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 神族遠征（十） 傳承請求

「奇怪……」感受着戰艦系統傳送過來的意志回波，東華星奕的眉頭稍微皺了皺，而在他的身旁的伊蘭迪斯等人多少也有些驚訝之色。

「這個世界的主控制源是Σ的世界管理終端，而此文明的發展與本世界緊密相關，受制於Σ的主權樞紐，我們並不能完全看清這個文明到底都經歷了什麼，只能通過他們身上糾纏的信息進行大致準確的歷史事件判斷，但是這個態度……」

伊蘭迪斯看着自己面前微微浮動的，字體十分娟秀的表意神文，也對此有些驚訝：「這確實不應該。」

「一般來說，凡人文明在進行交涉的時候，即使彼此之間層次水平文化都各不相同，但是他們基本上都有一個共同點，如果是意料之外的私下交流，如果沒有直接有一方被殺死，那麼交涉雙方都會優先為自己，然後再為自己所在的各類組織爭取利益，然後才是文明，正式的使節可能在此基礎上的次序會有所變化，但是無論他們如何用言語行動去包裝他們的一切，其本質上的目的都不會改變，而他們這是……」

「直接讓我們去與他們的統治者對話，而且語氣態度如此簡潔單一誠懇……」

東華星奕捏著下巴彷彿在自言自語，「即是說他們有求於我們，應該也不會用這麼軟弱的態度，哪怕他們確實真正明白甚至理解我們不請自來踏上他們的國土，能夠接受我們超位文明的身份和我們所描述過的，他們現在所面臨的一系列情況，即是說出於對文明的尊嚴，他們也應該會有更長的反應時間和更正式的外交儀式才對。」

「或許會跟他們身上糾纏的那些資訊有關吧，我可或明或暗的發現了好幾百處終末資訊糾纏點呢。」伊蘭迪斯聳聳肩，「有Σ的干擾，我不能直接下定論。如果我猜的沒錯的話，這個文明在發展過程中估計進行過次數相當多的文明滅絕與智慧屠殺行動。」

「Σ在我們已知的範圍內就已經有超過三百億年就開始默許這些行為，而且他們的理由也令人無可反駁，文明的命運是他們在自己發展的過程中選擇的，管得太多還不如不管，我們又能有什麼辦法呢？況且文明滅絕令東廷神闕和萬華神庭也不是沒有，只是我們會對我們治下的文明管的比較寬，而在執行之前會更謹慎的處理這些問題就是了。」

東華星奕擺了擺手，「算了，別讓東道主等待的太久，畢竟從本世界的角度而言，我們是客人。」

比起那些長軸長度不超過一百公里的，鐫刻着花紋的黑色幾何體戰艦而言，長度接近一萬五千公里的銀星長劍完全可以說是龐然大物，而在可能僅僅是這個世界的幾秒種后，東華星奕便做出了簡短的回應：「收到，將跟隨領艦保持航速」

這句話只有在這個文明的內部艦隊調動時，小型外沿艦隊回歸主隊時才會向艦隊旗艦打出的信號。

在銀星長劍以此態度做出進一步回應之後，橫亘在神族戰艦數光分外的文明本土艦隊主力部分便十分默契的開始了轉向操作，而部分邊緣艦隊則小心翼翼的飛到了銀星長劍周圍的數個空間節點之處。東華星奕在學習重新關注凡俗世界並解放自己的感情，此時他便順帶也觀察了那些飛船的動作——很輕盈，近乎沒有動作遲滯，估計他們也具有慣性穩定器等凡人用來輔助艦隊航行的「小玩意兒」。

在東華星奕留心觀察這些凡人的同時，一系列航向、航速以及本世界的基礎常數以及空間結構等深空航行數據也被那支看起來有些沉默寡言的艦隊指揮者以十分簡潔的格式發送到了東華星奕那裏。

「起航信號已經發出了，不過沒有任何牽引力場或者是跳躍信標等物體的痕迹，這似乎……他們允許我們完全使用自己的動力航行？」東華星奕這次是真的驚訝了:

「之前那封留有微弱神明印記的信息可是說過，這座船是可以被用作軍事用途的，按理說他們都發展到這樣的層次了，不應該對主權毫不在乎啊……況且這個文明本身的狀況和這個世界的狀況還遠遠沒有緊張到臨近世界末日的程度，而我們的到來也是協助他們尋找一種更好的處理方法，這一切都寫清楚了。這種情況之下，絕大部分文明恐怕連相信與否都要先打個問號，更別提全盤接受甚至於抱有現在這樣的態度，況且即使是懇求，艦隊和文明中樞那邊也不應該如此乾脆沉默。」

「看來……一切情況只有去見見這個文明的統治者才能真正知曉了。」

伊蘭迪斯最後說道。神明並不擔心「意料之外的情況」，銀星長劍本身就是強大的天樞戰艦，是同Σ那一邊的疆土艦隊各類旗艦同級的存在，而自己與東華星奕本來就是至高神，所帶領的戰鬥小隊也是絕對意義上的精銳隊伍。

這個世界雖然有Σ主權設施在一定程度上的干擾，但這幾乎不會對天樞戰艦基於神力驅動的掃描設施造成麻煩，這裏沒有概率彌散態的底層產物，也沒有節點三叉戟等Σ超概念通訊網的殘留廣播設施，除非這地方能原地閃現出一支決戰旗艦隊，否則這個世界之中恐怕還真沒什麼能夠擦傷這些神明衣服上花紋的東西。

更何況，乾元神雷和秩序-生命神力本身就能夠無條件統御非同級存在的意志與部分思維，神明可以用自己的能力確定，這個文明從前到后的任何所作所為絕無半點謊言，神明對此也並非不無猜測，但是由於Σ主權設施存在的低權重干擾，神明也不會用自己的推測去完全對應現實——臆測往往都會與不負責任掛鈎。

在發出導航信號的領艦帶領之下，被幾支小艦隊簇擁起來的銀星長劍開始緩緩加速，由於神明本身所具有的優先於世界內部任何法則的概念性，因此銀星長劍可以進行任意速度的秩序世界內部深空航行，也可以直接以自身為基準直接從某些程度上轉移整個世界，換言之，銀星長劍擁有秩序世界坐標定義能力。

而現在，以這種「慢悠悠」的速度飛往這個宇宙級文明的首都，同時在一開始還用了放低標準到近乎超格的措辭，這也算是神明給足了對文明的面子。

……「伊蘭迪斯，我想，我可能已經有了一個相對可能性較高的猜測。」在無聲的航行之中，東華星奕稍微分出了一絲目光並將其投向了「拱衛」在銀星長劍附近的本土文明艦隊。

在主世界的超光速航行之中，這些戰艦觀察起來的話，其身邊有不斷閃爍的黑色霧斑與渦流一般的空間與光影扭曲，飛船周邊的能量散逸反應強度很弱，也沒有空間或者維度被展開、閉合或者扭曲，主要的能量反應，則全都集中於這些飛船的內部。

這只是從最簡單的光學角度進行觀察所得到的，這些艦隊在進行超光速航行時，遺留的部分光錐所能揭示出的，飛船的實際表現。但是如此簡單的過程又怎麼可能瞞得住神明的眸子——東華星奕看得很清楚:

那些似乎穿行於模模糊糊，彷彿空間渦流般的陰影之中的艦隊所進行的，是一次次在不同權重的世界線之中進行的虛實轉換，那些飛船實際上的航行速度如果只是對於本世界最主要權重世界線而言並未超過光速。如果仔細查看，就會發現他們實際上在主世界的航行的速度結構是非線性的。

這些艦船在主要權重世界與某一條底層世界線所倒影的世界結構之中一次次進行信息的虛化與實化，而在這樣的轉換間隙之中，這些飛船受到現實世界規律影響的強度會大大降低，所表現出的，就是飛船處於超光速航行狀態時那影影綽綽的姿態，而倘若視角拉的更遠，就只能看到一條條黑線了。

「這個文明所鑽的「偽超光速」的空子是借用虛實世界線跳躍過程之中，利用影響現實世界穩定的規律的暫時失效，還有對質量賦予場的理解與操作而最終實現目的的。他們只需要在虛實的夾縫中穿行，在抵達臨界點之前改變他們自身的質量賦值方式，使得這些飛船在「躍遷」過程之中始終維持相對於兩條世界線的一個穩定矩形交變質量波就可以完成操作，不大不小的一個世界空子。」

「而就我們目前的觀察結果來看，這個世界的各類底層世界線的損毀情況較為嚴重，可能他們也在經歷過類似的事件之後，也對此產生了擔憂吧，畢竟他們的超時空航行根基正在不斷受損，而超時空航行以及通訊放式則與文明的整體可知，可協調運行以及重要的大宗物質交換緊密掛鈎。他們還無法直接有效的從真空中大批量生產可用質量。他們可能認為，如果沒有人幫助他們儘可能找到某種新的出路，那麼底層的虛資訊世界線的徹底消失會遠遠早於宇宙崩潰。一旦這一途徑被徹底刪除的話，這個文明可能會在末日之前率先遭受斷崖式打擊或者產生嚴重的黑暗斷代吧。」

「……或許如此……」

……

對於當前此文明的深空航行技術而言，從世界的邊緣去往宇宙內部恆星富集之處的某個樞紐節點並不需要多麼長久的時間，星系群和巨型的絢爛星雲長橋在神明的眼中毫無變形的展現著自己連亘千萬光年的宏偉身姿，這些在這種世界環境之下可以說保存相當完好的秩序宇宙結構在艦隊的超光速航行之中飛快的掠過艦隊。

在神明眼前，一個看起來並無太多特殊之處的漩渦星系迅速放大，原本宛若實體的懸臂星雲隨着距離的拉進，其輝煌燦爛的結構迅速回歸黑暗與冰冷，稀薄到近乎真空的星際物質或許從遠觀看起來燦爛，輝煌，繁榮，但是在實際之中，它們並不能點亮太空。

最終，銀星長劍停在了某顆恆星相對於第五行星的引力零點位置，不過接下來，那一邊的接待卻出現了問題——

即使銀星長劍極力壓制着自己的神性力量，一些被動生效的力量波動也仍在不可避免的影響着周圍的環境，而且神族戰艦甚至可以說內部可以自成一個小世界——它並不需要遵循常規的秩序世界結構，因此接引飛船似乎難以接近銀星長劍，即使接近，他們也並不知道自己究竟該如何去做下一步的事情。

如何進一步引導客人走完這剩下的，相對於深空距離而言近在咫尺航程，卻彷彿成為了某種充斥着更加絕望的情緒的深淵。

「這麼個奇怪的態度到底怎麼回事」事到如今，東華星奕心中已經衍生出了幾分對這群莫名其妙的人的不解:「這樣的措辭與態度可配不上一個仍然獨立且完全的文明。」

「算了，那其中很多的歷史迷霧還需要等我們去見見文明首腦才能揭開，Σ的主權設施給這個世界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層薄霧，我們並不能在不動用暴力手段的情況下看清楚一切。」伊蘭迪斯再次接通了已經被他們打開的通訊頻率:「直接提供會面地坐標。」

在稍微的沉默之後一組全息投影出現在了神族戰艦內部的信息中繼器裏面，第五行星被剖開的完全全息投影之中，已經被掏空的地下結構里，一間艙室被重點標記了出來。

隨後，在地下的某個結構艙室之中，兩個只含有微弱的神性投影的化身出現在了那間勉強可以稱得上是「大廳」的房間里。

這裏的氛圍實在算不上多好。

大廳主體呈現出某種奇怪的梯形體，地面為長方形，但是四面的豎向牆壁卻異常高大並且呈現出某種向內傾斜的傾角，而且這些角度並不小，一旦聯想到這裏深處行星數千公里的地下，便不難進一步感覺到這幾道牆壁以及外面的地層究竟蘊含着多麼龐大的力量。雖然不能直觀的「看」見，但在這可能是堆積了數億年的時間，物質與歷史的厚重地層深處，無處不在岩層擠壓之下，這四周傾斜的牆壁似乎隨時會向著大廳的內部猛烈傾倒下來。

這裏仍然點着昏暗的燈火，但是在周圍那冷冰冰的金屬結構包圍之下，這些昏暗微弱的燈火併不能驅散這裏給人帶來的壓抑之感。這裏就像墓穴一般，甚至它已經完成了自我封閉，只等著墓穴的主人熄滅燈火，這裏就將陷入永恆的安眠。

一塊地板突然打開，一個體積相對於這並不寬敞的大廳而言可謂巨大的黑色金屬箱伴隨着某種機械齒輪運作的咔咔聲從更深處的地層中升起，而與此同時，位於大廳另一端那有些昏暗的角落之中，一個身影從中快步走出並「撲通」一聲跪倒在了神性投影的面前。

「這或許可以說是一份遺願，偉大的異界神明。」一個十分沙啞，飽經滄桑的聲音從那個看起來有些陰鷙的身影中傳出來，「一份不情之請，如果你們真的擁有穿梭多元世界的能力，還請你們將那座金屬巨庫帶走，我們……」

「你是誰」

「……卡薩，埃諾頓，克林卡帝……文明的……可以算是末代統治者吧。」

「那是什麼」東華星奕有些不滿的問道，這一路上的情況使得他的心中已經對這個文明打下了許多問號，長久以來嚴酷的環境以及執行了不知多少億年的強硬與冷靜使得他並不滿意這個文明現在所做的事情。

「星奕!迷霧還未完全揭開，現在無論做出任何判斷都還為時過早!我們並不是來收編軍隊的!而且，你不能用你們那足以肅正神的行為的標準來要求這一切!」伊蘭迪斯的投影立刻伸手將那個身着銀色長袍的身影向後撥了一下。

「墓碑，一部分我們，以及更多的，有關於我們記憶之中的一切的墓碑。」那個枯槁的身影繼續說道，聲音雖然沙啞，但語氣之中沒有任何感情波動，就好像一台正在宣讀送葬辭的機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