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 白熱化

無論Σ艦隊在自己面前變出來什麼，都不要感到稀奇，這是技術極致推演模塊告訴每一個帝國領導者的一條相當重要的內容。

在世界的存在邊界，一片已經與曾經的自然世界背道而馳的混沌雲海之中，海量的黑紅色光點正在從灰暗的旋渦內部逐漸上浮：彷彿熔融后被強行糅合起來的巨大天體，彷彿新月一般狹長而彎曲的巨大半圓形長溝，大大小小無窮無盡的飛翼；閃爍著暗紅色的，彷彿血脈一般的暗紅色光澤，而基板卻是黑色而十分滑膩的不明物質，在那些最大最顯眼的物體之上，還能夠看到血紅色的，彷彿一隻巨眼的一部分的「Σ」標誌……

「新月、暗星、常規艦隊……移動的疆土。」卡文瑞爾的眉頭下意識的緊皺了一下，現在整支艦隊之中，包括卡文瑞爾以及大部分艦隊的指揮者以及超過一半的艦載成員已經將自己超過百分之八十的主意識與飛船的聯網感應陣列暫時融合在一起，以儘可能提高面對瞬息萬變的戰場的反應速率，「這將會是一場持久戰啊，同等規模，或者我方稍弱但可能會獲得更多支援的戰況，這一看，就是拉鋸式的……」

在潑灑著著金色、白色與紫色光芒的狂風驟雨的帝國陣地的法則層對立面，Σ艦隊的觸角正在找尋一切它們能夠尋得的孔洞並拼盡全力往裏鑽——由於帝國的重裝堡壘世界守備森嚴，資訊量巨大而且結構穩固，因此這樣單獨的Σ那一方相對應的「移動的疆土」已經不能再依靠自己的直接能力奪取這個世界的控制權柄了。

「時空穩定程度出現輕度下降，資訊戰場地圖輕微波動，恆星網絡，強現實穩定場網絡對世界共鳴開始。」

在檢測到向基礎映射層強行延伸的外來控制觸手之後，卡文瑞爾立刻增強了整個世界的現實強度與艦隊的廣播能力，在得到命令之後，整個世界彷彿忽然被點亮一般，來自億萬顆金色的晶能恆星的光芒似乎擁有了真實的聯繫——星座已然成為實體。

在熠熠生輝的群星照耀之下，那些正在不斷深入世界底層結構的觸手瞬間彷彿被火焰包裹，在炙烤之中，它們雖然並未直接枯萎，但也已是寸步難行。

「檢測到超高密度資訊射流……是新月的拆解射線，準備抵禦衝擊！」

在「上」與「下」似乎已然倒轉的世界之中，星明艦隊正在集結一切火力轟炸Σ的強現實穩定場，而在進入世界的直接權柄奪取嘗試失敗之後，Σ的艦隊則瞬間收縮了自身的強現實穩定場覆蓋範圍，同時……

無以數計的黑紅色光點從那片雲幕之中分離出來，以極其凌厲的姿態砸向帝國艦隊處於的世界的另一邊、世界的物質層與法則層的斷口之中，即使是以帝國艦隊的掃描陣列，也只能捕捉到穿梭於無數的振動與重組之中留下的一系列不明虛影——但即使只是這一點點不甚清晰的虛影，也足夠在指揮輪迴禁咒的閉環的無盡輪迴的奧術場運作的卡文瑞爾從資訊快照之中看清楚那些光點的真正面目：

信息湮滅導彈。

這些黑色的長桿自身鐫刻着Σ最基礎的血紅色徽記，習慣上會被作為「發動機」的那一段沒有任何附加結構，而在長桿的「頭部」位置則附加了一片小型的飛翼，這使得它整體看起來像極了傳說中的箭矢——箭頭上還帶着巨大的倒鈎，在死潮的侵染腐蝕之下，它甚至可能還被淬了毒，而且，它還能通過一個巨大的boom直接大片大片的抹除任何秩序存在。

卡文瑞爾敢肯定，那些在秩序世界中根本無法捕捉的殘影可以輕鬆的從整個帝國里除了維多維爾和維斯瑞凡兩位陛下之外的任何一個地方撕下一塊血肉。

在一片臨近Σ侵入的現實裂谷位置，貼近這裏的，重裝堡壘世界之中量產的天體防衛系統成為了這些黑紅色光點分流的第一波主要目標，難以捕捉的殘影從星球之間的黑暗深淵之中一閃而過。

敷設在重裝堡壘星那流動着淡金色光芒的銀白色地殼表面則瞬間升起了大片大片的金色光點，然而即使這些晶能近防火力的速度再快，也不可能能夠在瞄準系統無法捕捉目標的情況下對那些導彈造成影響，它們之間甚至建立不起連接路徑。

這些導彈並不急於展現自己的力量，它們正在嘗試按照自己所傳承下來的記憶來將自己的作用發揮到最大——當幾乎沒有飛行過程，或者說過程短暫模糊到幾乎不可被捕捉的導彈群佈置到位之後，最黑暗，但也最耀眼的無聲爆炸在空間之中怒放。

整個星系彷彿被瞬間拖入了事件視界之中，信息湮滅導彈的「彈頭」生效的時候，它影響範圍之內的一切資訊結構自身的原有聯結都會被徹底摧毀，而這所造就的，就是大片大片的詭異黑暗——

那是由於自身的任何存在法則與發展秩序都被徹底摧毀的一乾二淨，但卻沒有被徹底刪除而沒有完全消失，只能突兀而沒有任何理論基礎的在太空之中無聲地存在着的黑空間。

在黑空間之中，一切原有秩序都會徹底失效。

「宇宙基準穩定錨，彙報情況。」面對似乎取得了第一波優勢的Σ艦隊，卡文瑞爾並未感到意外，在大片有限而內部卻沒有界限可以形容的黑空間霧團穿插之中，漂浮着彷彿星塵帶一般的帝國艦隊碎屑，淡金色的晶能「金屬」板，閃爍著奧術光芒的，稜角分明的水晶破片……它們在黑霧之中飛旋著，就像一片真正的星雲一樣緩緩擴散開來，並在擴散過程之中不斷蒸發，就好像它們原本就是不存在的一般。

「世界穩定程度下降百分之一，大約三百億分之一的天體共鳴系統受到影響，所有天體共鳴系統並未離線，但是收到信息湮滅攻擊所製造的大片黑空間影響，這些防衛部隊重新恢復到原有影響水平則需要時間，目前而言，本世界的修復速度大於受到破壞的速度。」

在卡文瑞爾的視野之中，似乎已經損失慘重的帝國艦隊留下的殘骸星雲已經是熔漿之上的碎屑，在太空之中更加迅猛的蒸發並轉瞬之間近乎消失殆盡，然而即使看起來Σ的一次火力直擊至少燒掉了千分之一的帝國艦隊並直接將其連着殘骸都拆除殆盡之後，星明艦隊一方的火力卻沒有任何程度的削弱。

在星明艦隊的整片「豎向方陣」附近，以整座方陣的豎向黃道面為基準，一道巨大的紫色環帶從虛無之中顯形，在那道紫色環帶之上，一簇明亮的光點正在向紫環「上」方一個構造奇怪的點迅速運動着，就像正在前行的進度條。

破損的戰艦正在迅速蒸發，而空間的穩定性在遭受到劇烈攻擊之後也開始被影響，從明面上看，帝國艦隊正在迅速轉向劣勢。

然而，在新月第二次發動脈衝式的集群進攻的時候，這道鑲嵌於紫色環帶之中的巨大進度條也走到了最後。

在新的光點簇再次運轉之後，那些之前彷彿被蒸發的一乾二淨的帝國艦隊則毫無損失的再次出現在了龐大的艦隊本陣之中——或者說，是帝國艦隊本陣所投射出的，包含着自身一小部分存在性的靶標投影之中。

在這些投影再度出現之後，那些鑽過星明艦隊密集到足以堆成一堵牆的火力封鎖的Σ資訊湮滅導彈和拆解光束則彷彿受到了來自於無形之中的巨大引力，它們看起來就像被這些影子吸引一般，狠狠地轟在了這些密密麻麻的光點之中。

「存在性偏轉信標重置完成，重置速度高於被毀速度，聖裁奧術樞紐艦出力穩定，「輪迴禁咒」工作狀態良好，我方全部艦隊資訊結構完整度百分之百，未出現任何底層結構上的陰影與侵蝕。」

「看來，基於不同基礎所發展起來的技術樹，即使最終能夠殊途同歸，看來也最終是「殊途」了啊。」

……

「陛下，我是埃爾溫，在我們所面對的Σ艦隊之中發現了新的高級單位。」在身披奧術法袍的，帝國最強大的概率坍縮者的面前，Σ的艦隊似乎有些超出預料。

在對方彷彿潮水一般充滿世界的「另一邊」的過程之中，埃爾溫在第一時間甚至驚訝的發現，整支移動的疆土，甚至整個世界都沒能在第一時間做出反應，當強現實穩定場的強度再度上升之後，Σ的襲擊已經撕碎了大片大片的空間和存在性偏轉信標，並在一定程度上已經撼動了本應該不受任何影響的法則管理層。

在注意到艦隊意誌異動的一瞬間，所有聖裁的「輪迴禁咒」和所有「靈」級奧術戰艦便將整支艦隊篩了一個遍——面對足以從世界的開始鋪展到世界另一邊的盡頭的，浩如煙海的Σ腐化戰艦，矗立在這裏的，至少有超過二十位數的帝國個體，超過十三位數的帝國戰艦群以及遍佈整個宇宙的，稀疏但璀璨的群星之中，居然沒有任何一絲一毫對那片正在快速膨脹的腐化雲海所衍生出的敵意！

在熟悉的新月與暗星所統領的Σ艦隊的身後，埃爾溫通過概率坍縮場的一片黑障鎖定了隱匿於黑暗之中的，Σ艦隊在之前的戰鬥之中還未被記錄到的高級艦隊旗艦——從黑障區和能夠微弱的捕捉到的光影之中來看，這次新出現的不明單位從形制上而言也是量產級別的，它們的艦身要比新月這種超級火力輸出單位和艦隊聯網指揮單位這種本應互相干擾嚴重，但對它們而言卻彷彿毫無影響的指揮艦更大一些，但是總體體積卻仍然要比暗星小。

乍一眼看去，這種第一次被明確記錄的單位是一個長軸超過一萬五千公里，艦首一百二十度左右的巨大鈍角三角形，艦體很薄而且沒有任何附加結構，但是在這巨大的三角形艦尾方向的那道長邊之中，卻有一大塊結構被憑空挖走了一般。

而在留下的半圓形缺口之中，超過百分之九十九的部分都彌散著微弱但扭曲的光影，但是在半圓形的「最高點」卻閃耀着一團極其明顯的紅色光芒，在這團光芒的照耀之下，帝國艦隊所發射出的火力有相當一部分都作用在了範圍巨大但修復速度極快的灰色天幕旋渦之中。

「新的目標嗎……」在奧術王座之中篩了好幾次Σ「架橋」時候殘留下來的殘局圖像之後，維多維爾才總算髮現了這種單位的影子——Σ的大型單位還有許多帝國艦隊當前還未遇到過，但是它們卻都能從那張相當於是Σ全勢力圖的資訊快照之中一篩篩出一大片，而這種單位的數量相比而言似乎要少得多，而且所在的位置排布也沒有任何規律或者特殊之處。

「這一型艦船暫定代號為【日蝕】。」維多維爾詳細的端詳了一下埃爾溫所傳送過來的數據。對於時常屏蔽一切凝望星空的星明皇帝而言，那顆形似恆星在發生遮擋時，由於引力翹曲和視線閉合所產生的「鑽石星芒」的紅色光團可以說是這一型飛船最為顯眼的特徵。

「它們的數量太少，而且缺乏資料。埃爾溫，你們繼續嘗試突破所有封鎖去攻擊它們，我會調撥一部分疆土艦隊去支援你們，我有一個猜想，但是需要更多的實際材料來佐證。」

「明白。」

看着自己身後的大群艦隊消失在扭曲的臨時搭建的一次性世界之門之中后，維多維爾看着虛空之中仍在源源不斷湧來的，幾乎匯成一條條連續的河流的不明秩序場陷入了短暫的沉思：

「存在的邊界線，攻擊映射之中的末端阻斷防禦系統；不滅長牆，攻擊映射全向路徑之中的攔截防禦系統……整個映射阻斷過程，似乎還差一個直接影響攻擊者的啊……」

「陛下，第三天區已經接敵，世界狀況穩定。」

「陛下，第二天區已經接敵，目前由於我們無法匹配出對方存在性偏轉信標的設立方式，我們還不能直接使得艦隊對原來的真正本體直接作出攻擊，目前我們已經陷入僵持階段。」

「第六天區……」

「第十一天區……」

在幾十上百個世界的動蕩群星之中，刺目的光流與一串又一串在群星中穿梭的事件視界和黑影一次又一次洗刷著整片戰場，影影綽綽的太空和璀璨的群星之中，它們推動着整個世界的破碎與再生。

信息湮滅導彈集群在黑暗中無聲的炸響，大片大片的事件視界和無法空間在秩序之中膨脹著，彷彿癌細胞一般排山倒海的摧毀阻擋失控的黑秩序擴散路徑上的一切阻礙，然而下一秒，這些無法存在又會被急劇膨脹的晶能恆星，和來自整個宇宙所有天體力量所組成的約束強行同化為大團大團的晶體碎屑，隨後徹底從整個世界的任何層面上消失。

原本被鎮壓，但卻一直客觀存在的世界虛線在現實權柄的反覆震蕩之中不斷從虛無中顯露，並幾乎是在一瞬間之內便被雙方強大的火力擊的粉身碎骨，對於現實世界而言，這不過是又一重夢境的徹底崩潰。

但是從整個世界模型上而言，虛資訊投影也是整個世界的一個組成部分，即使相對於現實而言，它們的存在性低到只能被認為是一片幻影，但是它們也是自洽發展的，也是具有自我發展趨勢和規律的。

每一條虛世界線的顯現，都代表一個可能並不知曉這一切的安寧世界在強大的火力之中土崩瓦解——然而，沒人在乎，即使有人，也沒法在乎下去，對於現實世界而言，它們本身就是虛幻的，而且每當一條虛世界線完全展開，構成它們的實際世界組成元素的部分映射也會暴露——雙方彼此都不可能將控制缺口轉給敵人，如果不能利用，那麼剩下的就只有一種處理方式：

徹底摧毀。

在虛空之中，源源不斷的波動從超過一半的可探知「方向」向此匯聚，或許是早已注意到這一切，而只有在通訊塔被徹底摧毀之後才接到已經無人發出，只能依賴底層協議激活的動員命令。

在廢土之中，形如殭屍的Σ大軍集結，越來越多的敵人開始出現在一條條在開環與閉環之中不斷轉移的世界線里。而在已經接戰的世界，暴怒的白金色光流和難以言表的黑紅色衝擊則在奧術場，強現實穩定場和壓制融合場三者的反覆傾軋之下猛烈撞擊甚至徹底湮滅，存在性偏轉信標幾乎是成批被建立而又成批被摧毀，聯合護盾劇烈震動，概率彌散又轉向坍縮，戰場轉化為絞肉機，規模巨大的戰艦群就像破碎的星河落下升起那般在虛實之中跳轉。

一次次對本底世界的爭奪，一次次底層協議動搖；空間一次次粉身碎骨，又一次次在宇宙基準穩定錨或者是黑色暗線的強行催化與扭曲之下一次次穢土轉生，一個又一個世界的空間開始晶質化，就像無數次潰爛、受傷癒合之後已經完全變異的肌體一般猙獰而可怖，然而，沒有人會在意除了碾碎敵人之外的其他任何不必要的事情，對於任何一方而言都是如此。

從一開始，任何戰場就已然進入白熱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