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量子躍遷

「量子躍遷，就是微觀狀態發生跳躍式變化的過程……量子躍遷的微觀變化形式在宏觀世界中不成立，其微觀的物理變化不同於宏觀。人的視覺可以感受的光譜，波段範圍在380～780nm。」

頭髮斑白的李雷教授身子微傾地站在講台上，身後投影的PPT正在展示鐵光譜比較法，以及拉曼光譜如何應用於分子結構研究的例證。

李教授滿嘴的唾沫星子在講台上飛得到處都是，坐在第一排的女生們臉上露出輕微的不耐，其中有一位面容嬌好的女生輕輕抬起手來掩在唇邊，防止交叉那啥。

坐在階梯教室最後面的男生們全被放倒在桌子上，去找周公談心了，想來昨晚沒少熬夜看比賽。

而靠窗的地方也趴着兩個傢伙。其中一個體態微胖面色黝黑，正舉著書本擋住了臉，左邊耳中塞著耳機，長長的頭髮十分油膩，卻將耳朵遮擋得嚴嚴實實。

他的手機上正在重播S8系列賽IG奪冠的比賽視頻，看到激動時，忍不住握起拳頭，低聲喝彩。

「喂，白夜，教授說的你聽懂了么？」

黝黑男生碰了碰同桌的手臂，迅速抬頭掃了一眼教室里的情況。

冬日的早晨，寒冷讓人畏首畏尾，大多數人都把自己包裹得像個粽子，露出一雙或大或小的眼睛四處打量。

也有一些愛美的女生，仗着年輕無極限，一雙過膝長筒靴搭配短裙，也能堅強地挨過漫長的冬天。

正在指尖玩轉三稜鏡的男生沒有理會同桌的詢問，目光一直盯着眼前那枚小小的三稜鏡。

三面都是正三角形的透明稜鏡在他細長白嫩的指尖來回穿插，輾轉騰挪，仿若一隻愛跳舞的精靈。

刺目的陽光穿透玻璃窗，無法帶來一絲暖意，卻在雞蛋大小的三稜鏡上不停變幻著顏色和形態，一會兒是細長的紅色，一會兒是短小的藍色，一會兒又是完整的光學頻譜。

光線折射到男生的臉上，使本來就清秀的面龐更加光彩照人，長長的睫毛下，黑色的眸子隨着光線的變幻，閃著異樣的神采。

「唉~白夜，你就能不能好好聽會兒課嗎？馬上要期末考試了，還玩！你不趕緊學會，我到時候抄誰的？」

黝黑男生又拱了拱同桌的手臂。

「劉季，莫慌！抱緊龍~」

白夜輕輕地回了一句，沒有抬頭，繼續玩轉自己的小玩具。

劉季按下了暫停鍵，望了一眼坐在中間第二排的一名瘦高男生。

鄭小龍此刻正抬着腦袋，身子坐得筆直，不時低下頭在本子上寫寫畫畫。幸虧如此，否則坐在他後面的同學一堂課下來，看他後腦勺的次數絕對遠遠超過看到投影幕布上的PPT。

「他天天坐在那個位置，還在筆記本上寫東寫西，也沒發現他交的期中作業有什麼高深的地方。」劉季小聲吐槽，按下了播放鍵。IG已經1:0領先一局，這場穩了。

「應該是在寫情書給前面的女生吧？他昨晚說夢話的時候好像是這樣說的！」白夜望向講台，微微笑道。

「這一學期馬上要結束了，他女朋友在哪呢？」

「他還說，就算得不到郝紅梅的人，也要得到她的期末考試答案。」

「郝紅梅是誰？」劉季聞到了濃濃的八卦氣息，音量不禁提高了好幾度。

白夜沒有接話，他忽然察覺到有目光掃了過來，馬上趴在桌上，變成一隻假寐的死狗。

劉季卻昂着頭向前張望，重點看向第一排的女生。

學物理的女生本來就很少，這節課又是量子力學。一貫以大姨媽來了不方便上課為由的那三名女生今天居然也出現在教室，全班四名女生已經集齊，可以召喚攝影師來拍畢業合影留念了。

「吆~四朵金花齊了呢！」

劉季嘴角掛着笑容，扭過頭正要與白夜深入交流四朵金花的故事，忽然聽到前方講台上傳來一聲低沉的呼喚。

「好的，有哪位同學想要……這位同學……別找了，就是你！你來談談對拉曼光譜的認識？」

「拉啥譜？」

嗡……

一陣哄堂大笑激烈地震蕩著教室的天花板，後排正在夢遊的男生被這突如其來的響動驚醒，撐起臉看了看，發現居然還沒下課，又趴下了準備睡個回籠覺。

劉季啥譜也沒拉出來，倒是拉出許多歡笑聲。他摸了摸頭，不好意思地跟着笑了起來，教室里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很好，你坐下吧！放學別走，來我辦公室一趟！」李教授扶了扶眼睛，遮掩著有些發白的臉色。

然後，他開始系統地講解期末考試可能涉及的重點。

前排的四朵金花終於等到記筆記的機會，立刻鬥志昂揚地拿起筆，唰唰唰地在書上勾畫起來，似開了個彩帛鋪，紅的、黑的、藍的都綻將出來。

鄭小龍偷偷看了眼其中一名身體瘦弱體形嬌小的女生，目中綻放着奮發向上的光芒。

劉季恨恨地坐了下來，用手肘拐了一下白夜，卻發現他還趴在桌子上，既不記筆記，也不用心聽，身子像豬一樣吭哧吭哧拱個不停。

教室里哪還有好白菜？這傢伙明顯在憋笑！

「哼！中午自己去打飯啊！」劉季好氣啊，終於明白之前那些快活的空氣是因誰而起。

「別別，我錯了！你看我這身板，擠得過那些牲口嗎？好人一生平安，你再幫我打一次吧！」

「做夢！」

吹牛打屁的時間總是過得很快，下課鈴聲鈴鈴鈴響了起來，李教授有些不舍地看着教室里的學生，揮了揮手，宣佈下課。

同時，向劉季揮了揮手。

劉季拉住正準備逃跑的白夜。

「這個星期的飯我都幫你打，陪我一起去見老師吧！我怕他虐待我！」劉季臉上掛出可憐兮兮的模樣。

「唔~我不去！」白夜抬腿就要跑，發現自己的位置在裏面，劉季的位置在過道。瞥了一眼課桌的高度，垂下了腦袋。

「夠意思！中午請你吃手槍雞腿~」

二人跟着李教授身後，乖巧安靜，就像準備見公婆的醜媳婦，帶着一絲忐忑與不安，沿着走廊往前走。

結果李教授不是往樓下走，而是往樓上走。他一邊走，一邊咳嗽，肩膀不時地抖動幾下，似乎很嚴重的樣子。

「李教授，我們這是要去哪兒？」

「天台！」

劉季吞了口唾沫，心想，不至於吧，上課講悄悄話，只是個小問題，需要上升到天台的高度么。

他扭頭看了眼白夜，眼睛眨了三下，好像在徵詢好友的意見，要不要閃。

誰知，白夜卻像沒事人一樣，四下打量，一會兒看天，一會兒看雲。

手裏又翻出那個小玩意兒，折騰著。

三人很快從四樓上到六樓天台，天空悠悠地飄着幾朵白雲，冷風像砂紙一樣摩挲著三人的臉頰，刺疼。

下面是一群瘋狂湧向食堂的學生，口裏嗷嗷叫着「餓死啦……」、「我要吃紅燒肉……」

陣陣聲浪遠遠地傳來，刺激著劉季虛弱敏感的神經。

他也想高叫着沖向食堂，選擇最佳的位置，用最迷人的微笑和最動聽的稱呼，從食堂阿姨的飯勺中獲得最大最厚實的紅燒肉。

這是周二才有的特供菜啊！

「呼~你們看，下面那些學生像什麼？」李教授嘆了口氣，指著樓下。

劉季和白夜聞言，都往下看了看，眩暈感立時在腦袋回蕩，真高。

下面不就是一群嗷嗷待哺的飢餓學生么？他們平日裏也是這般模樣衝擊食堂的，沒什麼不同啊。難道在有學問的人眼中，還能有什麼特別的華彩么？

劉季心裏是這般想法，嘴裏卻是苦澀地悔恨。

「李教授，我知道錯了。我以後上課一定好好聽課，不講悄悄話了！我們能下去了嗎？」

「呵呵~當然可以！我叫你上來，哦，還有你的同伴，裝睡的傢伙！是想讓你們記住，知識改變命運！總有一天，你們也可以站在高處，俯瞰別人像豬一樣去搶食吃！」

李教授笑着說完這些，彷彿真的是在對着一群豬玀說笑。

劉季和白夜對望了一眼，這老傢伙沒病吧，是不是媳婦又跟隔壁老王燙頭去了？心態好像有點炸！哪有把學生比喻成豬玀的，那明明是一群積極向上的小花朵！

「是是是，李教授您說得對！我們就先下去了，您再看會風景？」

不待對方點頭，二人匆匆跑下了樓。

一路上，白夜沉默無語，似乎剛剛被提及的豬玀中並沒有他，而劉季的肚子早就餓得咕咕叫，腳步都有點飄忽了。

當二人來跑到樓下的空地時，白夜忽然頓住腳步，轉過身，往頭頂看了一眼。

掌心一陣微熱。

透明稜鏡被白夜翻轉於掌中！

「來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