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驚人的發現（下）

「系統自我校驗完成，加強維生艙室艙壁基礎材料強度穩定，未發現達到警戒值的高維所致力溢散缺損。」在前線空間站的第六對外接駁區格納庫中，科學官和將軍面前，一個直徑一公里的銀灰色大球正在毫無感情的宣讀自己的檢驗報告。

「計算機，計算維生艙室的球殼厚度均值和均度與任務目標進行核對，並再次開機檢驗翹曲空間泡躍遷和高維性質躍遷引擎。」對於接下來的任務，卡文瑞爾必須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短時間內可能能直接採集混沌物質環帶的機會只有這一次，並且這次犧牲性試驗也是在檢驗物質環帶的破壞力，如果試驗品在半途中出現故障，大家這幾個月的努力就會全部付之東流。

一些晶瑩的全反射鏡面開始出現在球體周圍，翹曲空間泡發生器開始開機自檢，而那些變幻莫測的光影就是周圍的空間正在被彎曲所體現出的，不過，雖然看起來很接近，但是實際上，這種東西要比那些單純的空間彎曲裝置高明得多。

在完全啟動之後，它所形成的區域幾乎是一個閉合的小宇宙，所有的常數和規則都與大宇宙完全相同。在這個時候，小宇宙跟大宇宙處於一種微妙的平行狀態，因此這個泡可以說與整個宇宙處於某種微妙的平行關係，因此它不會受到大宇宙的規律影響而可以無視光速壁壘，實現超光速航行。

「航行系統自檢完成，兩種引擎均可正常工作。」伴隨着艙段獨立計算機的電子合成音在卡文瑞爾耳邊響起，那些在球體周圍跳動扭曲的光影開始慢慢消散；「排除為探針進行採集工作預留的缺口外，本艙段球殼平均厚度為五十米，誤差低於警戒值一個數量級，探針情況良好。」

在監視器中，卡文瑞爾和卡洛斯特可以清晰地看見，在光亮的球形艙室內部，一個靠近艙壁的角落，一枚細長的梭形探針正靜靜地懸浮在半空，等待自己接下來的指令。

「我們已經做了所有的檢查，開始執行下一步計劃吧。」卡洛斯特轉頭看向科學官，卡文瑞爾點點頭，示意可以發射。

在格納庫中，一組組航標信號燈依次亮起，在不遠的出口位置，巨大的密閉閘門緩緩打開，彷彿水波的力場在艙口跳躍着，阻止空間站內部的空氣由於外面的負壓而被吸入深空，透過打開的艙口，可以清晰地看見，五千光年之外的金色旋渦仍在緩緩涌動着，氣勢一如既往地攝人心魄。

「命令已下達，載具離港。」隨着最終的指令響起，銀色的金屬球體開始飄向出口，在飛出空間站之前，它需要由站內的牽引力場來輔助移動，所以其速度並不快，在球體完全離開艙口的太空遊離物質分解力場之後，一道熾白的光環瞬間在球體朝向空間站的一側亮起。

在使用常規動力脫離可能使得高維躍遷引擎等設備可能影響空間站的範圍之後，完全開機的球體開始加速，一些略有變形的光影在球體周圍跳躍着，似乎有一隻看不見的手正在拉起綴滿星光的黑色帷幕，隨着這帷幕的逐漸閉合，來自遠方的星光劇烈閃動了一下，球形飛船消失在所有人的視野中。

「星光會受到翹曲閉合效應的影響，然而這個金色旋渦的光芒卻幾乎沒有受到干擾。」卡洛斯特看着正在閉合的艙門說道。

「光速和翹曲的世界結構在近距離的情況下都無法干擾它的傳遞，而翹曲「世界」要想束縛住這種輻射，需要在四十億光年之外才能發揮作用，在接近二十億光年的距離時開始受到可觀測影響……」卡文瑞爾一邊總結著這段時間裏自己所積累下的部分異常現象性質，順便隨手點開了一個全息窗口，盯着載體的動向，翹曲航行狀態會極大的壓縮通訊帶寬，所以在屏幕上的倒計時結束之前，他只能看見屏幕上所顯示的探針傳回的狀態是「正常」還是「異常」。

在倒計時低於兩位數之後，卡文瑞爾集中起了全部的精神，在金色漩渦附近，所有的干擾都會被增加到一個難以忍受的值，不過卡文瑞爾仍然給這根探針加上了一套手動操作系統，萬一探針的自律系統出現故障，他可以嘗試一次手動控制探針返回，雖然這樣做可能並不能達到所期望的作用，但是這些多重保險是卡文瑞爾的一貫信條。

永遠都要做好準備，永遠不要放棄希望。

「干擾在增強……即使是世界泡，似乎也不能避免那道巨大的金色漩渦自出現以來一直釋放的不明影響力……」感知著部分機件似乎已經開始抵抗壓力的探針，卡文瑞爾不禁為這次行動捏了一把汗。

「五，四，三，二，一，載具抵達。」在提示語音落下的瞬間，卡文瑞爾面前的全息窗口瞬間切換到了球殼的內部監視器，在一幕充斥着雜波的畫面上，隱約可以看見探針尾部的白色光圈，在預定的程序下，探針正在調整姿態，在球殼被外賣的毀滅浪潮衝破，收集到樣本的一瞬間，就立刻返回。

在球形飛船沖入環帶的一瞬間，翻騰的混沌浪潮就瞬間開始了對飛船外殼的啃噬，雖然無法看到真實的場景，但在科學官面前的全系窗口中，分佈在球殼內的感應器正在成批的失去聯絡，不過雖然一進入環帶，飛船外殼就損失了超過百分之五十，不過這樣的結果使得卡文瑞爾感到一絲慶幸：就目前來看，似乎這種用量來抗的思路是正確的，加強的維生艙段那厚實的外壁起到了預期的作用，消解的速度略微慢了一些，這樣多的時間，足夠探針做出全部動作了。

「注意，破口已出現。」卡文瑞爾的視線迅速瞄向裝料缺口的位置，那裏對應着探針的收納區，為了方便探針在盡量少的動作下收集物料，這裏的內艙壁便被切下了一小塊，現在，這裏正在按預定的計劃發揮着用途，最後一層感測器也開始飄紅，最令人緊張的時刻就要到來了。

「外圍殼體完全消解，探針收納區遭到不明物質衝擊受損，損傷狀況可接受。」在收納作業完成之後，探針迅速調整飛行姿態，全反射鏡面出現在探針的周圍，而探針本身正在緩緩融入黑暗，熾白色的光環在探測器尾部的四根張開的長針之間跳動着，為翹曲空間泡提供著澎湃的動力，在無光的帷幕中，探針的身影已經越來越難以探尋，在最後一片白區被吞噬之前，探針勉強進入了平行狀態，逃離了這片黑暗沸騰的毀滅之海。

「哦~」「成功啦！」在前線基地中，所有正常的成員都在關注這次行動，當探針成功逃逸的那一刻，近乎實質的歡呼聲浪在各個艙室中爆發開來，即使是還在格納庫中的卡文瑞爾和卡洛斯特，都透過臨時架立的獨立信息採集網段感受到了這澎湃的思潮，他們也很高興，但是最重要的還是儘快展開對樣本的研究，這才是正經事。

在翹曲平行狀態下，探針與周圍的空間是沒有相對位移的，為了盡量避免多餘的位移造成探針內的物質進一步損傷探針結構，負責接應的臨時空間振動波場被直接開在了空間站的內部試驗區，從規章上來說，這也是危險的操作，但是比起當下的特殊情況環境和樣本的保全要求，原本那些死板的安全條例也就暫時被卡文瑞爾下令終止了。

在早就已經做好準備的實驗艙，空間正在以一種特殊的頻率隱隱振動着，這個頻率，就是指引探針返回的道標，幾座錐型的塔裝建築被安置在一個圓形的範圍內，彼此的振動場相互疊加，以儘可能精確地鎖定探針重新回到主物質位面之後的坐標位置。

「嗡~轟！」在一陣輕微的嗡鳴之後，探針出現在了實驗艙中，在脫離主物質位面后，探針尾部的推進光環還沒有完全散去，灼熱的熾白色純能瞬間就將實驗艙中稀薄的惰性填充氣全部燒成了等離子體，一堵紅熱的光牆呼嘯著向四周碾壓過去，不過，在這些足以汽化金屬的高溫風暴開始展現威力之前，一片無形的力場便瞬間覆蓋住了整個探針並將那些剩餘的躁動能量隔離開來，通往宇宙的泄壓艙門紛紛打開，將這些不安分的等離子射流全部吹進了深空之中。

「都是預料之中的情況。」卡文瑞爾拉住卡洛斯特，「立即開始進行樣本分析。」

在實驗艙中心，返回的探針已經被力場固定住，雖然探針的絕大部分結構材料都是基於夸克禁閉原理製造的色核力材料，但是就在那短短几秒的接觸中，這用常規手段幾乎堅不可摧的探針就被那威力已經大大減緩的混沌浪潮擊出了明顯的傷痕，看到這樣的情景，卡文瑞爾也深感慶幸:如果外層的艙壁再薄一點，那麼湧入的物料將極有可能擊穿探針使得計劃失敗。

在空間站AI的指揮下，幾隻獨立的機械手開始接近探針，準備對內部的樣本進行分析，為了盡量避免內部的物質產生晃動而對試驗器械造成不必要的損壞，AI決定使用局部的弱引力場來牽引物質，不過接下來的現象，卻讓在場的所有人都大吃一驚。

在探針內部收納的混沌物質沒有一星半點在力場的牽引下出現移動，它們全部靜止在探針的收納格之中。

「這是…怎麼回事？」卡文瑞爾心中一驚，「快，測定這些物質的標準質量！」

一道淡藍色的光芒自上而下掃過探針，在卡洛斯特的眼前，出現了一個顯示當前探針狀態的三視轉動圖。

「標準g值下探針產生的重力效果為九百九十九點九九八九噸，被剝離部分進行還原後為零點零零一一噸，正常探針質量為一千噸，此為極限精度下的測量結果。」

那些被收集回來的物質似乎沒有質量。

如果說沒有質量還有得商榷，例如聯邦目前的部分超大型太空建築就會用到引力波阻斷裝置，這樣這些堪比天體的大傢伙就不會因為自己的引力而擾動周圍的環境和接近的飛行器，並且，資訊擾動手段會製造出一些性質奇怪的東西，如果哪一天弄出來一灘可以在重力場之下仍然能浮空的糊狀物雖然稀奇但也不算異常，但是接下來的測定更是讓在場的所有人都大跌眼鏡：這些混沌物質……似乎是連續的！

「電子投影和光子窺探都顯示出這個結果？」卡文瑞爾一字一頓的問着眼前的操作員，那架勢看起來就像是你要是在胡說我就把你生吞了。

「千真萬確，科學官。」這個操作員也被這種景象所震驚，完全無視的卡文瑞爾的態度和身份，當然身份這個的確不算是什麼太需要注意的事項，「我們動用了一切微觀觀測設備，能做到的是目前本宇宙半物質尺度方面的極限，在這個精度之下，我們仍然沒有發現這些奇妙的東西有任何微觀結構，在目前多尺度觀測之下的結果顯示，它們一直是連續的……至少光量子的能量衰減速度恆定，沒有任何單位性……」

「完全連續……觀察者效應的存在變得奇特……」卡文瑞爾念叨著這個足以撼動目前整個聯邦物理基礎和資訊基礎的物質性質，資訊擾動手段的確產出了很多擁有奇怪特性的物質，但是它們的異常性質大多都是物體微觀結構畸變帶來的次級結果。

為此這些物質許多原本的性質還要被「代償」進去，比如在之前對飛船進行爆破時引導真空零點能用到的導能柵格，雖然那種材料對能量的傳導和破壞抗性都極強，但是作為代價它的硬度，剛度和韌度都低到令人髮指，它的微觀結構就變成了原子尺度下的無數根多孔管狀物，但是無論這些材料怎麼變，它們都是不連續的。

然而，那堆探針千辛萬苦帶回來的混沌物質似乎還沒過癮，就好像執意要把卡文瑞爾他們砸懵一樣，正當卡文瑞爾思考着目前得到的這兩條消息時，之前被安排待命的弱引力場牽引機械手和質量檢測器忽然有了反應！

「發現有氣體產生，存在質量反應，進行物質鑒定……鑒定完畢，這些氣體的性質與氫符合，但是其中存在四核子單位。」

「AI，把實況的監控視頻發送過來！」

在大屏幕上，一幅清晰的畫面正在展開，在探針的中部，已經被打開的探針收納區之中，那些根本沒法形容出顏色的物質正在緩緩減少，而氫氣正在不斷生成。

「原本沒有質量，主物質手段觀察完全連續，顏色無法用光譜合成，但是會產生出氫，並且產出的物質不完全符合一般的存在形式……」卡文瑞爾眉頭緊鎖，似乎有什麼東西呼之欲出，「這個過程，感覺就像……」

「衰變？」卡洛斯特在旁邊小聲的提醒道。

「沒錯！就是衰變！」卡文瑞爾瞬間興奮起來，「這符合信息大一統的部分猜測！我可以解釋這些奇怪物質的特性！」

卡洛斯特剛想問個所以然，忽然就被興奮的科學官狠狠抓住了：「將軍，我問您一個問題，您知道我們所生存的這個世界有多重嗎？」

「世界的質量？」卡洛斯特被這個忽然冒出來的問題弄得摸不著頭腦，「我們生存的世界有上千億個河系級星系，這個結果可是一個龐然的數字。」

「不將軍，不是宇宙物質的質量，是整個世界的。」卡文瑞爾實在按捺不住自己的興奮，索性也不問了，「世界的質量是零。」

「零？」卡洛斯特很好奇這個結果是怎麼得出來的，「我們生存的世界中有數量大到即使是現在都堪稱大數字的天體，這些天體小的都有數萬億噸重，怎麼能說質量為零呢？」

「將軍，你覺得我們是憑什麼來衡量物體的質量的呢？」

「物理規律啊。」卡洛斯特索性也不管為什麼科學官會問這些莫名其妙的問題，「物理規律在這世界上是客觀存在的，而我們可以通過有邏輯的描述來使它們能被我們所理解，而重量就是物質在標準的重力加速度下可被測量的一種屬性。」

「那麼將軍，物理法則和世界那個更大呢，是誰包括了誰？」

「當然是法則被包含在世界中嘛，你這問題……等等！我好像明白了！你是說世界整體……」

「沒錯！物理規律是被包含在世界中的，世界整體要高於物理法則，因此，如果我們把世界看成一個整體，那它的質量則是零，說的更準確一些，是因為它根本沒有質量這種屬性，或者說沒有這些規律來衡量它！因為物理法則只是組成世界的一部分，所有的性質都只是一部分，它們不能用來描述整個世界！」

「所以……」

「所以我認為那些被採集回來的混沌物質也具有這些特性！」卡文瑞爾激活了一道碩大無朋的全息信息窗口，裏面用加粗的字體寫明著目前了解到的混沌物質全部性質，「無視普通物質部分性質，沒有質量，無限連續，變化為氫氣，這些都可以這樣解釋！它的存在要高於世間萬物，因此，常規的物理性質無法對它們產生效果，中間兩條也是這樣，至於最後一條，這種由沒有物質結構的東西轉化為我們所知的宇宙物質，你覺得這是什麼？」

「宇宙大爆炸極短期內的情況？」卡洛斯特聞言大驚。

「沒錯!這是創世紀的一幕！雖然規模很小，但是它跟大宇宙的創世紀是同等的！」科學官幾乎要跳起來，「我們目睹了宇宙的初期形成過程！」

「提醒空間站負責人注意，緊急醫療艙段出現未知變化，請立即處理……」然而，沒等這一文一武兩位這裏的負責人從自己剛剛取得的結果中回過神來，電子合成音就和幾束用於進行短距離空間傳遞的光束一起撲面而來。

「怎麼了？」卡文瑞爾把撲在自己身上的人移開，「你們怎麼擅自離開崗位」

「他們……有些人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