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5章 暮冬:昭血(五)

第465章 暮冬:昭血(五)

「啪!」

剛至壽康宮,陳太後衛皇后早就得了張懷恩事先傳來的消息,帶着各自的惠姑琉璃黑壓壓站着坐着一屋子。為首的太后二話沒說,直接揚手。極其乾淨而清脆的一聲過後,若昭的左邊臉幾乎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腫起來。

張懷恩垂首站在壽康宮茶室的外間,隔着一卷半掩的紗簾聽屋中風波乍起,似笑非笑。

「啟稟太后,長公主人已經帶到,老奴就先行一步退下了。」

「你等會兒。」

那一巴掌用了太多力氣,陳太后倚在靠枕上微喘,又看向半簾之隔的外間,一頭鳳釵珠玉搖得如泉水叮咚。

「在宣王府查到什麼了嗎?」

「老奴不知娘娘問的是什麼。」張懷恩答得慢條斯理,「要是問宣王的事,老奴正欲想陛下回稟,待老奴回稟完,陛下孝順,定然會與娘娘細細說來。至於長公主的事……」

他拖長了聲音,顯得諱莫如深。

「太後娘娘還是問問長公主自己比較好。」

張懷恩退下后,陳太后的目光終於又集中在面前的李若昭身上。

「說。」

一巴掌拍在手邊的紫檀木几案上,桌架連同茶碗茶爐震得咯吱咯吱響。

「你到底在宣王府做什麼?」

頂着半邊微熱紅腫的臉,擠出一個挑釁的笑實在費力。若昭坐在輪椅上微微揚眸,瞋了面前的人,目光流轉,如春水蕩漾。

「我當然是饞宣王殿下的身子咯。」

隨即又滿臉不可思議。

「我都守了三年寡了,宣王殿下模樣又好,身段也好,比蕭家那個名滿京城的蕭二公子還要好。想不饞,也難吧?」

一杯滾燙的茶迎頭灑下。

「你跟你那不知廉恥的娘一樣!」

陳太後端起手邊剛沏好的茶直接砸向若昭的臉。隨着那一聲茶杯炸裂的聲響,她整個人幾乎是下意識顫抖了一下,隨即在長袖下死死抓住了輪椅扶手。

忍住了。

還在滾沸的茶水卻忍不住頃刻間炸開,芬香四溢,在她的臉上嘩啦啦淌下。茶香剛散,更濃更重的血腥氣強有力地補充進來。緩緩流下的是額頭的血,和著沒濾凈的茶末,黏糊糊賴在右半邊臉上。

一縷黏濕的發散下,剛好搭在若昭的右眼瞼上。半邊視線模糊,思緒隨之一盪。

她的娘,也就是面前這位太后的小妹妹,當年柔淑宮中的婉淑妃,她幾乎沒有從陳太后的耳朵里聽過這個名字。她像她的母親么?她記得皇兄說過,她的母親清澈而柔美。至於她自己,又狠心又毒辣還愛算計人。她原以為是不像的。

但就在陳太后說「一樣」的剎那,她心底里居然湧起一股明知是罪惡卻又欲罷不能歸屬感。

還有,當年她與皇兄又是如何?他們是怎麼認識的?她母親動過心嗎?

她們母女和他們父子,怎麼能就如此詭異又陰差陽錯地糾纏不休?

思緒迷離間,當頭又是一聲炸響。

「你給我跪下!」

候在一旁的惠姑作勢就要去扯若昭的胳膊。

一直坐在一旁的衛皇后帶着琉璃見勢刷刷跪下。畢竟當年珊瑚樹的恩義在,就算不解李若昭住在宣王府的用意,該走的場面活該說的場面話,其中的委曲求全左右迎合,一個都不能少。

「母后,熙寧腿腳不便,就讓坐着說吧。」

又拽了拽若昭的袖子。

「熙寧,你聽話一點,服個軟,服個軟就好了。」

「你少在這兒替她說話。她現在背靠什麼宣王殿下,翅膀可硬了,哪裏還會服軟呢?」陳太后尖細的指甲輕輕叩着手邊的茶几。

「沒關係,宣王殿下既然收留你在府,看來也是起了不該有的心思。」一再使喚身邊的老僕從,「惠姑,去請陛下,讓他過來看看他的好兒子好妹妹們。讓他下旨,就說宣王罔顧倫常,其母寧妃教導無方,合該論斬。」

「太后要是這麼想,那就大錯特錯了。」

若昭揚聲,半邊淌血的臉詭異而心驚。尤其是配合她始終胳膊肘架在扶手的端坐姿勢,就好像,淌的血是旁人的,與她無關。

「我這人既沒什麼姿色,更沒什麼本事,送到宣王嘴邊他都不會吃。就這麼論了宣王的罪,怕是低看了他的眼光。」

「就這麼急於為姦夫開脫?」陳太后輕哼,「沒關係,你一個出了閣的婦人,被神策軍從宣王府查出來,這是鐵證。要說沒有什麼,只怕旁人也不會相信。」

「我要是說我有鐵證呢?」

若昭靠在椅背上,右額角的磕傷一陣一陣炸裂著疼,面容似談判一般悠遊從容。

「什麼鐵證?」

「就是證明我與宣王殿下清白的鐵證。」

她攤手,顯得分外理所應當。

「太后無非要治宣王敗壞人倫的罪,那麼,最好的方法,不妨驗我的身。」

什麼意思?

驗身,即檢查女子處子之身,具體過程無非是請醫女查驗麥齒之間是否破損。畢竟唯有此處尚無外力損傷的女子,初經人事方才見所謂的「落紅」。

驗她的身又有何用?雖說蕭屹去世已有三年,與她也有實打實長達一年的婚姻。李若昭早就不是處子之身,更遑論什麼麥齒之間的有無破損。

等等,不太對。

陳太后警惕地掃視着面前的女子。和往常只會撒嬌的模樣不同,若昭顯得極為沉篤,只是靜靜地看着陳太后的一舉一動,彷彿她才是那個被抓住的獵物。

李若昭不會不知道驗身。那她這麼說意思是……

「太后不用揣測我想幹什麼。我的意思很簡單,既然懷疑我與宣王之間不清不楚,那麼就查,查我一個女子是否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最好再昭告天下,大唐的熙寧長公主,清清白白。」

若昭玩味地看着陳太后的臉色。

「只要能證明我與宣王的清白,我沒有什麼拉不下臉面的。難不成,太后不敢嗎?」

驗身的結果無非兩種:要麼不是處子,什麼也證明不了,她本來就不該是。要麼是,恰好證明了她與宣王的清白。

可是,大唐熙寧長公主與蕭府大公子成婚一年,依舊一副處子之身。這樣的結果一旦出來,便是明明白白打了蕭府的臉面。

蕭家高門是不假,她華陰陳氏倒也不是很懼怕蕭府的威風。只是現在奪嫡的關鍵時期,宣王剛剛出局,敬王與神策軍曖昧不清,中書令蕭相的立場,就顯得尤為重要。

故去的蕭屹是蕭相大人最得意的兒子,也曾是朝中一度揣測可承蕭相之位的人。陳太后並不想此時此刻讓這位喪子的中書令難堪。

陳太后也把玩著若昭的神情,只見她揚眸盯着自己,目光坦蕩,清澈如水。

見她如此篤定的樣子,驗身的結果,有多大可能,是后一種?

連呼吸聲都可聽見的壽康宮中,忽然,一個守門的小內侍邁著小碎步踏入茶室的外間,半卷紗簾之隔,規規矩矩叩首道:

「啟稟太後娘娘,蕭貴妃候在外面,說是無論如何請求一見。」

蕭嵐:喵喵喵?你吹就算了,拉踩我是什麼意思?

另:我一開始是準備寫守宮砂的,但後來查了一下多用於小說,科學依據看不太明白,有待考證。所以最後就變成這個樣子,昭妹和太后就硬賭,賭誰先心虛不敢驗。感覺比袖子一撩,看守宮砂還在不在更刺激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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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雲亂——亂世桃花逆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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