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二章 虛空巡天計劃

「……總之，或許我們確實可以讓一些事情……慢一些，謹慎一些……當前來看。」

靈魂與帝國網絡的深層，一些原本以為已經跌落到底線的方面……現在似乎又不那麼穩定……

「可能確實如此吧，如果再跌落一些，或許也沒有太多的問題……」看着無數邏輯運轉模型最終指向了空位點，維多維爾最終還是放棄了檢索與思考。

「陛下，如果我們真的已經錯到連我們自己也承擔不起了，我們該怎麼辦？」

「Ⅳ，你到底要說什麼？」

「我們有心靈中的脆弱點！我們有不可提起的問題！我們應該靜下來思考一下自己了！諸位，你們要相信——」

「「自己」在百億多年以前就已經失去生命活性了，Ⅳ。」

「……我們，我們真的有連自己也承擔不了的可能情況，帝國……」

「我們又還能有什麼承受不起的問題與狀況？」精神碰撞之間，話語變得冷漠起來，「我們的技術不夠？我們的武力太低？還是說，我們的文明從開始到現在幾百億年來的發展都是笑話和虛偽，我們都是承蒙來自虛空，來自於無數次近乎將我們滅亡的陌生文明給予的詭異恩澤和憐憫，用這不可能被任何模型與機理解釋的運氣走到這裏？抑或是，我們的行動滅掉了很多可能性，甚至說，滅掉了很多「可能的我們」？！」

「這……」

「帝國的生命早就已經「死」了，現在，這裏多一些亮色也沒有太大的關係，再多一些問題，再多一些負債與壓力，更沒有關係——我們都來到這一步了，你覺得，還有什麼，會比現在這一切讓我們更加難以接受？！」

「正式啟動虛空巡天計劃，這一次遠徵結束之後暫時停止疆土擴張，儘可能壓制新的超大規模集群性世界末日現象出現。停止製造當前計劃以外的新世界枝幹，重新劃定現有天區對應的帝國疆域區間，統計帝國內部世界與周邊世界，檢查虛空烈陽外層星雲圈……」

某種怪異的……喘息？或者說是……掙扎的聲音不知從那裏傳了出來。網絡中陷入了沉默，好像是，僅僅為了集中精力說出這幾句話，或者是為了聽這幾句話，連接在網絡之中的所有靈魂就好像已經在斷裂帶中竭盡全力奮戰了千萬年一樣。

「……總之，任務還很多，我已經想不出更多細節了。對應的基礎目的已經廣播，對應着這個目的，需要補充哪些行動，還需要哪些技術或者造物，你們看需求上報就行，有問題先交給進化矩陣多演算幾次……」

幾句聽起來有些虛弱的「囑託」結束之後，總旗艦的識別反應回歸到了靜默狀態。

而在自己的視野中，其他的幾個皇帝，幾個同僚，幾個靈魂也默默地將自己的注意力從這裏移開。

「不，不應該是這樣……那種感覺，不對，這仍然存在，我的擔心不會有錯，但是曾經的逆鱗之說已經被提及，資訊模型波動穩定……」

「不，不應該，一定會有一些事情，這樣的事情，比帝國現在已經抗下的一切都更可怕……」

「到底是什麼，會是什麼，是什麼——！！」

「……怎麼，會這樣？？」

彷彿掙扎一般被嘗試猛烈催動的思考中，這個倖存下來的，承載着來自上一個時代的概念的奧術生命很快便發現，越是嘗試集中一切精神拼力思考，越是將所有的思維線程調往一處解決同一問題，自己就越是痛苦，越是感覺自己的身體與靈魂快要被撕裂。

僅僅是這稍微有限的時間，自己也已經難以集中任何注意力。

「……這就是血被稀釋的感覺，這就是……紅現實……」

好像直到現在，自己才明白，為什麼，他們每一個人的靈魂中，都要連接無以數計的超大規模進化矩陣，為什麼他們每一個人，都已經如此瘋狂……

帝國連同自己，早就已經變得莫名且瘋狂，而許多足以壓垮靈魂與文明的災難，實際上可以說已經在帝國心頭盤踞了幾十億年。

而帝國的網絡中穿梭不息的無數光流中，蘊含着無數種不同類別的資訊模型，它們之中的絕大多數，已經變成了僅僅是能夠被使用的程度——它們之中有太多太多，僅僅是進行一次可行性質全向推導便已經是困難重重，更不要說尋覓原理出出和整體證明了。

這百億年裏，帝國或許真的比任何時候都充滿危險的可能與未知的道路。但是……這百億年裏，帝國的「抵抗力」……自己還能存留一絲記憶的文明歷史中，可能沒有任何一個時代能出其右。

「……唉。」

……

籠罩在帝國廣闊且混亂的疆土之上密佈無數單位的陰雲緩緩散去。接到了新的命令之後，帝國內部的種種巨型工具或者兵器開始重新協調自己接受的指令序列，並逐漸停了下來。

「……或許是在百億年以上的時間中，我們的經歷確實……這些工具我們可能都沒有多麼細的去看一眼，直到有這樣一個機會停下來，我們才能仔細看一下，我們究竟都製造了一些怎樣的工具，而這樣的工具，它們又會達成怎樣的一些效果……」

觀望着那些附着在虛空烈陽外層星雲圈層中緩慢游移的、被無數巨大的機械觸手組成的怪物背負起來的「重炮」，維多維爾感覺到了一絲陌生與奇怪——所有人也都是如此。

本應無盡的虛無之中，在概念與數學才能描述的、妖艷怪異的虛空不可視虛資訊結構的外層，居然飄散著無數這樣的巨大設備。它們漂浮在近似虛無的黑暗中，但是那無數龐大的機械手臂卻能從廣闊無盡的恆星風場中攔截資訊，攔截足夠龐大的資訊，並將它們組建成一簇簇足夠引爆概率閃電鏈核心，並迫使其釋放信息均勻關聯性脈衝的精確洪流……

這便是「國家點火裝置」。足夠製造出世界枝幹的可怕工具。

「塵埃蔽星空的前提，是塵埃需要比星空還要深邃。雖然從運作模式上考慮，這些點火裝置廣泛使用的虛資訊信息洪流實際上作用於實信息體會有程度巨大的折減，但是即使如此，它們本身的「力量」強度確實高到難以衡量……」

「它同世界枝幹天頂座、分佈於世界枝幹之間的戰場還有種種廣泛利用各類形而上屬性的超級旗艦一起，徹底顛覆了我們記憶中為數不多的延續與依存……不知道我們已經讓帝國的多少部分變得我們自己都不認識了。」

「我們的眼界足夠開闊，我們已經大致知道了我們需要的一些目標，以及我們需要的一些「更加實際的東西」，但是我們也僅限於只知道這一點內容而已……」對此，維多維爾等人的無奈絲毫不用遮掩，對於自己的問題也完全不用遮蔽——沒人還能再理解得了，進化矩陣和場生命同樣可以用有意識和智慧，但是它們的智慧與意識的種種運作方式都與這些「人」完全不同，這樣的缺陷，這樣的顧慮，或許可能並不會引起他們的思考——

在得到命令之前。

「有一句古老的話語……它大概的含義，是類似於提出某些解決問題，但卻絲毫不考慮該解決問題需要的資源與條件相較於顯示環境而言有多麼不可能……我們現在即是如此。我們只知道這樣做，能夠使得問題按照我們的理解得到解決，但是我們卻根本沒法理解「這樣做」在我們不知道的部分還可能疊加著多麼巨大且深厚的困難，我們可能僅僅只是看一條邊，但是……」

「然而，Σ的技術極致推演模塊卻能將這些問題按照我們的的需求解決，極限相當罕見。」

「不排除，Σ在全盛時期，對於秩序能夠考慮得到的一切問題，它的技術已經近乎解決了所有問題……近乎全能。」

「但它還是滅亡了。」

就像大海上的浮島被巨浪打翻，然後……浮島沉沒。

……

「陛下，烈陽……」

「目前只能確定烈陽風場內部誕生的形而上存在沒有能夠威脅烈陽與虛空矩陣安全的存在。烈陽的外層冗餘結構被撕開之後，她核心位置的偽虛空能輻射一直在釋放。這片星雲濾去了大部分，但是風場無論是規模還是範圍，我們都已經無法預測了。」

「……神聖意志製造的結構沒能恢復烈陽的任何一點外層結構……」

「……」

「帝國加起來都還欠她好多條命呢……」

「……感覺，心情，現實波動——？」

作為現在的第二天區統治者，奧術個體Ⅳ第一次感覺到了如此明顯強烈的靈魂與心情反應……就好像，在百億年前，靈魂還沒有被紅現實籠罩，還沒有開始湮滅一樣。

「居然能硬抗下紅現實的影響，集中注意力帶來的痛苦……可能不亞於剝奪所有防護然後被直接拋入虛空吧……」

稍許的思考之後，這個新生的皇帝還是熄滅了自己的問題。

「……我們走吧，這裏沒什麼好看的，同百億年前一樣，或者更穩定了一些，僅此而已。」空無一物的無盡黑暗中，資訊掃視圖被關閉，奧術王座與與「諸多」靈魂飛船開始緩緩調整自己的「姿態結構」。

沒什麼必要，但是好像這樣做會更加「舒服」一些，也說不準是為什麼。

「最後一次遠征定下的行動正在逐次結束，這一次遠征的主要目的，是摧毀其他Σ巨型世界結構核心位置的，可能功能對應世界枝幹天頂座的巨型虛空設施是主要目標，而那些朽爛的世界枝幹本身……在這些行動中可能會受到較少的損傷，但不致命。」

「……能夠看得到，虛空中的噪音正在逐漸減小，它們應該用不了太長的時間就能被虛空撫平。」

「很快，虛空巡天計劃就能完全啟動……」

「這些龐大的設備……或許短時間不會再被使用起來了吧……」

……

「其實，如果說從行動和結果來看，我們又何嘗不是一直在做這些同樣的事情……」

「但是，我們的側重點並不相同……如此，就會有這樣的差別嗎……」

帝國的各類遠征行動在命令下達約六十七年後逐漸結束，而太多遙遠的目標則被放棄。

每一次遠征，帝國艦隊都會以整個帝國作為虛空層面上的「渾天球面」的超秩向心，對周圍的虛空劃定出數個臨時的「戰術區間」與「戰略區間」，並以此為基礎編織未來的整套作戰計劃。

為了保證帝國的整體信息更迭速度能夠跟得上整個戰場的演變，無數戰艦群的甚高頻非線性雷達掃描陣列工作從未停止，而它們幾乎毫無間隔的、對虛空深處無數世界的不間斷掃描，則幫助帝國能夠掌握相對而言「足夠新」，時效性足夠高的情報資料。

毫無疑問，這樣的巡天掃描對內層區間的世界破壞性非常巨大。同時，這樣超大功率的非線性雷達幾乎不間斷的照射本身就會招致來自虛空的強大直擊。

在這樣強度的映射關聯下，敘事本身可能就會更加顯化，更容易確認——非常規的單向強映射狀態下，那些可能原本不具備直接抹除性，但是其本身足夠強大的攻擊目前被確認可以出現短暫的「危險度升階」——它們可以破壞，甚至在一定範圍內有限干涉敘事層。

這很容易理解。

虛空中，探知相對而言，是可逆的。

帝國艦隊和種種固定式巨型設備不間斷的掃視虛空中的細節，帝國艦隊不間斷執行着「軍事巡天」的任務，帝國時刻都在記錄着深遠虛空之中可能的一切——這種種行為都意味着，帝國需要與外界的一切建立聯繫。

而這些「聯繫」與其中的種種影響與現實和記憶等等一切的關係，它們就是構成敘事層的基礎結構。

帝國不斷掃描虛空的過程中，雙方之間的映射連接會十分強大且堅固。

帝國能投以視線，來自虛無之中的要塞，或者是其他有能力發動打擊的東西自然也能將攻擊沿着被確定的，完全可逆的相同路徑投射過來。

需要摧毀這些灼熱的眼睛並不需要打上門去才能將其摧毀——目標只有一個——摧毀目標，而發現目標，鎖定目標以及跟蹤目標等等一切操作，都只是在為「摧毀目標」服務而已。

更別說，隨着時間的延展，帝國進一步啟動了敘事雷達來精確虛空中可能會被忽略，或者是被「眼睛」燒毀的細節之後，帝國本身就建立了敘事連接。

……無所謂。

虛空中大部分能夠對帝國疆土造成高級別危害的巨型虛空要塞和艦隊已經被帝國通過巨量的軍隊「堆」到近乎消失了。

而且，敘事層本質上也是形而上的虛無概念。雖然，它們的存續與現實資訊結構緊密相關，但是，虛空中從來沒有一類可以被「明確發現」的，可以被稱作是「敘事梯陣層」的秩序結構。

同死潮一樣。

帝國不是不相信會有某些設備或者做法能夠導致敘事轟炸造成的鏈式破壞隨着擴展的增加而增加，只是……

那樣做需要的源頭……太過玄乎，那不太像是現在認知範圍內的技術能夠穩定達到的穩定水平。

……誰知道呢？

當帝國讓自己的腳步慢下來之後，虛空中對應的有毒視線和種種不懷好意的感知似乎也一樣變得暗淡下來——應該說，虛空信息偏移差距，虛空中的「距離」體現了它們？

還是說……它們的出現，其實是帝國本身的行動「激發」出來的？

「有些時候，放開限制行動，雖然很多時候，我們不得不面對更加極端的現實變化，但是反過來……我們可操作的區間也大的多……」

「別糾結了。」

「虛空沒有準信的。」

「關閉超級旗艦級甚高頻非線性掃描雷達，將敘事雷達指向具有相對完善結構的Σ世界枝幹。」

無盡廣闊的虛空中，不知道存在Σ的世界枝幹的區域會有多大——枝幹可能只是巨大世界結構中的一類，在其他地方，可能還會有其他類型的類似結構存在。

它們應該就會像是一張廣闊平面上一段一段、一簇一簇的凸起。

每一塊凸起中，可能都會有類似的故事，而每一階段的相似關聯中，也可能會孕育出無盡的不同。

「做好準備……大家，千萬……」

「求求你們……」

……

作為能夠跳出世界，能以自身存在性獨立於所有虛空象限之外的帝國相較於絕大部分世界而言，絕對可以算得上是「上層敘事」。

可敘述，也可記錄……

「隱隱感覺起來……這好像有些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