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九章 轉變與「外環」

廣闊浩瀚的群星之間，無以數計的身影穿梭其中。他們，或者「它們」中有一部分需要藉助各種各樣的補償修正手段才能被察覺得到，而也有一部分，即使是站數十億光年之外，也仍然能注意得到它們散發出的、幾乎可以被認為是超距作用的點點光芒。

要想在短時間內徹底將一個宇宙，以及宇宙內部的種種結構徹底完成需求性改造，對於現在的文明混合體而言並不算太容易——

這支艦隊來到這裏之前經歷過的、能讓自洽數學率核心近乎徹底熄火的「不可測跳躍」可能至少超過五次。這裏，這個宇宙，與他們曾經的記憶中的世界或者秩序結構相比有着太多的不同。

星體組成、星體結構、星體排布、星體系統之間蘊含的種種關係，以及內部對應的法則以及基礎協議條目都需要進行詳細研究。確認法則差異系數並按照模型差異做出協變調整，這是保命的第一要務。而除此之外，這裏與曾經的任何記憶都近乎截然不同的星空極有可能孕育著大量新的規則與可能，甚至不排除這裏的一些現象能夠引發一輪輪新的思想爆發與技術爆發的可能……

作為實際應用層的完全聚合產物，這些由法則「捏制」出的天體具有高度明顯的實際可測屬性，也就是「現實存在性」，在信息大一統的視野中，基礎世界結構內部蘊含的「顯示存在性」可以說是在世界以內能夠被最容易觀察得到的一類存在——這不是基本粒子與基礎規則能夠約束的範圍，它們與世界屏障一起構成了世界的基礎的「非零因素」與「存在表徵」——世界屏障主外部觀察，而內部的點點結構，則主宰內部的信息互動與增殖。它們的表現權重凌駕於任何物理觀察手段之上……

而凌駕於所有規則與概念法則基礎之上的，目前看來……還有構成世界的「基礎結構」。

這或許並不與客觀世界完全對應，因為……即使沒有人來衡量、來定義世界的生成結構，來組建創世紀的模型，世界也仍然能夠在無人注視的虛無中憑空誕生，然後再向黑暗與無聲回歸。

決定世界結構的，是智慧與意識，而智慧與意識的解析與歸納能力，則會不斷依據現實利用水平的高低，將那些能夠被觀察得到的，或者已知或者未知的混亂規則嘗試與曾經的知識融合起來。

如果能夠進行融合，能夠很好的符合觀察與利用的直接結果，未知的部分將轉化成為新的已知。如果無法協變甚至無法解析，就需要專門佈設更多的精力與資源，來撥開籠罩真理的重重迷霧……

「信息大一統也因此給予了我們非常豐厚的基礎……」

「只要我們擁有資訊觀察視角，即使我們的設備再粗野再低劣，完全不同的世界也仍然能夠被我們觀察到，並且，我們能夠對其造成影響，我們也能使用各種工具來幫助自己進一步了解它們……這一類現象對於我們而言的確是非常有利……」

「這是好事。同時，這裏的空間穩定程度相當不錯，這個宇宙只要稍微限制一下膨脹速率，它的自然壽命在不遭遇「黑眼」的情況下就可以維持相當長久的時間……」

「莫克洛，你的種群……」

「已經無法恢復，作為母體意志，我已經積攢下來太多的漏洞，新生的個體僅僅只保留了意識接入能力。」

「……」

「唉……」

群星之間需要進行實際物理表意的話語變得越來越稀少。隨着資訊爐陣列的逐漸恢復，它們能夠輸出的資訊總量越來越高，已經足夠這裏的絕大部分設備滿狀態工作，直到永遠。

隱匿設備的功能恢復全盛，曾經被認為可能具有「危險輻射」的種種通訊方式那廣泛的禁制開始被逐漸解除。一系列功能強大的廣播塔頂尖的光芒在群星之間閃爍，它們將無數種族彼此之間連成一體，在虛無之中重新復原出了那足夠支持心靈間微弱的震顫哪怕彼此之間相隔整座宇宙長城也能將消息無延遲無損失的進行送達的信息網絡……

佔據群星，便佔據了實際應用層的絕大部分現實存在——但是群星，只是整個宇宙的一小部分。

「這個宇宙里，高維蜷縮在微觀尺度，從宏觀基準尺度向上，還一共有超過十二個時間維度方向或者空間維度方向，它們都在這個宇宙里的不可再分點尺度以內……」

「對於我們，它們可以被很輕易的解析出來，但是……如果這裏存在原生生命，要想研究出更靠近宇宙本源的法則規律，它們可能就會需要更高的物理能級……」

「可不止需要更高的物理能級這麼簡單，拉亞，低活化程度資訊模型是不連續的。」在一座尖塔的中環廣播區內，另一個身影浮現在了「眺望者」的身邊。

僅僅是這樣簡單直白的對比，懂得基礎資訊觀測的生命就能看出，他們兩人來自於水平完全不同的文明。

「我們是最後加入的存在，我們剛剛掌握大一統理論，可以說，如果沒有我們的靈魂結構，我們走不到這一刻，其他許多種族同樣如此。我還記得我們在跨越宇宙時遇到的種種問題——在打破反融與共融的壁壘時，我們注意到在那樣的區間下，時間的流蘇會大大加快，我們不得不將權重進行偏畸，用以拖住核心的「時間」。」

「而這樣做需要的能量，比反融協變需要的能級……大出十五個數量級。而在這之後，由物理大統一場走向信息大一統需要突破的能級閾值，又比上一個閾值高出了十三個數量級。」

「能級的提升可不像資訊疊代那般簡單……在技術還不夠的時候，我們能做的，就是富集、再富集，讓那根針尖變得無比尖銳，這樣才能刺穿我們面前的阻礙。」

「……明白了，那是兩道「荒漠」。」先前被提到的拉亞向那個特殊的身影頷首致意——那個種族可以說相對獨特的靈魂，幫助艦隊維持到了今天。

儘管，那其中曾經的許多細節並不令人愉快。

「那是真正的大過濾器，來自宇宙本身。」一聲似乎可以與「嘆息」對應的怪異低語聲從身影中出現，「來自宇宙，來自法則。倘若需要打破桎梏，就必須邁過桎梏本身。而在材料、利用方式等等各方面能力有限的情況下……」

「荒漠可能會吞噬無數的屍骨……」

「會議要開了，群星與整個世界被逐漸改造完成之後，它們需要被分配……」

「這會是一場曠世持久的「大戰」……」

四周的一切開始變得虛幻起來，堅固光滑的尖塔變得虛幻且扭曲，群星似乎不再是一個個點，而是一條條被拉長摩擦過的線，而空間，與空間中瀰漫的種種場結構，則像是逐漸蘇醒的大海捲起的黑潮……

資訊開始被活化。

……

「……對於這樣的結果，應該說，還算公平，也不算……太壞。」

「許多部分，大部分種族沒有能力充分運用……」

「空間與現實群星彼此分割……這樣的方式，不能說不存在，但是就現在來看……」

「……這已經算是很好的解決辦法了。」

「曾經，秩序場和現實將我們綁在一起，而現在，則是這個宇宙的固有結構與我們的選擇，將我們綁在了一起。」

……

相對弱小落後的文明佔據群星，擁有正常恢復與繁衍能力，技術保存仍然完好的文明則佔據遍佈整個宇宙環境的「背景空間」，流亡方舟艦隊中的主導者們，則佔據世界屏障。

接觸到信息大一統，並不代表着信息大一統中蘊含的種種可能，種種真理就能被直接應用於實際——它們最早的應用，也仍然會局限於物理層面能夠涵蓋的範圍。而那部分額外的「大一統理論」，則會剔除物理結構中「無法抵達」與「不夠完美」的部分。

那樣的文明，也仍然需要實際質量、實際結構與實體空間。他們使用的材料或許從宇宙內看便已經無比極端，甚至可能不會被宇宙法則兼容，例如這裏的改味奇異物質……

但那也不過是映射管理層的極限而已，一旦世界常數發生真正意義上的不協調激變，那些材料會在一瞬間被自己直接毀滅，那些文明同樣如此。

群星漂浮在由空間搭建起的虛無海洋之中，空間承載群星，空間也同樣貫穿群星。那些已經有能力搭建起資訊反應爐，已經能夠掙脫來自於本宇宙世界觀的限制，從虛無中提取各類資源的文明，則佔據所有的空間。

他們已經可以靠自己的力量來活化空間，活化維度，將蜷縮於量子尺度的高維投射至宏觀區間，他們的國度可以遍佈任何一個角落，甚至，可以幾十上百層的疊加在群星之上，群星之間。

已經確認，過度發散的空間維會導致原本穩定的宏觀大尺度結構出現來自其他方向的力散溢。因此，高維結構並不適合涵蓋整個宇宙——自然條件里。

高維由低維的超越路徑最終組成，而每一道高維在能包含低維的同時，也同樣能制約低維。

「路徑。」

這裏的宇宙內部，其微觀結構可以說偏向於複雜。若是無法走對路徑……或許真的會永遠也出不去。

從實際結構上看，直觀微粒足以處理許多問題，但是它們，也同樣可以被看作是來自某些理論高維存在的某一類現實投影。在那一部分區間里，一切已經變得不再明確且固定，倘若沒有找對方法……

熔化弦需要的能量，可能比創世大爆炸的內爆炸總能量還要高——這本應該是成熟的基礎資訊技術水平才能觸及的範疇。

但是現在，在先置技術的幫助之下，這樣的問題卻反了過來，成為了內部同類文明轉化出質量、轉化出所需基礎物質最直接最泛用的方式——熔弦！

世界就這麼大，曾經的創世大爆炸能夠孕育出如此的星空，能夠達到的能級，能夠達到的溫度，也並沒有超越這些存在於理論計算，也可能是模型—實際投影中對應的「扭曲環弧」。

熔化它們之後，這些似虛似實的結構釋放出的能量，不亞於再引發創世爆炸——當然，這並不可能。在沒有基礎控制的情況下，超越世界觀本身的問題，或許會撕開世界屏障，或許會被「展開」。現在，在宇宙管理設施存在的前提下，這樣的「展開工作」則全部交由宇宙管理設施執行——那些被「展開」而形成的半活化資訊，便是對於文明而言最好的「造物材料」。

而維度……

只要控制好路徑的延伸，高維就能徹底隔斷低維。

星球上生活的存在，倘若不特別關注，是不會注意到疊加在他們頭頂上，位於高維中的其他國度的——僅看理想的確如此。

「錯動」仍然被需要。

宇宙只是世界的一部分。在記憶整合體中，或許絕大部分世界屏障內部都包含宇宙，宇宙的終末迴路幾乎就是世界屏障的內層，但是它們並不完全划等號。

世界屏障可以包含很多個宇宙，它們或許看起來可以被認為是「實體」，但是它們實際上，卻是純粹的資訊造物，它們可以被觀察、可以被影響，甚至如果有條件的話，即使是還沒有爬出行星的文明也能觀察到那層屏障——它的「表徵權重」很高。

那些擁有整個艦隊中可以說是最高明的資訊控制技術的文明，則佔據並控制這裏。

他們可以任意對世界屏障的結構進行增刪，以此為基礎，在世界的邊緣製造無數的拓展空間基地甚至是一個個緊貼本世界的、可以享受「隱匿」附加效果的龐大附加宇宙。在這些宇宙的內部，他們可以任意進行試驗、製造概念編製法則……

曾經綁住所有文明的，是黑暗現實與秩序場，現在，則是當下唯一的秩序世界。

……

「憑什麼這樣說！」

「難道不是嗎？沒有這些對應的技術，你們憑什麼能活下來？」

「那我們的靈魂呢？我們的作用呢？這是等價交換，誰都不欠誰的，別想用它來壓我們！」

「呵，那是誰給你們灌輸的這些？你知道真相——」

整張網絡中，有幾個節點熄滅了，那些節點不僅代表個體的靈魂與心智，也同樣代表了某些具有一定權重的區間。

……

「雖然預料到了，但是看起來還是有些失控……影響比預料的更大，看來有一些系數需要進行調整了。」

「應該謹慎考慮這些事情如何處理……這樣嚴重的問題……」

「武力控制和基礎協調呢？」

「程度自然足夠，甚至現在把宇宙內部的前文明存在……但是，百億年來，至少我們的生存證明了，我們彼此之間需要互助更需要原則，一旦偏離，就好像命運都會與我們相背離一樣。」

「這一部分被納入了我們的新時代記錄，但是……」

「並不是所有人都會對它滿意，儘管我們已經盡量只列出資訊模型。」

……

「陛下，我們在大約一萬條世界枝幹能夠佔據的虛空資訊差跨度以外的虛空區間發現了文明的蹤跡，並且，我們發現了虛空強法則的對應表徵——觀測設備收到了對應區間的一片陰影，部分基礎可探測屬性被屏蔽了。」

「……異族文明？」

「符合判定，那個文明可能在我們的所有記錄位於最高級別。」

「其他方向呢？」

「還未發現明確痕迹，但是不排除類似可能的出現。」

「好，我們明白了。」

進化矩陣的情報傳遞關閉以後，有靈者之間不約而同的啟動了帝國當前的「虛空地圖」的精確繪製進程。

無數巨手，在虛空中飄動揮舞。它們是金色的。

而在金色的邊界以外，還有無數血紅色的、嶙峋且猙獰的巨爪，它們似乎正在將掌心對準帝國的疆土，並且「不懷好意」。

巨手之間，金色光點架設起的橋樑正在延伸。

又一輪規模大到近乎瘋狂的遠征即將開始。

那個奇特的光點位於帝國劃定的最大可見影響區間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