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6章 歸京:明月樓話(一)

第356章 歸京:明月樓話(一)

解決蕭岄一事後,下午,一輛馬車從蕭府偏門駛出,沿着長安筆直的街道,一路向西。

跨過長安城南北縱貫的中軸線朱雀大街,入了長安西城,和東城相比,不在少數的西域人,高鼻深目,碧瞳淺發,風貌倒是大為不同。

長安,其實是一座很獃滯的城市。東西南北,橫平豎直,圍牆砌成的坊壁將數以萬計、十萬計的人口分割在一個又一個小格子中。除了上元節以外日復一日的宵禁,又在時間上割破昏曉,像書冊一般頁頁分明。

分隔意味着秩序,而秩序的根本,是為了保證效率,格局。將適當的人填入適當的空間,將適當的感情,放入適當的目的,或者說,是另一種功利。

若昭靠在馬車裏,漫無邊際地想着。

風吟和雪瀾都察覺到,自上午蕭岄從雲閑閣離開之後,自家主子的狀態就蔫蔫的。也不是疲憊,倒像是純粹的愁思鬱結。窗外樓宇紛擾,日光明暗不定,照得她的臉,頗不寧靜。

「小姐今日精神不太好,要不改天再來?」

若昭勉強打起精神,白了她一眼,「說得輕巧,如果不是急事,阿汐也不會這麼急。」

她再一頓,很是無奈,「明月樓那邊,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我們這哪知道呢?」風吟擺着手,趕緊表示自己也是無辜的,「黎叔過來說,是月姐姐,說只要小姐一回長安,就要小姐務必來明月樓一趟。」

過了朱雀大街,車輪碾過與馬蹄踏碎聲在冗長的午後交相響起。若昭撩開右手邊的車簾,看着窗外依次消失在車后的通義、光德兩坊,眉心微動。

風吟順着若昭的眸子向來路望去,透過一角車簾撩起的一線天光,看向車外鱗次櫛比的街市。

小姐看的地方,是……

光德坊?

趕忙問了一聲,「小姐,怎麼了?」

「沒事。」若昭合上車簾,淡淡收回目光,「阿汐還在明月樓等我們,儘快吧。」

午後的明月樓客人尚且不多,加之未至休沐,若昭從後門進入明月樓的時候,並未惹人注意。直到風吟雪瀾把她推進月汐的房間時,若昭與屋中的三個人驟然相見,各自面面相覷。

更準確地說,是除月汐以外的其他三個人,表情各自着實有趣。

卓圭坐在茶几邊烹茶煮水,見若昭到了,隨即放下端起的茶杯,雙眼微眯,笑得實在和暖。

「剛剛蕭二公子過來的時候我就還在奇怪,都是從蕭府出發,昭妹妹和蕭公子,居然不是一塊兒到的?」

「卓哥哥可說呢,」若昭一怔,隨即也粲笑,「雲淵名滿京華,他進了明月樓,半個西市的人都知道了。我要是跟他一塊兒過來,豈不是第二天,全京城裏的人都知道,蕭二公子帶着他家嫂子進了明月樓。」

「家嫂今日晨間有些事,耽誤了。」

蕭嵐則是對着一張黑白棋盤,坐在高几前。他未抬頭,只是埋首捋着眼前的這局棋,黑白縱橫錯雜,狼煙殺伐四起。

也並不是未抬頭。若昭進來的一剎那,他的目光分明是被來者吸引,卻又在看清她眼中一晃而過的一抹異色時,迅速低下頭去。

他讀懂了那抹異色的含義——

你怎麼也在?

空氣凝滯了太久,不知月汐是看明白了這三人之間微妙的關係,還是壓根沒看明白。她倚在窗邊,逆光而蒙面,只能隱隱約約看見紗巾下堪稱鬼斧神工的輪廓。

一句話,解救了處在旋渦中的三人。

「抱歉,之前明月樓的事,辦砸了。」

「明月樓的事」,這幾個字,在若昭去年入巴蜀之前,經常聽見她說起。去年九月中旬,月汐奉若昭之命前往西突北燕邊界,作勢挑起雙方戰火。但在十月的時候,又突然回到明月樓,為的就是這件——

「明月樓的事」。

「具體何事?」

「你知道子衿吧?」

「嗯。」

若昭點頭,她自然知道。明月樓的琴女,琴技不錯。宛嬪沈青綰入宮前的琴技,就是她教的。

「去年九月,我收到了明月樓傳書,說是在她房中發現突厥文的東西。此事非小,所以我從北邊趕了回來。」

北邊自然就是指北燕王都黑水城,月汐極少提起「黑水城」三個字。其間原因在場人或多或少心知肚明。那張覆了紗巾的臉說話就像結了一層冰,聽不出多少情緒的波動。

「我盯了她一段時間,待人接物基本上都沒有問題。但私習突厥文不是小事,我不放心。」

「不是小事?如果她的恩客中有突厥人,私習突厥文討客人歡心,也不是什麼異常。」若昭垂眸微忖,復而又迎上月汐那雙背着陽光,看不清情緒的眸色,「難不成阿汐,你發現了什麼別的事情?」

「她的客人里,沒有突厥人。」

想來也是,琴乃八音之首,非精通漢文者不可體味其中奧妙。突厥人在長安經商謀職者不少,能真正聽得懂琴音的,少之又少。

「那後來呢?」

「我假意出手,處理了她的丫頭。」月汐又解釋一句,「潘持凈狎妓一事。」

月汐向來話少,這樣大費周折解釋一件事的前因後果,已是罕見。好在若昭對她的說話方式熟悉,即使寥寥數語,她也能大體還原事件的原貌。

原來如此,難怪當初她不過是想給潘持凈在明月樓找點麻煩,月汐卻執意搭上一條姑娘的命。當時,她並不認同月汐的做法,無奈明月樓,始終都是月汐在打理,她亦不方便置喙。加之月汐一直說明月樓有要事處理,對於此事,她只能聽之任之。

若昭大致心下瞭然。

「敲山震虎?」

「是。」

「震到了?」

「是,很明顯。」

「於是我在今年百花宴,故技重施。」月汐頓了頓,雖然還是紗巾覆面看不清情緒,聲音大致也算波瀾不驚,仔細聽來隱隱卻有更深的歉意。

「敲山震虎,不小心把虎震死了。」

「子衿死了,自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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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雲亂——亂世桃花逆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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