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a00286 輕侯豈盜

雅公子之名早已流傳江湖，世人更將其與江湖上另一雅者，妙僧無花相提並論，因此在禿鷹等人看來，雖不知焱飛煌的真正武功如何，但至少不會太差。

然而方才由始至終他都沒有出手。

面對這一質問，焱飛煌淡淡一笑：「我近年疏於練功，手腳已不似早前靈便，只是世人見我風雅，與無花有些異曲同工，故而以訛傳訛將我們杜撰在一起，相提並論。」

這番話可沒什麼說服力，禿鷹等人慾再開口，左輕侯卻搶道：「焱公子是我至交，英兄不必懷疑他。」

左輕侯都如此說了，禿鷹不好再說什麼，冷道：「既然侯爺如此說，我也沒什麼好說的。」

靈鷲子抱拳道：「今次沒能幫到二爺，慚愧。」

左輕侯道：「不妨事，諸位能來，我已十分感激。」

眾人在府上休息了一日，第二日用過飯後，焱飛煌便向左輕侯告辭了。

「左兄損失了琉璃珠，看來倒也並非很失落，這份不為外物縈心的氣度，當真出塵，令人嘆服。」

左輕侯不以為意的道：「丟都丟了，既然東西追不回來了，人總不能一直沉浸在傷春悲秋力，日子總要過得開心一點。」

焱飛煌對着左輕侯淡淡一笑，笑的別有意味：「既然此間已無事，那我就告辭了。」

左輕侯道：「焱公子非常之人，我也不挽留，不過現今小女在江湖歷練，焱公子若是遇上，就帶句話，讓她早點回家。」

其實早點回家之外，還有拜託焱飛煌照看一二的意思，只是沒有明說。

焱飛煌道：「好，不過以她的饞嘴，居然沒準時回來吃你做的魚羹，倒是有些奇怪？」

左輕侯輕嘆：「這孩子自小就沒讓我操過什麼心，之前我看她學武小有成就，便准了她出去遊歷一段時間，如今都過了好幾個月，她只是派人傳信回來，說想要再玩上一段時間。」

談及左明珠，左輕侯的神色泛出異彩，對於這個女兒，他只有寵愛。

焱飛煌道：「左兄愛女之心，令人感慨，不過做兒女的即便孝心滿盈，翅膀長大了，終究會想出去獨自遨遊一段時間，左兄也不必太過憂心。」

左輕侯微微頷首，將焱飛煌送出門去。

秋風習習，一個年輕人悠然走行於漫漫青草間。

忽地秋風一起，大地被落葉點綴上枯黃，添了幾分蕭瑟，然他的臉上卻露出輕快的笑容，似乎心情很是愉悅。

這條路他走過許多次，他記得前面有一座涼亭。

亭子的名字也很好聽，叫做晚楓亭。

年輕人進入了亭子，內中空無一人，走了一段路，他有些想休息了，便靠着亭子歇起來。

眺望綿綿的遠山，楓紅艷艷，這晚楓亭的名字還真沒有取錯，當真楓紅萬千。

秋天的雨淅淅瀝瀝，格外清冷，年輕人只有一件單衣，但看他的樣子，好似也並不冷。

多年的內功修鍊令他寒暑不侵，更令他耳目聰明。

尤其在這樣的天氣里，他依舊可以悠然自得，年輕人覺得愉悅極了。

過往多年的苦修，在這一刻得到了回報。

靈敏的耳力下，聽到的是簌簌的腳步聲，踩着雨點的節拍，將大雨化作一道悠長不絕的音樂。當然也只有年輕人這麼好的耳力，才聽得出來。

大雨淅淅瀝瀝，進化作傾盆大雨，將遠處的世界和晚楓亭隔開，形成兩個不同的世界。

一個百川臨空，一個氤氳無流。

山林在雨簾下，更為模糊不清，那道人影漸漸朝這個亭子靠近。

來的是一個帶着斗笠的少年公子，他邁著五音流轉般的腳步，悠然飄入晚楓亭。

他著對年輕人點了點頭：「盜帥楚留香，幸會。」

楚留香看着這斗笠下面如朗月，鼻若懸膽，英俊非凡的少年身姿，習慣地摸了摸鼻子：「不幸不幸，唉唉唉~~~，我看到你后一直在想，卻一直想不通，你如何找到我的。」

楚留香懶洋洋的起身，淡淡一笑。

他雙眉濃而長，充滿粗獷的男性魅力，但那雙清澈的眼睛，卻又是那麼秀逸，他鼻子挺直，象著着堅強、決斷的鐵石心腸，他那薄薄的，嘴角上翹的嘴，看來也有些冷酷，但只要他一笑起來，堅強就變作溫柔，冷酷也變作同情，就像是溫暖的春風，吹過了大地。

長生劍白玉京曾經說過，微笑是最厲害的武器。

楚留香的微笑，不論是男人亦或女人，都很少有人能抵擋住。

這是獨屬於楚留香的人格魅力。

少年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聞到了你的氣息，便搶在大雨洗刷掉你的氣息之前，我找了你。」

楚留香面露苦笑：「看來我並不聰明，我料到禿鷹的耳朵，卻料到你的鼻子。」

焱飛煌是突然介入擲杯山莊之事的，因此他整個人並不在楚留香的預計範圍之內。

楚留香之前在大廳掠過的瞬間，也沒見焱飛煌出手。

焱飛煌補充道：「事實上，我的耳朵也很靈，你應該明白，總有一些人他們的耳目五感萬里挑一，比世上九成九的人都要好，我恰恰就是其中之一。」

穿越到這第二個世界，焱飛煌的六項基本屬性又有提示，幾乎都在一千二百左右，因此他的五感相較於之前更為敏銳。

楚留香面露無奈：「我自然知道，我本就是其中之一，你找我，是來要琉璃珠么？」

對於焱飛煌，他昨夜只是匆匆一撇，想不到他居然能找到自己，這大大出乎了楚留香的預料。

焱飛煌摘下斗笠，隨時一拋，落在涼亭的一個角落，他的聲音在傾盆大雨聲中響起：「自然不是，你從未偷到過琉璃珠。」

他的聲音於雨聲中並不大，卻能恰好能讓楚留香聽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對，禿鷹等人都認為楚留香昨夜的聲東擊西下，琉璃珠已經被他盜走，但在焱飛煌的言語間，琉璃珠從未被盜。

楚留香注視着焱飛煌，昨夜匆匆一見看不出什麼，但此刻楚留香卻開始仔細觀察焱飛煌。

眼前這名看似青澀的少年，他的眼神明亮而又溫潤，修長的手指，指甲打理的很好，這雙手用時使用劍或者其他兵器，一定沉穩有力。

然而，他身上沒有背劍，也沒有其他兵器，甚至楚留香都無法感受到，他身上有一絲一毫的殺氣散出。

殺過人的人多多少少會有殺氣，尤其是江湖中人。

混跡江湖刀口舔血，沒有殺過人的，實在太少。

楚留香得出這個結論，頓時動容，如果焱飛煌沒有殺過人，卻還能在江湖上闖到被左輕侯奉若上賓的地步，那這個人實在很厲害，若是他殺過人，只是將殺氣消弭到完全不顯，連他楚留香都感覺不到，那麼同樣很厲害。

無論哪一種，都表明焱飛煌是一個非常不好惹的角色。

楚留香看着他：「我真是慶幸，以前去偷東西的時候沒有遇到你，不然從未失手的盜帥，恐怕早已保不住名聲了。」

楚留香的武功絕對算不上武林最高，但當世論眼力，卻很少有人能及得上他。

作為盜中之帥，眼力、輕功最為重要，甚至在武功之上，恰好這兩樣他都極高。

焱飛煌似乎思忖了一下：「恐怕不止失手一次。」

焱飛煌實話實說，依照昨夜楚留香顯露的輕功，焱飛煌有把握勝過他，楚留香最擅長輕功尚且如此，更遑論內力了。

以焱飛煌如今第二項內力的近兩百年，堪稱冠絕當世。

楚留香不做反駁，只是好奇道：「但你又是如何知道我沒有盜出琉璃珠？」

焱飛煌淡淡一笑：「因為，那紫檀木盒裏，從一開始就沒有琉璃珠。」

非常意外的一句話，然楚留香卻並不意外。

他道：「果然，你知道的很多，比我預感的還多。」

焱飛煌悠悠道：「即便如此，有些事情我還是沒明白。」

楚留香好奇道：「你應該是左二哥的朋友，難道沒去問他。」

焱飛煌道：「正因為是朋友，所以我才沒有問。」

楚留香長嘆：「正因如此，我現在已經知道，你這個人實在不錯。」

焱飛煌道：「楚留香自然也不錯，為了朋友，甘願去背上這樣一個黑鍋罵名。」

楚留香笑了笑，摸了摸鼻子：「其實左二哥得到的琉璃珠是假的，可惜他直到最近才發現。」

焱飛煌的疑惑解開了：「所以，等他知道后，為時已晚。他是個很好的朋友，不過多多少少有些毛病，其中最大的就是好面子，一得到琉璃珠，他就迫不及待的昭告全天下。」

楚留香點了點頭：「確實，事實上很多人都有這個毛病，好在他的毛病不好，人卻不壞，而且我也恰好適合幫他掩飾，所以我就幫了。」

「他這個人確實不壞，才能交到盜帥這個朋友，幫他把這件事隱瞞下來。」

說到此，楚留香、焱飛煌相視而笑。

楚留香看着焱飛煌：「你何嘗不是，明明昨夜已經知道了答案，卻隻字不問，全心全意照顧他的面子。」

焱飛煌面上微笑依舊：「最初，我還以為事情很複雜，沒想到答案卻如此簡單……現在我只有一件事不清楚。」

事實上，世上的事大多類同，越是複雜的事，其內情反而越是簡單。

楚留香心領神會：「你是想知道，到底是誰騙了他？」

焱飛煌道：「楚留香果然絕頂聰明。」

被誇讚了，楚留香卻沒有喜色，長嘆道：「這個問題我回答不了，我也不知道。」

焱飛煌道：「我本以為事情已經洞明，看來還有些暗澀的地方。」

楚留香道：「做人未必要事事清楚明白，那樣太較真活着，豈非太累了。」

大雨逐漸轉小，進而由小變無，換上晴空萬里，一派雨後清醒蒙初。

楚留香面露微笑：「雨停太陽便出來了，人見到了，事情也知道了。」

焱飛煌接道：「所以我該走了？」

楚留香道：「我是想問你想去哪兒，我好朝着反方向走，最好你把今後的行程都告訴我，我一個個避開，永不再見。」

焱飛煌笑了：「原來我竟然有這麼可怕，讓堂堂盜帥都畏之如虎。」

楚留香非常認真的道：「實話實話，你確實夠可怕，我今日算是被你嚇著了，需要好好緩緩。」

焱飛煌目送楚留香的背影消失在雨後初陽下，過了片刻，他從相反的方向，漫步離開。

不久之後，得脫虎口的楚留香安靜的躺在甲板上，享受着海風撫摸他每一寸肌膚。

每一次從外面回來，他都會如此躺着聽海，靜謐安詳的享受。

腳步聲於甲板上響起，好似空山上的流泉，靜靜流淌，涓涓流入耳中。

一個美麗的少女走上甲板，她穿着件寬大而舒服的鮮紅衣裳，秀髮鬆鬆地挽起，輕盈地走過甲板，走到他身旁。

她面上綻開了甜蜜嫵媚的微笑，就好像百花俱在這一剎那裏開放。

楚留香沒有睜開眼，懶洋洋道：「紅袖，可不可以讓我安靜的躺一會么？」

李紅袖掩口笑道：「這回你總算沒把我猜成甜兒。」

楚留香道：「那是因為我最近多練了一門功夫，聽足音辨人。」

李紅袖察覺到楚留香的興趣有些破綻，這樣的情緒往往意味着……

「哈！看來這回兒遇到的人，帶給你不少驚喜……不，是驚嚇！」

楚留香沒有否認，只是淡淡道：「既然如此，你一定找到他的資料了。」

言語間，用手遮了一遮陽光，語氣漫不經心道。

李紅袖道：「那是當然，只要活人，都會有生活軌跡，只要肯用心查，你一定能了解這個人的衣食住行，興趣愛好，如此知己知彼，便能百戰百勝，退步一步說，即便還是不能勝，多了解對方，至少以後若是為敵，能先讓自己有充足準備。」

每個人都要經歷生死，萬壽無疆早已虛幻，因此江湖人不追去長生，但卻追求長勝。

李紅袖正是追求長勝的人，不是她自己不能失敗，而是不容許「楚留香」這個名字失敗。

楚留香笑了：「好紅袖，快說說，你都查到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