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綿州:酒意?情意?

第148章 綿州:酒意?情意?

待到眾人都退去后,房間里只剩下了若昭和風吟兩個人。

若昭再也忍不住,她捂住自己顫抖的嘴巴,眼淚卻捂不住地落了下來,落得她滿臉滿手都是。

「太好了……風吟,他真的還活着,他還活着啊……」

自從收到虞讓的消息,李若昭多少個晚上輾轉反側徹夜難眠,她不停地告訴自己,不會的,他不會有事的,他一定活得好好的。她馬不停蹄地往巴蜀趕,她不敢讓自己有絲毫放鬆,更不敢在其他屬下面前露出絲毫的害怕與動搖,她甚至不敢想,萬一他出了一點事怎麼辦?

萬幸,萬幸他還活着啊……

若昭用風吟遞來的手絹擦拭乾凈眼淚,又喝了點水把哭腔和咳嗽都咽了下去。

「如今宣王還活着,說明我們的推斷基本是沒問題的,阿瀾姐活着的幾率也很大,一切都還有統籌的餘地。」

「小姐,我不太明白,既然遇到宣王殿下這麼難得,小姐有話和他說為什麼剛才卻拒絕了?」

「據我推測,宣王因為缺少盤纏,或者是欠這家客棧的賬不得不在這兒幫工,昨天有人還想因此占他的便宜,這客棧上下皆以為他是個吃軟飯的小白臉。要是像你這麼處理,我是他的長輩,他自然不會拒絕,卻坐實了旁人對他的看法。他畢竟是個男人,怎麼能忍受旁人這麼看待他?」

風吟內心默默腹誹,可是照您剛才這麼對那不知死活的丫頭,宣王殿下的小白臉形象算是徹底洗不掉了。

若昭好像突然想起來剛才扇了那刁蠻小姐一巴掌,有點尷尬地撓了撓頭。

「對哦,剛剛我好像處理得是過激了一點……」

風吟自然不敢應和她家主子這麼自嘲,只能默默轉移話題道:「既然宣王缺少盤纏,要不要咱們幫幫他,或者是替他把這賬給還了。畢竟我們此行的目的是益州,在綿州多逗留無益。」

「還是剛才那個道理,我們出手自然不太合適。雖說此行目的地在益州,綿州也絕非全無查頭,我們先在這兒和宣王呆上幾天。對了,可以把虞讓從龍州叫過來了,有些事情他出面會更方便。」

是夜,李世默還是一個人在後廚里洗著成堆的碗筷盤子,突然聽見了一串輕輕的敲門聲。

他用清水凈了凈手,又找了塊毛巾擦乾才前去開門。一拉門,一個穿着夾襖斗篷的女子坐在輪椅上笑眯眯地看着他,臉色微紅,似含羞帶怯。

「姑母?您怎麼來了?」

「本來就打算來找你的,聽夥計說你在後廚洗碗,我就過來了。」若昭偏了偏頭,笑得乾淨澄澈,「怎麼?宣王殿下不歡迎我?」

「哪裏,姑母說笑了。」李世默訕訕地又把手擦了擦,把輪椅從門外推進來,「只是后廚污穢,姑母怎能來這種地方?」

若昭靠在輪椅上,在李世默彎下腰把輪椅推過後廚門檻的時候向後偏著腦袋,剛好在他耳邊道:「你不也在嗎?」

感覺若昭在他耳邊氣如幽蘭,氣流軟軟地搔着他的耳朵,還帶着幾分桃花酒的暗香。李世默騰地一下臉就紅了,趕緊站起來,站到堆著碗筷的木桶邊,作勢準備收拾已經洗乾淨的碗筷盤子。

她本來是想過來問問劍門關的事情,結果因為高興,下午喝了點小酒,晚上來找世默的時候暈暈乎乎的,一向蒼白又矜持的臉上難得出現了紅暈。

「我是因為……得洗碗洗盤子。」李世默低頭想要整理碗筷,一抬頭卻看見若昭坐在灶台邊,剛好把腦袋枕着胳膊肘擱在灶台上,歪著頭看着他。他話說到一半,便囁嚅起來。

他突然就想起了五年前他第一次遇到若昭的時候,那年桃花飛舞,她趴在桃花枝上,微醺的小臉枕着胳膊肘,歪著頭沖着他笑,雲鬢半偏,膚白如雪。

「李小三兒?他們這麼叫你?」

李世默趕緊收回了綺思,尷尬地搓着手,「隱姓埋名,就,胡謅了一個……」

「噗哈哈……」若昭抿著嘴巴笑了出來,她不知是真高興還是有點醉了,往常從來不苟言笑的,也能被一個「李小三兒」逗笑。

「還沒問姑母呢,姑母怎麼會到這,巴蜀之地來?」

「啊?」若昭沒想到他會這麼問,喝了點酒的大腦出現了短暫的空白,從來伶牙俐齒沒有打過磕巴的熙寧長公主頓了一下,才硬著頭皮道:

「就……遊歷一下江湖,出來逛逛。」

「哦……」李世默像想起什麼一樣,「還有八天便是新年,姑母不在宮中過年,到巴蜀來遊歷?」

「對哦……」若昭也想突然想起什麼一樣,生硬地轉移著話題道,「對了,聽店裏的夥計說你在洗碗,皂角傷手,我帶了點面脂,給你護手的。」

李世默接過若昭遞來的一份散發着悠悠芬芳的小盒子,對着這個盒子揣摩了一下,才尷尬道:「那個,我沒用過,不知道怎麼用來着的……」

「笨!」若昭看見世默木木的樣子就歡喜的不行,心裏像止不住汩汩向外冒的蜜,一下子心裏全是甜的,什麼風雲詭譎的局勢,什麼你死我活的鬥爭通通拋到了腦後,眼裏只剩下這個站在昏黃燈火的男子,沖她溫和地微微一笑。

「給我,我教你。」

李世默低頭,看見若昭左手攜了他的手過來,右手用無名指取了一點膏狀的物體,細細地研磨在他手上散開。面脂柔和,她的指尖卻小小的,涼涼的,遊走在他的手背上,撓得他心裏一陣一陣的癢。攜着他的那隻左手也是格外的涼,涼得他心裏有點疼——是不是他出事的消息已經傳到了長安城,所以姑母抱病來找他?

他神遊天外,突然就想到了這個可能,隨即自己又搖了搖頭否認了,除了五年前兩人初遇因為互不認識有些逾了長輩晚輩間的規矩,後來的交集無非是替姑母的好友何君璧傳了個信。就憑着這一點的交集,她為什麼會來巴蜀呢?遊歷江湖?他不傻,自然不會輕信這些說辭。

腦海中想着這些縹緲不定的聯繫,他手中的冰涼卻是真實可感的——明明笑起來這麼暖的姑娘,手卻那麼涼。想到這兒,李世默不知道怎麼湧起一股難隱的心疼,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地攥緊了她的手,試圖向她傳遞一點點的暖意。

可能是感覺到他攥緊了她的手,若昭整個人都僵硬了一下。從李世默的角度,只看見她的眼睫像蝴蝶的翅膀一般微微顫動。

空氣中瀰漫着一股曖昧的沉默。

好在若昭替他雙手塗抹面脂的過程很快就結束了,她鬆開了他的手,他也鬆了一口氣,不知道是輕鬆還是遺憾。

李世默突然覺得一陣無所適從,既然他的姑母都紆尊降貴給他抹面脂了,他是不是也應該做點什麼感謝她?他因為尷尬而四處轉動的眼睛瞄到了灶台上一隻暖橙色的橘子,出言打破了這許久的沉默:

「姑母,那個……你吃橘子嗎?」

「啊?」若昭像突然被他從夢中驚醒一般,愣了一下之後又囁嚅道,「吃,吃啊。」

李世默順手從灶台上取了那個橘子剝開,曖昧的氣息終於被清爽的橘香打破,他倚在灶台邊,修長的手指拈出一瓣晶瑩剔透的橘子,遞到了若昭嘴邊。

若昭低頭,銜住了那一瓣橘子。橘瓣還帶着李世默手上殘留面脂白芷和丁香的芬芳,舌尖炸開的冰涼與刺激讓她忍不住眯上了眼。

「好甜。」

「甜嗎?」李世默抿嘴笑道,「那我也試試。」

隨即直衝到頭頂的酸讓他整個人都清醒起來。

「好酸,姑母,你是真的覺得……甜嗎?」

若昭頭枕在胳膊肘上,仰起頭向他嬌憨地笑笑,「真的甜啊……」

和之前冷若冰霜的樣子完全不同,若昭抬起頭沖他笑的時候眉眼彎彎的,看得他的心裏湧起一陣異樣的情愫。

「那就都給你吧。」

「嗯……」

若昭軟糯地應了一聲,乖巧地低頭,順勢再一次銜住了他遞來的橘瓣……

「吱呀——」

門又開了,一個人影跳進來,又匆匆忙忙跳出去。

「哎呀三兒啊,你們繼續你們繼續,我什麼都沒看見。」

正處在一片和諧中的李世默和李若昭突然被打斷,兩人俱是一驚,隨即意識到他們剛剛是在幹什麼啊……

李世默趕緊站直起身,李若昭喝醉了的心神也突然清明,從伏着的灶台上爬起來。

「沒什麼事,你進來吧。」

李世默的聲音還是如常一般玉碎般清冷。

門外探進來一個小腦袋,果然還是那個和李世默最熟稔的店小二。

「這個我……就是半夜餓了過來下碗面吃,打擾了打擾了。」

那小二哥躡手躡腳地溜了進來,走到灶台邊的時候出於好奇特意打量了一下輪椅上李若昭。就著昏黃的燈光,他心裏評頭論足道:雖不是什麼傾國傾城,長得還算清秀,就是坐在輪椅上能行人道么?

他意味深長地拍了拍李世默的肩膀,「三兒,看不出來啊,原來你喜歡這樣子的。」

「你誤會了,少多嘴,下你的面去。」

李世默急忙澄清道。但是話剛剛說出口自己就後悔了,如果說店小二的說法是誤會了的話,那他們倆剛剛又算是怎麼回事?他這麼說是不是很不負責任?等等,負責任是哪門子說法,他們倆之間怎麼可能存在這種什麼「負責任」的關係?那可是他的姑母啊,那是他的長輩啊……

李世默腦子一團漿糊,估計喝醉了的是他自己吧,他不敢低頭去看若昭的表情,不知道在姑母眼中,自己究竟是個什麼混蛋。

小二哥完全沒有意識到此刻的尷尬,他又蹦蹦跳跳地到若昭身邊,嬉皮笑臉道:「這位小姐可算是有福了,畢竟三兒受傷的時候是我給他換的衣服,身體還是相當有本錢的……」

「你給我一邊兒去!」

李世默惱羞成怒,怎麼能讓自己的姑母聽到這種腌臢話。

「小二哥,」坐在輪椅上一直沉默的若昭突然開口,和之前軟軟糯糯的語氣不同,她的聲線清冷,渾身上下都透露著操縱人生死的死神般的氣息。

「你救了他我自感激不盡,可你要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到處亂說的話,我會讓你後悔長了舌頭。」

小二哥何曾見過氣場如此凜冽的女子,控制不住生理反應地抖了一下,

「小的知道了小的知道了。」

她的酒醒了。

這是李世默的第一反應。

隨即他又意識到若昭是喝過酒來的,所以她只是喝醉了才對他這般的么?也許只是因為青年守寡深閨寂寞,平日裏不得不端著長公主的架子,只有喝了酒之後,才能讓她暫時卸下矜持疏離的面具,露出只有在親密愛人之間才會有的小女兒的情態?

想到這兒,李世默的心情不知道為什麼就有些悶悶的。

等等,他剛剛,是不是像五年前一樣,幹了什麼對不起薛瑤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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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雲亂——亂世桃花逆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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