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戰火世界（二）
在接近十萬年的時間裏，星明帝國開始嘗試按照曾經的計劃來進行天區規劃和人員重組，在意識到多方技術存在差距甚至是斷層時，帝國停止了大部分對於未知虛空技術的直接探尋，轉而彌補當前所欠缺的基礎部分並再次開始調整自身的文明結構。
這其中，就包括天區制度的再劃分和網絡思潮和信息流的重組。十萬年的時間跨度中，這一系列的做法是被公認為是方向正確卓有成效的。
然而，這些來歷不明的強大入侵者在或許是幾天之內，就將帝國的十萬年來的努力所創造的成果拆了個乾乾淨淨。
由於在事件發生之前帝國多少相當於收到了一份告警，因此即使被放棄的邊境宇宙幾乎在一瞬間就被進行了複數次的毀滅打擊，但是至少，帝國並沒有損失太多的人，在警報被確認的那一瞬間，帝國就開始儘可能收縮勢力範圍並以最快的速度將那些宇宙中駐留的人口，或者說戰鬥力並不是很強的軍隊撤回了核心防衛圈以內，這避免了早期時候大量無意義的犧牲。
然而就目前來看，帝國唯有的一點點時間之內所做出的反應，其所能達到的最高極限也快要到頭了。
原本作為帝國「第一天區」的天區首府宇宙此時已經被戰火點亮，在連亘千萬光年的戰場之中，空間在反覆爭奪之中支離破碎，天體化為齏粉，在極其混亂的力量環境干涉之下形成了在太空中漂浮的磅礴海潮，而這片由已經無法探尋基礎結構的混沌物質所組成的質量海洋正在被金色或紫色的洪流或黑紅色的光芒反覆切割，而在這片混亂無比的物質大洋兩岸，就是正在互相傾瀉火力的星明守軍與正在從虛空屏障中滲入的Σ集群。
「該死，這些可惡的傢伙眼裏到底還有沒有真正意義上的現實？！」
卡文瑞爾感知著戰場所傳回的圖像，在剛剛那些Σ單位侵入的一瞬間，它們便在宇宙中憑空展開了一片彷彿漩渦般的巨大暗灰色天幕，在灰色的「幕布」之中則佈滿了彷彿蛛網一般的裂痕和黑色的節點，卡文瑞爾原本認為那是地方艦隊爭奪時空權柄時展開某些設備而引發的現象，但當晶能火力接近那片奇怪的Σ「戰鬥背景」之後，那些強大的信息洪流和重型導彈便大批量的直接從戰場中消失掉了。
雖然非常難以接受，但是在不斷的交戰過程中，卡文瑞爾卻從那塊巨大的混沌天幕中讀出了越來越多的，與「幻境」術式相似的部分——那種混沌天幕的影響並不能離開那些古怪的黑色裂痕和節點太遠，而且那些不知道應該怎樣描述存在狀態的黑色節點似乎也不能無限制的增加，最重要的是，靈魂似乎能夠對那種奇怪的黑色節點所帶來的影響產生足夠的抗性。
種種詭異的性質，讓卡文瑞爾在驚訝於情況本應反轉的同時，還回憶起了帝國\聯邦時代曾經遇到過的，處理起來極其麻煩的一種非實體存在：認知危機，然而現在，這裏的認知危機殺傷的，卻是死物。
只不過現在，Σ似乎將這種仍然難以規劃的詭異信息反過來使用了：那道規模巨大、覆蓋千萬光年的暗灰色幕布和遍佈其中的黑色節點使得Σ的「陣地」所覆蓋的區域現實強度，或者說是被「它們認為」的現實強度空前強大與穩固。
而外來侵入的晶能炮火在侵入那一區域之後，便作為外來信息被環境否認——這些理應存在於現實的晶能火力在那片環境中成為了一個個空夢，一道道幻影，並直接被那裏的「現實」否決掉了。
而一個獨立存在的靈魂，其位階能夠與晶能等高位階信息等價之後，它自身的穩定性與認知存在感在擁有一條自己所歸屬的穩定基線之後，便極難被撼動，而這所體現出的，就是靈魂對抗那道極有可能是「人造現實」時所體現出的抗性。
就現狀來看，與單純的晶能火力相比，這些靈魂更能認識到自己所處的環境究竟如何，當實在無法自行認識處理時，靈魂還能依靠曾經存在的基線與強大的意志力與其抗衡——後面這部分，由於特殊的平權關係，恐怕即使是那片異度現實的強度很高，也無法直接將靈魂的認知覆蓋掉。
「激活最高安全通訊鏈路，我要將這些情況彙報給所有處於抵抗前線的人還有核心守衛區！」卡文瑞爾急切的命令道。
「閣下，按照當前戰爭烈度判斷，最高通訊鏈路的優先順序也有可能無法比擬直接戰況。」
「做就是了！」卡文瑞爾不耐煩地跳過了艦載AI的指示，在艦橋內部，實景顯示與虛擬戰場全貌都在卡文瑞爾的內心與飛船內部的結構之中同時跳躍着，在巨大的混沌質量環帶兩岸，兩方的各類攻擊連在一起交織成了一張絢爛但卻充滿慘烈的天網。
目前Σ侵入者的火力仍然很強，在那些大大小小的黑紅色光團衝擊之下，由堡壘星和數千萬艘戰艦所共同撐起的聯合護盾正在泛起一層又一層彷彿水波一般的漣漪，那些顫抖的光影就彷彿宇宙自身正在逐漸崩潰一般。
但是卡文瑞爾心中卻不由得多了一絲輕鬆——雖然不知道為何，這些詭異的艦隊並沒有直接動用可以直接導致世界末日的武器和力量，很顯然它們是有能力這樣做的，但是到目前為止，這些侵入者似乎都是在遵循某種難以形容的規律進行着並不智慧的攻擊。
卡文瑞爾感覺，那些奇怪的腐化戰艦並不算非常清楚它們到底在面對些什麼敵人，如果需要的話，直接動用任何一種功率壓過宇宙基準穩定錨的世界末日武器就好，毫無疑問，即使有宇宙基準穩定錨這種可以拿來爭奪時空權柄的東西，但卡文瑞爾自己就能想出超過一百種能夠讓其離線失效的手段，而那些掉點渣子就讓帝國擁有了直接從虛空中提取無限的高位階秩序信息的不明文明所屬存在……
在遍佈於晶能護盾防護圈之內的太空中，無數資訊-物質轉化工業模塊正在一刻不停的生產大批量的裸裝戰艦主炮，這些防禦力為零的火力輸出道具每時每刻都在彌補著帝國防線的火力壓制缺口，在彷彿群星一般的閃爍光點照耀之下，Σ的艦隊攻擊勢頭正在緩緩下降。
「所有裸裝主炮、所有被標記戰艦火力集群輸出聚能準備！」在戰場實況的現實之中，相當大數量的Σ載具已經離開了它們曾經設定的那塊「現實穩定區」，而根據帝國曾經面對Σ飛翼和天體要塞的戰鬥時，那些載具的表現情況來看……
足夠強度的高位階火力是可以對它們造成有效傷害的。
在足以割裂星空的漫長防線上，無數顆閃動的紫色或是金色的星星正在提高宇宙整體的背景亮度，就像一座聳立在戰爭最前線的長城一般，而在這道規模巨大的城牆之上，一排排在壓制之下積怨已久的火力基站正準備奪回主動權，並發動第一次反擊的怒吼。
「……等等，情況似乎有些異常。」卡文瑞爾趁著某個「火力空窗期」再次認真檢查了一下一直在與自己的思維核心交互的戰場實景現實，在那個實景投影中，他驚訝的發現，位於物質大洋另一岸的Σ單位沒有減少哪怕一個。
之前不斷增長的火力，看起來不是被那些難以形容的黑紅色光球徹底吞噬瓦解，就是失去目標之後由於自身賦值限制而消散在冰冷的太空中，抑或是被Σ的異度現實「否認」了。
下一秒，卡文瑞爾緊緊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一種彷彿被撕裂般的感覺甚至使得他的精神出現了一瞬間的恍惚，接下來，翟卡希爾那撕心裂肺一般地強烈感情波動與彷彿面對着比死亡還要可怕的絕望慘叫便順着最高通訊鏈路一股腦的灌了進來。
「堡壘星！！概率坍縮場！！一定要覆蓋整片……」
「這裏是第一邊境節點，翟卡希爾，第六邊境！請回答！」卡文瑞爾的回應很迅速，但它很快便消逝在了一片沉寂之中，然而沒過多久，卡文瑞爾，位於他的戰艦群上的每一位第三許可權士官，帝國內核防禦層在內，一切被最高通訊鏈路接通的範圍都充滿了無盡的喧囂與轟鳴。
「第六邊境失聯，第十二邊境失聯。」
「該死！翟卡希爾、艾思凱特！陛下，能收到任何有關的信息回饋嗎？」
「第一邊境，我們無法收到震蕩影響區域內的任何有價值信息。」
卡文瑞爾一時有些不相信，前一秒還在正常作戰的戰友，現在卻已經在虛空中死無葬身之地了？然而沒等他在這稍微的驚詫之中多休息一會，彷彿血一般深刻的黑紅色便徹底侵染了卡文瑞爾感知中的每一寸視野:
在和晶能護盾之外，那些略顯沉寂的單位忽然迸發出了全部的火力，足以將宇宙的盡頭燒焦的不明光束絕對精準的轟在了帝國漫長的晶能防線上，而卡文瑞爾則下意識的下達了開火命令——依靠所有從主炮中抽取出來的信息所組成的衍生護盾，這道已經是帝國在這些情況之下所能做到的最堅固的、卻也已經搖搖欲墜的防線總算是沒有一擊崩潰。
「這裏是翟卡希爾，第六邊境已經陷落，艦隊與陣地設施損失慘重，無法再繼續執行抵抗，我已率領殘存艦隊向內撤退，準備收縮防線。在此，我必須提醒所有人，不要直接以過強的火力攻擊Σ單位集群！在檢測到過強火力的一瞬間，它們會啟動虛數防禦！切記！！」
這份緊急報告很簡短，但是更加快速，在收到這份警告之後，卡文瑞爾在腦海中才收到了翟卡希爾剛剛發回的一些細節內容，顧不上老友存活自己內心的喜悅，卡文瑞爾趁著兩方的對峙此時還相對平穩便迅速讀取了那份報告的詳細內容：
「以此觀測記錄為證據基礎……Σ單位疑似擁有秩序存在性層面的虛數防禦手段，我將其稱之為虛數虛空阱。疑似起效過程為，當外源信息打擊作用於Σ單位周圍的某一範圍時，虛數虛空阱便會在打擊信息來襲路徑上激活，並可能形成一種我們目前還未探明的空間結構，或許可以參考空間通道反應爐——
在攻擊信息進入大門之後，原路徑坐標將被進行某種共軛拆解，在短時間內，被吞噬的攻擊將和虛空阱一起被秩序世界進行放逐，但祂們顯然能對這一過程進行更加細緻的操控——以目前我們的攻擊手段而言，我們絕對不可能擊破這層屏障。」
「告知所有防線節點與內核防禦圈，艾思凱特艦隊失去戰鬥力，我們所面對的極強不明戰鬥單位執行了一次世界末日，我們無力抵抗，此消息發出后，基礎靈魂上傳已經啟動，我們將嘗試於後一防線節點繼續戰鬥。」
……
「一天後執行八次無關聯世界末日。」在內核防禦圈的首府防禦節點，維多維爾在旗艦中面無表情的說道，「藉由世界末日所造就的信息漲落作為掩護，儘可能將文明成果發送出去，我們現在恐怕已經無法糾正曾經遺留下來的歷史錯誤了。」
在仔細的端詳了在星海中鋪開的紫金之路后，維多維爾輕微的搖了搖頭。
這或許就是星空最後的圖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