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六章 未卜

耗材。

散沙。

復仇艦隊。

可刪改字元串。

……

沒有底蘊，沒有能力，更沒有智慧與冷靜支持的怒意從黑暗的大淵深處升起。

無數殘骸構成的涌浪形成潮汐，在虛空中，這些潮汐正在秩序環境中引發一輪輪動蕩。

看起來，它們聲勢浩大，無可阻擋。

無以數計的世界被它們侵蝕並轉化，就像被病毒侵入的細胞。

但是……

有許多問題，在時空的高尺度延展之下終將會暴露，並且……給予所有企圖抗下這些問題的人當頭一棒。

百萬年，千萬年……

可以漫長，也可以只為一瞬。

無言中，空洞乾枯的心靈在冷卻之後，似乎還會帶來一些新的……

思考。

……

「帝國艦隊」的決策層在那些堆積了無數垃圾的冗雜資料庫中發現了一些蛛絲馬跡，一些低等文明都能勾勒出來的……「道理」——

一個行走於行星上的人，他的憤怒或許可以讓他一拳重傷甚至徹底殺死自己的同族，可以讓他在其他人的財物中挖出幾條深深的缺口或者是留下幾堆餘熱未散的灰燼，可以讓自己化為仇恨與敵意的來源，讓話語的刀鋒肆意收割他人的心智與鮮血，甚至可以自己化為一團烈火，在無數雙眼睛的注視中點亮地平線……

當所有的人都這樣做，這顆星球的表面將會被燒焦。

但是無論它們再怎樣狂怒，再如何瘋狂……

它們也不可能讓天上懸掛的太陽不再明亮。

……

七區邏輯分割解析解交由一區與三區解算編碼。

二區加快暫態設施建設過程。

九區、十一區加強對多重高權重現實世界結構的解析與加固工作。

十四區強制識別所有工作區間可能缺口與邏輯漏洞，閾值外部分給予高危險指明。

推動時間演化加速總趨勢與時間細節操控模型——

自行解決主機陣列演算資源不足問題！

要你們是為了解決問題，不是讓你們來分揀問題然後把問題推給別人！

……

「擴展已經停滯不前，基於原初存在性殘餘部分製造出的殘骸艦隊已經勾勒出可延展邊界。邊界之外，艦隊的朽壞程度已經無限接近完全。」

「對虛空烈陽溝通出現重大阻礙，調度行動出現重大幹擾……」

「立刻解決相關問題！」

「……」

……

「諷刺！」

「是啊，無論是從士兵還是從研究者的角度來看，這都會很諷刺，也很奇怪。」

「純粹的怒火只會讓一切變得更加無法接受，讓一切更加狹窄。」

「……」

「現實的確不講邏輯，但是很遺憾，我們是邏輯生物，場生命也同樣如此。」

「如果我們放棄邏輯，放棄我們的所有理性……」

「我們沒法做任何事，我們舉步維艱，我們甚至會自己殺死自己。」

「我們想要拋棄一切，想要復仇，想要將自己與一切一起拖入毀滅……呵。」

「還能怎麼樣呢？既然這樣更能順應我們的計劃，那在痛苦也要去做了，我們還能做什麼？」

「不知道是不是應該慶幸，我們保留了自己的軀體，其他生命形式即使更加適合感知某些結構，進行某些解析，以我們曾經的技術，我們也識別不了這其中蘊含的優勢與劣勢，甚至可能根本就挖不出那其中的陷阱……」

「由此看來，這個名義上的空殼帝國還得繼續活着，死靈與殘骸只能維持一時的效果，它們甚至還跑不到我們曾經抵達的最遠邊疆。」

「……呵。」

……

大淵之上，一切都在猛烈震蕩著。

最開始，是來自世界與殘骸集群的震動。

然後是時間。

然後是認識與心。

現實實際上是很無情的——無論生活在它內部的人們在經歷着什麼，在了解着什麼，實際上……

恐怕就算擁有了可以真正串聯虛空本源的知識與心靈認知體系，虛空與無數的世界網絡給予這些智慧體的一切，也仍然是他們想要看見，想要理解，想要擁有的那個世界。

曾經的帝國曾經模糊感知到過類似的一些變化，例如烈陽的風場之下，一切帝國需要達成的目標基本上都會在無數巧合與實際資源的消耗之下最終完成，這聽起來沒有任何問題，甚至……這是美好的。

然而……虛空中沒有任何存在，沒有任何規律是「理所當然」的。甚至就像是Σ，那個直到現在，帝國都無法從那團已經被毀滅了無數結構之後但仍然無比龐大無比強大的陰暗雲團中完全窺見它的曾經的全貌，以及其他可能與之有關的類似存在的點滴痕迹與記憶。

Σ文明已經滅亡。

星明文明算個什麼東西？

……

當現實穩定的時候，它展現給智慧生物穩定、安寧與空曠，而秩序生物則按照自己的理解來逐步改造這些世界——這是在現實以這樣的結構展現自己，並且處於穩態時，雙方的互動。

而在穩定現實，在那層似虛似實的遮罩基礎被外力狠狠擊穿揉碎之後，虛空中的秩序環境將展示「真正」的一切——那個文明可能想不到，或者想到了也不願意麵對，或者想到了願意麵對但總感覺那很遙遠的「一切」。

如果技術足夠強大，思想足夠堅強，智慧與文明或許能從兩個支離破碎的環境體系中找到某些殘存的關聯映射。

而很多時候，或許……永遠找不到，甚至根本就不存在映射。

當視野足夠廣，認識足夠深后，可以被認為是「未知」與「意外」的一切將越來越稀少，因為一切都誕生於虛空，也將滅亡於虛空，絕大部分的現實都可以用資訊與信息來進行解釋——它們總能被關聯到一起，就像一個統治整個宇宙的文明，是不會認為自己的疆域內出現超新星等可能現象，或者其他可能具有極強破壞力的事件會是罕見的以及錯誤的。

但是，這並不能否認那些被認為是意外或者非常態現實的事件就不會對文明造成影響，更不要說是對那些還沒有辦法將足夠多的信息聯繫起來的文明。

帝國發展路上經歷了無數意外，經歷了無數變故，在多次滅亡級災難之間，磨難無以數計。過於強大的常態現實事件與部分詭秘扭曲的非常態現實事件都會給還不夠強的帝國造成影響。

而當這一切都結束，帝國在毀滅的長河中激起一道重重的漣漪然後又被強行拉回軀殼之後，漫長的毀滅—瘋狂—殘酷—現實需求過程使得總旗艦廣播了一個新的資訊模組，或者說「力量模式」——足夠強大、自我演算能力足夠強的個體，可以讓自己的「一隻眼睛」微微離開整個網絡，整個群體，以一個看得見的「第三視角」直視整個帝國殘留的一切。

敘事層轟炸足以炸毀歷史，湮滅過往，燒毀記憶。

但是殘存的碎片總會存在，並嘗試苟延殘喘下去。

這一隻緩緩離開的眼睛看見的，便是這一切。

帝國的無數記憶已經模糊，但是即使已經損壞，這些稍微偏離的眼睛也照樣能看清楚一些內容——一些自我解釋、自我欺騙、自我蒙蔽……

無數堆疊的報告、記憶與解釋已經支離破碎。

但是它們幾乎盡數都會透露出某些自我解釋，或者是狡辯的意味。

……

沒有人能想像，裹挾這顆塵埃的是怎樣的風暴；沒有人能想像，席捲這片落葉的是怎樣的洪流。

曾經……文明似乎在嘗試以人之力觸及天道本源，後來，文明在嘗試恢復自己的傷口，努力認識自己周圍的一切，再然後，人們試圖保住文明的存在與結構，哪怕是個虛幻的頭銜……

然後是現在，文明想要不惜一切代價放棄一切去復仇，但是現實的鐵律擺在那裏——如果不理智，不拼盡全力調動一切智慧力量，復仇的刀鋒在坎中敵人之前，會先讓自己鮮血淋漓。

可以選擇死亡。

但是總會有人願意，讓自己的死亡變得更有意義一些……

現實可以不講邏輯，生命可以不講邏輯，運作可以不講邏輯……

但是智慧生命要想好好活着就不能不講邏輯，因為不講邏輯就會死，在現實辯證與形而上的無形觀念中同樣成立。

滾滾時間長河中，恐怕從來沒有意外，也從來都是意外。

不同時代、不同視角的情況下，智慧生物對自己的理解，對一切的理解恐怕永遠都不會一致。

就如同那「一沓一沓」的，貫穿不同時間，不同區間，永遠都有道理，永遠都正確但是不能帶領帝國走出迷惘的記憶與報告一樣。

時間長河仍然流淌。

……

「關於存在性重組演變模型與對應核心植體相關資訊結構研究趨於成熟……」

「存在屬性總資訊量與模糊代償換算方程結構趨向穩定……」

「場生命對世界底層映射簡併適應模型啟動廣播……場態理解中，資訊模型呈現出獨特性質……或許可以此類模型為基礎，大大增強場生命特化表徵屬性……」

「核心植體再造結構已經融入代償殘骸投影……工業基礎模塊，泛用資訊–模型打印體系原初節點矩陣可修復……」

「已經記錄數量巨大的非標準穩定世界，開始重構邏輯安排組，修復世界管理與識別體系漏洞，資料庫更新——已經確認虛空象限之間實際差距區以及對應模型差異。」

「可以確認，曾經的帝國領土相當逼仄——高度相似的世界結構以及虛空環境表明，我們的足跡幾乎未曾涉及其他象限遙遠深處，即使它們從來都完全疊加在一起……很多現象，很多過往的，被我們當做公理的知識……我們卻從未詳細理解與想像過。我們無法說明，在那些同樣穩定但邏輯與基礎構造千差萬別的模型之中，究竟還會蘊含多少秘密……」

……

不知道，這是否會是力量的正確運用方式。

痛苦，混沌與狂暴之後，被強行塑造出的理智與邏輯，正在引動一輪新的膨脹。

難以想像的時間深處，許多事件會使人感覺現實變化無窮使自己眼花繚亂，而很多事件……可以使得億萬年如一日。

帝國的戰艦或許從許多方面來看仍然與殘骸無異。

但有所不同的是，在漫長的時間之後，似乎有所「恢復」的帝國已經能對那些殘骸之源進行更深層次的改造——

那些殘骸已」經具備了真正可靠的作戰力量，哪怕強度仍然不可能比擬真正的完好戰艦……但是這些形如破碎匕首與水晶晶壁的戰艦已經可以真正進行作戰，而非是僅僅依靠混沌與狂躁而釋放冗雜的資訊波動。

而無數的它們，被進一步改造成了威力巨大的導彈，還有無數的它們，在內部被安置了一枚工業核心再造植體——它們經過換算與閉鎖，它們的活動時間仍然相當有限，但是……比起之前無數的它們會在發揮一點點作用之前便損壞殆盡，現在的它們，已經可以保證，能夠穩定的讓數量轉化出確切的力量。

它們在可維持區間中會拼力作戰。

在臨近崩潰時，一部分的它們會化作可以跨越虛空的導彈，以自身作為破碎的意志之源，將敵人拉入毀滅。

還有更多的部分，則會崩潰自毀。但是——就像是恆星毀滅之後仍然可以留下來一些東西一樣，它們也可以，而它們留下的，就是那一枚植體經過復甦與再造周圍資訊之後製造出的基礎工業模塊。

「帝國」目前無法再自行製造出超大規模的工業基礎設備，即使是漫長的時間已經過去，直接被帝國製造出的工業基礎設備與完整設備仍然故障頻頻。

或許，曾經的傷痛尤在，曾經毀滅的切實影響尤在，以至於即使是數千萬年甚至更久的時間以後，帝國仍然無法重新接觸自己以前的「活體」，或者說，帝國不願面對，甚至乾脆就是無法面對這樣的過往——被切去的肢體仍在劇痛，痛徹心扉。

但是現在……這些死物能繞過這些限制。

虛空中，其他象限中無數豐富多彩，甚至可以說詭異奇幻的諸類世界……

它們或許可以帶來無數的新思路與新造物，也有可能面對無以數計的挑戰。

曾經的星明文明編號……或許可以說明一些背後的可能。

數量級難以對應，但基礎結構已經大致確定。

在未來……或許隨着復仇艦隊的規模有一天再度擴張，曾經的問題早晚會再度出現——

壓制規模，則根本不可能對周遭結構造成有效威脅，或者說……如果時間再次拖延，在未來，或許帝國會再一次被從虛空中襲來的艦隊踏平；而如果拼盡一切力量完成擴張……虛空中的秩序承載能力或許無法確認，但是帝國本身的區間內承載能力絕對是有限的。

如果擴張速度難以把握，那麼或許……帝國艦隊會在並不恰當的時刻，與無數裝備時間軸錯位割裂，以及裝備與之同等水平的設施的Σ超級虛空要塞與可能的虛空軍隊正面相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