行為模式還無法在虛空中航行，如果只是混亂的嘗試啟動推進器或者是別的什麼設備，那麼這些艦船只能徒然的在秩序場里走完一個又一個起點和終點。但是作為已經共處、已經適應了幾百億年的基礎設備，虛空引擎本身可以說已經成為了曾經的帝國，現在的這個龐大集體中許多節點「與生俱來」的一部分，因此，即使狂亂和憤怒沖昏了理智壓垮了高等邏輯，但是這些艦船還不至於因為自己陷入了盲目和破壞的狂潮就真的無法在虛空中行動。
或許無法將功能直接整合進入整個集體，但是可以將功能對應的設備如同底層基礎一般永遠刻印在集體的某一部分里。百億年來，許多曾經被認為是重要而直接的、依靠自己的力量無法生成的外接設備，也在被傀儡、戰艦和進化矩陣不斷向自己的身體內部整合。
就像最古老的先祖們將線粒體等古細菌和其他基因片段整合到身體里一樣，就如同虛空中流傳著的某種擾動力，具有實際影響可能的「融合求真」思想與行動一樣。
很多船隻掉隊，很多個體掉隊，更加奇怪的是，已經擴展暴漲了數百億年之久的帝國艦隊內部不明不白的出現了大量宛若屍體的「幽靈船」，它們自身結構破敗面目猙獰，甚至它們存在於網絡中的的節點也散發着相當的惡意與衰敗之感，但是它們動力澎湃火力強大，根本就不具備任何「腐屍」或者是「將死之人」應有的樣子。
組成這龐大而渾濁的河流的單元，是艦隊和無數的戰鬥傀儡。這些艦隊這些傀儡原本都應該有屬於自己的獨立任務和獨立的行動，但是它們現在混雜在一起，無可避免的交互和碰撞每時每刻都會發生，雖然還不至於兩支艦隊相遇就會決一死戰，但是它們會碰撞、會交火、會彼此撕扯對方衍生出的秩序和結構，並留下以一地殘骸，而殘骸總會被虛空捲走。
太多了——構成曾經帝國龐大結構的基元被賦予了自我複製的能力，最低端的數天數小時就能進行一次自我複製，而就算是最高級的巨型信息擴展基元，它們進行自動自我複製也僅需百年就能複製出下一代存在。誠然，在最初的原基礎開始自我複製時，會有無以數計的個體會在擴展過程中抽離並被用於各種用途，但是即使是殘餘的部分被抹除了大量的「未來總量」，它們也仍然能積累得到一個十分厚重，甚至可以說厚重到恐怖的底蘊。
這可是數百億年的時間，而它們的衡量單位，早就已經不再被計入「想像」的範疇。雖然還無法同整個旋渦的無盡雲頂，同無限膨脹無限向上揚升動輒超越增長鏈的虛資訊相比，但是作為實體，它們已經象著着這個集體力量的近似極限，就連曾經的帝國自己都不敢想像的龐大力量。
太亂了——混雜在艦隊中的艦船種類太多太多，它們被設計用來面對各種各樣的環境，行使各種各樣的功能。
能夠大量被帝國裝備的艦船，以及其他所有的一切，它們都一定會有自己對應的目的、自己要解決的目標並且本身而言已經「相對成熟」。其中會有面對中小型近差距靶標，面對小型天體結構、天體本身甚至是天體表面「小問題」的護衛艦和小微艦船，也會有相對而言考慮單體帶隊作戰的綜合性旗艦，也會有面對惡劣戰場內部的部分特異性結構而專門設計的特化攻擊艦，以及專門攻擊並不完全浮現於實際資訊結構的場殺傷艦等等......
設計它們時，它們有自身獨立的屬性，也會有協同作戰時能夠被統合調配的協變屬性，但是那是艦隊統一行動、需要有調理有組織的指揮才行。
戰艦本身也可以被認為是擁有智慧和靈魂的存在，而進化矩陣也會有意壓制偏差太過巨大的行動模式儘可能確保陣型維持穩定，但是作為它們的所有上級，那個狂暴危險的巨大混沌旋渦，它本身就處於瘋狂之中，它自然更不會去在乎什麼艦隊矩陣，在乎什麼陣地展開，在乎什麼情報先後，它只想淹死目標，這樣才能短暫消除爆發后垮塌擴散的無盡憤恨和瘋狂。
所有的規則都變成了笑話。
這樣一條混亂的河流中，有一些本來被用於固定作戰的防禦要塞和炮台，例如現在的聖音禮讚，而也有一部分是中規中矩的作戰艦船，比如說種種超級旗艦，少不了的，也有更多的特化艦體，它們擁有在某一方面特別的屬性用以強化對應的功能......而在這其中，自然也包括那一片閃爍著紫光的巨翼——理論上能夠在計算準備絕對充足的情況下，能一跳跳往虛空秩序推測盡頭的末日方舟。
它們怎麼可能統一行動？更何況，曾經高層智慧指揮全局時，對遙遠的世界枝幹發動攻擊來回也需要百年以上，更何況是現在，需要跨越很多很多那樣的差距，去攻打瘋狂擴散的文明極遠端附近的、那一塊本質上無法定義其位的黑目標？
其中，可能會有部分自身適合虛空航行的強大個體優於其他個體更加接近終點，它們可能會因為來自下層進化矩陣的命令，或者是某些疆域核心爆發出的指令而出現強制回航和強制回歸現象，也有可能，它們能夠使用艦上帶有的工業模塊進行生產，在虛空中搭建起新的傳送門或者是虛空信標等等設施。這樣的過程發生在每時每刻每一階段，以及這道路上的每一段距離——進化矩陣之間本身會有矛盾，而進化矩陣和已經陷入混亂的整個文明體之間也會有矛盾和偏差。而文明體自己本身也充滿了矛盾和糾結。
目標倒是明確了，只要這股力量中的絕大部分能被趕上前線就行，無論如何，至少到了現在這個情況，在文明基本上已經掌控的疆域內部行軍在混亂也不至於因此而毀滅自身。
艦隊被推推搡搡的驅趕前往前線，並不協調的它們留下了大量結構混亂的傳送結構以及信標，也留下了大量或有意義或無意義的巨型設施。一些半永續的秩序場發生器被撐起，它們撐起的秩序場可以作為跨越漫長虛空距離之後自身出現故障，或者是漏洞積累到需要一個基點進行修正的設備短暫的港口。但是這些港口往往都是一次性的，它們之間甚至識別頻率都不互相公開，或者說，它們之間可能根本就沒有「想過」這些問題。
混亂的編製有太多的問題，很多艦隊自己的編組極端怪異，它們甚至有可能會無法處理某些本應可以被解決的特型目標，單一的炮火結構會留下很多難以處理的漏洞。虛空中遍佈的混亂秩序場本身就會對位於虛空中的艦船造成吸引，那些艦船的虛空引擎有可能被干擾，或者隨着偏移而出現線性規律並掉入某些秩序場內部。碎秩序場和殘骸還會幹擾信標的運作，這會使得原本能夠支援邊疆的超遠程虛空火力打擊失准，等等等等......
如果這其中的細節還能寫成故事，那麼這些故事一定不會再是一根根清晰的線條，一張張層次分明結構可辨的網，而會是一團團濃厚的雲霧，粘稠的膠水，灰暗的風暴，將一切捲入其中。它一定會是用最冗雜的亂碼編造而成，這亂碼是如此混亂，甚至可能虛空巡天雷達也會在自己靈魂的指引下下意識的迴避這些瘋狂的扭結球。
對於其中的節點、細節、個體等等而言，這樣的場景扭曲、模糊且混亂，毫無章法不成體系，如果曾經的規則和制度還在，那麼它們之間甚至有可能互相湮滅。但是現在，對於這個已經破碎之後糅合重組的「大傢伙」而言，這都是遙遠的、並不太值得注意的、不會影響大局的細枝末節。
......
還有大致的邏輯——至少看起來，那些虛空中擁擠的、向遠方開進的河流還能被讀出一部分意圖，或者至少......如果還有一個第三方視角，那麼從第三方視角來看，其中的意圖或許能夠被讀出。
其中許多故事，許多部分，它們或許還能被看做是某些事件的反向？無論是兩者之間的身份，還是兩者之間的聯繫，組成「長河」的載具屬性等等，這一切，似乎都與曾經的某一個階段相比反了過來。
時間總能使得某些東西積累起來，例如說隨着越來越多的前方傳送設施被啟動，那些傳送設施甚至可能自己組合成了一個網絡，它們有可能互相連接並且「增幅」了自己作為傳送門用途的屬性。作為一個新的信標燈塔，它可能在一定程度上穩定了混亂的虛空航路，超大型虛空之門或許能因此而被組建起來，依靠虛空引擎前往遠方的航船也能找到一個相對明確且「堅固」的目標——至少，效率提升了。
幾乎所有的虛空巡天雷達全部調轉了自己的故事捕捉網，它們不再看向虛空中混亂故事的源頭，也不再看向那些攪亂寧靜的風暴。作為靈魂特殊，或者說自身並沒有太多感情、僅僅作為故事錄製機器的存在們而言，它們受到了相對較少的影響。
廣闊的狹長弧面緩緩轉動着，就像是架立在大地上的望遠鏡緩慢旋轉，掃過天球上的一塊塊區域，掃過一個個天區一般，它們也在虛空中掃過一個個可能的世界或者殘骸，記錄其中可能的故事。
已經很稀薄了，這其中並沒有什麼故事，或者說，剩下的都是那些一成不變的故事——例如那些殘骸，例如Σ已經破碎的穹頂，已經碎裂的自洽法則裝甲，還有一些可能仍在勉強運作但是不斷蒸發的設備或者世界碎塊等等，它們的故事只是冰冷的進行着或者已經終止，不會再有太多的可能。而這樣的永恆故事卻又難以徹底消失，自洽法則裝甲本身的諸多屬性甚至使得它即使直接暴露於虛空也能堅持相當長久的時間。
它們就這樣存在着，就像是虛空巡天雷達一直在看向虛空一樣，它們也如同一隻隻眼睛，無神的掃視着周圍的一切，只是它們可能看不到什麼東西，它們也沒有靈魂，不會處理記錄這些「活的」內容，也不會記住它們。
虛空中變的寂靜，無比的寂靜。比起曾經，虛空天球中遍佈着各種各樣的信息漲落，各種各樣的故事，各種各樣的回應。
虛空巡天雷達只能大概找出這些內容位於何方，如果只考慮作用和功能，巡天雷達的作用，就是接收到從虛空中傳來的種種波動，分析其中的規則和可能並最終將它們轉譯為一個個故事。比起甚高頻非線性掃描雷達，它們並不能清晰的提供什麼實際上的清晰情報，但是它們自身......能夠提供的信息卻能極大地豐富曾經被找到的目標的「內在」。
現在沒有太多的故事可以寫了。
......
行軍本身，或許可能就已經用了數千年之久，比起曾經歷史中的某些重大事件，不得不說，某些衡量規則本身似乎在發生變化。
層層疊疊的漏洞和疏忽使得許多下級節點和單位直接就那樣在虛空中和家園疆土中被摧毀，不明不白，無處可說，不過它們也不會在意，畢竟誰都是功率，自己、自己腳下的戰艦等等，所有的一切，都是組成那個龐大集體的一個零件，一個微小的部分。也可以說，那一切都是自己在命令自己......
無所謂。
虛空的黑目標之外，大軍完成集結。
重重疊疊的艦隊幾乎擠滿了「黑暗邊界」周圍所有可以進行「直接接觸」的虛空頻率，貫穿並封堵了可能是二十六象限所有向此跳躍的「道路」。無數戰艦零零散散的匯聚在一起，它們之間或許強行組建了某些並不完善的結構，也有可能就只是隨意的在秩序場中排列堆砌。
它們的存在性偏轉信標和存在性富集信標並沒有完全打開，聯合護盾和強現實穩定場等等幾乎長久以來必須的防護體系也沒有完全展開，而虛資訊投影也沒有疊代多少層——它們幾乎是赤裸裸的直面這黑暗的戰場。
與從很遠很遠的地方看起來還有所差別，這個「黑暗區間」本身並不是完全不可見完全不可尋覓的，它本身並不是完全與周圍割裂，而是仍然有一層被過度撐開、看起來已經距離撕裂就差毫釐的微弱世界屏障將它與真正的虛空以及周圍的其他秩序場隔開。
邊界部分仍然具有部分活性，而根據那些信號進行檢測......它們似乎是創世紀的信息餘波，與創世輝閃有相似之處。
可以確認，擺在所有鎖定系統、擺在所有人面前、擺在所有炮火面前的，這個巨大且「規整」的目標，是一座巨型斷裂帶、一座依靠聚合重疊來擴展自身的、規模無可想像的斷裂帶！
對於敵對存在，那自然就沒什麼好說的了。
攻擊。
可能是這個集體誕生之後有史以來最混亂的攻擊，也是到了這裏最強大的一次。
無以數計的戰艦瘋狂的開火，它們的超時空火力投射門往往堅持不到炮火打入斷裂帶內部就會立刻崩解消散。因此，絕大部分的它們將自己的秩序場，甚至是自己的護盾牢牢的貼在了那近乎隱形的屏障上，然後用最簡單的方式直接轟擊屏障本身。
不斷有斷口被打開，不斷有裂痕出現，而那些裂口一旦出現，視野就會迅速變黑，而一併消失的，還有無以數計的戰艦，它們就好像被憑空抹去，沒有經歷任何變化就直接回歸了虛空。
這裏並沒有場，或者說，這裏的場幾乎都是由自己建立的。它們更像是引火物，被摧毀之後可能會引發某些連鎖反應並導致破壞如同反應鏈一般擴散出去，只是有一點，比起目標，自己似乎更容易被點燃。
跨越虛空襲來的虛數打擊轟在了那道無形屏障的外殼上，準確來說，它們之中有絕大部分都轟在了自己人身上，轟在了那些僅僅貼在屏障邊緣的戰艦身上。雙軛虛數連接崩裂之後，一雙無形的手會撕扯目標並直接將被撕下的殘體放逐到無限遠的秩序之外。屏障會被它們撕開，虛空倒灌會蒸發一些內容，但是這好像並沒有太大的作用。隨着環境的冷卻，一切又會重歸虛無，然後，還會有其他戰艦來填補這樣的空缺。
星啟堡壘和安普斯強擊長矛這樣，通過高破壞力結構和高爆發力結構來拆毀秩序結構進而達成目的的火力面對那看起來無窮無盡的詭異屏障也毫無辦法——如同過往某些擔憂的最終應驗，這些設備無論怎麼樣運作，它們生效總是要基於法則，基於秩序環境的存在。它們需要找到對應的「靶向位點」來介入整個體系才能最終生效......
就像是一片真正的、連空間本身都不存在任何屬性的空白真空，即使放進去一個質量無窮大的結構，它又能起到什麼作用？沒有任何東西會因為它的存在而受到影響，而它也不會產生任何影響。
到了這一步，轟炸敘事層本身也不會有什麼作用了——這種情況下區區奧術王座自己根本不可能直接擁有那麼高的虛資訊投影增幅，它的力量根本就不夠轟炸這個龐大的結構體貫穿的所有故事，更何況，這個東西本身還有沒有「歷史」已經不確定了——如果一切信息都閉合了，它是憑空出現的，抹掉故事又有什麼用呢？
這或許更貼近無可描述和不可名狀，無論是什麼形式的攻擊和影響，就算它們能介入，能衝進那混沌的秩序屏障內部，它們也會消散。並且幾乎沒有任何的「消散邏輯」，它們簡直就像是在同自己作戰。甚至說，無數的它們在遭受污染后還會直接擴散，它們有可能會回過頭來攻擊自己的發出源。
一波波攻擊，一次次轟炸，來自不同進化矩陣的「總攻命令」已經被成千上萬次下達，潑灑的火力幾乎為整道屏障直接賦予了一層具有實質的「外殼」，龐大的大範圍攻擊導彈從無數個後來生成的工業基地中組裝並源源不斷的被推入戰場，如同無盡的紫金色潮水一般向著那層腐敗的壁壘蔓延。
重重疊疊的艦隊或者擠壓在一起，或者留下巨大的缺口，它們只是突兀的攻擊着眼前的目標，但卻沒有任何章法。比起曾經的任何戰役，現在，它們都更接近是在純粹浪費資源。
曾經的戰場貫穿信息描述能覆蓋的一切，下至基元，上抵真理的模糊邊界，但是現在，那些曾經強大的武器卻全然看不出半點高明和先進的影子，它們除了拚命開火、拚命堆疊自己的數量之外，沒有其他太多的高明動作。
斷裂帶很大，需要時間。
但是對於秩序而言，也僅僅是需要很多時間和巨大的總量。
比起虛空本身，虛空中出現的任何結構......現在來看，它們都會有極限。即使這裏的一切是真正的無可名狀，真正的空洞虛無，龐然而可觀的信息總量以各個形式無限的填進去，也總能將這個「無底洞」灌滿。
況且，斷裂帶本身並不是什麼無限大的存在，它們或許很大，但是如果真的要選擇一個對應虛空衡量體系的標準，它們的龐大也並不足以說根本無法接受。無論其內部污染程度幾何、發展幾何，它們本身都是在發展中自身逐步走向崩潰的存在，而只要有過量的擾動介入，這個自我走向崩潰的過程就會越來越快，創世紀-世界末日対消滅平衡將會被打破。
無論代價如何......
漫長的攻擊，甚至可能使得虛空中出現了某些定向的儀式，它們可能從無形中融入艦隊，使得戰鬥即使仍然被混沌的環境和發狂的意識阻擾，也最終能開始變得順利。如同通過斗轉星移機制，讓無數世界枝幹呈現出箭頭形狀指向虛空烈陽，使得「虛空烈陽是虛空的中心」這一屬性能夠獲得的增益得到擴展，甚至成真……
已經點亮虛空數百億年之久的古老陽光終於被引入，虛無的光芒點亮了一切，也使得這裏的陰暗越發明顯。
毫無限制毫無節制的信息轟炸使得斷裂帶的邊緣最終被秩序的力量強行復原並刮下了一層又一層的「血肉」。
創世紀–世界末日對消滅平衡開始被打破，有可能的是，這樣的斷裂帶結構可能隨着自身的發展最終直接消失回歸虛空，一切都不會剩下，而到了這一步，實際上那個可怖的平衡本身就已經不復存在，因此看上去它才如此的脆弱……
可能一直以來，與艦隊戰鬥的不是斷裂帶，而是自己的某種投影？
不管怎麼說，艦隊的狂轟濫炸和來自虛空烈陽的光芒使得斷裂帶開始縮小，視線中的、鎖定系統中的以及掃描雷達中的盲區正迅速變小。
那些黑沉沉的霧氣就好像是失去了聚合在一起的能力，它們被從主體上剝離下來，被虛空吞噬消散，就真的如同是已經被打散，即將散去的舊日陰霾。
這值得高興，甚至就連遠在後方的那個集體也變得平靜了些。
有太多的奇怪造物被組裝了起來，它們至今還在源源不斷的被發往前線，如果要徹底終止這個過程，全面執行也需要至少數十年。
……
猛然間，一種無比強烈的危機感瞬間劃過一切，劃過每一個進化矩陣的虛無邏輯，劃過場，劃過整個帝國的混亂邊疆，在所有艦體和超意識的「心中」瞬間炸響——
那是足夠帶來死亡的危機！帶來真正的、無法挽回的死亡的危機！！
幾乎是一瞬間，仍然追逐著消散雲煙的艦隊選擇撤退。
但是它們之中有很多已經不再擁有任何的好運了。
暗紅的空間驟然擴展開來，它遠遠的蔓延出去，比曾經「斷裂帶」所能囊括的虛空頻率還要廣闊太多太多……
隨着黑霧的褪去，大地開始蔓延，稜角分明的建築和高挑的尖塔開始出現，排列在一起的巨大穹頂上空閃耀着不明的暗紅色光紋和徽記，尖塔之上，耀眼的光芒驅散了黑霧，空間開始延伸，並迅速填補所有的漏洞。剛硬的稜角和圓潤的曲面隨着大地的擴展而不斷擴散，直至起始所在的盡頭。彷彿血管的地脈花紋深處，涌動着規模難以想像的龐大能量。
無形的風暴開始湧現，它緩緩旋轉着，掃過周圍的一切，無論是位於秩序場中的，還是位於虛空中的。
無數用機械和生命澆灌出的花朵在風暴掃過之後綻放。而伴隨着風暴完整了周期性的旋轉，帝國疆土內部無以數計的世界管理設施幾乎一瞬間全部進入了最高戰鬥狀態並啟動了所有的警報：
位於帝國「理論上的推演歷史」中最古老的起源地——「第一象限」內部，幾乎所有的世界結構都出現了微弱的變化——它們在抵抗帝國設施的控制！！
第一次的，那個集體遲疑了。
這片大陸，這片遍佈尖塔高台和穹隆的大陸，超越了曾經的任何危險。
它的手，可能跟虛空象限自身邊界間的距離一樣長，它恐怕比世界本身還要寬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