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章 公孫:血色成都府(五)

第314章 公孫:血色成都府(五)

「所以……」

公孫致和突然意識到什麼,某個近乎天方夜譚又無比合理的推測闖進他的腦海中,將他所有扔在記憶角落的細節,逐級全部聯繫起來。

「那罐碧潭飄雪中的砒霜,是你們自己下的?」

這句話他說得艱難,但他知道,這個結論,是目前最合理的。

公孫梟和公孫致和從一開始分析問題的時候,就本能將下毒者局限在經手過那罐茶葉的兩個人,自己和對方。既然知道自己肯定沒有下毒,那麼懷疑的對象就只有一個。

卻忘了,那罐碧潭飄雪,經手的其實還有另一個人,一個理所應當又出乎意料的人。

那就是宣王李世默本人。

公孫致和苦笑,當真是——

「一葉障目,不見泰山。」

若昭並不否認他的猜測,只是幽幽吐出了這八個字。

「你也發現了,其實不難想,只是一個很小的障礙而已。就好像人們常常為了打開一扇門而苦於尋找鑰匙。事實上,開門的方式有很多種,不一定需要鑰匙。

「公孫梟在茶葉筒筒底下毒,設了一個延時的技巧一袋觀望。他覺得需要動手,就由著宣王把這罐茶葉喝完。如果他覺得不需要動手,就找個理由把剩下的茶葉取走或毀壞。這該是多麼荒唐又漏洞百出的一個手段!」

說到這裏,若昭自己都忍不出笑出聲來。

「毒藥一旦離手,誰也不知道那罐碧潭飄雪會發生什麼。萬一宣王殿下喝茶的速度太快或者太慢了呢?萬一,那罐茶葉不小心傾覆,筒底的砒霜倒到上層去了呢?

「更可笑的是,你居然信了。並且在當時,居然主動對宣王殿下說出你的懷疑對象。當真是……」

若昭又帶上她那標誌性的,充滿慨嘆的笑意。

「沿着我設計好的道路走,一點兒都沒讓本宮失望。」

「其實有些細節,我早該注意到的。」

彷彿不甘心一般,公孫致和還是硬著頭皮把他的觀察說出來,儘管他自己都覺得實在太過於事後諸葛。

「比如,我當初發現茶水裏有毒,是因為風吟擦桌子時手腕上的銀鐲子變黑了。卻忽視了,誰會把鐲子,戴在自己習慣用的右手腕上?

「再比如,樹上一朵花落在茶水中,宣王殿下就讓風吟把茶水換掉,實在是過於矯情了些。我猜,就算當時沒有那朵花,宣王殿下也有本事用袖子假意拂倒那隻茶壺吧。」

這些細節,當初都是明明白白髮生在公孫致和眼前,他也不是沒有心生疑竇。只要他耐下心來仔細想,不是不可能猜到其後

可是,他當時究竟在想些什麼!

「對,你現在說的都對。」若昭適時送上自己的肯定,又頗為無奈地攤手。

「可你當時在想些什麼呢?」她一針見血,又自問自答。

「我猜,你肯定在想,如何拿着碧潭飄雪有毒一事向宣王殿下示好,從中為自己謀利?所以,你理所應當,又順理成章地認為,那個毒,是你的父親下的。

「所以我才說啊,你完全按照我的戲本子走,還真是,叫人省心。」

好像還嫌這般說不夠刺激人一般,若昭言辭間的利刃,再一次沖着公孫致和已經苦澀不堪的心扎去。

「哦,對了,怎麼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呢?不僅是你省心,令尊大人也頗讓我省心。你看,他也懷疑那個毒是你下的。所以,從別院出去的那個清明節下午,他轉手就把剩下的兵權,暫時交給了你那個蠢哥哥。」

她語意幽幽,頗有些慨嘆。

「這招雖然拙劣了些,無奈時間短——又剛好時間短,讓你們來不及多想來不及多問,偏偏就對上了你們父子的胃口。」

其實,已經不需要若昭繼續說下去,公孫致和也明白了所有的前因後果。父親最後選擇了公孫致遠而不是他,並不是想把他拋出去頂罪,而是他本來就篤信,這個罪,就是他公孫致和做的呵!

這些年互相猜疑埋下的伏筆,終於到了藏無可藏,躲無可躲的地步。只需一片茶葉一沉一浮的時間,鮮花著錦織就的華美的袍子掀開,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面具碎了一地,如落花零落,滿目瘡痍。

若昭望了一眼公孫致和此刻晦暗不清的神色,一時心下竟有些戚戚。她揭開琴布,指尖隨性略過宮商角徵,卻又突然失了撫琴的興緻,徒留一道粼粼波光的殘音。

罷了罷了,這樣的場面,耳濡目染,見得還不夠多麼?

她心下流轉,又換了個話題。

「對了,回到我們之前說的話題。二十一年前,承光二十二年,綿州水患,令尊大人與入蜀的張懷恩勾結,其實還帶來了另一個後果,一個當初公孫老將軍從來都沒有想到的後果。」

她怎麼又把話題扯回去了?

若昭剛開口說「二十一年前」的時候,公孫致和心裏「咯噔」一聲冒出了這個念頭。還沒想清楚,只聽見她繼續說下去。

「說來非常好玩,這件事,可能是公孫梟當初決定最無足輕重的事,也是對當今巴蜀之局,影響最大的一件事。」

「什麼?」

「承光二十二年六月十八,公孫成業去世的那一天,他的正妻劉氏,藉著令尊大人的手,除掉了一個無足輕重的妾室,把她剝皮示眾,扔在了北門正對的長慶街上。」

當時公孫致和雖然年幼不太記事,但成都城北鬼街的故事實在是太過有名而人盡皆知,他點點頭。

「收拾個女人而已,當時的孫梟估計也沒有多想。只是,那個小妾李氏的經歷着實有些特殊,她在二十六年前生下過一對死胎,你知道嗎?」

好像是,可能吧?

這些二十多年前節度使府的秘聞他其實並不關心,最多聽過府上幾個打長工的老嫗隨口說起過。公孫致和凝眸想了想,似乎確實有這件事。

「其實,那雙兒女並沒有死,李氏為了孩子的安危,暗中調換,把那兩個孩子送出府。很不巧的是,那兩個孩子,後來都很有名,你一定認識。」

若昭話說得篤定,篤定到公孫致和心頭一慌,下意識問:

「誰?」

「那個女兒,叫杜鵑,是曾經一度出入節度使府的鳳棲閣頭牌姑娘。而那個兒子——」

她突然綻開一個無比燦爛明媚的笑容,笑得公孫致和慌亂之意更甚。實在是他已經意識到,每次她這麼笑的時候,就意味着這個手段詭異老辣的女子,又開始算計人了。

公孫致和心頭起伏不寧未消,只聽得若昭緩緩吐出幾個字。

「就是如今的征南將軍,杜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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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雲亂——亂世桃花逆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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