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戰火世界（一）

在艾思凱特顫抖的命令之中，部署於這個宇宙的數千萬顆堡壘星正在向這片對於整個宇宙而言算不上多大的戰場壓來。

由於堡壘星的基礎體積本身就較為充沛，在疊加空間拓展模塊之後，它內部的「儲物空間」可以被放大上千倍，在這樣的基礎條件之下，一顆這樣的星可以加入相當程度的武裝，和規模足夠大的空間通道反應爐。

為了儘可能確保這些堡壘的自持力，在星球的兩極位置還有可以造成廣域影響的概率坍縮裝置和與之匹配的奧術信息輸出端，這些可以被看做「星球戰艦」的東西被用來阻止死潮爆發時污染在宇宙中出現大規模的失控擴散，因此它們並不具備多強的攻擊力——吸附者靶標和負責點殺那些受到污染的信息體所需要的高精度火力對於艦隊的聯合護盾而言幾乎連撓痒痒都算不上。

它們那龐大的身形內部寫滿了防禦與穩定，在面對死潮災難時，攻擊力不僅沒有作用，反而有可能會被微量滲透的污染催化而導致大規模的殉爆事故，所以它們的地殼幾乎除了兩極和事先規劃好的導彈投放空間通道之外，剩下的幾乎就是厚度達到好幾百公里的晶能裝甲——就差做成實心的了。

在黑暗的空間之中，有幾束光芒一閃而過，身軀龐大的堡壘星群開始在宇宙基準穩定錨附近搭建起更多層次的防禦，凝實到宛若晶體的晶能護盾遮蔽了從那座造型奇特的巨大建築上能看到的每一寸太空，而在不會幹擾晶能艦隊火力輸出的空間層中，一片又一片數學率紊亂區開始被製造出來——除非徹底刪除這些空間，否則絕大部分常規攻擊將在這些區域裏寸步難行。

而在遙遠的宇宙邊界附近，在無數的漆黑節點與混沌的灰暗天幕的掩映之下，那艘巨艦仍在不緊不慢的繼續凝聚著那團黑紅色的光團，彷彿在它面前正在不斷成形的、甚至快要在宇宙中長成好幾個天為單位那麼大規模的錐狀晶能護盾陣地還有不斷向自己潑來的、由金色與紫色所組成的暴雨完全不存在一樣。

然而就在下一個瞬間，一種異樣的感覺籠罩在了星明軍隊每一個人的心頭——世界似乎出現了一瞬間的扭曲，即使晶能護盾、奧術穩定場和宇宙基準穩定錨都還在全力工作著，這樣短暫但異常深刻的感覺卻已經烙印在了所有人的感知記錄之中，當這種異常感消退之時，那座原本遠在千萬光年之外的巨艦不知道何時已經裹挾著那團充盈著黑紅色光芒的能量球出現在了距離堡壘星群只有數光年遠的地方。

「這，這該不會是……世界坐標定義引擎？！」奧里夫結結實實的吃了一驚，由於帶回了有關於虛空信息偏移的部分基礎信息記錄，他與阿爾貝克在流亡紀年都曾經有幸為旗艦進行過檢測與對外掃描工作，而在那段工作時間中他自然而然的也在一直聽取帝國的那些大佬們的「隱藏教誨」。

第一次聽到這麼個詞的時候還是流亡艦隊被Σ的天體要塞帶着世界碎塊追上的時候，那些小型飛翼在部分情況下出現過的、完全沒有任何過程的穿梭過程，只有改變自身所處位置這一結果的驅動方式，帝國高層所給出的猜測，然而那個時候，世界可沒有出現什麼扭曲感。

「什麼，奧里夫你在想什麼？！」

「世界坐標定義引擎！」奧里夫儘可能清晰的鼓起自己的意念來驅散心中殘存的悸動，「那是天區領袖翟卡希爾首席他們提到過的一種概念層上的驅動模式，直接定義飛船在宇宙中的位置來進行移動，完全不需要過程，而這個很有可能比首席他們猜測的層次更高！」

「層次更高？那除非——」艾思凱特自己也愣住了，要想達到更高的層次，除非它通過某種方式直接繞過了世界之內的秩序坐標，直接將自己在更高程度上進行了「定錨」並改變了世界相對於自己的位置。

那團充盈著毀滅的黑紅色光團則不緊不慢的從那座巨艦的艦首位置飛出，一路碾碎空間與秩序撞向防護陣地護盾最強大最厚重的區域。

在異變產生的瞬間，防禦陣地幾乎百分之九十的火力便被用來攔截這團速度雖快但仍有過程的毀滅性能量，然而，它們在接觸到正在撞來的黑紅色光團是自身便在一瞬間被徹底擦除的乾乾淨淨，在艾思凱特等人陰沉的目光之中，那道攻擊所掃過的地方，已經無法再操控，儘管哪些區域仍然被世界屏障宏觀包裹着，但是宇宙基準穩定錨卻已經無法在將信息聯繫線搭過去，就好像那裏盤亘著的不是絕對真空，而是一塊更加難以形容，存在於秩序世界，其內部卻又什麼都不存在的「秩序真空」一般。

黑紅色光團正面撞上了尖錐一般的護盾陣地鋒矢點，並幾乎毫無阻礙的將沿途的一切拆解摧毀掉了，金色的厚重護盾、幾乎用護甲將自身包裹成實心的堡壘星和大片大片的空間阻隔區幾乎沒有拖慢那顆毀滅性的光團一秒鐘便一層又一層的被徹底擦除乾淨——

光是這一區域的護盾鋒矢位置就已經是數千顆堡壘星所能提供的防禦力量。

艾思凱特甚至還觀察到了一顆有一半身影擋在攻擊路徑上的金色星球，它的一半身體瞬間便消失的乾乾淨淨，整齊而光滑的斷口之中則是不斷湧出的晶能和正在迅速失去光芒的猙獰內部結構。

「將所有的晶能主炮輸出能量也轉移到護盾上！」艾思凱特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對此作出了儘可能快的反應，「概率坍縮器，改變自身陣地作用模式，儘可能幹擾那道攻擊波的供給穩定性！奧術艦隊，準備進行齊射！」

在星明守軍這一邊的強大聯合護盾表面，一道道彷彿水面波紋一般的金色漣漪將護盾進一步點亮，而在大範圍的概率干涉雲籠罩之下，一堵紫色的巨牆開始向那團黑紅色光芒推去，艾思凱特已經不期待這些護盾能抵擋得住這道說不清道不明的攻擊波了，只能儘可能嘗試偏轉它，不要讓它直接打進宇宙基準穩定錨，一旦失去了與那片規模巨大的倒懸天幕爭奪時空穩定權柄的力量，那麼這個宇宙就只能徹底放棄——甚至更慘，因為在那個時候，帝國艦隊根本沒有能力執行世界末日。

迎著千萬艘奧術戰艦幾乎不計壽命的全火力輸出，那團黑紅色的光終於黯淡了稍許，在疊加了無數層概率坍縮術式的這最後一段攻擊路徑中，它的攻擊軌道稍稍偏移了一點點，在給艦隊所撐起的、整個防禦陣地最堅固的護盾層刮出一個規模巨大、足以燒毀所有無畏艦百分之三十的冗餘機組的巨大波動之後，那顆光團消失了。

「……」感知著自己腦袋裏響成一片的告警，艾思凱特和托雷斯兩人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不過很快，他們的注意力便重新回到了現實並注意到了那道被之前的攻擊所開闢出來的「通路」，宇宙基準穩定錨無法操控那裏的資訊，而那座巨艦現在又遠離它自己的陣地，或許這是最有可能將攻擊作用在那座巨大飛船上的機會了。

為了儘可能平息正在迅速震蕩的護盾，真理級強行將護盾的能量轉化為了自身主炮聚能所需的信息漲落，迎著那道純粹的、彷彿沒有一點生機的黑暗通路，帝國艦隊噴吐出了千百萬道規模巨大的金色的光流，金色光芒彼此之間的共鳴形成了廣闊的諧振區，金色的光路凝聚在一起，點亮了黑暗而且越來越不穩定的太空。

為了儘可能增強破壞能力，這些晶能光流都被賦予了反相位中和方程，這樣雖然會使得這些光炮失去發射即抵達的效果，但是卻能在一定程度上大幅度提高它們的殺傷程度與殺傷範圍。

在艾思凱特緊張的注視之中，光流迅速抵近那座幾乎已經杵在陣地臉上的、渾身閃爍著猙獰黑紅色花紋的巨艦。

然而，在光流距離那座巨艦還有十幾個天文單位遠的地方，那座巨艦的身周卻不知道何時浮現出一層淡淡的、籠罩了相當廣大的區域的暗色薄膜，晶能洪流在撞上那層暗膜的一瞬間便忽然消失的無影無蹤，而巨艦周圍，伴隨着空間波動的緩緩平息，兩組彷彿由流光組成的、彷彿加速軌道線圈的暗淡黑紅色圓環陣列正在逐漸消散開來。

下一秒，空氣凝固了。

溢散於巨艦身周的黑紅色光環在熄滅到一定程度之後亮度忽然急劇升高，就像已經達到最大位移的彈簧在自身的復原力量拉扯一般迅速回彈，並幾乎在一瞬間重新組合成了吞噬帝國艦隊晶能洪流的那道黑紅色大門。

刺眼的晶能光流從那座大門中飛出，向帝國防線迅速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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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惡，嘶，這該死的幻覺還真是令人難以適應。」翟卡希爾摁住自己的後頸位置，憤怒的看着天穹之中正在不斷向堡壘星陣地襲來的黑紅色衝擊波，而這些黑紅色光芒的源頭，則是無以數計的黑紅色飛翼，飛翼戰艦之中，還混雜着不少規模巨大的天體級要塞。

星明帝國根本就不知道這些「所屬於Σ」的戰艦群究竟是從虛空中的那些「方向」攻進來的，對此，帝國只能放棄還為完全進行堡壘星防禦組網的宇宙，並在儘可能短的時間裏儘可能集中兵力來加強腹地的防禦力量，或許運氣還不錯——儘管虛空之中沒有上下左右的方向概念，但是從信息層面上來說，一個足夠龐大的虛空層面文明仍然可以將自己的領地分出「腹地」與「虛空邊境」之差，而翟卡希爾所率領的艦隊便正是駐紮在帝國放棄大片虛空邊境之後的一個原「腹地」的宇宙之中。

在根本無法感知時間的激戰中，翟卡希爾越來越發現，原本身位東道主和防禦方的帝國防禦艦隊，這個怎麼看怎麼應該具有優勢的身份現在卻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

從虛空中湧進來的Σ單位數量越來越多，而且宇宙基準穩定錨對世界屏障和世界本身秩序的鎖定根本起不到多少作用，鬼知道那些被死潮腐化過的戰艦在衝進來的時候撕開了多少口子。

「第一星群，繼續向太空中釋放概率坍縮場，奧術第五艦隊，趨勢演化加速場籠罩第三聯合護盾修復區域。其餘全艦隊，繼續攔截那些黑紅色光團！」

在宇宙基準穩定錨的輔助之下，翟卡希爾的真視之眼能清晰地注視整個宇宙，真視之眼曾經的表現為可以看出資訊環境，在以晶能設備模擬出的資訊濾鏡普及到帝國新生個體組合方程中之後，原本他的眼睛應該已經失去特殊性才對，但是現在，翟卡希爾仍然是帝國中力量最特殊的一份子——

他的眼睛不僅能看出資訊的組合規律，現在看來，真視之眼似乎更像是它的名字一樣，能查清錯綜複雜的資訊環境層層掩映下的「真相」。

幸好，那些層層疊疊的敵方目標似乎並不會進行多強的增殖，即使在那層彷彿大漩渦一般的灰色倒懸天幕之下，它們周圍的現實穩定性強大到匪夷所思，以至於晶能火力一旦進入那些可以穩定現實的「基點」的影響範圍內便會憑空被刪除一般，但至少，那些單位，無論是飛翼戰艦群也好，還是看起來與堡壘星有十分相似的功能的天體要塞也好，它們的數量增長速度取決於後續援助從虛空中突入的速度，這樣看來，帝國艦隊暫時存在防禦優勢。

這些陣地的囊括範圍足以以光年來計算，在這樣龐大的宇宙級尺度之下，數百公里長的真理級和不滅級也好，還是直徑上萬公里的重裝堡壘星也罷，如果不是晶能和奧術所散逸出的紫金色光芒是無視光速的，拉遠了看甚至肯本看不出在這些區域內正在進行這樣的戰爭，戰艦的體積實在是太小了。

而這樣廣闊的陣地，也給了駐紮在此的守軍根據現實戰況原地暴兵的機會。在翟卡希爾的一系列命令之下，在太空之中閃爍著或為紫色或為金色的明亮光點正在隨時間的推移而迅速增加，那些光點的本體都是一種類似於半球形冷卻塔的、頂端由數十片收束起來的信息約束片所組合出來的太空火力基站——裸裝版的戰艦主炮。

雖然Σ的進攻火力很強大，而那種難纏的黑紅色光團也需要非常強烈的手段才能將其中和或者偏轉掉，但是它們卻始終都沒能突破聯合艦隊所撐起的廣域護盾防衛圈。在這層信息屏障的保護之下，被保護起來的艦隊可以肆意向外傾瀉火力，而來自外面的扭曲信息卻無法突破這層屏障攻入內部。

在彷彿星河倒流一般的超密度晶能火力轟炸之下，Σ艦隊的進攻勢頭終於慢了下來，晶能火力終於開始有機會不再被用於清掃Σ腐化艦隊那難纏的攻擊手段而再次直接作用於敵方本陣了。

翟卡希爾的眼睛忽然睜大了，他想向艦隊傳達些什麼，但是似乎是被預先計劃好的一樣，當他想做出反應時一切都已經晚了，帝國整條防線已經攢射出一波威力與規模都空前的晶能主炮齊射，晶能火力掃過大片的宙域，並使得宇宙基準穩定錨重新奪回了此前由於佈滿了無序裂痕而無法操控的陣地。

「不！！」

在翟卡希爾絕望的高呼聲中，一層暗淡到幾乎不可能被察覺的黑色薄膜不知何時擋在了晶能火力與那些Σ的艦隊之間，每一道閃動着金黃色、充滿著肅清一切的氣勢的晶能光流在接觸薄膜的那一瞬間便被一道黑紅色的、彷彿由光所形成的大門吞噬。

大門迅速破碎轉化為點點流光，而在在閃爍的黑紅色光影中，無數彷彿失去控制、正在消散的一組組圓環陣列則向原本光門的「兩側」飛散而去——它們都是成對出現的。

「堡壘星！！概率坍縮場！！一定要覆蓋整片宙域！！！」在傳達這些混雜着巨大感情波動的命令時，翟卡希爾感覺自己甚至有了一種撕心裂肺的感覺。

「快！！！」

在下一個瞬間，翟卡希爾最絕望的一幕呈現在自己的眼前：

在某種不知名的約束力量作用之下，那些成對出現的、正在迅速散去，造型玄奧而複雜的暗色圓環驟然回彈，亮度也急劇加強，霎時間，一道道黑紅色的大門便再次朝向了帝國防線所在的方向。

「虛數科技......祂們居然已經能夠直接將對於虛空而言存在的世界內秩序進行共軛虛數轉化......」

黑暗的太空與黑紅色的侵略者的身影都消失了，金色的流光佔據了帝國防線與翟卡希爾可以看見的每一寸天極星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