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延續萬年的目標

在帝國治下的宇宙，一般而言都會配有四樣主要的大型設備組：一、宇宙基準穩定錨；二、世界之門；三、北天極虛空資訊掃描終端控制塔台；四、南天極虛空資訊解析陣列終端控制塔台。后兩樣大型設備陣列主要用於接收、解析虛空之中的各類信息波動，這從它們的名字上就能看出來。

一般而言，絕大部分能跨越虛空傳過來的信息要麼發射源很近，要麼強度足夠高——目前而言，南天極設備組用得比較少，而北天極則接管了絕大部分的通訊要求以及掃描要求。

而現在，來自北天極的報告也是與日俱增——為了尋找能夠人工製造世界的方法，好幾十個數量級的人口以及與之配套的大大小小的團隊正在帝國領土宇宙附近搞各種各樣的事情，例如建立一個臨時秩序場，然後在秩序場里用各種各樣的手段搓各種各樣奇怪的空間。

在這群人裏面，又以奧術-幻境系成員最為活躍，然後就是晶能方面走技術研究路線的人。

在確認尋找製造世界的方法這一項目有助於帝國破解缺失的高位階秩序之後，之前的單一科學官命令被直接上升到了雙皇帝命令，而目前虛空之中的活躍，也是在這種情況之下被催動起來的。

不過很顯然這不是短時間內就能解決的問題，甚至可以說獨立創造世界這一問題恐怕很長時間裏整個帝國連頭緒都找不到——創造一個能在虛空中獨立的空間，創造一個能獨立存在的宇宙，創造一個能在虛空中自主演化的世界，前一個概念拿到后一個概念上就會變得沒有靈魂，而現在，帝國能做到的就是搓一個連靈魂的靈魂都沒有的秩序場空泡。

而由此誕生的問題也很明顯——在虛空之中所創立的秩序場內部所撐開的範圍有大有小，而且這類為了小型試驗而臨時撐起的秩序場內部空間一般都不會超過一光年，這看起來沒問題，但是，如果從虛空中去掃描的話，任何一個秩序場都具有着獨一無二的秩序頻率，這些臨時的試驗空間與正常的大宇宙在虛空之中是平權存在的。

對於走虛空航路的飛船而言，這就相當於是原本安靜的航道上多出了千百口能把人帶歪的、嗡嗡作響的大鐘一般；而對於世界之門而言這些多出來的空間也沒好到哪裏去，由於這些臨時秩序場數量過於巨大，而且彼此之間的頻率相似度極高，傳送失誤時有發生——伊卡利姆已經再着手處理這些問題了，不過從他上交給維多維爾的報告來看，這也是一件令人無奈的事情：除非能讓世界在小範圍之內兼容一個獨立的第三方跳轉頻率及其配套的轉移緩衝空間，否則除了增強穩定性和儘可能排除干擾之外，他也無計可施。

因此，這些臨時的秩序場中的演化趨勢都被強行加快了，並且一旦研究結束，這些殘留的試驗場就必須被立刻處理掉，一般而言，由於在這些試驗，甚至可以說是胡鬧結束之後，這些秩序空間之中往往都會佈滿各種各樣的高位階信息造物，所以把它們直接炸掉是最好的選擇。

……

復興紀年1579年3月26日。

在由無數人與設備所組成的巨大網絡之中，一場熱鬧非凡的學術研討會正進行的火熱。

「目前，綜合帝國各組分的努力之後，我們確定了更多有關情報，創世紀過程最關鍵的部分，就是如何製造一個世界的源頭，也就是理論之中宇宙大爆炸之前的那一個奇點。在這數百年的時間段的試驗之中，我們基本可以確定一點：世界本身的確符合信息大一統中所描述的高位階概念，它在誕生之後可以進行自發的演化與成長。通過在秩序場中製造世界萬事萬物然後再賦予其推動規律來模擬一個符合概念的世界的做法是無法成功的。」

艾森德爾稍微停頓了一下，隨後繼續將自己的思緒廣播至網絡中：「很遺憾，在以我們為參考系所度過的這數百年中，我們「附近」的虛空仍然十分寧靜，我們僅僅觀察到了一次有價值的創世紀活動，並且兩次秩序輝閃仍然是通過虛空傳播過來的衰變信息波才了解到的，當少數探測器挺過創世紀波動進入新生世界之後，世界本身的內部仍然只是包含着一個正在急劇冷卻的宇宙，而且世界之心已經完全成型了，可以說，除了在那個宇宙更冷一點之後可以將其納入我們的領土之外，這次活動的價值並不算很大。」

「同時，所有自發組成的研究小組遞交的，被判定為內容新穎度與組合度較高的所有報告我也都已經看過。在這些報告之中，熙和舞衣的小組所提交的報告最具有現實可行性。」艾森德爾在心中給了這個女孩和她的小組一次稱讚並且將之公示在了網絡之中——「不過有些可惜的是，有關部分在經過細節論證之後，此推測仍然存在諸多不成立之處，預言能力與概率控制能力在一定程度上改變使用方向之後的確可以用於回溯，但是埃爾溫和泰蘭特兩人的力量即使外接奧術反應爐也沒有辦法達到如此的強度。」

「而且，最主要的一點問題就是，他們的能力雖然在宇宙誕生之前就可以生效，但是卻無法直接在虛空之中生效……而且，即使能生效，我們也無法確定究竟需要這些力量催動虛空中的哪些趨勢進行探索才能達到我們所需要的目標。」

「因此，有關內容還需要大家繼續努力，儘可能尋找可能的解決辦法。同時，在這段時間內所記錄到的，並不符合秩序運行所需要的行為，我們會選出適合的對應預案並將其加入到帝國法律之中，感謝各位為帝國做出的貢獻，超個體的發展需要其全部組分的共同努力……」

「卡文瑞爾，在目前我們最強大的科學家團隊之中，你和伊卡利姆應該可以說是擁有整個帝國中最強的建模能力和映射學相關能力的人了，我知道或許這樣有些奇怪，但我還是想問一下，你覺得，解決這樣的問題，會耗費多少時間？」

「陛下，既然你這樣問了的話……您也知道，目前我們的問題在於，我們找不到辦法去觀測世界誕生之前的那一個點究竟會呈現出些怎樣的性質，它自身究竟有沒有結構，如果沒有，那麼它究竟是如何生效的；如果有，那麼那些結構肯定會處於極度的壓縮態——我們要如何嘗試研究與還原與之相關的性質？」

「同時，關於這方面的話，我實在不是很建議您下令通過數學率核心的純數學環境模擬做法……虛空就是虛空，純數學環境只能幫助我們便捷的構造出信息映射和幫助高位階信息賦值，但是它自身與虛空相差太過巨大，如果我們在錯誤的環境之中進行模擬的話，那麼我們所拿出的結果也很有可能是錯誤的……回答您之前提出的問題，如果虛空仍然保持當前狀態下的創世紀「速率」的話……或許我們可能需要七萬年，甚至更多的時間。」

「……這有些似曾相識。」

「技術爆炸不可能一直持續，數百億年的歷史之中，技術體系必須全面發展才能在新技術誕生之時提供足夠的前置基礎，甚至在有些時候，歷史會呈現出螺旋形的發展，在這段時間中文明整體甚至可能出現後退的情況，不過陛下，您不必擔心，我們有信心為帝國與您和維斯瑞凡陛下解決掉一切困難。」

「嗯……我了解，那個曾經的年代，我們甚至不知道自己應該往哪個方向發展才好，但是至少現在，帝國本身就有着明確的前進目標，只要目標還在，我們就一定會達到它，剩下的，只是時間長短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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虛空Δ象限。

「星奕大人，伊蘭迪斯大人，我們剛剛與亂海探針失去了聯繫。」在一個十分空曠的宇宙之中，一座體型龐然的，彷彿由水晶所鑄成的巨大建築正靜靜地漂浮在黑暗的太空之中，此時此刻，建築上端所所延伸出來的玄奧稜鏡陣列正在一組組的憑空消失，彷彿它們從未存在過一樣。

在被確認權重極高難度極大之後，為了確保試驗的順利，數位至高神都將神界控制交給了央塔聖城或者自律系統運作，他們自己則親自來到了試驗場。

「即使結合輪迴晶玉和天樞琉璃兩種超凡造物的力量，我們的探測器仍然無法抵達臨界層嗎……」

東華星奕搖搖頭，神明自身強大的力量保證他的視線可以穿透任何阻礙，在萬華稜鏡資訊解析陣列所指向的宇宙空間中，數座透明的方尖碑以圓環形式排列在宇宙之中，方尖碑的下端則閃耀着一層明亮的幽藍色電弧，這層明亮的乾元神雷約束力場的「下」方則鎮壓這一個對於任何秩序生物而言都極其不友好的存在——亂海出口。」

這些強大的天樞琉璃方尖碑是東廷神闕用於鎮壓試驗用亂海出口的工具，在不斷躍動的藍色電流所流出的明亮流光之中，亂海出口那詭異的同時對任意觀察者都能呈現出二維正圓的性質被完全壓制住，這樣使得探測器可以更加穩定的出入這座極為危險的大門，並且能保證在神造探測器這樣大型的信息體出入亂海出口時不至於過快的摧毀出口表面所覆蓋的那層「寧靜膜」，畢竟，亂海領域一旦大爆發會多出許多麻煩，至少對這個試驗場而言會是麻煩。

「探測器在自毀之前詳細記錄了亂海領域的內部環境，到目前為止，除了已經崩潰的Σ文明，也只有我們才能在這個領域中下潛到如此的「深度」了。」伊蘭迪斯輕輕抬右手，一塊閃爍著淡青色光澤的三稜鏡便從虛無之中浮現出來，「受制於技術水平，我們現在還無法製造出足夠強大的、可以承載大量人手進行下潛的亂海領域深潛船，這次探測器已經達到了較為接近臨界層的位置，或許，這些資料可以給我們足夠的亂海領域知識，來幫助我們設計改良亂海深層探測器和足以載人的船隻。」

東華星奕默默地點點頭，伊蘭迪斯激活了手中的三稜鏡，很快，一片足以媲美現實的，用於進行全景顯示的環境便籠罩了指揮塔，在兩大神族的多位至高神明注視之下，原本靜止的畫面開始逐漸活了過來。

由於在萬億年的對亂海作戰之中已經積攢了充足的經驗，再加上Σ文明這個強大的後來居上者曾經的技術反饋，同時由於原本就站在虛空頂點而帶來的簡單粗暴的習慣多方面原因疊加在一起，神族最近對於亂海的大規模深潛試驗也可以說較為粗暴，畫面開始時，探測器本身與周圍的黑暗太空便清晰可見，而在幻境現實的主要視野部分則靜靜懸浮着一座呈現出標準圓形的黑色大門，還有大門周圍所漂浮的十二座閃爍著幽藍色電弧的方尖碑。

這個探測器本身呈現出一種類似於飛梭的形狀，它的外層殼體由接近銀色、半透明的天樞琉璃所構成，動力系統則分散於殼體的深層位置，而關鍵的內核部分則由翠綠色的輪迴晶玉構成，輪迴晶玉及其相關的使用技術來自萬華神庭，兩大神族在虛空意志的推動之下以如此高的速度開始進行技術換算與接軌，這樣的變化是兩方的至高神明都沒有想到的。

探測器在啟動之後先圍繞着已經受控的亂海出口高速轉了幾圈，從畫面中，原本在任何等級的觀察視野之中都會呈現出黑色正圓形的亂海出口已經失去了這條怪異的性質，當探測器離開方尖碑所對應的範圍之後，亂海出口呈現出了非常明顯的、向橢圓形變化的過程，並且在某些特殊角度，亂海出口已經完全不可見了，從那些角度看去，存在於冰冷太空之中的只不過是幾座放射著電光的方尖碑罷了。

在運轉數圈，確認亂海出口已經完全受控制后，高速飛行的亂海領域探測器在重新運轉到正對亂海出口時便驟然改變運動姿勢，以一個極其凌厲的直角拐彎向存在於遠方的黑色圓斑一頭紮下。在視野之中，原本看上去就像背景一般的亂海出口幾乎在瞬間便放大成為了一片黑色的混沌大地，而這個畫面只存在了非常非常短的時間，很快，一片無論從哪個角度去看都只有一片片黑紅色的「雲霧」在不斷翻卷的領域便出現在了畫面之中。

「那些雲霧……似乎有些眼熟。」看着畫面之中打着旋的黑紅色迷霧，東華星奕不由得開始聯想自己曾經的經歷，「難道……亂海出口附近起到最主要的污染附着與擴散作用的黑紅色花紋本體……在亂海領域之中就是這些飛旋的迷霧？」

「……沒錯，不過幻羲大人在很久之前跟我們說過，亂海本身比我們想像的存在還要更加「宏大」一些，似乎亂海不僅僅是污染這麼簡單，它似乎與虛空本質有一定的關聯，但是更細節的部分，她也回憶不起來了。」伊蘭迪斯在精神連接中輕聲回應道。

亂海領域之中是一片極為廣闊的「空間」，這片空間的「淺層」相對於虛空而言要溫和一些，它甚至具有部分秩序世界的性質，但是換句話說，其實就是污染濁流之中存在某些相對安全的縫隙而已，即使是世界坐標定義引擎，要想在這裏工作的話也必須一次次不斷計算與修正船身周圍的環境才能確保飛船可以在這樣古怪的環境之中移動，不過這樣的緩慢而且不連續的工作方式顯然不會令人滿意，因此這個強大的探測器在被各族最優秀的技師製造出來后並沒有直接投入使用，而是被各大最高神明一同灑滿了祝福BUFF。

在被好幾個至高神明灌頂之後，這個瘋狂的探測器幾乎是頂着一層可以直接強行將周圍任何環境都轉化為自身演算結果的、彷彿秩序場一般的屏障一路莽穿了淺層污染區。並且就像隕石突破大氣層擊穿海洋一樣，一頭撞進了更加危險的深層區域。

亂海領域的內部是分層的，在淺層區域，污染就好像是大氣層中的亂流一般，只要謹慎一些，就總能從氣流之中找到一條相對而言較為平穩的路徑，而深層污染區則截然不同，它就像是深邃的大海一樣，一旦進入，就要經受海水來自所有方向上的擠壓與衝擊，這一過程沒有任何投機取巧的辦法，只有用足夠強大的力量硬扛過去。

在這一層中，眾神的祝福防腐層很快便消失在根本無法觀測的黑潮之中，失去了外圍秩序防護層的修正效果，探測器自身的飛行速度也開始大大下降，由於深層的亂海領域之中實在無法定義類似於空間或者坐標系的東西，神族技師只能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將其設計成了能根據污染濃度來確定自身「位置」，雖然這樣做的確符合目的要求，但是如果需要使用外界的亂海污染濃度來進行自身的位置判定就是勢必需要探測器的核心部件與外界進行聯絡，這相當於就是放任探測器慢性自毀。

在附近濃度越來越高的污染衝擊之下，探測器外表的天樞琉璃外殼開始被不斷剝離，不過這並不是什麼問題——天樞琉璃本身就可以不斷將自己恢復到曾經的初始賦值狀態，而且在抵抗越強的外來擾動時，天樞琉璃所能生成的深層抵抗也就越強。換句話說，在破壞閾值之內，它總能在固定的時間內修復自身，只不過如果受到的擾動太接近極限會使得它像個一零二四元色的變色龍一樣。雖然抵抗強度是有上限的，但是現在看來，這個上限還明顯夠用，並且處於探測器內部的輪迴晶玉本身還在不斷的為探測器外殼提供修正信息，因此即使是在這樣危險的環境之中，探測器仍然能活的足夠長。

按照計劃，探測器會在這裏停滯片刻然後挑戰臨界層——雖然這片重污染區域離臨界層還非常非常遙遠，但是在亂海領域越深的地方，雖然污染濃度在不斷加劇，但是在越過某一個層面之後，高濃度的污染其安全性相對而言反而會略微上升一些。

換而言之，在越過這個點之前，探測器不僅需要足夠強大的防護力量，還需要傾注大量信息維持自身穩定，不過在越過這一層以後，自毀趨勢反而會下降一些，至於污染，只要護盾夠強大，就可以挺過去。

然而，計劃就是在此時出現了差錯。

在探測器所處的位置周圍，原本應該均勻分佈的污染濃度忽然從某一「區域」開始急劇上升，且範圍迅速擴大。在相當短的「時間」里，這裏的污染讀數就開始劇烈震動起來，越來越多的亂碼和根本無法解析的數據開始出現在幻境顯示之中，很快就連畫面本身也開始崩潰解體——探測器自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