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b00002 烏牙索命

第263章 b00002 烏牙索命

阻止了王易烊,谷星燚隨即將自己的衣服撕下兩片邊角,將自己的手包裹起來,這才探向那孫公子的脈搏。

「他的毒,會傳染?」一旁幾人語露恐懼的問道,這幾人方才都用手直接觸碰過孫公子的身體。

「就是因為不知道會不會傳染,才要預先做下防範。」谷星燚視線根本不轉向那幾人的回了一句,耳聞此言,那幾人的神色頓時難看起來。

和這一行十幾人相比,谷星燚基本要小上五六歲,而且這些人生在百焰城,對谷星燚的情況多多少少有些了解,但其中半數人對於谷星燚那聲「有毒」,未表露出一絲質疑,尤其是方才接觸過孫公子身體的幾個,言行間表現的非常在意谷星燚的判斷。

他們的這份不合常理,歸根結底是源於谷星燚的家學淵源,雖然如今的谷星燚在星者一道上是不折不扣的廢物,但若撇開星者單論醫術的話,整個百焰城怕是沒幾人能有自信在他們一家人面前班門弄斧。

在孫公子的頸側與手腕脈門上探了探,谷星燚搖了搖頭。

「已經死了。」

耳聞此言,一旁眾人神情並未有什麼變化,尤其是方才接觸孫公子身體的幾個,他們之前已探過孫公子的脈息,知道他早已身亡。

「那他中的是什麼毒,會傳染么?」觸摸過屍體的幾人憂心忡忡的問道。

並未即刻理會提問之人,少年注意到這孫公子脖子后的一處異樣,他將孫公子的屍體翻了過來,撩開頭髮,只見五個血孔印在孫公子的後頸,五個窟窿上三下二,每個大約有小指粗細。

谷星燚的眼神透露出思索,同時又若隱若現的掠過一道迷惑,迷惑一閃即逝,他將鼻子湊近到血孔聞了一會兒。

「星燚,怎麼樣?」王易烊問道,他這句話有幾分是替那些觸碰過屍體的人問的。

「應該是蛇毒,不過具體是什麼蛇,還需要進一步的驗證。」谷星燚站起身來,來到那個幾個觸碰過屍體的人面前。

他換過一塊乾淨布料裹手,轉身探手扣上其中一人的脈搏,數息后又換過一人,直到將幾人全部探脈。

「脈象平穩,內息強勁有力,暫時來說沒有中毒的跡象……」頓了頓,目光掃了一旁孫公子的屍體一眼,再度轉回到幾人身上,續道:「……以此毒在孫公子身上表現的那份見血封喉,如果此毒會經由皮膚接觸傳播的話,此刻你們幾位估計也快去給孫公子作伴了,以這點來看,此毒因是遇血攻心,單單皮膚接觸尚不至受害。」

幾人面色一輕。

谷星燚不理會幾人的這番慶幸無需同赴黃泉的表情,目光流轉,將現場的情況進一步搜入眼中。

他察覺到約十米開外的江灘上,並排安放着十數個成人體積的黑色袋狀物,少年依樣便判斷出這些都是氣囊。

氣囊與水靠一樣,同屬潛水用具,將陸地上的空氣通過特殊方法灌入氣囊中,再在氣囊外圍裝上負重的沙袋,如此潛水時將氣囊帶在身邊,待潛入水底憋的氣耗盡后,便可將氣囊內的氣取出使用,延長在水底深潛的時間。

最初氣囊因為裝滿了氣,具備相當浮力,不易入水,因此那些沙袋起到增加重量的作用,而隨着氣囊內空氣不斷被抽取,氣囊浮力減弱,此時便要減少沙袋,減輕負重。

相比起水靠,氣囊因為對材質的苛求,造價相對來說要高昂的多,因此在燊國氣囊基本只流傳於富豪權貴門第,並未普及。

目睹氣囊、水靠,在加上眾人各個濕漉漉的,這一行十幾人出現在此的目的不言而喻。

「趙公子,你們今日到此是來潛泳戲水的?」王易烊目光流轉,同樣注意到氣囊的他問道。

「是啊,我們這一行連同孫公子在內都是喜好潛泳之人,眼看天氣逐漸轉熱,我們便相約駕船來此江邊潛泳,原是本着嬉戲玩樂之心,不想卻發生如此慘劇。」這趙公子名為趙斌章,他的家族是百焰城普通富貴人家中屈指可數的豪門,平日更與王易烊的王家有不少生意往來。

「我們這夥人也非初次出來駕船潛泳了,喜好此道多年的我們個個水性超卓,之前數十次駕船潛泳,從未出過任何事,不想今日首次出事,代價便是一條人命。」開口接過話頭之人名為宋城,此人同樣也是百焰城的富家公子,不過他之家境與王家、趙家頗有一段距離。

「唉~~~,其實也算是孫公子命該如此,我們原本相約駕船潛泳的日子並非今天,是因為孫公子臨時起意,我們為了迎合他才將日子改到今日,不想竟是……」以一聲哀嘆開局的此人名為洛明誠,也是百焰城屈指可數的富家公子哥。

洛家的家底比那宋城好些,不過依舊不如趙家與王家。

事實上,此刻出現在江邊的這一眾人,若論家族財富能到達王家這種級別的,除了趙斌章外,便只有中毒身亡的那位孫公子。

孫公子本名孫立偉,他所屬的孫家經營百焰城及周邊地區的油類生意,家大業大,即便與王易烊的王家相比也不遑多讓。

前半句悲涼感嘆,洛明誠下半句話鋒一轉,目光移到谷星燚身上。

「……你說孫公子中的是蛇毒,那究竟是何種蛇毒,竟如此見血封喉。」

「蛇毒是初步的判斷,要想查明具體是何種蛇類,那便需要更多的器具與藥材輔佐……」頓了頓,谷星燚目光掃了掃孫立偉的屍體,續道:「……他是在江心水深處中的毒,還是靠岸的近處?」

「不算是真正的江心,那時我們大約潛到離江心三分之二的位置,方兄最先發現在我們隊伍中間的孫公子舉止有異,等我們發現時,孫公子渾身顫抖,手腳已不能自行划動了,我們便立刻令他浮出水面,將他帶回岸上。」

口出此言的並非洛明誠,而是之前被王易烊喚作「允浩哥」的那人,此人名為付允浩,家境勉強進入富貴豪門之列。

他與王易烊從小交好,王易烊曾不止一次的在谷星燚面前提起此人。

「方兄?」谷星燚言語中透露出興趣,付允浩聞言,轉身抬手一指:「便是那位身着玄衣的方敬之方公子。」

身着玄衣的方敬之立身不遠處,耳聞有人提及他的名字,幾步來到近身。

「是方公子最早發現孫公子的異樣?」問出此言的是王易烊,多年默契他明白這是谷星燚欲探知的問題,不過相較起谷星燚,自己的身份地位更適合向這些豪門公子發問。

方敬之掃了付允浩一眼,眼中流過一絲厭惡,不過當他轉頭望着王易烊時,已換上一副賠笑嘴臉,甚至有些卑躬屈膝。

「正是如此,當時我們如往常那樣圍成一圈潛入江下,我感覺身側的水流有異,轉頭一看,就見孫公子姿勢怪異的抽搐,我立刻招呼其他同伴,眾人合力將孫公子弄出水面,那時他已是出氣多入氣少了,之後我們將他帶回到岸上,才不過一會兒工夫,孫公子已沒了呼吸。」

「原來如此。」王易烊回應了一句,目光轉向谷星燚。

少年沉默不語,淡淡的眉峰散逸著一抹思考的魅力。

同時,平靜的視線四處流轉,似是漫無目的的隨便亂看,又似在觀察着什麼。

方敬之是因為聽到王易烊提及自己的名字,這才興沖沖地湊過來的,見王易烊問過之後神情冷淡,自覺沒趣兒的他轉頭和趙斌章他們閑聊起來。

谷星燚挪步在江灘上閑逛起來,視線遊走不定。

「怎麼了,有什麼不妥么?」

「沒什麼,只是面對一具活生生的死屍,而且還是剛剛榮登極樂的,心裏有些五味雜陳罷了。」谷星燚意興闌珊的回答,同時步子不停,不知不覺間向孫立偉屍體放置的地方靠近。

「榮登極樂……,這種飛來橫禍的枉死,應該登不了極樂世界吧?」王易烊的語氣意外的有些嘲諷,人死百事休,以王易烊的性格竟然會對一個死人用上這種語氣,谷星燚面上的意興闌珊被震開一處裂口。

「嗯……聽你的口氣,對這姓孫的好像不怎麼喜歡?」

「不錯,我確實不喜歡他……和不少百焰人一樣。」

「所以這傢伙是個惹人厭的惡少?」

「程度比『惹人厭』嚴重的多,已算得上『欺男霸女,橫行鄉里』了。」王易烊毫不掩飾的表露自己對孫立偉的厭惡,這份厭惡明顯沒因為他已經下地府而減弱多少。

這句話剛說完,兩人已隨着谷星燚的步子回到孫立偉的停屍處。

谷星燚半蹲下,又一次打量孫立偉的屍體。

不知不覺間,少年的視線變得集中投入,他甚至再度以布料裹手,擺弄起孫立偉的屍體。

雖然因為蛇毒皮色呈黑,但除此之外,這位孫公子身上確實處處留着身前養尊處優的痕迹,他的雙手修剪的很乾凈,開始僵硬的皮膚比起大多數活着的莊稼漢依舊嫩滑緊緻。

渾身上下除了後頸那五個血孔外,只有右手拇指的邊側有個細小傷口,掌心連一寸老繭都找不到,顯然平日裏不幹任何力氣活。

「易烊,怎麼了,有何異樣么?」與王易烊交好的付允浩擺着拳頭,速步著過來。

自方才谷星燚宣佈屍體之毒可能會傳染后,一眾富少便離的遠遠地,基本上入人人和那不久前還稱兄道弟的孫立偉保持十米以上距離。

「沒什麼,只是我這位朋友經由我方才一番神探妙斷的建議,準備乘此機會提前感受感受這種意境罷了。」王易烊打趣兒道,方才在豐漁村他曾經笑侃,建議谷星燚將來做個破玄解疑的神探。

「不錯,而且這番感受最終會以我作詩一曲收尾。」谷星燚非常配合地回應王易烊,他目光轉到付允浩身上。

「哦,那我還真要等著拜聞大作了。」又調笑了一句,隨即王易烊神情變得正經:「星燚,還沒給你介紹,這位是付允浩付大哥,是我的好朋友。」

「允浩哥,這是谷星燚,同樣也是我的好朋友。」王易烊為兩人正式做了個介紹。

「哦,天罡武館穀公子,久仰大名。」付允浩一臉真誠的贊道。

「彼此彼此,我對付大哥同樣久仰大名……當然是從易烊這裏。」谷星燚慣性地在付允浩身上掃了一眼,下一瞬忽然面露惋惜:「唉~~~,發生了這種事,付大哥往後這十來日怕是要勞心勞力了。」

「嗯!?」付允浩面露不解。

見付允浩面泛不解,谷星燚笑了笑,續道:「我之前聽易烊說起過,付大哥家中本是經營河鮮的,且着重捕撈地點就在這豐漁村一代,如今孫公子潛泳時中蛇毒而死,這個消息相信不用多久就會不脛而走,一旦這片水域暗藏不明毒蛇的消息傳出,一段時間內敢於下水捕撈的人必定大大減少,如此一來,對經營河鮮的人來說,運作成本將成倍增加,甚至有可能出現短時間內河鮮斷源的局面。」

谷星燚侃侃而談的分析著,付允浩面色緊張起來,很明顯他並未想到這一層。

半響,付允浩心悅誠服的一嘆:「早就聽聞天罡武館少主是我們百焰城二十年不出一個的天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就連我這個切身厲害干係的人都未及察覺的問題,谷兄弟竟已是洞如觀火。」

當年的盛名再度被旁人提及,谷星燚神色自若,表面上看不出喜怒哀樂。

「經谷兄弟這麼一說,我才恍然大悟,唉~~~,如今這時節正當河鮮買賣的旺季,出了這樣的事,這幾個月的生意確實要難做了。」付允浩的神色漸漸變得難看起來。

「放心吧,允浩哥,雖然難免受些損失,但伯父的河鮮早已創下口碑,區區數月的頹落,傷的了皮,動不到骨。」

「即便只是傷皮,終究還是很痛啊。」付允浩苦笑道。

又過了片刻,官差終於氣急敗壞的趕來,孫立偉所屬的孫家是普羅大眾中的豪門權富,與官府的糾纏頗深,孫家孫公子遭遇意外身亡,這絕對是值得官府重視的大事。

不但值得重視,甚至堪稱棘手,以孫家人的個性,此事稍有處理不妥,負責查辦的差人都有可能淪為孫家人泄憤的犧牲品。

畢竟雖說民不如富,富不如官,但作為「官」中最底層的差人小吏,其真正地位比起平頭百姓來其實相差無幾,尤其當面對的是孫家這麼一個百焰城平凡人中屈指可數的豪門時。

十幾名差人做了一番調查,同來的仵作稍稍看了看孫立偉的屍體,但因為顧及孫家,暫時不敢有其他更進一步的動作。

那些差人初來時各個凶神惡煞,但當了解到趙斌章、宋城等人的身份時,態度客氣了許多。

聽完趙斌章等人的敘述,其中幾個差人露出不以為然,甚至有些許幸災樂禍的表情。

——哈!孫立偉,你平時出出進進左右護法好不威風,全然不將我們這些差人放在眼裏,想不到你也會有今天!

——哈哈,游個泳都能被毒蛇咬死,這是老天要收你啊!

讓趙斌章等人在口供上簽字畫押,差人開始仔細小心的收納孫立偉的屍體,他們並不準備直接把屍體運回城。

以孫家人的勢力,收到消息的時間應不會比官府晚多少,孫家是豪門大戶,但凡豪門大戶對收殮往往有些特殊的講究,因此孫立偉的屍體會先妥善運到城外的義莊存放,待孫家人來接頭后,形式化的走個驗屍定案的過場,然後便交由他們自己去處理,如此官府也算賣給孫家一個不大不小的人情。

得到差人的同意,完成口供的一眾富少們被允許離開。

眾少們招呼貼身小廝,將那些用來深潛的氣囊收了,掃興的散去。

王易烊湊近谷星燚耳邊:「星燚,走吧,現在回去尚不耽誤你的生辰家宴。」

隨意的喚了一聲,然而谷星燚卻未立刻做出反應。

「嗯,怎麼了?」

谷星燚還是回應,他慢步來到方才放置氣囊的地方,蹲了下來。

「星燚,你有什麼發現?」王易烊感覺谷星燚的舉動不尋常。

「暫時還稱不上『發現』……」頓了頓,谷星燚忽然轉頭看着王易烊,笑着道:「……王大少,我忽然感覺方才的甜瓜意猶未盡,陪我再走一趟好么?」

金烏西行,暮色漸近。

一條人影行於鄉間小道上,人影步履倉促,身後明明無人追趕,但他的步伐卻顯得闌珊踉蹌,似乎心事重重。

暮然,前方一株高壯松木后,兩條身影倏然轉出。

身影在落陽下拖弋著長長尾影,放大拉長的尾影直延伸到疾行之人腳下,疾行之人被迫速然止步。

「是你們?」疾行之人語氣透露驚恐。

「我們已在此恭候多時了。」谷星燚面色無悲無喜,平靜的向前兩步。

「整件事你犯了一個致命錯誤,你可知道?」

「你……你在說什麼?我完全聽不懂。」

不理會疾行之人的狡辯,谷星燚以不疾不徐的語氣道:「首先,有件事我要澄清,當我第一眼見到孫立偉後頸的那五個血孔時,我不但發現他中的是蛇毒,更已確定了是哪一種蛇。」

「烏尾牙,一種燊國南疆地區特有的毒蛇,江河湖海皆可生存,性喜群居,相較於其他蛇類,天生長有五牙,三上二下,齒中帶毒,毒性迅猛熾烈,中毒者一時三刻便會斃命。」

谷星燚將毒蛇烏尾牙的信息娓娓道來。

「以上這些想必你已知曉,不過我下面要說的這些,你應該還不知……烏尾牙確實是我們百焰城地界經常出沒的蛇種,堪稱百焰江河一大害,然而這份『經常』卻不得不於數年前而止,數年前這百焰城地界經歷了一場神秘天災,這場天災對人世的影響不大,其中最顯著的,便是將百焰地界內的烏尾牙成年體一舉殺滅,天災之後,當時尚未孵化,以及烏尾牙的幼體雖然得保性命,但烏尾牙這種蛇類成體的毒液,對幼體生長有刺激加速作用,尤其是當一群成體群居時吐出的餘毒,可大大縮短烏尾牙幼體到成體的生長時間。」

「當日之後百焰城地界的烏尾牙成體盡滅,剩下的幼體雖然依舊可生存,但失去成體毒液的滋養,十年之內這些幼體絕不可能長到如孫立偉後頸所留齒孔的大小。」

「從孫立偉的傷口來判斷,咬他的那條烏尾牙必定是一條成體蛇,而且體型肥大,牙齒粗壯,因此將他致命的絕非百焰城本地土生的烏尾牙。」

頓了頓,谷星燚又續道:「除此之外,剩下的可能便是這條成體烏尾牙是從他地遷徙而來,但先不論烏尾牙並無長途遷徙的習慣,但以烏尾牙的排外性,一條外來烏尾牙若是遷徙而來,必定受到本地烏尾牙群起而攻之,如今的本地烏尾牙雖都是半成體,但蟻多咬死象,圍攻之下這條烏尾牙絕無生路。」

「基於這點,最後的可能便只有遷徙而來的烏尾牙並非一條,而是成群結隊而來,但若是如此,那如今百焰城本地的那些半成體便該被它們滅殺殆盡,這群外來烏尾牙早該鳩佔鵲巢,成為此地之主。」

「若是這種情況的話,那些被殺的本地半成體因為其體質帶毒的關係,必定已在附近水域引起相當程度的異象,這種程度的異象,絕不可能無人察覺。」

說到這兒,谷星燚停了停,隨即向與他對視的疾行之人問道:「現在,你知道自己錯在哪兒了么……付大哥?」

付大哥!

一聲「付大哥」道出神色匆匆疾行之人的身份,那個王易烊難以接受的身份,王大少相識多年的好友……付允浩!

付允浩的面上一瞬間的掠過尬尷與慌張,然而一閃即逝,下一秒他的神情恢復到一臉無辜的茫然。

「谷兄弟,你……你到底在說什麼,我一句都聽不懂。」隨即視線轉向王易烊,標準的救助眼神。

「聽不懂么,不急,我可以慢慢解釋給你聽。」谷星燚又向前渡了幾步。

「事實上,即便沒有對本地烏尾牙的深入了解,這件事的破綻依舊是那麼明顯……」少年忽然豎起一根手指,比了個「一」。「……之前你親口說過,你們是大約潛到離江心三分之二的位置,那方敬之才最先發現位處你們一群人中間的孫立偉有異常的,單單是你這番話,至少已露出一個破綻。」

「不算是真正的江心,那時我們大約潛到離江心三分之二的位置,方兄最先發現在我們隊伍中間的孫公子舉止有異,等我們發現時,孫公子渾身顫抖,手腳已不能自行划動了,我們便立刻令他浮出水面,將他帶回岸上。」

以上便是付允浩之前的原話,付允浩回憶之前自己所說,對谷星燚所謂的破綻毫無頭緒。

「你那句『方兄最先發現在我們隊伍中間的孫公子舉止有異』,你這句話中透露出你們潛泳時,那孫立偉在整個隊伍中所處的位置。」

頓了頓,少年續道:「潛泳時孫立偉的位置既然在隊伍中間,那假設此時有條肥壯的成年烏尾牙游近,它之毒牙針對的目標也該是外圍的那些人,而非位居中間的孫立偉,基於這一點,我首先做出一個判斷,那條讓孫立偉命喪黃泉的烏尾牙並非外來,而是自隊伍內部突然冒出來的,因此這件事並非是一次不幸的意外,而是一樁有計劃的謀殺。」

付允浩的面色陰沉下來,谷星燚推斷的入情入理,他找不到一絲反駁之言。

「不過單單如此,只能讓我判斷這件事並非意外,而是人為,因此真正令我對你產生懷疑的,不是這句話,而是你一個不自然的舉動。」

「不自然的舉動……」付允浩喃喃自語,空洞的眼神,似是在回憶之前自己種種言行,思考究竟是哪裏讓谷星燚感覺「不自然」。

「還記得我和易烊再度走到孫立偉屍體那裏,你向我們速步走來的那一刻么,那時候你擺動的雙手……握拳!」

谷星燚在這兩字上加重語氣。

「握拳!當時的你並非在跑動中,只是處於日常行走的狀態,那種狀態下的你雙手卻呈現握拳姿勢,正是這種不自然讓我產生了某些聯想。」說道這裏故意頓住,灼灼視線凝視付允浩。

感受到谷星燚視線夾帶的壓力,付允浩內心一顫,也不知受何種力量驅使,結巴地問道:「是……是怎樣的聯想?」

「很簡單的聯想,當時的我見到你那不自然的手勢,腦中產生的第一的念頭便是……那時的你,似乎下意識的在隱藏着什麼。」

咯噔——!

付允浩的心臟無法控制的一震,一股寒氣自他腳底升起。

「然而,當時的你下一刻便來到我和易烊面前,之後又和我們聊了片刻,我趁著那段時間仔細觀察了你,過程中你的雙手雖然依舊不自然的握攏著,但我看得出,那時你的掌中並未握有什麼東西……」之前數度渡步已靠近付允浩的谷星燚,步下突然加速,呼吸間衝到付允浩面前,龍爪探雲地一把扣住他的左手手腕。

「……因此我判斷,你下意識欲隱藏的不是你掌中的某樣東西,而是你的手掌本身。」少年發力,將付允浩被扣住的左掌用力一翻,付允浩整個手掌被迫翻轉攤開,呈現出來。

此時,王易烊也快步來到近處,翻開上攤的手掌印入王易烊的眼中。

王易烊視線有計劃的鎖定一處,便是付允浩的……手指!

如此近距離下觀察,付允浩手指指面的異樣無所隱藏,呈現在王易烊眼中的幾根手指,指上的皮膚極為粗糙,皮質坑坑窪窪,猶如皮上覆了一層粗沙。

「星燚,這就是之前你所說的……」王易烊複雜的視線在付允浩的手指和谷星燚之間切換,他神情非常凝重。

「不錯,他的手指呈現如此異狀,應該是因為故意用粗鹽摩擦的緣故,以粗鹽摩皮,在粗淺的外門武功中本是起到讓皮膚變粗變厚,相對來說更為耐打的作用,不過他如此做,應該只是為了讓自己的五指皮質變粗,增加手指摩擦力。」

「笑……笑話,我為什麼要用粗鹽摩皮,讓指皮變粗?」付允浩掙扎著否認,他的語氣明顯有些底氣不足。

「那是因為你要確保自己的手在水裏時,能牢牢鉗住一條身上覆蓋鱗片,光潔滑溜的烏尾牙。」

轟轟轟——!

谷星燚一錘定音的道出這個答案,隨着一字一句出口,付允浩雙眼中充斥着內心秘密被道破的恐懼。

「蛇類生有鱗片,通體滑溜,如此的它們即便在岸上也不易被赤手捏住,更何況是在水下了,如果你不將自己的手指皮質弄粗,令手指接觸蛇身時摩擦力大增,在水中想要赤手捏住一條成年烏尾牙幾乎不可能。」

「然而,粗鹽摩手將令手指承受非凡痛楚,這種痛楚會在掌上停留許久,正是因為這種痛楚,才在你行走時再再提醒自己手指上的秘密,因此你即便是行走,依舊會握拳,這個動作應是出於下意識想要隱藏自己見不得人的手指,但是這份舉動所引發的『不自然』,恰恰引人注目。」

付允浩啞口無言,半響后他才一把掙脫谷星燚的鉗制,退後數步。

「就……就算我確實用粗鹽摩過手指,但如此便說我是殺人兇手,未免太武斷了吧……你方才也說過,粗鹽原本是用作武道外門功法中摩皮所用,我最近迷上了武道修行,不是星者的我無法修練星訣,只能挑些粗淺的外門功夫來練,如此便是傷天害理了么?」

「傷天害理……哈,雖然此刻我與易烊已認定你是兇手,但若是僅憑藉你手指粗鹽磨損的痕迹,尚不至於讓我斷定你就是以蛇下毒的兇手,想到這點可能性的我,只是進一步加深對你的懷疑。」

「真正讓我斷定你是兇手的,是在差人弄走孫立偉的屍體,眾人散去后,我在江灘上發現的一處異樣痕迹。」

說道這裏又是一頓,少年嘴角露出一抹神秘微笑:「你可知此前待眾人從江灘散去后,我和易烊做了什麼?」

少年的視線透露出霧瘴雲深的神秘,四周一切光華彷彿都被他那對深邃的智瞳吸入。

時光逆轉,回到不久之前,眾人自江灘散去后的那一刻。

江灘上的眾人散去后,谷星燚忽然對王易烊道出一句。

「王大少,我忽然感覺方才的甜瓜意猶未盡,陪我再走一趟好么?」

事實上,豐漁村的甜瓜雖然讓人流連忘返,但谷星燚這則提議,卻是谷翁之意不在瓜。

數刻后,急速往返了一次豐漁村的谷星燚兩人,帶回了一樣東西,確切的說是一隻濕漉漉的……鼻子!

大黃!

隨兩人一路小跑過來的大黃氣喘吁吁地吐著舌頭,讓它稍作休息,谷星燚便將大黃牽到方才孫立偉的停屍處。

將大黃引到這個位置,狗的本能令大黃無需鞭策,主動湊上腦袋聞着這塊地方。

不過數息功夫,大黃猛然抬頭,好似察覺到什麼極端危險的事物般,四肢慌慌張張的後退數米。

谷星燚兩人面面相窺,隨即谷星燚控制大黃又試了幾次,讓它再度去聞那塊地方,然而大黃的抗拒卻一次比一次強烈。

「嗯……,星燚,這是怎麼回事?」王易烊面露不解的問道。

谷星燚做了個稍安勿躁的手勢,接下來他牽着大黃,來到江灘上另一處,地上被壓出許多痕迹地方。

留在江灘上的痕迹是十幾個類似的組合,每個組合都是以中間一個將近一人大小的橢圓形淺淺壓痕,配合巨大橢圓形四周十數個深的多的甜瓜大小的圓形壓痕所形成。

十幾組痕迹並列排放在江灘上,雖非絕對整齊,但大致是一條直線。

這些痕迹是一眾富少此前放置潛水氣囊時留下的,那些一人大小的是氣囊留下的壓痕,而甜瓜大小的則是氣囊上負重沙袋的痕迹。

這十幾組痕迹大致相同,若一定要有所區別的話,那就是其中一處那些沙袋留下的痕迹,相較來說淺些。

谷星燚將大黃牽了過去,從最初的一組痕迹開始,讓大黃依次聞嗅。

大黃順從的一個個聞了下來,過程中皆無異樣,直至輪到沙袋痕迹較淺的那處,大黃舉止大變,一觸即走,霎時間後退數步。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後退的大黃狂吠起來。

「怎麼會這樣?」王易烊面露詫異。

谷星燚未立刻作答,他將大黃牽的遠離那處,待大黃平復后,才道:「記得我方才來回的路上向你提過的烏尾牙么,最初我將大黃牽到孫立偉的停屍處,大黃狂吠抗拒是因為它嗅到了由孫立偉屍體中散出,滲入那處江灘的烏尾牙殘毒的氣味。」

方才在來回豐漁村的路上,谷星燚向王易烊說了一些自己的發現,其中包括這件事並非意外,而是人為,因此王易烊對此事已有一定掌握,此刻聽聞谷星燚點出大黃面對孫立偉停屍處之異常反應的緣由,王易烊即刻想到大黃第二次的異常表現,那時它所面對的……

王易烊倏然轉頭,視線停留在距離停屍處十米開外的,原本用來放置氣囊的位置。

「你的意思是說,這個位置同樣有烏尾牙的蛇毒氣味殘留!」王易烊的表情,明顯被從自己嘴裏說出來的這句話驚到了。

「為什麼會這樣?」

「王大少,關於這個問題,在大黃聞過這兩個地方之前,我尚無把握回答你,但此時此刻經過大黃這番助力,我對此事已再無迷障……」倏然抬手遙指那片波光熠熠的江面:「……大黃之所以會有這種表現,那是因為設下這江中蛇吻一局的那位,整個佈局中最為核心,同時也最令人意想不到的手法的緣故。」

「意想不到的手法……」王易烊喃喃自語,腦中匯總分析著谷星燚向他提過的點點滴滴,雖然感覺要抓住什麼了,但卻總是棋錯一著,不得要領。

「從頭來吧,就像之前我在路上所說的,他們潛泳時孫立偉位居隊伍的中央,而且根據方敬之的敘述,這種眾星拱月的模式延續已久,因此方敬之之前敘述時,才會用『我們如往常那樣成一圈潛入江下』,依據王大少你對那些人家世的描述,我判斷這種隊伍的分佈,是出於對孫立偉這位在隊伍中家世顯赫,幾乎堪稱第一之豪門公子的保護。」

轉頭望着王易烊,同時抬手指向江灘上的某處位置,此刻那處位置空無一物,但不久之前,那名與王家有生意來往的趙公子趙斌章,就是在那個位置與他們交談的。

「據王大少你所說,這潛泳的一行十幾人中,以孫立偉與趙斌章的家世最顯赫,而孫、趙兩家財力雖然相當,但若論總體勢力,還是孫家更勝一籌,他們潛泳時的隊形分部應是源於這點。」

「然而就像我所分析的,如果那條要了孫立偉命的烏尾牙,是在他們潛泳時自外而來的,那除非這條烏尾牙本就與孫立偉有殺父之仇,奪妻之恨,不然它毫無理由,放着孫立偉身邊一群護草使者不管,破除千難萬苦來到位居中心孫立偉處,在他的頸后咬上那麼一口。」

「相比起如此不合情理,強差人意的解釋,更合理的解釋,便是這條烏尾牙並非自隊伍外進入,而是一開始便存在於隊伍中,由某個欲致孫立偉於死地的人藏了起來。」

「但若是如此的話,問題便來了,以孫立偉的咬痕來看,那絕對是一條肥碩的成年烏尾牙,一條成年烏尾牙身長再不濟也要超過一米,粗細約有小兒一握拳,孫立偉那一行人都是無法施展神奇星術的普通人,作為普通人的他們,是如何在潛泳的狀態下,將那麼一條龐然大物帶在身上的呢?」

作為普通人的他們,是如何在潛泳的狀態下,將那麼一條龐然大物帶在身上的?

不錯,若谷星燚的推斷成立,那如何將這麼一條成年烏尾牙藏在身上,潛泳時帶下水去,伺機毒殺孫立偉,便成了整個佈局的重中之重,做不到這一點,整個佈局便是紙上談兵,毫無意義。

谷星燚兩人見到他們時雖然個個披着外衣,但在水下時,他們卻僅僅只有一件貼身水靠,那麼一條肥壯的成年烏尾牙,根本無處可藏。

王易烊思考着這個問題,腦中無法控制的浮現關於這件事的林林總總,他感覺自己快要抓住什麼了。

但是很可惜,這種感覺一直停留在「快要」,攀不上「到達」的高台。

半響,王易烊無可奈何的望着谷星燚,他沒找到答案。

「設局之人用的方法很簡單,也很實用……孫立偉這些人喜好潛泳,為此他們不惜重金購置就連燊國的水軍都做不到人手一套的潛水氣囊,然而孫立偉萬萬想不到,他自己的命就是斷送在這氣囊之下。」

谷星燚語出驚人,王易烊神色獃滯,喃喃自語的重複道:「氣囊……啊!你是說,那人把烏尾牙藏在氣囊里!?」

「那氣囊是用異質獸皮經過特殊手法加工而成,外表密不透風,內中光景難見,如果設局之人對氣囊的內部做出改動,將其中一半,或是三分之二的空間保留,其餘部分的空間改成一個獨立的容器,如此外表看似單一的氣囊,內部卻已成了內有乾坤的雙容器。」

「氣囊向潛泳者供氣是通過氣囊口接出的一條氣管,那人只需在內部的雙容器之間安置一些小機關,另那內有乾坤的兩個容器與氣管的銜接之間能任意切換,如此便可將那條烏尾牙事先存放在內部隔出的第二空間中,待潛入水下時,此人先令氣囊如常工作,等到了適當時機,他便啟動機關,將放置烏尾牙的空間與氣管對上,如此那烏尾牙便可沿着氣管出來,到時候此人一把鉗住烏尾牙,將蛇頭在孫立偉後頸上這麼一按,如此,一樁烏尾牙意外傷人,孫立偉命途多舛,水下枉死的事故就這麼誕生了。」

王易烊明白了,雖然乍聽之下離奇荒誕,但細細想來,這套手法確實可行。

谷星燚又續道:「氣囊的作用本只為存放空氣,因此充滿氣的氣囊本身不但輕,而且在水中能產生相當的浮力,所以需要在氣囊上另外裝上增加重量的沙袋,確保氣囊能順利潛入水中,待氣囊中的空氣被消耗掉,氣囊浮力減弱,便依次解除沙袋,減輕重量,確保氣囊不會反成為潛泳的障礙。」

轟轟轟——!

王易烊猶如五雷轟頂,他明白自己方才那幾可抓住,但最終卻失之交臂的是什麼了。

「我明白了!因為那人對氣囊做過改動,他的氣囊內藏了一條烏尾牙,因此他的氣囊入水后的浮力和其他普通的氣囊會有所不同,如此情況下,他若依舊使用與普通氣囊一樣的負重沙袋,那入水后他的異樣便會很快顯現出來。」

王易烊的語氣非常激動,他終於抓到那件東西了,雖然是後知後覺。

谷星燚嘴角流過一抹笑意,接過話頭道:「想要掩飾這份異樣,他就必須在沙袋的重量上做出改變,而又因為他不可能顯眼的改變配置在氣囊上沙袋的個數,因此他所能做的唯有從每個沙袋中平均的取出一些沙子,調整到到能配合改裝后的氣囊。」

「他們在江中發現孫立偉的異樣,將他弄上岸后,定是一個個將氣囊隨手扔在江灘上的,居心叵測的那位也不例外,他顯然沒有想到,因為他的沙袋重量與別人不同,因此他的沙袋砸在江灘上所留的痕迹,與其他人留下的痕迹在深淺方面會有些區別,雖然這種區別並不明顯,但卻也非不可查。」

「這些人有豐富的潛泳經驗,因此他們上岸后拿氣囊的姿勢必定統一整齊,以我推斷應該是採用統一將氣囊挎在肩頭的姿勢,雖然每個人的臂力不同,但從肩頭將氣囊解下這個動作應是順勢一甩,因此臂力在這個動作中起到的作用不大,氣囊墜落江灘的力度在高度相差無幾的情況下,完全取決於氣囊本身的重量,氣囊是如此,氣囊上配置的負重沙袋自然也要遵循這個道理。」

谷星燚抬手指著與眾不同的那處痕迹。

「十幾個氣囊在江灘上留下的痕迹,只有這處沙袋的深淺痕迹有別其他,而方才大黃一路嗅來,也只有在這個位置表現出異樣……」少年嘴角再度浮現出一抹笑容,續道:「……設下今日之局的那人對烏尾牙有一定了解,卻又不那麼了解,他所看重的只是烏尾牙見血封喉的毒性,卻不在意烏尾牙其他方面的生命特質,烏尾牙雖然是蛇類,但它有別於其他大多數蛇類,對空氣的要求更高,此人將一條成年烏尾牙秘藏在內有乾坤的氣囊內,一旦烏尾牙所處的封閉環境中的空氣被它消耗至稀薄,烏尾牙便會本能地排出一些毒質,以此來減輕它身體的負擔。」

「而恰巧的是,用來製作氣囊的材質,對吸收烏尾牙這種蛇類的毒質有很顯著的效果,它排出的毒質會在極短時間內被吸附到製作氣囊的皮層中,因為在水下時氣囊的溫度很低,當他們上岸將氣囊甩在江灘上時,離水后的氣囊由於溫度的變化,吸附在氣囊內的毒素揮發膨脹,甚至滲入江灘,因此方才大黃在聞到這裏時,才會有與接觸孫立偉停屍處如出一轍的反應。」

入木三分的剖析講解,王易烊總算明白了整個佈局手法,他的視線鎖定那處與眾不同的氣囊痕迹。

「那就只有最後一個問題了,這個與眾不同的痕迹是誰留下的?」

時間回溯,回到谷星燚、王易烊、付允浩三人對峙的當下。

「我回憶了整個過程,以及當時你們一個個離去時,去取那些氣囊時的情景……」王易烊目光熊熊地瞪着付允浩,以惋惜失望的語氣道:「……毫無疑問,在江灘上留下那處特殊痕迹的氣囊的所有人,正是你……允浩哥!」

「……毫無疑問,在江灘上留下那處特殊痕迹的氣囊的所有人,正是你……允浩哥!」

王易烊此言一出,付允浩的神色陷入掙扎,右手更是下意識扣緊背後那個尚未丟棄的氣囊。

「離開江灘已有一段時間了,你卻依然帶着這個氣囊,雖然你不知曉烏尾牙在封閉的環境中,會排出毒質留存在氣囊內壁上,但即便沒有這點,單單這氣囊的內有乾坤便已令你不敢隨意丟棄它,我想你應該是準備用焚燒的手段將它毀屍滅跡吧,不過此刻身在荒郊野外,你若貿貿然生火,衝天而起的炊煙有可能會引來旁人的關注,而且若你回城時身邊沒有氣囊的這一幕落在有心人眼中,日後恐怕會引起猜疑,因此我判斷你在回城的路上不會銷毀氣囊……」

頓了頓,谷星燚英眉微微勾彎,凝著一股若隱若現的笑意,抬手直指付允浩背後的氣囊道:「……若我此刻搶下氣囊,一刀剖開,相信不但能在內中見到雙容器的真相,更能測到殘留在內壁上的烏尾牙之毒,事已至此,付大哥你還想推脫抵賴么?」

一聲質問,音量平緩隨和,卻問的付允浩汗如雨下,眉間抽搐,神情慌亂的無以復加。

然而即便如此,他依舊沉默不語,那聲坦誠認罪遲遲不肯出口。

谷星燚與王易烊對視一眼,谷星燚又續道:「方才我抽空詢問了一下豐漁村的人,從他們口中得知,這幾日江上雲如蛇行,綿如山河,這是江風大作的朕兆,如此天氣並不適合長距離的潛泳。」

「你實行這個計劃稱得上佈局精密,但據易烊介紹,你經商的信條是凡事預留一條退路,因此你必定也考慮過計劃萬一不成功的可能性,如果事態到了那個地步,那你為今日之局所做的這個特殊氣囊相比起旁人的正常氣囊來,便會出現一個致命弱點。」

「因為將氣囊改造的內有乾坤,使你的氣囊比起普通氣囊來,內部存氣量要減少一部分,換句話說,假設如果孫立偉等人能靠氣囊潛泳百米的話,那你就只能是七十米,如此情況下,一旦計劃不成,你之氣囊供氣不足的弱點有很大可能浮現在他們眼前。」

「因此,你為了預防這點,便給自己預先留下了一條退路,這條退路便是此地近日來連綿山河,雲走如蛇,即將江風大起的現象,你早就計劃好,若計劃成功孫立偉中毒身亡,那你們的潛泳自然不會進行下去,你便無暴露之憂,但若萬一計劃失敗,或是沒有找到實行的機會,那你便藉此地天象危險的理由,提前終止這次潛泳,掩蓋你氣囊經過改造,潛泳距離縮短的真相。」

一口氣道出這些,谷星燚緩了緩,攤手做了個請出王易烊的姿勢,漸行漸遠的西遊金烏,陽光餘暉將他的手形放大無數倍,且拉長無數倍的印在地上。

「之前曾聽洛明誠說,他們這個以孫立偉為首的團體,原本定下來此潛泳的日子不是今日,之所以會改在今日完全是孫立偉的決定。」

「我聽易烊提過,你的家中是以經營河鮮為主,而是其中一片貨源正是豐漁村附近的那片江域,雲走如蛇是這片江域特有的天象,百焰地界的其他地區並無能如此直接預兆天氣變化的雲象,因此久在豐漁村經營的你必定對這種天象有所掌握,而且你掌握的不止於這種特殊天象存在其本身,更包過數日內江面上的實時情報。」

「所以你不止知道有這種天象存在,更清楚何時有。」

谷星燚抬手指著天,此刻他們所處之地里事發的江灘已有一段距離,但在此處抬頭仰望,卻依舊能隱隱見到遠處半暮穹空,那抹雲走如蛇的尾影。

「相比起你,其他人的家中並不經營河鮮水產,平日少有和江河湖海打交道的他們,對豐漁村地界的異常天象一無所知的可能性很高,而且即便其中真有人知道,其後果也不過就是會事先提醒孫立偉,取消今日這次潛泳,即便錯過了今日,你還是能布其他的局殺他。」

「將潛泳改到今日是孫立偉的決定,但我想他負責的只是『決定』,真正在背後推波助瀾的應該是你才對。」

又是一番深入剖析,付允浩顫抖糾結的眉頭隨着最後一句話,驟然崩潰,彷如宣告認命。

「你說的沒錯,是我,旁敲側擊讓孫立偉改到今日的是我,將氣囊改造的內有乾坤的是我,用烏尾牙在孫立偉後頸上咬上一口的也是我。」

萬事俱休的頹喪,付允浩放棄了掙扎,對於自己的罪行一一承認。

「為什麼?允浩哥,你為什麼要這麼做?」王易烊痛心疾首的問道,這份痛心不止是因為付允浩犯了殺人大罪,更因為王易烊有一股被至交好友背叛的感覺。

付允浩背叛的不是兩人之前的友情,而是王易烊自小對他人格的信任。

「為什麼?哈哈哈……」付允浩自嘲著笑了起來,眼角眉間充盈著不屑與譏諷,也不知是針對旁人,還是自嘲自諷。

「……易烊,方才你在江灘最初見到我時,是不是很驚訝,不解我為何會和孫立偉這幫人混在一起?」

王易烊點了點頭,方才初見付允浩時,他確實很驚訝。

身為百焰城的豪門子弟,王易烊非常清楚孫立偉這幫人的累累惡跡,一幫標準魚肉鄉里的紈絝子弟。

相比之下,付允浩平日雖然也愛嘻玩,但他生性良善,從不做以富欺貧之事,而且付家雖然算得上富貴,但相較孫立偉那些人的家族來說,依舊有一段明顯距離。

按理來說,付允浩不該和孫立偉那幫人走到一起。

因此,方才王易烊還認為付允浩這麼做是為了付家的生意,因此不得不與他們虛與委蛇,但此刻看來,卻是另有原因。

付允浩無力的嘆了一聲:「易烊,以你對我的了解,想必知道我的性格與這些人根本合不來,我之所以和這幫劣跡斑斑的紈絝子弟混在一起,其目的是為了……從孫立偉魔掌下保全一人。」

我之所以和這幫劣跡斑斑的紈絝子弟混在一起,其目的是為了從孫立偉魔掌下保全一人!

口出此言,付允浩的眼中露出神往,空洞獃滯的雙眼,視線中沒有任何焦點,似乎陷入某種回憶中。

「其實,我認識她的時間也不長,她的父親是我們城裏私塾的先生,因此她從小在父親的課堂上旁聽,雖為女兒身,卻擁有一身不俗的學識,不但如此,她還略懂醫術,且心地善良,我們最初相識,就是因為一隻受傷的野兔。」

「到目前為止我接觸過不少女人,其中不乏漂亮美艷的,她和這些女人相比,長相併不算太出彩,但不知怎麼的,對那些女人都看不上眼的我,自從第一眼見到她便無法忘懷,最初為了接近她我編造各種理由,甚至苦心搜羅大量生澀難懂的書籍,去她家找她父親翻譯解惑,以此接近她,直到我這套笨頭笨腦的手法被她看破。」

付允浩的嘴角浮現出一抹笑意,他已完全不在乎身邊的谷星燚兩人,心神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幸好,看破的她非但沒有怪我,還被我那番笨頭笨腦的行為打動,開始接受我的追求,我們發展的很快,原本我已計劃今年年初向他父親提親了……」說道這兒,充滿甜蜜回憶的面容突然扭曲,變得陰婺殘暴,眉眼間凝著仇恨。

「……然而就在那時,那個畜生卻出現了。」

雖然沒有指名道姓,但「那個畜生」無疑是指孫立偉。

「那個畜生不知禍害過多少良家婦女,她在那個畜生眼中不過是一時新鮮的玩物,在一開始,那個畜生在她面前還算做出一些偽裝,沒有對她用過激的手段,只是死纏爛打,然而隨着時間推移,他越來越失去耐性,有幾次已幾乎要對她用強的了。」

「當時我們已談婚論嫁,她將這件事告訴了我,問我該怎麼辦……」說道這兒突然頓住,下一瞬,付允浩忽然跪倒在地,肩上的氣囊丟在一旁,雙拳痛心疾首的捶打地面,打的黃土飛濺。

彭!彭彭!嘭嘭嘭!

「……是我蠢!是我天真!我那時就該和她一走了之,但是我放不下父母,放不下家業……」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如今心空仙魂渺,血淚千行盼復還!

「當時的我有太多放不下,我讓她別急,一切由我來想辦法,我確實想到了。」

「那個畜生平素劣跡斑斑,惡行累累,只不過因為他家大業大,受了欺辱的人懼其實力,各個選擇忍氣吞聲,他才能逍遙快活至今,因此我計劃混進那個畜生的圈子,陪他們一同吃喝玩樂,讓他們把我當做兄弟,待他放鬆警惕時,我便趁機搜集他的罪證,到那時若是能以此扳倒他孫家是最好,若是不能也要讓他投鼠忌器,不敢再來糾纏。」

忽然,付允浩嘴角露出一抹嘲諷不屑的笑容:「哈哈哈,我的計劃很成功,那幫傢伙根本就是一群只知吃喝玩樂的廢物,短短几個月里,我搜集到不少他們的罪證。」

下一瞬,不屑笑容又變成深深懊悔:「我本打算等再收集多些,便開始有所行動,然而這幾個月我忙於應付他們,卻蠢到忽略了我做這一切的根本原因……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一陣撕心裂肺的低吟,隨即付允浩忽然又以雙拳砸地,以一種無法形容的追悔語氣,爆發般的吼道:「是我疏忽!!!那畜生竟然對她下手了!!!明明就差那麼一點,就差那麼一點我的計劃就要成功了!為什麼!!!為什麼偏偏是這個時候!!!」

方圓數十丈內充斥着付允浩的咆哮,付允浩只是個不具星力的普通人,然而這一刻,他的嘯聲卻如猛虎嘯林,震驚百里。

這不是嘯聲,而是一道發自靈魂深處的懊悔!

「對於那晚所發生的事,官府給出的答案,是她因夜晚視線不好,回城時沒看清路,失足掉落城外小河溺亡……哈哈哈,她從小家教嚴謹,每日黃昏后便足不出戶,往日我去與她秘密私會時,都是偷偷翻牆進入她家的,這樣的她竟然於夜晚時分依舊在城外遊盪,而且自從我們相識后,我便私下教授她潛泳之技,那時的她別說一條小河,即便是將她放到飛流湖中,她也能來去自如。」

「我不知道的那個畜生為了平息這件事花了多少錢買通官府,事發后官府以她的屍身在水中浸泡時久,腐爛發臭有可能體藏疫病為理由,不准她的家人領回屍體,只是讓他們草草看了一眼,便將她的屍體燒毀,我連她最後一面都沒見着,嗚嗚嗚~~~」

最後一句已泣不成聲,一雙奮力捶打地面的手早已磨出了血,傴僂躬曲的身體,不見半分血性男兒的昂藏剛健,唯餘一身悲戚頹喪,點綴著那打動的蒼天都幾欲六月飛霜的哭腔。

「原本我還抱着一絲僥倖,期盼那件事真是一件意外,她確實是因為某些原因一反常態的遊盪在外,又因為某種巧合身體受損,失足落河后無法施展泳技,不幸溺亡,這樣的話,雖然我們天人永隔,但至少她是帶着清白之軀,未受屈辱的離開這個世界……然而那一晚,那個畜生酒後吐真言。」

付允浩忽然跪直身體,模仿出一幅高傲不遜,看一切似乎都帶着幾分不屑,惹人生厭的表情。

「我還以為是什麼表外假正經,內里卻萬般妖媚入骨的貨色呢,灌了整整兩瓶銷魂散,還他媽的裝清純不肯就範,老子直接一巴掌拍暈了,害老子廢了那麼多手腳,就算再沒味道老子也要上了她,就當老子在飄香院包了個雛。」

……

嘭嘭嘭——!

雙拳再度怒砸地面,濺起的土渣中伴隨着星星點點的血花。

「他竟敢這麼說她!!!他憑什麼這麼說她!!!他該死!!!這種人根本不配活着!!!我要殺了他!!!撕碎他!!!畜生!!!畜生!!!!!!」

撕心裂肺的怒吼,難以補償心中懊悔之萬一,同樣,至愛所受的屈辱痛苦,兇手的鮮血也一樣難抵萬一。

但即便難抵萬一,卻依然不得不為,因為這是唯一能為她做的。

報仇!

為情而殺,為愛雪恨!

付允浩令谷星燚兩人身臨其境地感受他對孫立偉之恨的刻骨銘心,知曉這段冤讎的由來。

他忽然自嘲的一笑:「然而,所有的證據早已被那畜生毀屍滅跡,無論我說的多誠懇,歸根結底也不過是我片面之詞,不足採信……」又是凄慘一笑,續道:「……你們信不信並不重要,我現在總算得償所願為她報仇了,這幾個月我憋的太難受了,謝謝你們能聽我說完。」

付允浩擺出放棄一切的姿態,任人魚肉的癱坐在地,等待谷星燚兩人將他送官查辦。

谷星燚漫步上去,忽然以非常悠閑的語氣吟道:「四書五經傳至理,八九門生定萬邦,滄海桑田人更迭……」

明顯是一首七言絕句,谷星燚嫻熟順口的吟出前三句,到第四句時忽然頓足,邀請共襄盛舉的目光投向付允浩。

付允浩的雙眼透露出不可思議的驚疑,口中喃喃自語接道:「……百焰郭西一儒酸。」

四書五經傳至理,八九門生定萬邦,滄海桑田人更迭,百焰郭西一儒酸。

四書五經傳至理,四書五經是儒教經典著作的泛稱,儒教禮義廉恥之至理蘊藏在四書五經的每一個字內,千古流芳。

八九門生定萬邦,上古春秋時期的儒教著作《論語》中先進篇第二十六章曾經提到,「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

行冠禮者五六人,五六得三十,而童子六七人,六七得四十二,因此孔子門生為八九七十二人,這七十二人承襲儒聖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儒教思想,教化萬邦,功在上古,利在億秋。

滄海桑田人更迭,滄海桑田,人世變幻,相比起百家爭鳴的上古春秋,不算那段歷史斷層,如今也已相去近十萬歲月。

百焰郭西一儒酸,百焰自然是指百焰城,而城郭即為城市,郭西便是城市之西,而儒酸是倒裝用法,便是酸儒。

「酸儒」兩字是世間那些對儒教心存微詞之人,對儒教門生的貶義之稱,不過隨着歲月更迭,這兩字中蘊藏的惡意已淡化近無,如今這兩字甚至已被一些心胸寬廣的儒教門生用來自嘲。

「為什麼?為什麼你會知道這首詩!?」下意識的接出最後一句,前一刻還神情頹喪的非付允浩激動的跳了起來,喝問道。

「城西柳葉巷,連夫子……」谷星燚沒有即刻回答,只是以極輕的語量道出這幾字。

然而這輕輕的幾字,落在付允浩耳中確如九天雷鳴。

城西柳葉巷……城西柳葉巷……

乾枯的淚水不知不覺間再度盈滿眼眶,對於付允浩來說,這五個字既是天堂也是地獄。

「原來,你就是連姐姐口中的那隻獃頭鵝。」谷星燚嘆道。

「連姐姐」三字入耳,付允浩再受雷擊。

轟轟轟轟轟轟——!

這三字是他曾經最美的夢,卻也是如今最難以抹去的噩夢,但無論美夢噩夢,兩者的共同點,便是一樣令付允浩刻入骨髓的難以忘卻。

「能接上連夫子掛在書房內室的那首七言,證明你確實曾登堂入室,以連夫子的性格,即便你上門求教學問,也不會將你領至他視若禁地,內藏無數他本人之作的書房內室,想來這首七言是在你翻牆進入連姐姐家時,她偷偷帶你去瞧的吧?」

付允浩呆若木雞的點了點頭。

「之前你曾經提過,連姐姐不但心地善良,學識豐富,更略通醫術……」頓了頓,少年的眉間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意味深長。

「……連姐姐出生書香門第,你可知她的醫術是從何處學得的?」

付允浩搖了搖頭,然而剛搖了一下,腦中忽然浮現出眼前這少年的家世。

「啊!難道說……」難以置信的眼神望着少年。

這……這有可能么?

「我外公家規嚴謹,我娘既是女兒,也是徒兒,在未得到我外公首肯的情況下,我娘不能正式收連姐姐這個外姓人為徒,但見她心地善良,勤奮好學,我娘便旁敲側擊傳了她一些基礎的醫藥知識,不過礙於家規,我娘與連姐姐在外人面前並無太多往來,因此城中人幾乎都不知連姐姐與我娘的關係。」

不止是付允浩,就連一旁的王易烊都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

此時,王易烊已明白谷星燚口中的「連姐姐」是誰了,城西柳葉巷連夫子的千金,鄰里百戶有口皆碑,出了名知書達理,溫柔可人的書香佳人,連蕙芷!

「連夫子將那首七言掛在他的書房內室,當日若非我去連姐姐家玩時她偷偷帶我去看過,想必我今生都無緣得見……那件事發生的太突然了,我娘和你一樣,當她得到消息后,官府已經以防止疫病為理由,將連姐姐的屍體火化,我娘雖感事有蹊蹺,但因為一切相關信息皆被銷毀,查無可查,因此只能作罷,事後我娘曾多次探訪連夫子家,為傷心過度,卧病在床的連夫人開方投藥。」

「原來蕙芷的醫術是和谷夫人學的,難怪……」付允浩喃喃自語道。

忽然,谷星燚語氣一正,非常嚴肅的道:「付大哥,你方才提過,孫立偉那晚喝醉時,曾經透露他對連姐姐下了逍遙散,而且是整整兩瓶,關於這一點,你是否能確定?」

付允浩眼神一愣,下一瞬想也不想的道:「我確定,當晚那畜生的一字一句,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

「若是如此,那就對了……以我推斷,那孫立偉本不需殺人,連姐姐之所以會喪命,應就是這兩瓶逍遙散惹的禍。」

「什麼!?這……這是怎麼回事!?」付允浩激動的衝到谷星燚面前。

「我娘曾經為連姐姐把過脈,探得連姐姐在醫道濕、燥、寒、熱、虛、實六大體質中,屬於寒底體質,而且連姐姐天生寒氣積重,更勝尋常寒底,如此體質,平生最忌大燥大熱之物,偏偏那逍遙散為達到紊亂心智,加速血液流動,令人亂性亢奮的目的,所用的皆是大燥大熱的藥材。」

「連姐姐身為寒底之人,卻使用由大量大燥大熱藥材煉製的逍遙散,還是整整兩瓶,而且在她食用后,因為她任就不肯就範,那孫立偉為得逞獸慾,又將她擊昏。」

「大量燥熱之物摧殘寒底體質,又因為昏厥身體不能動彈,無法通過流汗將體內燥熱迅速排出,減輕負擔,這種情況於連姐姐這樣身具寒底,又是相對纖弱的尋常女兒身來說,萬般兇險,一個處理不善,便會造成心脈承受不住,脈裂血潰而亡。」

彭彭彭——!

又是一聲怒拳砸地,付允浩咬牙切齒的道:「果然!是那個畜生害死了蕙芷!」

「以結果來說,孫立偉確實是殺人兇手,而且因為那兩瓶逍遙散的關係,連姐姐已在孫立偉身上留下了一份罪證。」

「哦?」王易烊大感興趣的望着谷星燚,付允浩的目光也向他投來。

「付大哥,你接近孫立偉的這段時間,有沒有發現他平日有吸食幽離散的習慣?」

幽離散是一種服食后使人全身發熱,短時間內產生迷惑人心效果的藥物,幽離散服食后極短一段時間內能令人覺得神明開朗,體力倍增,因此被許多沉迷漁色,身體因夜夜笙歌被掏空的富豪權貴視作流連閨房必不可少的助興良方。

然而無論神明開朗,還是體力倍增,都只不過是一種透支生命的假象,其本質是一種慢性毒物。

因此幽離散早被朝廷視作禁藥,一旦查實民間醫者配置此葯,立刻收監入獄。

但這幽離散與私鹽買賣有異曲同工之效,其中存在的暴利回報,令此物屢禁不止,已成頑疾。

「不錯,不但是孫立偉,趙斌章他們幾乎個個有吸食幽離散的習慣……」說到這兒,付允浩忽然面露痛苦,掙扎了一會兒,他一咬牙道:「……事實上,為了接近他們,如今的我也已染上這惡習。」

「允浩哥,你……」王易烊露出心痛的眼神,殺人害命,吸食幽離散,眼前這道身影,究竟保有幾分那曾經讓自己認同欣賞的色彩。

「果然,孫立偉有吸食幽離散的習慣,那就解釋的通了……之前我查探孫立偉的屍體時,發現他的膚色呈現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灰黑,這種黑灰其實是他死後,體內血液在烏尾牙毒素的作用下,融合其他兩種藥性呈現出的變化,這其中一種藥性就是他平日經常服食的幽離散,而另一種么……逍遙散!」

「逍遙散」三字出口,付允浩神色驟變。

「逍遙散是素行不良的紈絝子弟用來禍害良家女子清白的,其藥性與幽離散有相似之處,但比起幽離散的男女通用,逍遙散卻是針對女子,孫立偉無論平日生活再糜爛不堪,也沒有理由去服食逍遙散,以這點來說,他的體內不該有逍遙散的成分。」

「然而,即便是男子,也是有一種可能在不服食的情況下,體內存在逍遙散的成分,這種可能便是這名男子,曾經和服食大量逍遙散,且因逍遙散造成心脈虧損出血的女子合體,大量逍遙散造成女子心脈虧損,血管破裂后,藥性會隨血氣亂流到女子體內健康情況下血液到不了的臟腑位子,尤其是肝、脾兩臟,逍遙散、血液、肝脾之氣三者混合會產生奇妙變化,此時若有男子與此女合體,女子體內變化的藥性有一定機會,在男子釋出精氣的那一瞬逆流回男子體內。」

「逆流的藥性會在男子體內潛伏下來,形成一種對男子身體有害的隱毒,這是一種葯毒,而且這種葯毒若是遇到長期服食幽離散在體內沉澱下的毒性,便會在血液中凝出一種特殊物質,這樣的血液若是取出放置在清水中,再滴入陳年老醋的話,便會發出惡臭。」

谷星燚這番言語道出,王易烊心思流轉,突然想到了什麼。

「嗯!?星燚,你的意思是……」

「不錯,若當日連姐姐的屍體沒有被刻意銷毀,只需一個有經驗的醫者,不難查出她生前被灌入逍遙散,而且劑量極大,若順着這條線推測出連姐姐身死那一刻內腑的變化,便可得出逍遙散殘毒可能已進入那男子體內的結論,那時若是將孫立偉羈捕驗血,便可證明他在近期與服食大量逍遙散,造成心裂血潰的女子合體過。」

谷星燚的語氣變得森寒肅殺,付允浩對連蕙芷的是愛情,而他對連姐姐存有的是友情,星靈沉寂的四年之中,連蕙芷是城中少數能令他感到溫暖的人。

「事實上,指向孫立偉的線索不止這一項。」。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無敵屬性超人的副本諸天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都市青春 無敵屬性超人的副本諸天
上一章下一章

第263章 b00002 烏牙索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