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4章 龍門:地下證人

第434章 龍門:地下證人

長安福延坊,薛珩府。

伺候完母親就寢,又讓妻子到自己院中睡。薛珩一個人拎着食盒,回到自己的一畝三分地。知道主子每日有獨處的習慣,家僕識趣地退個乾淨,偌大的院中只剩他一人。

月色隱沒在層層濃雲之中,庭院高樹,疏影幢幢,沉默斂容地環抱在主卧周圍,像守衛,又像某種監視。

推門,合上,月光一傾而入又驟然止住,影子也被淹沒在黑暗中。腳跟着地,再將重心挪移到腳掌,每一步極盡輕緩,與地面摩擦有灰塵咬合的聲音。

步入裏間,憑藉對自己房間的熟悉,薛珩徑直走向內牆的一面書架,食盒置於一邊,蹲下,在靠近腳踝的一層,挪開一摞堆放得擁擠的書,因為反覆的移動,書背和書腳泛起了白毛。

咔噠。

輕輕扳下內層的機關掣。薛珩保持蹲下的姿勢不變,挪開牆角安置的花盆架,在地上摸到一處小小的凹陷。食指中指按住,拇指為樁,稍稍用力——

一線暖黃的光,幽幽透了出來。

挪開覆蓋的木板,一個三尺見方的的入口赫然出現在眼前。拎上食盒,小步順着樓梯往下挪,回身不忘將通道的入口合上。僅容一人側身通過的台階走了十數級,視線豁然一開。

但也不是大開。不到六尺寬,八尺長的地下空間里,一盞風燈維持了所有的光亮。

「吃飯了。」

薛珩立在樓梯口,淡淡地招呼。

「哥,你來了。」

坐在一塊絮墊上的人抬起圓溜溜的眼睛,咧開嘴,茂盛如雜草的鬍子下,露出發黑的牙。

如果若昭在,如果李世默在,甚至如果當初審理龍門薛氏的一眾官吏在,只怕都能準確認出這在通緝令上存在了三年的人——

薛琀。

那個消失在龍門薛氏案中的污點證人。

「帶的夠你這兩天吃的了,」大概是準備詳談,薛珩在絮墊的另一頭,撿了個離薛琀最遠的地方,壓平絮墊,跪坐下,「先吃飯吧。」

不過還沒等薛珩開口,那頭的人已經打開了食盒,大口大口咬着饅頭。

「哥,」薛琀又是何等敏銳的人,看到薛珩難得坐下,圓溜溜的眼睛咕嚕咕嚕一轉,放下手中咬了一半的饅頭,「有話要說?」

清瘦的人眉峰微蹙,「嚴格來說,我並不是你的哥哥。是你當初找到我說,薛家的案子另有玄機,請我暫時庇護你,以待時機。」

「嗐,我當是什麼。」薛琀吁了聲,又咬起嘴邊的饅頭,唾沫橫飛,「我家不是你家么?你不姓薛?」

「所以我收留了你。」薛珩一向不願與這個人多解釋,但要長談,又不得不耐下性子,「但你,還有薛將軍的勾當,我是絲毫不知情。留下你,不過是信得過薛將軍的為人。」

「那不就得了,」薛琀沾著食盒裏的豆醬,嚼得吧唧吧唧響,「天氣冷了,哥,你過兩天帶件衣裳唄,還有這桶,」擰著眉頭指了指牆角,「也該帶出去倒了。還有帶的這點飯,也不夠兩天吃啊。」

「湊合著過吧,我不能天天來看你,處處都要小心。事關重大,萬一被人發現,我們倆都得掉腦袋。」

夾起一筷子白菜的男子絲毫不在意,呼嚕呼嚕咽了下去,「你有永安郡主坐鎮,誰敢徹查你們家?」

「外面局勢變了。」千迴百轉,薛珩只說出了這一句話,復而眉間沉重之色更深。「蕭家文臣薛家將,外人都這麼說。我上有七旬老母,身體羸弱,舞刀弄劍之事全不在行。在你們眼中,不過是個異類罷了。」

薛琀只是吧唧吧唧地嚼饅頭,沒應聲。

「你總是不肯對我說三年前究竟發生了什麼。」「就算我問起來,你也只會說,等待時機。你想等的,究竟是什麼時機?」

吃得差不多了,最後一口饅頭,薛琀仔仔細細地把嘴角擦了一通。就著沾上嘴角的湯汁,一口塞進嘴裏。

「嗝,」薛琀揉揉肚子,喘了口氣,臉上又恢復了玩世不恭。

「哎呀,哥,有話你就直說。就像你說的,我們是一根繩上的螞蚱,有什麼不能說的。」

薛珩陰晴不定地側眸覷他,反反覆復打量良久,才斟酌著一字一句道:

「敬王殿下和宣王殿下分別找過我,他們對三年前的案子,都很有興趣。是你所說的時機么?」

「嗝——」

一個飽嗝打了一半,薛琀忙捂住嘴,一再齜著牙,笑嘻嘻。

「哥你也知道我在你這兒關着都兩年多了,你說的敬王殿下、宣王殿下,是誰我都不知道,是陛下的哪兩位皇子。」

「去年年初,六皇子年滿十八,正巧碰上禮部尚書秦恆受賄一案。因為審理有功,受封敬王。至於宣王殿下,他是陛下的三皇子。去年八月赴河南賑濟黃河水患,受封宣王。去年臘月至今年五月,又去巴蜀劍南道平定姦邪,在朝中聲望與日漸長。」

「六皇子,是不是就是那個,母親是西突厥公主的……那個?」

薛珩點點頭。

「都不是太子那邊的人?」

薛珩搖頭,「都不是。」

「那就有意思了,」吃飽飯,薛琀開始漫不經心捋著鬍子,一根一根梳頭髮似的,「看這架勢,兩人都有奪嫡的意思。奪嫡不好好鬥太子,湊我這兒的案子做什麼。話說——

「太子被鬥倒了么?」

薛珩繼續搖頭,「沒有,但元氣大傷。去年禮部受賄買放進士名額,工部尚書二十多年前濫殺無辜,吏部尚書因為考功司的事兒,折斷了太子三支最得力的勢力。今年五月,又不知什麼事,太子和皇后被罰俸。關鍵是,可能罰得都很有道理,陳太后也干預不了。」

「那換誰的人了?」

「禮部蔣其華,不太中用,是個和稀泥的。工部尚書裴濟是跟着宣王賑濟河南道回來的,自然向著宣王。刑部尚書楊老大人,不知道為何辭官回鄉,現在就任刑部尚書的,是其侄,當年楊太傅之子楊秉廉,和宣王殿下頗為交好……」

「那個老骨頭,」薛琀憤憤揪著破布衣擺,「讓他辭官真是好死他了。」

薛珩不解,「關楊老大人何事?」

「還有呢?」薛琀沒理他的問話,固執地接着問,「我知道兵部姓徐的謹慎得很,不倚不靠的,只怕沒人找他的茬。還有孤寒得進的戶部尚書沈江年呢?」

「沈江年這兩年一直跟着敬王轉,但最近因為東南商稅一事,朝議沒採納他的意見,一氣之下辭官不幹了。」

「哦——」

薛琀忽然眸間一亮,意味深長地「哦」了聲。

「這麼說……」薛琀壓低了聲音,「現在朝堂之中宣王殿下是最得勢的咯?等等,」

忽然想起什麼似的,「三皇子,是不是那個和我堂妹有過婚約的那個人?」

薛珩雖不知他所言何意,還是誠實地點點頭。

「不瞞你說,我確實覺得,宣王比敬王更可靠一些……」

「嗐,」薛琀擺擺手,「一切看法都為時尚早,既然時機到了,還是兩個,不妨兩個都見一見,談一談。」

他故作一拱手,「還請好哥哥從中穿針引線。」

第五章如題,薛家的案子,它來了它來了,它帶着死亡的笑容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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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雲亂——亂世桃花逆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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