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成都:情有獨鍾

第259章 成都:情有獨鍾

節度使府後花園的涼亭中,李若昭和公孫致和相對而坐。

「昨日夜宴本來打算敬公孫將軍一杯酒,今日以茶代酒,權且彌補昨夜的失敬,請公孫將軍見諒。」

公孫致和聽聞此言臉上微微閃過一絲詫異。在節度使府的鬥爭中,他已經練就超乎尋常的敏銳和小心。他很快捕捉到若昭話中的信息——她不再稱呼他為「公孫二哥哥」,取而代之的是殊為客套的「公孫將軍」。

更明顯的是,面前這個小熙姑娘的聲線已經完全不同於夜宴上的軟糯,而是淡淡的,褪去所有旖旎的顏色,音調很低,比絕大多數女子都要低,低得他心裏莫名一涼。

公孫致和不動聲色地抿了口茶,「我感覺,現在我面前的小熙姑娘,和宣王殿下面前的,不太一樣?」

若昭抿嘴輕笑,她目光看向涼亭外不遠處正在嬉鬧的公孫嘉禾和杜宇。日光融融,一男一女的歡笑是她入巴蜀以來聽到的最歡樂的聲音,如刺破終年不散的巴蜀煙瘴,春陽普照。

李世默則是安安靜靜站在一邊,就在若昭決意親自應對公孫致和的時候,她曾低聲叮囑過他,「別離杜宇太近。」

他正一字不落地貫徹她的意思,立身負手於矮木叢中,看似融入這幅畫里卻又遊離之外。只是在公孫嘉禾跑着跑着跌倒的時候,伸手把她扶起來。

似是察覺看向他的目光,李世默微微轉頭向涼亭中的她看去,粲然一笑比她眼中一切光芒都要明亮澄澈而溫暖。

若昭輕咳一聲,趁臉上紅暈滲出來之前趕緊轉回目前的茶局中。

「人生在世,總要有些傍身之技。小女子生來殘弱,能得宣王殿下如此愛重,自然不僅僅只有所謂撒嬌發嗲的本事。這個解釋,公孫將軍可還滿意?」

「那這麼說來,小熙姑娘當真不止是宣王殿下的情人這般簡單了?」

若昭端起茶杯,目光淺淺杯中落在蒙頂甘露幽幽散開的熱氣之上,不置可否。

公孫致和自顧自地笑起來,「昨夜家父設宴,百般試探小熙姑娘的身份,小熙姑娘應付裕如而不露絲毫破綻。怎麼今天就迫不及待自己說出來了?不怕我告訴家父,宣王殿下可就危險了。」

「不,你不會。」

若昭放下手中上好的青瓷杯,蒙頂甘露,蜀中數一數二的名茶。所以這節度使府究竟有多大的財力絕不能看面上的東西,越是細節之處越能見真相。公孫致和如此不得志,尚能隨手以頂級品相的蒙頂甘露待客,那公孫梟平日的生活呢?

「今日公孫將軍百般尋個機會想和宣王殿下聊聊,所為何事?小熙心裏不清楚,將軍心裏不清楚嗎?所謂窮則生變,人在走投無路之時,遇到可能的機會總想着試一試。將軍在節度使府究竟是怎樣的境遇,以至於到了生變的地步?從這個角度說,將軍也算有求於宣王殿下。我不給出一些回應,豈不是白白辜負了公孫將軍一番損耗的心力么?」

公孫致和既不承認也不反對,只是輕笑道:

「我竟從來不知,小熙姑娘的口才如此之好。」

「多謝誇獎。」

公孫致和臉上閃過一絲邪笑,「小熙姑娘生來殘了雙腿,宣王殿下還把姑娘當做寶貝,看來是床上功夫不行所以嘴上功夫好?」

呵,這倒是一語雙關。

男人一個個都這樣么?三句話離不開這些東西?

昨夜公孫梟也是,今日公孫致和也是。

和夜宴上故作羞紅了兩頰囁嚅到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完全不同,今日的李若昭聽聞此言實在是面不改色無動於衷。

「其實我一直覺得很奇怪,你說這床笫之間的事吧,明明是男女皆樂在其中。可到了明面上,男子總想着以這些東西羞辱女子,非要在口舌上逞一時之快。公孫將軍你說是不是?」

不等公孫致和回應,若昭好整以暇繼續道:

「公孫將軍說出這些話,無外乎想像昨夜令尊大人羞辱我一般再次羞辱我一遍。趁著小女子羞慚之際,好在接下來的談話中佔着點上風。只可惜,我實在沒有興趣再演一遍。只怪公孫將軍實在沒什麼本事,想不出新招。也難怪——」

若昭頓了頓,目光直直刺向對面人的眼中。

「你這一輩子,都只配活在你父兄的陰影下。」

最後一句聲音更低,低得一字一句剛好敲擊在公孫致和心上。雖是低,卻又輕描淡寫,彷彿茶餘飯後閑談一般不足掛齒。

公孫致和似被戳中什麼難言的心病,心上扎紮實實一陣刺痛,連帶他渾身一顫,坐下握拳的手死命攥緊才不至於失態。他本想着像昨天父親一樣堵住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的嘴,哪能想到被她反將一軍?

倒真是小看她了。

公孫致和換了個策略,以退為進道:「你想知道什麼?」

「公孫嘉禾和杜宇,」若昭換了個說法,「公孫嘉禾是令尊大人拴住杜宇的一條鎖鏈么?」

「應該是吧。」

「什麼叫應該是?」

「小熙姑娘剛剛也知道了,公孫嘉禾是十歲那年突然失心瘋的。很奇怪的是,杜宇第一次見嘉禾是在幾年後的節度使府,那時候嘉禾已經瘋掉。不知為什麼,從第一次見面起,杜宇一直很護着她。」公孫致和頓了頓,「這件事,家父也想不通。」

「他們之前見過?」

「應該不會,嘉禾自出生就幾乎沒有踏出過節度使府。而那第一次見面,就發生在這府中。」

「那是杜宇第一次進節度使府嗎?」

「不是,他曾入府與家父商量過要事。」

「地點呢?前廳還是主院?」

「都有。」

一問一答幾個回合之後,就連公孫致和也忍不住笑了,「沒想到小熙姑娘竟讓如此關注這樣一個,嗯,情情愛愛的故事?」

那是,事出有異必有鬼,若昭心下記住這個疑點,一貫雲淡風輕的面上只是順着公孫致和的疑問換了一個話頭。

「到了後來,節度使大人認為此事可以大做文章,所以藉此制衡杜宇。你們就不怕杜宇這些行為,都是為了讓你們放鬆警惕裝的么?」

「不是沒有過。然而事實上,自從把公孫嘉禾牢牢攥在手裏后,杜宇確實勤勉安分了許多。之前他討伐西南夷,曾經因為戰術佈局之爭和家父多有爭執。而自從遇到嘉禾之後,就連讓他放棄西南的根基,遷往東北六州這樣的大事,杜宇一聲都沒吭。」

「那你為何不挾持公孫嘉禾,從而令杜宇與你達成聯盟?」

公孫致和第一次露出苦笑,「小熙姑娘以為我不想么?正是因為嘉禾是牽制杜宇的王牌,家父對她的控制已經不能用嚴格二字來形容了。」

他偏頭,指了指若昭從一進節度使府就注意到的主院那座高聳的塔樓。

「你看見主院裏那座高台了么?

「那可不是家父用來藏寶的,那座高台,就是關押公孫嘉禾的地方。」

若昭目光略過涼亭的飛檐,看向那一座如囚籠的塔樓,唯有頂樓的一圈窗戶可容天光照進。可以想見,對於這個能輕易操縱杜宇的砝碼,公孫梟定然不允許她出絲毫差錯。

窗戶?對了,在他們初見之前,杜宇不止一次的來到過節度使府,公孫嘉禾完全可以從頂樓的窗戶看見他。

可這又有什麼用呢?就算公孫嘉禾曾經透過窗戶見過杜宇,並不能解釋杜宇為何第一次見她便心生憐愛。

難不成真的只是可憐這個小女孩兒?

可杜宇也算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了,可憐的女孩子這世道最不缺,他為何偏偏可憐一個公孫嘉禾以至於甘願被公孫梟拿捏,甚至不惜向仇敵下跪連尊嚴也不要了?

還是解釋不通。

「你跟我說說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情景吧。」

「第一次?」公孫致和不由的輕笑,面前這個小丫頭該不會真的以為,通過他的講述就能想清楚杜宇和公孫嘉禾的事吧。他和他父親這些親歷者都想不通,她又怎麼可能想通呢?

罷了,大不了費點口舌,就當是向宣王拋出橄欖枝示好了。

「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公孫嘉禾所住的高台封鎖還沒有如今這般嚴格。也就在杜宇和家父在主院議事時,公孫嘉禾突然從高台中跑了出來,像瘋了一般衝進主院的議事廳中。家父只是介紹了嘉禾是他義妹,從小失心瘋了。杜宇卻當個寶一般把她護著,後來就有了樹上摘糖果這件事。」

若昭不可思議,「就這麼簡單?」

公孫致和看着面前剛剛還淡定自若的女人突然吃驚,心下難得揚眉吐氣。他鬆快地點點頭。

「就這麼簡單。」

「第一次見面是什麼時候?」

「兩三年前,哦,今年是隆平十二年了,那就是三年前。隆平九年。」

「後來杜宇就像發瘋一般護著公孫嘉禾了?」

公孫致和點頭,「確實是,發瘋一般。」

「他們後來見面多嗎?」

「不多,杜宇本來就有自己的民事軍政要處理,自然不可能綿州益州兩頭跑。之前公孫嘉禾每十日便可出來放風一次,後來家父發現可以通過嘉禾轄制杜宇,便對嘉禾嚴密的控制,極少再讓她出那座高台,除了見杜宇以外。」

若昭暗忖,確實不可能太多,畢竟杜宇還得跑漢州天師道呢。

見小熙姑娘不說話,公孫致和又補充道:「每次見公孫嘉禾的前夜,杜宇都會在節度使府中宿下,昨夜最後算是我公孫家的家宴,杜宇卻能留下來也是這個原因。宣王殿下似乎對這個問題頗為感興趣,便當是末將送給宣王殿下的見面禮。如何,小熙姑娘如此聰慧,可否想出些什麼?」

若昭搖頭,確實想不通,也難得遇上她想不出所以然的事。

尤其是把深情、專一等等諸如此類的詞語和杜宇聯繫在一起的時候。

「這件事,恐怕真得容小女子與宣王殿下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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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雲亂——亂世桃花逆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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