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3章 河東:廷杖

第483章 河東:廷杖

四個多月沒開門的清泉宮一夕之間門戶大開,又屬實一片黑壓壓。

陳太后高坐在主殿上頭,衛皇后麗妃兩人各自左右坐在下方。跪在地上的只有兩個人——

臉被打腫的沈青綰,和剛剛換上一身素凈常服的寧妃。

「我可從來沒讓這小蹄子四處招搖過市興風作浪,」麗妃撫着手上的紅珊瑚手釧,美目流轉,「指不定是這小蹄子拜高踩低,看着誰家來勢跟那蒼蠅一樣非要上去轉來轉去。」

「真是你指使的,你也不會承認了。麗妃,」

陳太后靠在中央的軟座上假寐,聽罷麗妃一番嬌滴滴的言辭,眯著眸子斜覷了她一眼。

「這是你的人,私通罪婦,你得拿個說法,不然哀家就只能按照規矩辦事了。」

麗妃霍地起身,向著沈青綰揚手又是一巴掌,本就青腫的臉上肉眼可見地出現了五個鮮紅的指印。

「你倒好,吃着碗裏的看着鍋里的,還胡亂攀咬。本宮給你的好,真是都餵了狗。」

衛皇后冷眼看着麗妃在殿中跳上跳下,目光轉了一圈,最後落在她最關心的寧妃蘇芷蘭身上。

被皇后盯上的女子始終保持着彎腰跪地的姿勢,垂首斂容,一動不動,叫人琢磨不透。

沒結果。衛皇后溫言向著麗妃,「她說不說實話不要緊,麗妹妹仔細手疼。」

說不說實話當然要緊,這一激將麗妃反而更來勁。

「皇後娘娘,是不是真的,打一頓就知道了。」

說罷呼了兩個小內侍上來,翹起的蘭花指向著沈青綰一指。

「給我打,往死里打,臣妾就不信她不說實話。」

中衣委地,三尺長三分寬的毛竹板砸在一片雪白上,一落便是一道帶着血絲的紅痕。

「啪!」

「啪!」

「啪!」

吹彈可破的肌膚赤裸裸橫陳清泉宮的主殿中央,一片炫目的白,就在另外三個女人,還有兩個內侍的睽睽眾目下,隨着一下又一下的鞭笞顫抖。

寧妃的眼角也在顫抖。

沈青綰從頭至尾都沒哭,沒發出任何聲音。但離她最近的寧妃能感覺到——

她整個人都在抖。

竹板每一次落下,她都能聽見沈青綰的一聲悶哼。

但旁邊那個不到二十歲的小姑娘咬住了,嘴唇咬出了血,不知道是咬出的血,還是耳光扇出的血。

行了,別打了。

你們都是做母親的人,她還是個孩子,她比自己的女兒大不了多少。

但寧妃又無比確信,上頭這三人唱戲似的一唱一和,把沈青綰往死里打,不過是演給她的。太后和皇后應該是想把她徹底踩死,不過來的剛好是麗妃的人,順帶把儲秀宮敲打一番。

麗妃當然想極力擺脫陳衛兩家的懷疑,她應該更想弄清楚的,是沈青綰與清泉宮的關係。

三雙眼睜睜看着沈青綰被杖責的眼睛,其實盯的都是自己。

雙膝跪地垂落的衣擺遮掩下,寧妃的手一遍一遍搓著光滑的錦緞。

如果一句話不說,也很可疑。畢竟心生憐憫也是人之常情,高高掛起反而更惹人懷疑吧?

既然如此,替沈青綰說一兩句,也是應該的?

「宛嬪畢竟深受陛下寵愛,打成這樣,陛下怪罪下來,平白傷了這後宮和樂的顏面。」

「宛嬪是本宮的人,陛下問責起來,問的也是本宮,寧妃姐姐自可高枕無憂。」

麗妃眸子一沉,眼角卻顧盼神飛。

「還是寧妃姐姐下意識里覺得,這小蹄子是姐姐的人,怕被打得離了心,就不好繼續替自己效力?」

莽撞了。

寧妃心下一咯噔。

衛皇后適時勸慰道:「麗妹妹寧妃妹妹心慈,看不得小姑娘被打。這些日子陛下忙於前朝事,許久不曾到後宮,夠她把傷養好了。」

忽地又話鋒一轉,「心慈便心慈吧,偏要搬出陛下,倒像是有點聲東擊西的意味。」

好一句「聲東擊西」,寧妃暗忖,她什麼時候也會這般,話中帶刺了?

難道是她發現沈青綰不對勁了?

寧妃伏下身。

「臣妾確實不知陛下許久不曾到後宮中,畢竟關在宮中這麼久,一點兒外界消息也不知曉。」

衛皇后一怔,倒是讓她圓上了。

寧妃也話鋒一轉。

「臣妾還以為陛下依舊偏好這儲秀宮的風景,也以為陛下始終看中正陽宮背後的功勛聲望。」

陛下偏好儲秀宮的風景是為誰?

不過是個沈青綰。

陛下許久不到後宮又是在忙何事?

河東節度使衛茂良回京。

一句話準確踩中了正陽儲秀兩宮的痛腳,原本一唱一和的兩人隔着一殿之寬目光忽地一交鋒。

「行了!」

坐在上頭看戲的陳太后一聲厲喝。

算是看明白各自的路數,麗妃咬死了自己不知情推給清泉宮,寧妃咬死了不說,還在暗中扇陰風點鬼火,很像是當年華貴妃的手段。

蘇家的女人,果然沒一個是善茬。

「打了這麼久,一個個都咬死了說不是自己宮裏的事,就是一本糊塗賬。哀家也乏了,」

陳太后略一扶額。

「既然說不清,該罰的都得罰。沈青綰是儲秀宮的人,儲秀宮看管不力,罰一個月俸祿。寧妃還在禁足,那便再罰半年俸祿。沈青綰私通罪婦,罰俸一年,另外罰跪一夜,就去,沒人住的斂芳宮吧。」

既然當着她的面不說,那就看看背着她說不說。拿沈青綰做誘餌,看看哪條魚會上鈎。

然而當夜,一聲驚雷過後,暴雨傾盆,夜色中的長安城淹沒在掀起巨浪的波濤中。

李世語趴在窗邊,心驚膽戰地看着窗外悶雷陣陣,閃電劃破天際,一瞬間長安城亮如白晝。

「母妃,」小丫頭一臉苦兮兮看向寧妃,「今天我躲在後面聽,說是宛嬪娘娘被罰在斂芳宮跪一夜。她畢竟是為了我,外面雨又下得這麼大,我看守門的侍衛都不在了,不去看看她嗎?」

「不能去。」

寧妃立在窗邊,目光投入無邊沉沉的黑暗。

「陳太后高高拿起又輕輕放下,不過是以宛嬪為引,看看誰會上鈎,誰才是宛嬪的幕後主使。加之現在侍衛都被遣散了,更像是在釣魚,只怕沒人的斂芳宮,還埋着太后的眼線。」

無人的斂芳宮,此時此刻,確實看不見旁的人影。

只有一個茜粉色的身影跪在主殿前的石板路上,暴雨如注,茜粉色的中衣皺皺巴巴裹在身上,披散頭髮全被淋濕,濕漉漉地黏在那張滿是淤青的臉上形如鬼魅。

三月的春夜尚涼,更何況暴雨,嬌小的女子垂頭,嘴唇已是烏青。

夜色愈發陰沉,並未有絲毫暴雨將盡的跡象。天像是被壓得更低,自北而來的風都吹不開凝重如墨的濃雲。

忽地背後多了一把傘。

「沈青綰,走到今天這一步,也不怪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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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雲亂——亂世桃花逆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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