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四章 大夢千尋
按說修士做夢應該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夢境對於凡人來說，幾乎是每天的日常，而對於修士而言，則是一種再也難以體驗的奢望……
首先修士（除了李三七這種到處瞎跑的）不會閑着，平日無非就是練功，作息時間極為規律，要幹什麼，該幹什麼，從不浪費時間，一整天都會排的滿滿的。
餓了就吃辟穀丹（高階修士，脫胎換骨，以靈為養，可以忽略此條），當然也有人忍不住口腹之慾去吃點真正的食物，反正一般都會窩在洞府里。
他們會用幾乎全部的時間來練功，就算是到了晚上，天地靈力蟄伏、濃度漸微，也會選擇吞服一些丹藥或者吸收些靈石來打坐修鍊。
至於外出歷練，正常修士哪會像李三七這樣，一個險地接着下一個險地幾乎全部的時間都奔波在外，壓根沒怎麼靜下心來安心修鍊過。當然了，那也是屬於李三七自己的一種修鍊方式，如今看來，這似乎也是最適合他的。
而對於其他修士而言，外出歷練數年間或許只會有這麼一次，有的修士甚至到突破無望了，才會出洞找尋仙緣或遊歷凡塵感悟人生，以此找尋突破修為瓶頸的機會。
修鍊時間對於修士是極為奢侈寶貴的。若是在外面遊歷，收穫無法抗衡修鍊所得，那無疑於自決仙途。畢竟天地間可沒有幾個像李三七這種，冒險精彩，仙緣不斷的。
……
總之修士脫凡之後，「睡覺」並不會出現在修士的作息時間中，休息的方式有千百種，使用術法或者吞服丹藥，甚至刻印銘文、符篆，而睡眠對於修士則是最沒用和最浪費時間的，所以修士很少真正的入睡，如此一來便根本沒有任何做夢的可能。
即便是真正的睡了過去，也鮮有能入夢境的機會。
因為夢境世界早已經將絕大多數修士拒之門外……
其實這源於永恆時期，那太古修仙界諸位大能及永恆存在與庄舟子不成文的約定。
那時候庄舟子修為頂天，在永恆中也是極為強大的存在。然而他性格孤僻怪異、性淫好色，身為一方永恆卻劣跡斑斑，到處偷窺他人私隱，尤其是女修，當然這不是引起諸位永恆聲討的主要原因，都覺著有一些惡趣味倒也沒什麼（主要是庄舟子修為高啊，誰敢招惹），然而他那記大夢神通，創造夢境，有意無意間都會使生靈陷入他的神通領域中，並奪取夢中人的部分修為之力即「香火之力」，這才是修仙界發難的主要原由。
若是僅僅吸取自己信徒的香火也就罷了，然而他的神通夢境世界極廣，幾乎覆蓋了普天所有生靈，不少永恆們見這庄舟子把「咸豬手」伸到了自己這邊，佔了便宜的同時其修為還在不斷增長，道力眼看就要壓過他們一頭，心說這還得了，於是共同出面「好言相勸」。
最終雙方妥協讓步，規定高階修士不得入夢，其餘生靈和一些低階修士，便隨他造去。
就這樣，這條「不成文法」持續了很久，直到永恆紀元終結。
那年大道崩壞，庄舟子遁入夢境世界的同時，「夢境」這個超越空間時間的世界亦逐漸破碎，化為世間生靈的千萬夢且相隨一生。
俗話說狡兔三窟，那這庄舟子的「窟」又何止三個、三千、或是三萬啊……
凡人做夢為其源源不斷提供香火之力，讓其在時空間隙的夢之大陸苟活。
夢祖庄舟子畢竟是永恆，即便是個無賴，卻也深知「能力越強責任越強」的道理。作為曾經天下最強之一，如今或許已是那個最強的存在，在永恆寂滅后，還算是有點擔當和責任。
他見修士在這后永恆時代的混沌中艱難生存，似乎是心生憐憫，便將那不準入夢境的條件修改為「若生靈步入仙途，那便不會刻意打擾。」
當然了，「刻意」可為不可為，他決不會百分之百保證。本就是個「老頑童」，若是對誰感興趣，保不住以萬千化身尋趣造夢。而如今永恆寂滅，大夢盡毀，即便庄舟子不刻意為之，他那化作萬億碎片的夢之大道也並不穩定。一些波動會在夜裏悄悄探出頭，自行找尋那些睡眠中的人……
而李三七經歷的那幾次亦真亦幻的經歷，連入睡都沒有入睡，便直接進入夢境。
就像那次在林中遇到的，那口口聲聲說給自己修補命碗的神秘老乞丐。那次入夢，更是誇張到幾乎與現實世界重合，根本難以區分是夢還是現實。
如今李三七身邊圍繞着夢的亂流。他或許是攜帶了什麼散發着誘夢味道的東西，才被貪婪的「大夢」給死死盯上了。
……
……
如今沉醉於香甜夢境的小六子，是否是沾染了李三七身邊的夢境亂流？
那他會做什麼夢呢……
……
此時此刻，在夢境裏，沒有什麼打打殺殺、爾虞我詐，只有世俗的平靜和安逸。
小六子夢想成真，背着行李從陰陽的洞府離開，正式告別修仙生涯。
夢裏，陰陽老大一臉笑容，是從未有過的親切與和藹。他就那般站在洞府門口，還是那身不男不女的衣相，正揮手告別，像老父親也像老母親。而小六子呢，就像個離家的孩子，激動的蹦跳揮別，當最後陰陽徹底消失在視野中，他還忍不住抹了一把夾雜着不舍的喜悅淚水。
小六子的夢裏，似乎一切都是美好的啊，哪怕是常常陰著臉，凶他，吩咐他做各種臟活累活的「壞主人」，也變得如此的和藹可親……
之後場景隨之一轉，小六子夢寐以求的小餐館也終於正式開業了。
他當上了老闆，手底下有好幾個夥計，卻還親自下廚，在街邊架起爐灶，一邊吆喝着生意，一邊烹飪著美食。
飯菜飄香十里，館子門口沒多久便排起了老長老長的隊……
小六子樂此不疲的烹調，盡享掌勺的趣味。
他沉浸在有萬千變化的烹飪之道，酣暢淋漓，一手百味。
雖然他感受不到勞累，但沒多久食材就見了空。
……
小六子婉拒了小夥計同行的要求，獨自開始尋找食材。
他翻越大山，橫渡江海。
他似乎是漫無目的，然而在那條蜿蜒崎嶇的道路上，卻總是有意的始終朝一個方向前行。
歲月在身邊不停流走，而他還是那個擁有孩子身形與老年面容的模樣……
當跨越萬千山海后，小六子終於在一處竹林邊停下了。
他感到很累，是從未有過的疲憊。
而他也從未如此渴望休息。
小六子放下行囊，蹲坐一旁，側頭時突然看到身邊有一條五彩斑斕的蛇，正背對他盤在一塊石頭上。
蛇軀底下的那石頭青綠透明，內部似乎有煙絮繚繞。
小六子收回目光，視線放在小蛇身上，便再也難以挪開了。
他在休息，小蛇也在休息。
不知過了多久，小蛇挪動了下身子，開始蛻皮。
第一層……
過了許久……
第二層……
又過了許久……
……
他就這麼守着這條蛇，在夢中不知過了多少個歲月。
終於有一天，當第六層蛇皮蛻去。
小蛇突然扭過頭來。
這是小六子第一次看到小蛇的面容。
原來它已經很老了。
細小的身子，卻生著一張老蛇的面容。
不知為何，小六子從它渾濁的老眼中看出了喜悅。
是渡過滄桑歲月，在行至終點時，對一切釋然後那種臨近解脫時的喜。
正當小六子詫異之時。
面前的小蛇突然扭動躍起，閃電般飛撲而來。
沒有露出獠牙，頭顱轉瞬即至。
「啊啊啊！！！」
小六子驚醒，睜開雙眼從夢中脫困，也就在此刻，他看到一道懸於頭頂的寒芒正急速下墜。
那正是落星持八荒斷劍劈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