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異教:眷戀
李世默把自己浸在滾燙的熱水中,流水輕柔地撫過他的身體,灼熱的刺激讓他的每一寸肌膚和毛孔都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舒展。隨之舒展的還有連日奔波的疲憊,和近日他一直緊緊繃住的那根弦。
蒸騰的熱氣模糊了他的視野。既然什麼都看不清,他索性閉上眼,回想起這幾日來經歷的一切,回想,關於某個人的一切。
那天元夕夜,就在若昭在他懷裏掙扎的時候,他確實萌生了不該有的心思,一些他自己都覺得不恥的心思。
仔細想來,這種足以灼燒他的感情,似乎和當初對薛瑤的不太一樣。他對阿瑤妹妹,一是因了少年時代初遇的過於美好,當時那個手拉手「桃之夭夭」的約定;二則因為,阿瑤的姿容才學是世家小姐中的翹楚,她就像她的名字一般,一塊精心被打磨雕琢的美玉,或許見過她的人都會有心悅之情。他順從著這種感覺與阿瑤妹妹的每一次相處,都只覺得合適。
他不喜多想,既然相處是合適的,在一起也是合適的,那自然,未來共度一生也是合適的。
這種感覺,卻被那夜懷中的人打破了。
情感的某種背叛讓他自責,可他卻不得不承認,他所認識的若昭,是那般聰慧、通透。明明容貌並非冠絕天下,但每一刻與她的相處他都能感覺到不一樣的驚艷。他見過能吟詩作對的才女不少,卻只能在她身上看到任何一個女子身上都沒有卓識,他甚至能在她身上看到任何一個男子身上都沒有的胸襟和格局。她對天下蒼生熨帖人心的悲憫與關懷,對朝政格局近乎預言家一般的洞見,她對人心微妙近乎讀心術一般的揣測,讓他一次又一次心折。
而當這些璀璨的才華聚集在一個被殘酷現實折磨到奄奄一息的女兒身之時,那一瞬間,他胸中又奔涌著足以淹沒他的心疼。
或許隆平六年的春天,他從桃花樹下接住那個如精靈般的少女時,就已經註定了他們之間不可磨滅的羈絆。
畢竟,從來沒有一個人,可以讓他如此在乎、迷戀、憐惜。
她是這世間的瑰寶,而他,想一直護着她。
所以有些事情,不能做就是不能做,不論那一瞬間他有多渴求,他都不能邁出那一步。
於是,他替她整理好衣衫,抱着她,走到山下那群想置他們於死地的天師道,那群幾天前他還在恨得牙痒痒的天師道面前,說:
「只要你們能救她,本王,大唐三皇子,願意聽從你們做任何事。」
為首的那個黑衣人拉下了臉上的包巾,他該說竟然好呢,還是果然好呢——
是孫望之。
平心而論,如果孫望之是那個他們初識時的鐵匠,他不會介意任何身份之別與他傾心相交。當他發現他一次又一次欺騙他,甚至傷害他最重要的人時,他對他,就只剩下冷漠與敵意。
饒是這樣,李世默也不得不在孫望之面前低下頭來,因為他需要面前這個人,救她。
結果,孫望之竟然嬉皮笑臉地跟他說:
「殿下對小的這番大禮可還滿意?小的箭上塗的可是最激烈的情毒啊。」
李世默小心翼翼放下服了解藥還在昏睡的若昭,轉身,照着孫望之的臉就來了一拳頭,趁孫望之還沒有反應過來之際,又沖着孫望之的下身一腳踹了過去。
「滾!」
「你知不知道她是誰?她是長公主,她是我姑母。」
李世默從小受到寧妃娘娘君子般的教育,就算是在男孩子最頑皮的時候,他都是讀書讀過去的。唯獨這一次,什麼君子教養,什麼皇子規矩,他通通不要,一拳一腳,怎麼捶得重就怎麼來地照着孫望之揍了下去。
孫望之才知道這事兒辦得大錯特錯,雖然李世默這些招式在他眼裏不成章法全是破綻,為了給李世默出氣,還是乖乖站在那裏由着他拳打腳踢一番。
直到躺在榻上的人似乎是緩過勁來,迷迷糊糊叫了一聲:
「世默……」
他才丟下被捶得不輕的孫望之趕到塌邊,全然不顧站在一旁震驚的孫望之,將榻上那個人緊緊抱在懷裏。
可他不敢再多做一步,他甚至不敢撫過她蒼白的臉,不敢觸碰她冰涼的肌膚,他怕驚醒她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他怕他自己忍不住再多做一點什麼。他只是指尖輕輕觸碰着她的長發,抱着她,喃喃道:
「別怕,我在這裏,哪兒也不去。」
他就在她身邊守了三天三夜,孫望之每次過來的時候他都會忍不住問一次:
「你給的解藥到底有沒有問題,為什麼她還沒有醒來?」
「如果她醒不來的話,我們之間就休想談合作。」
孫望之對這種情況非常無語,只得硬著頭皮,對這個滿眼都是紅血絲的男人解釋道:
「這個真的得因每個人的體質而異,長公主體質弱,醒來得晚,也是沒辦法的事。」
直到第三天傍晚的時候,感覺她的面色紅潤了一些,孫望之才敢勸他去收拾收拾,不然長公主醒來看到他衣冠不整鬍子拉碴的樣子,會擔心的。
李世默覺得他說得有道理。
可是,她真的會擔心他嗎?是一個謀士對主君的擔心,還是一個姑母對侄子的擔心?有沒有,一點點,對於他本人的擔心,出於一個女人對他的擔心。
這個問題他自己都覺得無厘頭,但是,他還是想知道答案。
他從灌滿熱水的木桶里站起來,低頭,看見自己滿身的啃咬和抓撓的痕迹——雖然三天過去了,這些紅痕已經淡去了許多,只剩下些許絳色的印記,還是無聲又曖昧地述說着那天晚上,身中情毒的若昭對他有多麼激烈。
可他自己呢?那天晚上也像瘋了一樣,甚至把忍不住把她的血都吞咽下去。他甚至可以安慰自己想,因為吞了她的血,嚴格來說他也中了情毒,所以有些綺思也是正常的。可如今浸在熱水中,神思一片清明,回想起每一次與她相處的情景,他依然心跳加速,渾身的血液都在沸騰著,訴說着對她的情意。
他的指尖劃過他的下身,他真實地感覺,他依舊是眷戀着她的。
「公子。」
門外傳來一聲陌生的女聲:「您已經在裏面很久了,需要奴婢進來伺候換衣服嗎?」
李世默迅速蹲了下去,讓熱水淹沒上半身的紅痕,冷冷道:
「不需要,離這兒遠點。」
他從浴室里出來,換了一身新的衣裳,又將自己這些天未修理的鬍子打理一下,就聽見孫望之在門外叫他,說,長公主醒了。
她醒了。
李世默的心先是雀躍了一下,拔腿便向她的房中奔去。隨後他又突然想到:
她醒了,她還記得那天晚上發生的事嗎?
她會不會怪他和她有肌膚之親?
她會不會認為他不知廉恥敗壞倫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