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章 ……冰冷
在古帝國，或者再拓展一些，將殘存的記憶與視野放大到「可能的」古星明文明歷史之中……可能有數百個位於不同宇宙中的，規模巨大的超星系團曾經被賦予拉尼亞凱亞之名。
後來之名，或許多為紀念。但首個被星明文明賦予這一名稱的超星系團……
已經忘記了，或許在那個時候，文明的先祖在面對無垠的浩瀚海空時，出於敬畏，或者出於震撼……他們很有可能真正而完全的將這個詞的含義賦予了孕育文明搖籃的搖籃的搖籃——
無窮無盡的、不可估量的天堂。
一個宇宙中常見的小小漩渦，對於許多文明而言可能就已經是幾百輩子的故鄉，更不要說銀盤之外，由無以數計的銀河漩渦連綴而成的，在那太空中肆意怒放綿延數億光年的天使之翼了。如果不去在意，或者觀察的時候不夠細緻，或許這個龐然無比的結構體相當難以被發現。
而現在，在虛空中暴露出的，隱匿但「純度」極高的關聯信息網似乎揭示了某些東西——
虛空中的概率閃電簇或許直接查看識別是不存在的，它們需要在外來擾動或者是特種手段的解析之下，被實體活化之後才會轉變成實際存在的實形資訊結構。
但是即使它們平時並不顯露出實際的身形……它們的影響也同樣會在虛空中顯露出來……
與宇宙不同，虛空對信息傳播的阻斷能力非常強，如果不去進行主動的探查，那麼結果不可能像宇宙中的星光一樣能把結果送到每一個人面前靜等他們誰開竅了才去拾取。
對於虛空中存在這種超大型世界結構這件事本身來說，這或許並不奇怪。畢竟對於宇宙而言，創世紀爆炸時只要有一個小小的推動就能讓它們冷卻后形成綿延千億光年的大尺度絲狀纖維結構，而虛空不可能隨着環境和基礎的爬升變得反而比宇宙內的一切更加單調逼仄。而如果說虛空能夠有某些擾動能創造這樣的大尺度結構，那麼只要它真的有用，那麼它被掌握或者改造應該說也不算奇怪，不算奇怪……但是從現在的觀察結果……
「這樣的結果……實際上很奇怪，或者說，它與我們經常進行活動與衡量的實形區間有很大不同，而其中的象徵意義……創世輝閃本身便誕生於秩序之前，而概率閃電鏈……它們更早於秩序世界，甚至可以說，理論上它們確實應該不可見才對……恆星風的確可以將它們實體化，但是在實體化之前它們就已經能主宰虛空中的創世規律……」
「立刻引導艦隊進行邊界支援，準備連接資訊匹配矩陣，開始分析……」
阿爾貝克的報告被記錄，場生命聯合體的感知回應被記錄。
虛空中，那些才「剛剛出現」的怪鳥永遠能從秩序體的身上撕下大塊大塊的血肉，它們越來越多，然後又隨之消失……
無數殘骸之中，不知道它們是躲藏起來了，還是……變成了一顆顆光點靜待新的時機？
……
這些怪鳥……或許曾經被裹挾在那支規模難以想像的艦隊深處？
也可能……「復甦」的序列並不恆定，規律也遠超任何個體的想當然——強大的單位不一定就一定會復甦的更快。它們……可能是在不久之前，才從可能的靜滯與沉默中蘇醒？或者是，它們就是如此，在虛空中統一行動，成批出現而後又憑空消失？
「或許吧……」
「一刻的新意與異常，只能帶來一刻的變化，無論我們如何去思考與面對……」
「成功，秘密，災難，死亡，重生……」
「前路已經不再明了，或者說……根本就沒有所謂的前路……我們已經不敢，也更不願意去猜測揣度一切有關於未來的可能……」
「或許……嘗試重新來過……」
「我們沒有關係，但是文明，還有後代……」
「這是一廂情願，這更是不負責……」
……
長久以來，現實給予的一切，除去那個已經遙遠到幾乎沒有繼承者的，或許是蝸居在一隅做着最後的美夢的時代以外，一切正在變得莫名且冰冷。
數億年，無數世界無數個體的極限擴展之中，再偶然的事件只要會發生，那麼它的偶然性也會消失，而隨着疆域與眼界的擴大，又會不斷有新的、無盡偶然的小概率事件被納入眼帘，而這其中，或許不乏曾經對於帝國而言稱得上是毀天滅地的災難，與某種足以讓視野陷入一片血紅的……記憶？
這似乎形成了某種動態的運作體系，維繫着帝國的運轉。
有些時候，似乎會有一股股無名的逆火會在網絡的某一些節點中沸騰，然而很快，它們便會消失的無影無蹤……
……
一切……好像正在變得越來越灰暗虛假。
帝國的每一次努力，每一次掙扎，最後似乎總會落入失敗的深淵。
想要復仇，想要抗爭，然而……
要麼面對的是自己被毀滅的命運，要麼……自己要面對，要抗爭的一切，就是這樣那樣的……自然現象，以及屍骸和殘跡。
每一拳，似乎都打在了虛無之中。
「等等，十億年……這個時間，我們——？」
……
等同於創世紀輝閃高倍直擊的狂轟濫炸似乎正在被帝國艦隊「吞噬」。
那些帶有怪異彎嘴的巨鳥開始被與自己類似的存在反向轟炸。
技術極致推演模塊的存在，讓整個帝國的造物開始趨近於Σ——無論是性能，還是形制。
在虛空中，在無數雙眼睛的眨動之下，無以數計的世界在一瞬間從創世之始走到了毀滅終末，它們的內部曾經誕生過各種各樣的空間，環境甚至是生命——在帝國的眼裏，他們正常走過了完整的，甚至可能已經被群星見證的一生。
只用了一瞬。
千篇如一日的戰鬥中，曾經的倖存者內心深處閃過一絲絲擔心，但是這些擔心同樣被壓制。不過，這一次不是因為擔心自己擔心的內容泄露之後可能會造成帝國其他個體過度思考與失控恐慌，而是……
沒有人還能再理解這些了。
群星，戰艦，秩序，法則……
一切的一切，都開始失去背後蘊含的神秘與可畏之處，它們全都在被帝國轉化為可以利用的資源。
就連炮火，也開始失去熾熱之感。
……
競爭，反抗甚至仇恨，本應拖動文明，或者拖動群體，拖動力量爆發。
但是隨着無數節點陣列的併網演算，整個帝國的數據網絡正在變得越來越深厚，越來越冰冷。
無以數計的高性能傀儡駕駛着無以數計的各類戰艦在虛空中掃過一切，掃過世界，掃過各種各樣的虛空結構，掃過邏輯與描述之間的無盡天淵，這其中，有一部分會有一時的快意，但更多的……
一個總集一旦全向擴散，它的源頭再強大也會被最終稀釋……
無數次會議商討，無數次個體之間的竊竊私語，無數次動輒億萬台邏輯主機組成的龐大矩陣推動的演算……
帝國本應有逆鱗，也應該需要逆鱗才對……
至少，帝國應該有一件可以被提到、可以被想到之後還能調集全文明注意力的關鍵性事件，或者念想才應該……
……應該？
帝國經歷的，可以被稱之為大滅絕一級的超級災難已經多達三次，這其中任何一次作用於一個沒有保存變數基礎且處於變動關鍵點的文明的話，都一定會導致該文明徹底滅絕，沒有懸念，毫無倖存可能。
文明的滅亡，戰友的逝去，記憶被篡改，家園化為焦土……
如果造成這些的源頭還不值得引發抗爭，如果這些還不值得被憤恨，被銘記，被付諸一切不計代價徹底摧毀……
那還有什麼值得被賦予這樣的行動與目的呢？
但是……
許多數據，許多記錄已經不可考，曾經由無數Σ戰艦引動的人工天災引發的幾次毀滅讓帝國，讓文明的記憶損失慘重。留在眾人腦海深處的，不過只是一條條模糊的大致線路，這條線路在隱隱約約之中讓眾人還能回想起自己大致都經歷了一些什麼，文明在關鍵位置急轉彎時都發生過哪些模模糊糊的事件……
「似乎，已經到此為止了……」
「我們無法回憶起那些編號，我們無法拼湊出那些面孔，我們甚至根本就無法確定我們記憶中的文明是否是曾經實際存在過的文明，或者說……是不是我們想相信的那一部分……」
「敘事轟炸可以徹底擊穿一切，它不僅可以讓一個人的過往以往，還可以讓過往，現實與一切與之有關的記憶全部消失……」
「我們無法回憶起自己究竟遺忘過哪些內容——更別說，現在的一切可能都已經被篡改過。遺憾的是，我們不可能尋找一個現實且可靠的基準去衡量我們經歷的一切，敘事層鏈式轟炸帶來的影響足夠跨越任何聯繫。恐怕即使相隔萬千世界，其中的聯繫也足夠被切斷……」
「我們早已不再了解我們自己。」
……
不需要會議室，不需要任何額外調度，也不需要什麼專門的信息調配協議。
還與舊時代保持着聯繫的每一個人其實都清楚——
文明的底線，帝國的底線，人們的底線曾經不斷後退，整個網絡之中實際上已經沒有太多的限制——曾經或許生機仍存，但是在那個時候，一切的一切都建立在極度危險的基礎上。聯邦時期……還有一部分帝國時期……似乎由於最高許可權的缺失以及強度近乎物理枷鎖的底層協議的桎梏……產生了許多極其慘重的損失，讓大量本應被把握的機會白白流逝……
限制越少，規則越少，存活的狀態就越低劣，但是活下來的機會與可能也越高。
更何況……大滅絕只有三次，不代表「滅絕性損失」只出現過三次。
即使對於目前的帝國艦隊而言，攻擊Σ高級虛空要塞也同樣危機重重，更別說在那個時代了——然而，如果不在意那些被發現的龐大存在，它們那無法被確認來源與途徑的攻擊——往往都能跨越虛空。並且……目前帝國越發知曉，要想在茫茫虛空中鎖定一個可以時刻都在發生變化的秩序場究竟有多麼困難……
恐怕……驅動那些可以跨越虛空進行打擊，能鎖定虛空中不斷變動秩序頻率的帝國艦隊的Σ可能設備……索敵方式本身的基礎就全是超概念級別的！
誰敢放任這樣的威脅？！
然而……對於帝國而言，那也不過就是自己損失的先後出現問題而已……
每一次戰爭，帝國都會面臨損失——從實形的戰艦數量損失，一直上升到與敘事層和關聯歷史相關的一切可能資訊結構，它們大部分可能明顯可見，但是也有一些部分或許需要數千數萬年，甚至更久的時間積累才會最終暴露，就像是帶有重大缺陷但卻仍然還能工作的老梁板一樣……
每一處都有可能出現缺損，每一處直接與生命穩定關聯都是危險的。
必須不斷抹除限制。
但是……如果說與生命和基礎相關的底線都能被不斷抹除……
那毫無疑問，其他底線就更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或許……這就是沒有底線帶來的問題……」
已經不知幾何億萬的，冰冷怪異的廣闊帝國疆域內部，幾個頻率與特徵仍存的意識之間的溝通很容易被彼此感知到。
「或許……我們目前的冷漠，就是因為我們早已不再在意底線……或者說，我們又一次做出了重大錯誤決定，我們用自己稀釋了自己的目標，稀釋了自己的一切……」
「……」
「我們曾經無數次疼痛，我們至少疼暈過去三次。」
「但是很難想像，真的很難想像——」寧靜的網絡之中，短暫浮現的波動很快便被無數節點稀釋。
「我們的仇恨從未維持……過去，與現在……」
……
「難以想像，我們根本無法確定，這會是瘋狂的標誌，還是病態的現狀，還是晉陞之後我們期待但從未注意的方面，某種正在轉向臨界前的寂靜，還是死亡降臨前，已經變得越發遙遠空洞的喪鐘之鳴……」
……
漫長空寂的時間中，帝國的擴張速度與時間廣度又一次變得空前。
恆星風場失控，虛空中原本的Σ設施陣列帶來的諸多影響……難道在那一次撞擊之後，伴隨着決戰旗艦隊形成的那個……風暴圈直接消失了？就像是附屬結構消散……？
虛空中，大大小小的Σ結構富集點開始逐漸暴露出更加宏觀的結構——
「我們已經確認，單象限內超大型世界延伸結構已經可以確認成立……」
無數靈魂與「眼睛」之前與內部，一張可能連帝國製造過的，第一代真正的超級資訊生命的思維迴路與感知系統都能徹底燒毀的、由無數邏輯模型最終模擬出的巨大投影結構深深將自己的形象刻在了每一個意識體的記憶中：
比起天使的羽翼……它似乎更有些像是巨獸已經千瘡百孔的骨架。在這複雜的超秩延展模型中，它有着無數的斷口，無數的空洞與陰影，還有更多的，波動信息偏移理論值與現實似乎不符而造成的扭曲……
這個結構目前看來只能在單象限中延展。
但是……
僅僅是這具嶙峋破碎的殘餘骨架，就足夠揭示，這個結構體曾經完整之時……可能會有怎樣的輝煌！！
它在虛空中肆意延展，僅僅是這個殘骸……如果它「抓」下來的話……足以包絡幾乎現在的……整個帝國！！
「……如果說……」
「我們擁有足夠的資訊影響力……」
「我們是不是也能在虛空中……製造它？」
「難以想像……我們的那個編號……與這些結構之間會有着這樣的對應關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