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章 神族遠征（十九） 繼續前行

……

「我們並非全知全能，我們沒有能力塑造與控制一切。」

「在明亮的秩序燈火點亮的區間之外，無盡的虛空之中，希望，失望與彷徨並存。」

「災難與末日面前，凡人的抗爭永遠不會結束，神明也不會收住他們的腳步」

「世界方舟的啟航，足以被看作是神族歷史之中的里程碑。」

「我們仍在前行。」

……

在沉默降臨之時，來自神明的意志與希冀已經清晰而全面的轉達給了所有神界治下的凡人文明。

在短暫的停滯之後，彷彿被完全凍結的無數凡人世界一瞬間接回到了曾經的、神降到來之前的狀態。

工程繼續進行，計劃照常展開，在還向外滲透著淡淡煙塵的廢墟之上，人力與機械正在互相協助，努力移開覆壓在求救者身上的厚重瓦礫；城牆的防護尖塔上空，狂暴的奧術能量被水晶系統約束抽取，寬達數十米的刺眼閃電從尖塔中抽出，就像一道足以撼動天地的長鞭一般猛然抽向正在迫近堡壘的軍團級魔法護盾；在自我與天道之間，一群努力尋求真理的修行者們默默調節著自身意志的波動，以期在平衡的間隙窺見天道的真相；在繁華的空港之中，身軀龐大的貨艦緩緩調節著自身的等離子引擎，大大小小的飛船就像螢火蟲一般圍繞在這些大傢伙身邊相對安全的區域，在紛亂與規律之間，一切又繼續進行着，就好像未曾發生過什麼事情一樣……

這就是凡人的生活，無論發生了多麼巨大的事件，只要意識與生命還未終結，生活就得繼續下去。

眾神神聖而偉大，每一個與神明真正接觸過、多少知曉神明意義的凡人文明基本上也都認可這一點。然而在實際上的長久歷史之中，兩者相對而言接觸的並不多，偉大的眾神實際上更像是存在於背景之中的故事。

一部分文明由於宗教或者生命形態等等因素會放大神明對於自身文明的影響程度。但是對於相對更多的文明而言，即使他們擁有一套完整的與神交流合作的方式以及資料，這些資料需要被完全調用的部分也實在太少。

在長久的延續之中，雙方或許多多少少都會出現誤會甚至是摩擦——單方面，並且幾乎無一例外，不過在最後，雙方也幾乎總能達成默契。

倘若雙方徹底無法磨合，交流往往則會以神明身影的消失以及一次大範圍的相關性記憶消除來結束一切。在可以磨合適應的過程之中，神的習慣則被凡人文明認識並接受。最終，歷史就像在無形之中悄然轉過了一道大彎然後重新回到了原路一般——一切就如同什麼都未發生那樣繼續進行着。

真神實際上並不需要凡人提供任何的資源與供奉——祂們憑藉着自身的存在就足以在虛空中熠熠生輝；真神不會過度干涉凡人的生活，除非他們確實拼到最後走投無路需要幫助或者偏離秩序太遠。神有神的使命，凡人也有凡人的生存軌跡。當這兩個差距達到一方抖一抖就足以徹底抹平另一方存在屬性的兩個體系，能夠在微妙的聯絡溝通之下巧妙地維持着平衡與共同發展時，規矩與秩序的光芒，也將自此萌發。

……

「世界方舟……毫不誇張的說，我已經存在了三萬億年，但是現在當我看見它們的順利落成……激動與振奮，這久違的感情終於又再次出現了。」

「是啊，這也算是結合了我們這麼長時間所積攢下來的所有底蘊與技術潛力最終整合出的產物了，或許在之後相當相當長久的時間裏，這樣的方舟在我們的隊伍之中恐怕也不會出現第三座了。」東華星奕又像是回應着「平衡者」德里索林的感慨，又像是在自言自語，「如果不是為了整合這樣一座足以承載無數文明的虛空方舟，我們甚至有可能永遠都弄不清楚我們自身的力量幾何——很多老朋友老同事，恐怕在相隔千萬世界的情況下，在不知不覺中就再也聯繫不上了吧。」

「嗯……孩子們，你們確定這兩座世界方舟的力量確實夠用，目前不再需要我們的幫助了？」此前一直在默默聆聽的幻羲還是稍微有些不太放心，「在對抗鋒矢節點的時候我們確實已經發覺到了相當程度上Σ艦隊整體層次的變化，如果說……」

「放心吧，神王大人，在這方面，我們可以讓您們安心。世界方舟作為神界整體技術底蘊與積累底蘊爆發所產生的集大成者，它的性能足夠為我們的艦隊擋住決戰旗艦的鋒矢。」

「我們利用這些巨大的虛空環帶，向您們，向虛空直接借取了部分權柄——」

「這些超級環帶所帶來的力量，使得被營造出的，一定的偽虛空環境範圍內能夠兼容與調整整個虛空之中目前理論上所能包容的世界結構——每一條環帶所對應的，就是一整個虛空象限的創世紀方程，二十六個象限已被歸類，當所有環帶同步啟動時，方舟本身可以說就擁有一層強度等同於虛空領域的防護層，而這道防護則完全可以說是足夠廣泛並且是永續的。」

「至於它們的權柄問題與自洽問題，這個我們在很久以前考慮是否要錨定新的，類似於「虛空大陸」的設施時就已經論證過——作為可用的技術積累，我們曾經的模型之中有很多部分都滿足現在我們所需求的結構。而現在實際的整套體系，則是按照理論之中強度最高的亂海斷裂帶和決戰旗艦隊所能造成的影響來進行最終協調的——「真理之途」系統可以說是整個方舟之中除去象限方程約束環帶之外最高級別的造物——它足以兼并融合絕大部分形式的秩序事件或者反秩現象。」

方舟本身的資訊集度與資訊總度太過巨大，而且方舟本身的位階問題也使得它幾乎不可能進入任何一個具有實際世界屏障的世界，因此「真理之途」的神性全頻段壓制場可以直接從虛空中廣播並沿途催活秩序化每一個最小非線性偏移單位。這也就是說，在維持大型主秩序場的同時，我們本身就可以加固相當頻率的衍生空間。雖然目前即使是這座方舟也無法直接使得我們平行於虛空執行任務，但是無論是對世界內進行支援，封鎖世界結構還是直接在虛空層面的侵入戰中維持我方秩序環境的穩定，這套系統都已經可以完美勝任——在大部分情況下，我們都有把握將秩序的權柄牢牢地握在自己的手裏。」

「火力問題……世界方舟最核心的部分，是內部承載着無數被我們從亂海污染環境之中隔離出來的文明的多元世界約束基站，而所有的火力層次和結構都是為了保護中央這一塊被高度疊合的環境。」東華星奕輕輕一揮手，被從整支艦隊之中抽象出來的資訊結構轉瞬之間便存在於每一個意識的腦海。

僅僅是在這樣微弱的資訊投影的感知之中，浮島中央巨大的翠綠色水晶尖山與金屬星球「極點」位置閃爍著刺目幽藍色電弧的「合金高塔」所帶來的影響，就足以被稱之為「震撼」。

「天樞星裁陣地型，按照雙方技術體系差異暫時分成了兩套最終有所不同的造物，不過它們的最終效果都同樣可觀——它們都是通過模擬您們虛空指令力量來最終生效的；而在貼近核心位置的數個環帶之間，我們可以說是安裝了數量可觀的、火力範圍幾乎大到可以被認為是「無上限」的重火力投射基站群。」

「這些相當於常規天樞戰艦主炮輸出強度的火力投射基站或許在純粹的傷害水平上比不過Σ的破壞性常規火力。不過作為補償，它們擁有更多的組合模式與生效模式——配合環帶本身攜帶的大範圍點防火力以及已經成型的舊有艦隊，我們有着足夠凈化亂海污染物的能力。」

在細緻的介紹中，飛速跳躍的視角帶着兩位虛空意志的意識迅速跨越整個方舟結構，在為整座方舟帶來黎明的中央核心與陣地版「天樞星裁」閃爍的流光照耀之外，方寸之間便已然深不見底的黑暗之中，有些虛幻的巨大環帶結構無聲地運作著，懸浮的巨量點防炮台徹底勾勒出了環帶自身的輪廓和位置——「如果這些防禦系統全部啟動，那麼或許它們可以直接就在虛空之中建造出一堵真正的牆來吧……」

而在環帶掃過的區域之間，無數閃爍的光點則「整整齊齊」的排列在數條虛空環之間廣闊的超秩氛圍里。雖然環帶可以說本身並沒有一個絕對明確的「結構大小」，但是面對這即使是神明也需要費盡心思來理解的超凡造物，這些威力絕倫的大傢伙還是被加上了一層便於識別的「約束外殼」。雖然測量外殼的具體大小仍然不可能，但投影仍然能說明一些問題——第一道環帶的「第一理解直徑」便已經超過一萬億神設基礎信息傳輸年，而最外層環帶的「第一理解直徑」甚至可能超過三萬億「光年」。

這是真正的，世界一級的造物。

……

「當然，我毫不懷疑這些造物本身的力量，只是……」

「實際上，你有所擔心的，是面對這樣巨大的環境轉變，孩子們到底有沒有真正做好準備，對吧？」一隻大手輕輕搭在幻羲的肩膀上。

「從我們開始意識到Σ文明出現異動，Σ文明封鎖國境走向偏激，到Σ已經確認架橋失敗文明遭受亂海反震；再到它們流亡出來的腐化幽靈一次次衝擊神國影響區域的邊界對們造成了傷亡和巨大的影響，我們彼此之間的意外相遇以及虛空意志的彼此相認；反常出現的大規模斷裂帶以及被腐化的信息擾動力，再到我們遠征過程之中所遇到的種種問題，還有無論是規模和強度都足以比肩我們的強大艦隊，以及從這些殘骸之中不難推出的，Σ文明最鼎盛時期的舊日縮影……相比於曾經已經過去的十萬億年，這短短數百億，或者說幾百萬年內發生的事情，它們本身的歷史厚度就已經值得引起足夠的重視。」

勾晨的話語親切溫柔的在幻羲腦海中響起，「這樣巨大的轉變，即使是你我，在這段時間之內也仍然只是在進行磨合，而現在我們如果返回神界的話，面對變化如此巨大的虛空環境，孩子們到底能走到哪一步，你放不下心來。」

「確實如此，不過你說的倒是輕鬆……難道你就能放心的讓孩子們就這樣直面這一切嗎？」

「心事說出來就不叫心事了——另外，我總不能真的帶着那麼長久的陰暗心緒來指揮神族這麼長時間吧？那恐怕我們自己早就成為反秩者了。」

勾晨輕輕揉了揉幻羲的頭髮，「你說的沒錯，你的顧慮自然也沒問題，這樣巨大的變化足夠使得我們在一定程度上重新審視我們走過的路，以及我們未來的目標是否正確。我們當然需要時間來思考、來適應這一切，還有我們彼此相遇本身，我們之間還有很長的路要走——神族太過龐大，即使我們之間的同族親和還有神性共通能夠盡量減少我們的交流阻礙，但是考慮到神界本身的底蘊，要想彼此之間走的更進一步也需要時間。」

「但是現在，我們恐怕更需要果斷一些——作為虛空中的秩序管理者，我們每猶豫一分，就會有許多的文明在黑暗中倒下，而我們每猶豫一分，對於我們自身的發展也會多引入一分變數。虛空無限廣大，意外隨時隨地都存在，哪怕在神族腹地也同樣如此。長久以來，我們實際上可以說一直將過多的注意力投入到了這些變數之中，實際上面對一些事情，我們已經有些縮手縮腳。就現在而言，與其說我們仍然糾結那樣多的因素，倒不如直接更放開一些。」

「況且，我們似乎也有一些現在只有我們才能去做的事情，不是嗎？」

「......真會說話。大家，你們自己覺得呢？」

「我們已經做好準備，來面臨這又一關鍵的轉折點，在這十幾萬年，也有可能是幾十萬年中，我們已經做好了面對變化、未知與猶疑的準備。無論面對的將會是什麼，我們都會堅定的走下去。」

「那麼，我們明白了。」伴隨着意志回饋的消散，銀色與青色兩道閃光驟然從秩序場中消失。

......

「第一波次遠征行動已經結束，我們所走過的的、包括Σ舊一百七十七、舊三十九天區最邊界區域之內的大段外緣區域，所有我們可以觸及區域的遠征清剿已經結束——絕大部分可存續文明均已轉移收容完成。接下來我們將要面對的，就是真正的Σ軍事廢土了——打起精神來，為了秩序的穩定，有些路我們應該自己走下去了！」

宛若繁星，勢不可擋——這便是對神族艦隊最好的描述。

以兩座處於核心位置的世界方舟為基準，承載着虛空權柄的天樞星裁彼此連接，成為了貫穿秩序力量的第一張星網，而在這每一點亮光那可能是億萬光年的黑暗天淵之間，無數在亘古的歷史之中已經被時間淬鍊出來的大小戰艦則細緻、嚴謹並富有藝術感的填補了每一點亮光之間的空缺。

無數個層次，無數個梯隊，在「真理之途」聯網感應區域的邊緣，每一點神族艦隊所撐起的獨立秩序場數量已經大到難以記錄，遠遠看去，這片遍及虛空的秩序場集群既是一片汪洋，也是一片玄奧而深邃的星空——由世界所組成的星空。

而在這點亮的秩序輝光的前方，似乎氛圍完全相反的廣大區域之中，黑潮仍在涌動，某些仍然保有靈智的存在早就已經嗅到了這些熟悉而已經被它們所厭惡所排斥的氣息。

「或許會有很大的傷亡，也或許會有更多的摩擦，但是面對前方的黑暗，我們已經做好準備，虛空意志有着更加直接更加長遠的重要任務。同時，這也是為了我們自己——從猶疑畏縮到堅定前行，指引意志的轉變與行動模式上的轉變太過明顯也太過強大，它們的出現必然伴隨着生命的逝去。不過，這我們相信……這會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