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百花:月下飛天

第178章 百花:月下飛天

來了。

蕭嵐尋聲向門口望去,他知道,今晚真正的主題,在此刻才剛剛拉開序幕。

就在諸位看客正想抱怨是誰那麼不長眼打攪了今夜的雅興時,伴隨着明月樓大門被打開的聲音,烏央烏央湧入了一批身着重鎧的兵,將整個明月樓的大堂和各個出口團團圍住。「唰」的一聲,數百人如同一人般抽出了腰間的佩刀,照得整個明月樓都亮堂了起來。

那不是月光,是真正的冷兵器反射的寒光。

明月樓一片死一樣的寂靜。

在重重鎧甲兵中緩緩步出一個身着圓領錦袍的中年人,他捋了捋稀鬆得可憐的山羊鬍子,一手背在身後,一步一步踱到明月樓的大堂中來。他走得又慢又悠閑,每一腳落在地上都像是怕踩着什麼一般,渾身上下透露著閑庭信步的矜貴。

御史大夫陳瑜民。

「御史台聽聞這明月樓中有西突厥派到我大唐來的姦細,窺伺我大唐疆土,意圖對聖上不利。本官將徹查明月樓,把這些奸佞小人……」

陳瑜民剛說到一半,迎面而來的一陣寒氣讓他不由止住了話頭。

月汐。

她剛剛還在水面上起舞,看到有不速之客闖入,足尖輕點,轉身便踏着水面一步一步走到陳瑜民的面前。周身的白色飄帶隨着寒氣獵獵起舞,就像世間最乾淨的天神張開了翅膀,飛過月光浩渺的夜空,飛過寒風凜冽的冬日,飛過臨花照水的鏡湖,讓每一個觀眾如墜夢中。只有水上點點漾開的波紋,昭示着她曾經過。

月下飛天。

很多年後,在場的客人們再次想起這一幕,腦海中都會不約而同地想到這四個字,並且,終生念念不忘。

就連陳瑜民看到來者之後也愣了愣。不過沒愣多久,便致意道:

「這位想必就是明月樓的當家花旦,明月姑娘了吧。」

陳瑜民大約是聽到這位明月姑娘盛名在外,在座的不少一擲千金就是為了看她跳一支舞,再一次開口說話也客氣了幾分。

月汐斂裾,渾身素白地站在陳瑜民面前,微微頷首。

「還請明月姑娘行個方便,我們抓人,抓完就走。在座諸位都是多是看在明月姑娘的面子上來的,在下先謝過明月姑娘。」

陳瑜民當朝御史大夫,正三品的清望之官,這樣和一個風塵女子說話已經是客氣至極。沒想到月汐並不買陳瑜民的賬,她朗聲答道:

「明月樓煙花之所,向來只談風月,不涉朝政。誠如大人所言,在座不少是看在明月的面子上來的。既是我的面子,我又怎會把他們交於大人呢?」

聲線清冷,透過覆面的紗巾,有些影影綽綽的朦朧。

在座客人皆是大驚失色,除了感慨明月姑娘竟然敢頂撞當朝御史大夫,當今太后的異母弟以外,他們更加驚訝的是——

明月姑娘居然說話了!

也不外乎這些看客那麼驚訝,實在是明月姑娘身上的謎團太多,從沒見過她的真面目,從沒聽過她的聲音,每年唯一能見到她的機會就是這一席萬金的百花宴。如今聽到明月姑娘說話,一時間竟都忘了被重甲兵包圍的危險,紛紛感慨今次來得真是值得。

更讓他們驚訝的是,明月姑娘說完那番話之後,絲毫不顧及面前的陳瑜民臉黑到什麼地步。她輕抬右手,袍袖一揮,整個大堂的燭光盡數熄滅。

大堂一片黑暗,唯有樓上雅間的燭光還亮着,整個明月樓兩壁上皆是點點燭火,端的是詭異非常。

月汐清冷的聲線在黑暗中響起。

「如我這般,大人又能奈我何?」

陳瑜民氣急敗壞,剛剛偽善的面具一下子被扯得精光,他厲聲吼道:

「快來人!來人點燈!」

月汐又一揮袖子,才有小童和丫頭匆匆忙忙上來把大堂的燭火點燃,整個大堂又復歸明亮。

「大人!大人!有人跑了,有人跑到後院去了!」

陳瑜民剛欲發怒,卻聽見守着大堂通往後院過道的人報告,他一時急火攻心,大踏步就朝着後院方向匆匆邁去。

「快!追!千萬不能把他們放跑了。」

蕭嵐坐在三樓雅間把樓下的一場鬧劇看得很清楚,看到最後一幕有人跑了的時候,不由暗自撫掌大笑。

月汐啊月汐,不愧是若昭最得力的助手之一,實在是好計策。如今雙方僵持,陳瑜民要想查出這麼多客人裏面誰是姦細,必然要搜每個人的身,找到諸如西突厥的文書之類的東西。在明月樓百花宴上比較麻煩的是,來者非富即貴,不少還像裴濟楊秉廉韓晟之流的高官。要是每個人都搜上一遍身,今後官場上還怎麼打交道?

這樣的買賣,陳瑜民未必願意做。

但月汐的聰明之處就在於,剛剛她熄滅了明月樓大堂的燭火,給了西突姦細可乘之機。在座的諸位王公貴族們都知道陳瑜民沒這個膽子搜他們的身,自然不會輕舉妄動。但是西突厥的姦細就不同了,他們多在此處逗留一分,便多一分被查出的危險。突然燈火熄滅,大堂里一片黑暗,正是逃命的好機會。

困獸尚且以命相搏,可萬一要是網開一面留了一線生機,豈不皆向一處逃去?

他甚至猜想,剛剛兩人所謂劍拔弩張的對峙,也不過是串通好了演的一齣戲。目的不外乎敲山震虎,她就是要嚇得那三個西突姦細忙中出錯,慌不擇路之後落到陳瑜民精心佈置的網中。

果不其然,很快,陳瑜民帶來的人就抓到了那幾個張皇逃命的姦細,不多不少,正好三個。

「報告大人,正是這三個人想要逃命,剛剛還從他們身上搜出了一些看不懂的鬼畫符。」

蕭嵐撫掌,心道,今日大勢已定也,看來不需要我出手了。

三個看起來普普通通的人跪在地上一邊磕頭一邊哭,在長安城呆了將近二十年,他們一口漢話說得地道,旁人根本分辨不出來。

「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小的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

「不知道?那你們心虛逃個什麼逃?」

陳瑜民一邊圍着跪在地上的三個人繞圈走,一邊厲聲斥責道,大有不問出個所以然就不打算走的意思。

月汐冷冷地站在一旁,看着陳瑜民審那幾個姦細,不發一言。

她心裏很清楚,今日陳瑜民暗中抽調神策軍中的一支親信過來,就是為了不動聲色地圍剿西突厥的姦細,把屎盆子扣在母家出自西突的敬王身上。這件事陳家人親自出面,必然沒有上達天聽,在座那麼多高官,隨便參他一本都夠陳瑜民受的了。

因此,他不僅要抓到人,而且當着所有大人們的面把這件事板上釘釘,讓在場所有人都知道他抓的是如假包換的西突姦細。到時候聖上怪罪他擅自動武,他自可推脫是為國除害,在場所有人就都是他的證人。

所以,她也不動聲色,由著陳瑜民在明月樓各位王公貴族面前唱戲。

沒想到……

「既然陳大人要抓的人已經抓到了,何必還堵在這明月樓門口不走,不耽誤人家做生意嗎?」

一聲質問,在重重包圍着的重甲兵外響起。這聲音仔細聽來不男不女,氣聲流轉尚有稚嫩之處,但音調卻低得可怕,有高嶺颯颯的風聲和雪花的氣息。

在三樓看戲的蕭嵐心下「咯噔」一聲,暗呼道:

「不好!」

別人聽不出來這聲音是誰的,他還聽不出來嗎?

蕭岄?她怎麼來湊這個熱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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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雲亂——亂世桃花逆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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