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短暫的太平
「為什麼你要問這些」卡文瑞爾有些奇怪的看着自己面前的將軍，就好像一個好奇外行為什麼要把手伸得這麼長的研究人員，「聯邦許可權體系保證所有人都能檢索到自己所需要的知識，根本沒必要去問別人，哪怕你的許可權樹並不完全支持這些知識的閱讀也並非阻止，所以我為什麼要長篇大論的給你講……」
「……什麼？你剛剛說了什麼？」卡洛斯特的回應似乎出現了一瞬間的斷片，但是兩人的注意力卻都恰恰無視了這一點，一次大眼瞪小眼的尷尬就這樣過去了。
「嗯……哦，你剛才表現出了對我們的奇怪態度，我們的發展理論哪裏都沒有不對。」卡文瑞爾無視了將軍的滿腹狐疑，「接下來這段時間直到空間湮滅炸彈生產出來之前，我們能做的就是繼續維持晶化症感染者的穩態環境，看看具體會產生什麼樣的變化，除此之外的就是每日的例行工作，將軍你認為呢？」
「目前是這樣了。」卡洛斯特聳聳肩，「正在以最快速度生產一批新的空間湮滅炸彈，幸好聯邦法案規定如果一個區域實行了最高級別的封鎖措施，那麼封鎖區域內部的軍銜最高者將成為指揮官，擁有緊急許可權，不然我還真不能單獨製造這種東西，另外，還有一批新的護盾發生器在線上，前線基地的護盾陣列暴露在半晶化狀態之下，我不太放心。」
「那些緊急封閉后本區域內轉移的普通聯邦公民，他們現在怎麼樣？」
「應該說問題不大，在接到命令的那時候我就開始讓這個區域內的普通公民全部轉移到了現在的翹曲邊界附近的空間站內，第一次未知輻射衝擊讓這裏的信息採集節點出現了嚴重的干擾，不過在建設這裏之前，我就命令一部分近衛軍隊去通知各處的殖民點了。幸好這片區域整體都靠近宇宙邊界，非常荒涼，殖民點並不多，加之輻射影響的距離並不算太長，在十幾萬光年之外基本上就只有視覺上的影響和對那些大功率感應器有影響，雜亂環境壓力覆蓋範圍有限，不會危及生命。就目前這段臨時授權閉合維持獨立運作的網段來看……沒有任何人傷亡。」
「不過忽然增加的人口對那些安置點的壓力還是比較大的，空間站的維生系統雖然有充分的冗餘，但是一次加上如此多的載荷，也有些不堪重負。」
「嗯……可以再重啟一部分殖民點，這一段時間以來這些現象的危害性質多少我們也了解了一點，這個區域內很多的殖民點其實都是安全的，當然保險起見可以在在殖民點外面臨時外掛護盾發生器。」卡文瑞爾稍微思索了一下，「或許，最開始我提議執政官封鎖這一區域，本身可能就有點過度擔心……我明明是來這裏證明它沒有那麼危險……」
「你並沒有做錯，在這一個多月的時間裏我也一直在看，你來時跟我說的話我都記得，並且，這個異常現象靠近核心的真實危害我們還一點都沒有發現，現在只是它還沒有爆發出來而已，最重要的，無論事情發展到哪種局面，無論可不可控，為了聯邦，我們都必須做到所有能做的。」在這段時間裏，卡洛斯特早已習慣了科學官的說話方式——鬼知道他們的思維處理器中在這麼大的環境壓力下，線程切換到底還好不好用。
「……理應如此。」卡文瑞爾沉默了一下，突然望向一個方向，卡洛斯特看見，在卡文瑞爾視線確定的一瞬間，他的眼神就忽然變得無比深邃，在他的眼眸中，倒映着整片星空。
「你看，星明之星。」卡文瑞爾將視野共享給卡洛斯特，在同步完成的瞬間，卡洛斯特的注意力就被吸引住了。
誠然，在距離前線基地五千光年遠的那個金色異常旋渦同時具有視覺和靈魂上的雙重攝動，但是它太過暴烈，所帶來的是令人絕望的氣勢和威壓；而在「星明之星」的景象則截然不同:
如果視角拉的太遠，那麼星明之星看起來就像是一座星光牢籠的穹頂，但是如果在近距離觀看的話，在一層隱隱顯示出晶瑩質地的鏡面上，來自遠方的群星光芒被神奇的扭曲，拉長，由原來點綴在漆黑幕布上的光點變成了形態莫測的銀白色絲線。
在翹曲空間唯一的出口位置，整個翹曲範圍內所有的變異星光都匯聚於此，使得原本是最正常的區域，變成了一個無底的黑洞。在翹曲空間性質的影響下，那些本油全宇宙所投射過來的，不知多少億年歷史的星光隨着不斷匯聚而愈發璀璨，然後在這裏戛然而止，彷彿所有的可能性，所有的命運，都在像一個點不斷滑落，然後進入了一個無法了解的境界。
這裏是一扇門。
「如果這裏真的是一扇門的話，那麼漆黑的門扉後面所隱藏的，又會是什麼呢？星明文明以群星為圖騰發展成長，而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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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明聯邦首都，DH-33大三角星座，聯邦全境運行管理中心。
維斯瑞凡正在篩查這一個多月的高級匯總報告。
之前的在性質上體現出「超距作用」，可以被全宇宙觀察到的金色旋渦結構和緊急封鎖十幾萬億億億立方光年的主物質範圍這兩件極具爆炸性的事件在聯邦社會引起了一定的衝擊，不過執政官和奧多希爾議會的反應也可謂是十分迅速。
加之，現在聯邦公民的高度理性化思維及時起到了約束作用，在發現現象在遠距離外無害之後，整個聯邦雖然在短時間內出現了一些波動，但是迅速回到了正軌。人們曾經關注過此事，但是在部分資訊公開之後，原本模糊的思潮也在很短的時間內沉默——因為所有人都知道，在自己所能干涉到的範圍之外，任何擔憂和不必要的在意都會拖慢效率。
然而政府高層並沒有放鬆警惕，因為這個異常的未知結構所擁有的包括超距傳播和晶化破壞色核裝甲使其變成未記錄在案的結構的性質太過驚世駭俗。
現在所有已知的力量，即使能排山倒海，能擊碎星球，甚至能把整個星系拖入一場空間風暴中碾碎，聯邦對它們也無所畏懼，因為他們所有的性質和規律都在宇宙規律的約束之下，有攻擊手段，就有防禦手段。
然而，這種能對世俗力量一視同仁，其次級衍生物就能把色核裝甲當木纖維拆除的異常現象，其存在肯定至少超過了物理層面，那麼，這樣無法理解，無法防禦的異常，無論多微小，都應該引起足夠的重視。
更別說這個異常環境直接就有幾百光年的龐然體積，影響範圍更是可以延伸到在二十億光年就能開始干擾信息採集通訊了。
在星明聯邦的政體中，奧多希爾大議會是聯邦所有公民的意志體現，其歷史可以追溯到在數十億年前星明聯邦與莫多里蟲族和特奧達爾帝國的戰爭時期，而它的前身則更加久遠，以至於已經有部分相關資料開始遺失。
這是早期星明文明嘗試真正使用國家所有人民力量嘗試的結晶。聯邦很久之前就已經發現，除了在戰場上以外，當國家穩定，公民能以為了自己和為了國家的態度生活時，公平與自由可以賦予公民更大的生活熱情，整個文明比起在高壓政策時也更有創造力和凝聚力。
在這種政體下的執政官進行選舉時，議會內的每一位議員都擁有同等的資格，他們會根據自己的邏輯理論，製作能體現自己的能力以及對聯邦未來所引導的方向，聯邦公民以此來進行投票，選出其理論與目標最符合大部分個體要求的議員擔任執政官，雖然從那個時候開始，邏輯思維控制插件就開始在這些人的頭腦中運作，但是在這樣一個巨大而綜合的環境，以及每個人仍然存在的人格影響中，每一份計劃到最後都是第一無二的——這是高層存在的責任與應做之事。
而人民的義務，就是在被賦予了選舉權利之後，他們自身便應該以最高程度的思考來將自己的選票投給自己認為最合適的人選——由於篩選過程相當漫長，因此這樣的活動並不多見。
在選定執政官之後，這個人將擁有聯邦的最高許可權，並對奧多希爾議會負責。
在緊急情況之下，執政官擁有一定程度的法律豁免權，但是事後必須出具符合邏輯的，可進行現實保存核對的物質性解釋，在沒有議會通過的國家級災難或緊急事件的情況下，如果聯邦有超過百分之四十的公民認為這位執政官與他們的選舉初衷相悖，那麼全體彈劾流程將會啟動。
在最早期，他的許可權將被暫時凍結並且交由奧多希爾議會重審，如果有超過百分之五十的公民持有以上態度，那麼他將被裁撤併且重新降級成為議員，執政官由上次選舉產生的第二名順位取得，這種制度在最早開始嘗試的時候曾經連續罷免了十幾位執政官，甚至就連奧多希爾議會的前身都被干擾到停擺過，不過隨着體制的穩定以及邏輯插件的廣泛運用，這樣的情況也減少到了極其罕見的程度，這一百多億年中，只有一次產生過執政官重審問題。
而在直接近現在的那一段歷史之中，無論如何，即使最終許可權受限，被選舉人都會保有一次最短任期，同時，許可權不再順延。
值得一提的是後來加上的軍事執政官和仲裁者計算機。
邏輯插件並不會完全抵消人格所帶來的感情波動。
這也就意味着，如果執政官處於情緒極端的狀態下，他做出不理智決定或者邏輯出現問題的可能性就會大大提高。
最嚴重的一個例子，在莫多里蟲族覆滅的前夕，聯邦軍隊在現在的IV-DG76星系擊敗了當時的蟲族最大一支主力部隊，逼迫其全部退守到星系的最深處。
在接連的勝利鼓舞下，當時的執政官和所有的軍隊指揮官都作出了繼續進攻的命令，而邏輯組件的輸出結果則是後撤修整，進行偵查以及超遠程火力試探。
然後，在冒進的命令中，當時聯邦有百分之四十的主力艦和百分之六十的輔助戰艦全部懟進了這片狹小的星際迴廊中。然而，等待他們的，是徹底的毀滅。
莫多里蟲族並沒有科技的概念，但是他們自身有着很強的天賦能力，並且這種天賦能力還可以後天改變，作用範圍廣到難以想像，在面對一場已經沒有勝算的較量中，莫多里蟲族的首領選擇集結剩餘蟲群的全部力量試圖與聯邦艦隊同歸於盡。
他們做到了。
在負責那次戰鬥的聯邦戰艦悉數進入那個星際間的狹小範圍后，一個巨大晶亮的全反射鏡面將他們和所有剩餘的蟲族包在了一起，在這個翹曲閉合的空間泡中，那些蟲族榨取了自己所有的餘力，製造出了有史以來最大的一塊超規則坐標疊合空間，也就是空間湮滅炸彈的「裝葯」。
聯邦百分之四十的軍力在那場無與倫比的風暴中灰飛煙滅，同時帶給聯邦的後續影響中，還有一個無法空間大禮包。有人推測，那次爆炸甚至可能已經擊穿了十一維的維度屏障，使得部分無法被宏觀世界所包容的存在在主物質位面中存在了超過一飛秒之多，就算是大宇宙的力量，也無法撫平這樣的衝擊餘波了。現在，即使是色核力探針也必須得到授權才能前往該區域；而對於卦限分區將軍以下軍銜或者同等對應官職的運行者之外，那裏更是絕對絕對的禁區，物理層面上的。
在這次事故之後，奧多希爾議會做出了兩個重大改變：一是在最高許可權者中附加了一個永不離線的新存在，那就是「仲裁者」，它沒有人格，在最開始甚至也沒有智慧：最早的「仲裁者」是一座巨大的資料庫。
裏面儲存着海量的邏輯關係，理性程度，邏輯思維及其做法的數據-現實映射函數，還有幾乎可以說所有的有關案例。在事件權重超過閾值時，它將與執政官一起參與判定，如果執政官與它的輸出結果相差超過百分之四十，則認定執政官的做法不符合邏輯，執行危險程度極高，必須進行外源邏輯化模式處理后再進行第二次判定，若兩結果對比差值超過百分之五十，則拒絕接受執政官的命令。
二是，將軍事部分從原本的體制中拆解出來，成為一個專門的區塊，原來的各種司令部和軍隊元帥職位取消，軍隊直接向軍事執政官負責，而軍事執政官則向奧多希爾議會負責。
在戰爭環境時，原本的單一執政官需要處理的事務過多，並且經常需要親臨前線，而這就有可能導致執政官殉職而使得整個聯邦出現管理空白，雖然這並不會導致國家機器停轉，但是一個執政官的在職周期是非常漫長的，他們的所做作為是為了千萬甚至數億年的目標而前進，貿然更換新任執政官則很有可能產生巨大的資源浪費，所以負責聯邦的絕大部分統治工作和日常穩定工作的「高安全」組分合併在一起，由「運行執政官」來負責，而開拓，戰爭，危險環境救援等較為危險的「低安全」組分，則全部由新的「軍事執政官」來負責。
「河系級及已上所有報告篩查完成，除第三卦限部分區域被隔離，其餘宇宙目前所有畸變均在可接受的範圍內；所有殖民點均已完成人格及靈魂篩查，暫未發現任何可大規模傳播的模因性污染。」伴隨着毫無感情的AI合成音，維斯瑞凡緩緩睜開雙眼，伴隨着她後腦延伸出去的亮色絲線緩緩消失，原本在她周圍排布的通天貫地的全息窗口也成批隱去。
看着不斷消散的全息窗口，維斯瑞凡輕輕舒了口氣，神情一下子放鬆下來。
目前看來，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