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死潮之門
「的確，現在的我們還並不適合去接觸其他可能存在的各類文明……在這一方面，我們的傳承已經斷檔，本來之前在故鄉宇宙的時候，「Σ」的影響就使得我們極度缺乏這些層面的文明的外交學相關資料，同級的都缺乏，更別說是高級對低級的引導性研究了……不過，維多維爾，你這個反應……」
忽然出現的波動，在網絡之中帶起了一股漣漪。
「……其他文明……」聽到維斯瑞凡的提示之後，維多維爾對比了一下自己的內心狀況：與曾經受到可能來源於Σ天體要塞的廣域心理暗示時候的感覺完全不同。
那個時候，無論是喜怒哀樂，一旦要是挖心思直接探查內心的底層所發現的只有麻木與無感，害怕別說有原因，即使是毫無理由，即使難受也仍會認為自己是正常的——擺脫這些影響之後，內心才能真正的從半死狀態「活」過來，彷彿自身靈魂與世界有了半分延遲的不真實感才會消失，任何一個人才能真正意識到，自己的情緒變化到底是因為什麼。
而現在，維多維爾就能感到，在自然環境的本底氣息之中，就瀰漫着一股力量，讓他感覺到，帝國似乎……現在並不願意其他文明的出現。
「似乎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存在，這種存在讓我感覺到對其他文明的恐懼。」維多維爾再次從自身和系統兩個方面確認了自己並沒有出現幻覺，也並沒有被什麼其他的不明干擾控制，「莉爾，你感覺呢？」
「同樣，而且在你提出這個問題之後，絕大部分人的反應都差不多，只是這一部分完全與決策貼近所以在網絡中激起的反應不強烈罷了。在這些信息公開之後，現在的整個數據網絡之中幾乎沒有任何持懷疑態度的個體……」
「泰蘭特那邊有回應嗎？」
「有，不過目前我們本身存在的信息位階就很高，他那邊匹配世界線會因此而受到很強的干擾，目前他那邊得到的結果，就是確實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存在在暗中影響着我們，不過他並不能看清那到底是什麼，也不知道這種影響究竟什麼時候會消失，他只能看到，目前這種影響是暫時無害的……」
「或許……Σ輻射出的……某種方向上的信息擾動力？要說說不清道不明的影響力，我覺得可能的情況實在不多……恐怕我們現在根本就沒有離開影響區域，這應該算是一種最接近真相的猜測了。」
「只能說較為符合猜測，但是證據太少，難以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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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不知不覺之中，帝國那無形的軀體就這樣在虛空中發展擴散。
在無盡虛空之中，文明發展幾乎可以說不會遇到資源上的阻礙，在帝國基礎時間的緩緩流逝之中，頻率極低的新創世紀活動也開始被記錄，一個個或已存活許久或才「剛剛誕生」的宇宙也在不斷被發現著。
不過在這開疆拓土的過程之中，並不是只有直接的皇家艦隊的成果，在不斷的發展之中，至少有三成以上的成果，來自於位於第三、第四許可權級的普通個體，並且，由於共存於一個網絡，共同行使一套規則，所以他們做的同皇家艦隊一樣好。
在流亡紀年之中便確定下來的指導思想影響之下，現在的星明文明看起來越來越像是一個整體，只不過這個巨大的整體中的每一個微小的結構也不會失去自己的智慧，這是早在星明聯邦時期就已經被部分模型預言的結果，也更是被當前的整個文明所認識的，更加合理更加符合演化趨勢的存在模式:
隨着文明的不斷發展與增強，信息交互與文明的判斷處理速度會越來越快，在這樣的發展趨勢下，曾經維持文明的各類上層結構將開始逐步融合起來，階級的體現將從自身對於文明的權重方面分離開來，而不再是資產等其他「身外存在」。
甚至可以說，許多聯邦後期鼓勵獨立，鼓勵天馬行空，鼓勵各類躍進性質的「創新」其實就有一點莫名與此趨勢抗衡的本質：就像封建制度越走向瓦解，君主集權的程度就會越高一樣。
然而站立在現在的角度向前看，或許是自發求穩，或許是Σ的影響，不過無論如何，那些事件實際上都能歸入「開倒車」的範疇。
隨着星明帝國在相關理念上的不斷發展，還有一系列技術上的不斷突破，舊聯邦時期那些已經形同虛設的各類結構被完全撤銷殆盡。
但從結構上來看的話，現在的星明文明與理論中的常規人類社會已經拉開了巨大的差距，卻在許多方面開始類似於曾經的蟲族——不過有所不同的是，這裏的超網絡中，每一個網絡節點，每一個個體都是在需要遵守規則的條件之下，自己還有相當程度的智慧權重的。
這不僅大大加強了網絡整體的活躍程度，也有效減少了面對矛盾選項時自身陷入死循環的可能性——在符合帝國法律的條件之下，即使做法違背了一般條款，只要在沒超過法律所規定的許可權級-影響力範圍之下，只要你有能力彌補你所造成的損失，無論是用何種方式，只要能做到，前科就都會被一筆勾銷。
在當下的帝國眼中，在這樣加強連接的文明之中，舊時代的詳細判刑方式可以說毫無意義，甚至是在文明內部引起左右互搏的可笑場面——懲罰原有的意義是警告群體遵守法律，然而現在，在靈魂都被打上了帝國規則鋼印的情況下，主動違反約束的情況恐怕早已不再存在。
然而，懲罰消失並不代表約束的消失，帝國雖然目前擁有了更為巨大的體量、成為了更加團結且內部和諧的整體，但是這並不代表帝國能夠做到從心所欲不逾矩。
因此，規則仍然存在。
當然，這些所謂的法律法規並不是一成不變的，不要說現有的規則條目，很有可能還沒過不了多久這個體系又會繼續洗牌——帝國和所有人都在嘗試重新全面的認識自己，認識自己生存的環境，在不斷的變化之中，恐怕沒有多少內容是可以被確定可靠並長久存在的。
至於那難以處理的白物質……是的，那的確是一種難以使用的東西，不過白物質輻射的誕生規律與與作用方式已經被基本被解析完成，與之有關的研究也正在進行之中。
如果那新的存在可以被有效利用，那麼很顯然，帝國就又能將自己的認知範圍拓展出相當大的區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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復興紀年966年5月5日。
星明帝國標準第二象限，第三預殖民宇宙。
此宇宙尚未植入宇宙基準穩定錨以及世界之門。
不知是否是隔離了一個虛空象限的關係，第二象限之中，有部分宇宙似乎在此前的虛空災難中存活了下來，虛空象限整體差異與不同宇宙之間的時間軸對接演演算法也證實，這一象限中的確有部分宇宙是一直在此存在的，維多維爾已經下達了命令，這樣的世界在被徹查清楚之前不能直接併入版圖。
……
一架單兵巡航戰機正在這片宙域中航行着。
雖然只是一架單兵戰機，但是由於其內部可以疊加巨大的拓展空間，因此，這架飛機並不比舊時代的小型戰艦規格差多少。在進入此宇宙之前，承載這架單兵戰機的母艦艦隊已經通過依附在世界屏障上的方式對宇宙整體進行了掃描——這裏沒有原生文明存在。
說來奇怪，這裏的宇宙法則彼此自洽的程度很高，物理常數也不至於出現無法使用自然界的能量，或者利用自然規律所需要的能量高於常規能源的情況，宇宙規模大約一千七百億個大小河系，每個河系平均九百億顆恆星——這樣大規模的正常宇宙，沒有文明存在可以說是值得懷疑的。
在宇宙基礎環境確定之後，母艦群便開始將它肚子裏的子機源源不斷的釋放出來——由於母艦級別的艦船可以疊加非常龐大的空間拓展，它內部的單兵艦載機數量也非常龐大——最起碼好幾百億架是不成問題的。在限制鎖解除之後，艦體外殼打開所形成的通道非常龐大，足以容納幾億架這種小型艦載機同時出入。
這樣做便是在為整個文明網絡注入新的知識——如此多的艦載機與成員，將其廣布到宇宙當中之後，他們將會承擔起記錄自然變化的任務。在宇宙基準穩定錨的約束之下，帝國的直接殖民宇宙各參數幾乎都會被鎖到相同的值上，而在這樣的變化過程之中，由於物理常數的劇烈變化，那些宇宙中的天體往往都會很倒霉，關於天體崩解的具體細節自然也會有人去記錄去學習去研究，不過，人為干涉與自然變化，還是有很大的不同的。
想像無論多寬廣，其範圍也永遠受制於自然。自然界的宏偉變化很多時候不僅僅是看起來壯觀，在信息層面，這些宏大的自然現象也有很多獨特的信息變化，甚至是某些難以清明的「象徵變化」，而即使虛空象限的存在使得象限內的宇宙各常數和結構實際上差別不大，但實際上每一個宇宙的具體細節都是大不相同的，很多時候，一個常數0.01的偏差就足以導致宏觀結構發生巨大的變化，而這些來自於自然的信息將被記錄下來，回傳至帝國信息網絡，或許有一天，這些看似普通的記錄就會與某個獨特的心靈發生碰撞，從而誕生出獨到的新思路，甚至是新能力。
在當前的任務指令之下，這架艦載機正在巡查一個普通的恆星系，這個恆星系的中心是一顆黃矮星，而在這顆黃矮星的黃道面上，有六顆行星正在按照數億或者數十億年前確定下來的軌道穩定的運行着。
不過似乎的確存在着一些問題。
觀測結果顯示，第一顆行星與第三顆行星之間的「環境穩定帶」位置沒有任何行星等級的大型天體，轉而是分佈着一圈彷彿迷霧一般的巨大環帶，這條環帶的直徑甚至可能有數億公里，並且質量極其稀薄，稀薄到這片區域近乎與正常的宇宙真空區域無異，此外，探機還發現，儘管從資訊角度上來講這裏的確存在着一圈非常稀薄且龐大的物質環帶，但是……
環帶並沒有質量，並非是指的哪一部分，而是整體，就像整顆行星驟然破碎之後，它自身原本的質量也隨之消失了一樣。
在注意到這些情況之後，這名士兵不禁感覺到一絲緊張——他的記憶中清楚的記載着，流亡紀元時期的長夜前夕，方舟艦隊中爆發的大規模信息部分缺失所導致的惡性瘟疫中有相當一部分的癥狀就是這樣——一部分資訊消失了，但是信息體總體卻還是相當穩定的存在着，這使得那些「病人」所遭遇的情況並不像疾病，倒是更像悖論，而現在，這個沒有質量的物質環帶就是這樣一個可怖的悖論體。
巡航機開始加速，晶能躍遷引擎賦予了所有的載具近乎無上限的速度，在任何載具在一個秩序世界從一點到達另一點的過程之中，花費時間最主要的部分就是晶能躍遷引擎的啟動與熄火過程了。
這個星系的第六顆行星對於本宇宙環境之內的岩石星球來說可以說算得上是一個龐然大物，由於這顆質量巨大的行星的存在，整個星系的質心甚至都被從中央恆星附近完全拉離開來，這使得整個星系與其說是一個恆星-行星系，倒是更具有微弱的雙星系統的性質。
在距離數十億千米之外的遙遠行星軌道上，原本熾烈的太陽已經縮小成了一顆幾乎稱為背景陪襯的微弱光點，因此，這顆岩石行星可以說十分冰冷黑暗，由於沒有外來的能量干涉，這顆行星表面的大氣運動可以不受干擾的一直運行下去。
當資訊掃描濾鏡鎖定這顆行星之後，駕駛員便立刻發現了異常之處：這樣的行星由於遠離太陽，它的大氣活動可以在慣性的存在之下活動相當長的時間，但是這也並不代表這是永遠存在的情況，這顆行星的地貌並不平坦，吹遍全球的狂風會不斷收到來自山脈和高原的阻礙並最終停滯下來，而且，即使這裏的風暴比較厲害，足以在息止之前將整顆星球磨得毫無稜角，那也不代表——風暴圈可以不斷加速。
在不斷加速的大風之中，冰冷的地表開始出現點點暗紅色的閃光，那是超高速的「固體風牆」摩擦地面所熔化的岩石，狂風使得遍佈星球的濃雲被撕開了一道口子。
而通過這道口子看見星球全貌的時候，這架載機的乘員便立刻感覺到了現實與偽色圖的不同之處，這顆星星的表面遍佈着高聳而猙獰的山脈，按理說足以將自身壓垮的山峰彷彿折斷的骨刺一般斜斜的指向天空。
而山峰之間，扭曲的巨大山脈彷彿交錯病變的血管瘤一樣在大地上縱橫交錯，露出的行星大地呈現出黑色與一種粘稠噁心的質感，就好像是充斥着怨靈與模因污染的瀝青湖一般。
「這顆行星……以前帝國統治下的世界之中出現過這樣猙獰可怖的星球嗎……」
一陣奇怪的悸動與狂躁感籠罩了這架閃爍著金色光芒的小飛行器，駕駛員感覺到自己似乎正在緩緩墮入一道無底的裂谷，又像是有一千萬個毫無顧忌的人在自己的耳邊肆意謾罵一樣，他不得不將精神從古怪的行星地表收回，這才穩住了自己的心智。
一道巨大的蘑菇雲柱衝破了大氣層頂，高達上萬千米的火山灰雲瞬間遍佈了整片大氣層，在狂風的吹動之下，灰雲瞬間便徹底遮住了行星的每一寸能從太空中看到的地表，怪異的黑紅色電芒在灰雲中閃動着，一秒鐘就會有數千道強度極高的霹靂劃破長空，在地面上割下大片大片的碎石並為狂躁的烈風送去新的武器。
毫無疑問，這樣的行星環境甚至足以撕裂任何還只依賴金屬構成外殼的飛船。
「悖論，違反法則的物理現象，接近自毀的地址活動，這是……」駕駛員忍住狂躁思考了一會，心中便驟然一緊，一道刺眼的金色光芒從艦載機身上分離出來，在下一瞬間便穿過了世界屏障，抵達了停泊在秩序世界與虛空邊界的母艦艦隊中，這條短訊只有四個字：
疑似死潮。
下一秒，行星的軌道與運動方式都開始劇烈變化起來，整顆星球就像在軌道中亂碰亂撞的彈力球一般在宇宙中肆意飛旋，就像一個發了瘋的陀螺一般失去了任何物理法則的控制，在這顆行星周圍的空間之中，就連星光都開始彎曲波動，就像空間本身正在一步步走向扭曲與解體一樣。
在母艦艦隊的信息接收陣列之中，這架飛機的存在信號消失了。
行星還沒來得及開始自己的失控狂飆多久，早已超越這個宇宙基礎法則的運動模式便早已將它扯成了一團碎片，在不明輻射的干擾之下，其中有些碎片的飛行速度甚至一度超過光速，在這些碎片的劇烈摩擦之下，一條條閃爍著詭異光影的空間裂痕開始無聲的從黑暗之中上浮起來。
彷彿世界坍縮一般，大片的空間開始驟然緊縮，彷彿被吸進了無限遙遠的世界之外，萬事萬物開始向一點塌陷，就好像宇宙彷彿被憑空挖去了一塊根本無法衡量的範圍，在被挖去的空缺之中，一座散發出毀滅性的力量的、呈現出絕對正圓形的「黑暗之門」驟然炸開。
在它的影響下，它周圍的行星、星骸、遠在數十億千米之外的太陽，甚至連空間本身，都迅速呈現出了一種即將衰亡的腐化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