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殿前爭鬥

第260章 殿前爭鬥

自蜀地返京起,沿途所見所感讓隊伍陷入了一片沉寂,沿路從鄉紳手裏搜刮的孝敬以及土特產都被白露以東廠的名義給獻了愛心。

就這麼一路走一路獻,待隊伍回到京師時,原本滿載着禮品的貨車已經空的落了灰。

人倒是帶回來不少,多是孩童,他們的雙親或是被圍困在貴陽府中生死未卜,或是餓死在逃生的半道上,這些孩童已然成了無家可歸之人,稚氣未除的小臉上比著尋常的孩童更多了一分堅強。

長安道上,仍是貴人們的五花馬、千金裘、權貴子弟們照舊笑入酒肆中,一邊把酒言歡,一邊放出慾望的雙眼死死盯着獻舞的舞伎,眼神已經全然飄進了舞伎那若隱若現的霓裳羽衣中。

在酒肆的二樓雅間里,領舞的女子飛速旋轉着自己的身子,身後的數十名舞伎也跟着轉了起來,舞衣飄飄,裙裾隨着曼妙的腰肢搖擺,她們邊舞邊唱以此來取悅坐上的權貴們。

待最後落定女子們都停了下來,權貴們一把攬過將舞伎們攬入懷中飲酒取樂。

扣人心弦的琴音夾雜着權貴們的作樂之聲,蓋住了關外與西南的動蕩。

奉聖夫人府前又恢復了往日門庭若市的景象,上門來找魏公公改戶口入族譜求個前程的人都快擠破了門檻。

但凡在朝廷里混的那都非等閑之輩,尤其是這種抱大腿往上升的時候,大家的眼睛那是雪亮雪亮的。

大家都看出來魏公公馬上就要鴻運高照了,所謂有福同享有難同當,魏公公熬過了最為艱難的時光,自然是苦盡甘來了,於是眾多改了姓氏的仁兄們又跑到戶部把戶口改了回來,能入族譜的入族譜,入不了族譜的便改個老鄉,好一同與魏公公感受深刻的老鄉情誼……

收禮的門房大爺笑得合不攏嘴,卻還是擺出一副大架子,對着提禮上門的賓客們呼東喝西,責罵他們不懂禮數連個隊都排不好,小小的門房也干出了部長的氣勢,威風八面!

前陣子閹黨的兄弟們為了那筆軍餉力薦熊廷弼,如今王化貞的心腹愛將孫德功於陣前反了水,至明軍大敗、廣寧落於賊手,西平堡守城將士全部戰死。

堂堂大明巡撫竟然如此識人不明,這樣的好機會閹黨的同志們自然不能放過,紛紛上書彈劾,大做文章,每次彈劾都要給王化貞順帶着扣上一頂通敵的罪名,朝堂又是一片唾沫星子橫飛。

王化貞這一敗,力挺王化貞的內閣與兵部也都跟着遭殃,東林黨一時之間又失了勢,到底是打了敗仗理虧,朝廷對罵也漸漸落了下風……

「陛下,邊關傳來戰報,后金賊子已攻破廣寧城、西平堡,連下數城,兵峰直指寧遠,微臣早就斷言王化貞此人不可重用,王化貞身為巡撫卻擁兵自重,從不聽遼東經略熊廷弼的調遣,所行之事皆越俎代庖,以至關外百姓白白飽受戰亂之苦淪為俘虜,其罪當誅!」都察院右僉都御史姚宗文此刻已然化身為正義的使者,站在了正義的制高點之上,擲地有聲地說道。

監察御史崔呈秀緊隨其後,接着奏道:「姚御史所言正是崔某想說的,此前兵科給事中萬喜萬大人也曾上奏向戶、兵兩部求調兵馬錢糧與熊廷弼統領,本是一舉破敵之好事,誰知道戶部、兵部一再推遲,內閣又以耗費過大為由駁回萬大人所請,才至如今兵敗、三岔河三萬將士被賊屠盡,西平堡三千將士全部陣亡,守將羅一貫力竭而死,數萬百姓流離失所,我大明將士何辜?百姓何辜?此事不關是王化貞一人之責,兵部、戶部是否應噹噹責,內閣又是否問責?」

兵科給事中萬喜挺直著腰桿上前奏道:「若不是兵部放縱,王化貞一個巡撫怎能壓過遼東經略熊廷弼一頭,王化貞裏通外敵壞我大明河山,兵部任人唯親才釀此慘禍,望陛下重處!」

兵科都給事中方時作為科長,也出來力挺科員萬喜,只不過他並非化身正義出來批判,也並非閹黨,而是牆頭草,眼看萬喜同志勢頭如此之猛,罵得兵部的部長大人不敢還口,便也跟着附議大罵兵部,很是過了一把癮。

科長方時拿出了糞土萬戶侯的架勢沖着張鶴鳴道:「六萬大軍一舉破敵!怎麼破敵反而破的我大明損兵折將,兵部議事之時張尚書你多次誇獎王化貞,這就是你口中的當世名將?這就是六萬大軍的破敵之策?白白耗費兵馬錢糧不說,我大明的顏面都丟盡了,嗚呼哀哉……」

一看科長大人如此捧場,給事中萬喜又激動了一把,瞪着張部長說道:「這兵部到底是你張鶴鳴的兵部還是我大明的兵部,萬某多次勸諫尚書大人這王化貞不可重用,張尚書你不非但聽,還一意孤行,如今釀下這般大禍,萬某看你如何於陛下交代!」

朝堂陷入了激烈的爭吵之中,個個喊打喊殺,大有將兵部尚書張鶴鳴當殿祭旗之勢……

張鶴鳴被群起而攻之成為靶子,已經有些頂不住了,血壓蹭蹭得往上漲,可他理虧,又不能反罵,只能是打碎了牙往肚子裏咽。

大家都激動了,就連平日裏喝茶看報的老官僚們也跟着激動了,這正是表現自我愛國情操的大好時候,罵得好了還能露露臉給皇帝留個愛國的好印象,可謂是不罵白不罵,罵了也不白罵,起碼能過過嘴癮。

首輔葉向高看着朝堂的局勢大為不妙,這事內閣也難辭其咎,他作為首輔,更不能不出面說幾句,只怕局勢愈發不可控制。

葉向高看了一眼出班湊熱鬧的諸位官員,冷冷地說道:「大敵當前!諸位身為朝廷大臣,不想着怎麼解決,卻在這大殿之上爭相攻擊,成何體統!王化貞識人不明是真,但絕不會裏通外敵,若是裏通外敵,領兵投奔后金則是,王化貞固然有罪,也有律法懲處,眼下敵兵犯邊其是論罪之時?就算要論罪也等賊子退了兵在論罪,諸位非要在這危難關頭定了王化貞的死罪,陣前斬將乃兵家大忌,究竟是王化貞裏通外敵,還是諸位別有用心?要做那后金賊子想做又不能做之事?」

首輔發話了,話語還有點狠,有些跟着湊熱鬧的兄台又把腳縮了回去繼續觀望,但閹黨的同胞們卻是無所畏懼,繼續炮轟巡撫王化貞。

御史姚宗文作為閹黨的開黨功臣,此刻又站在正義的制高點上,不把對手給罵到刑場上咔嚓一刀,怎肯就此收手,姚御史一開口那就是要見血的。

「葉閣老,您當然會這麼說了,誰不知那王化貞是你的學生,不然那王化貞怎麼就能要糧有糧,要兵給兵,熊廷弼堂堂一個經略卻要啥沒啥,所請兵馬錢糧,兵部、戶部為何都不給批?若不是有您這位好老師給他王化貞撐腰,他又如何能不把熊經略不放在眼裏,又何至於今日。」

葉向高反駁道:「王化貞是葉某的學生不假,但葉某身為朝廷首輔,國家大事素來秉公辦理,任用王化貞只因為王化貞所獻之策更為穩妥,而熊廷弼所請,所耗錢糧足以動搖我大明根基,一旦不成,就不是丟幾座城池這麼簡單,王化貞如今是兵敗不假,勝敗乃兵家常事,我大明遼東尚在,兵馬將士仍在,寧遠尚在,后金來犯未必就能攻下,憑堅城據守便是,一城一地之得失與國之根本,孰輕孰重,葉某身為內閣首輔,如何能不慎重?」

姚宗文冷哼一聲:「哼!葉閣老你分明是在袒護王化貞,賞罰不公,如何服眾,邊軍將士寒了心如何能賣命殺敵。」

儘管姚宗文咄咄逼人,可葉向高也非等閑,左推右擋。

「姚御史為何口口聲聲說葉某袒護王化貞,非要急於治罪,可是已有禦敵之策?大敵當前,殺了王化貞,姚御史能替他守住邊關,眼下我軍主力尚在,何不讓王化貞戴罪立功,以正清白!」

此話一出,姚宗文一時語噻,為閹黨帶頭衝鋒固然是重要的,但衝過頭就沒必要了,這可是個不折不扣的黑鍋,要是他在接着頂,皇帝大人一看他如此激動也跟着激動一把把他派到寧遠,那可就玩完了。

不僅姚宗文是這麼想的,朝堂上大多數人也都是這麼想的,於是剛剛還爭吵一片的朝堂頓時又安靜了下來。

眼看要虧本,姚宗文見好就好,先鋒官都打馬歸營了,朝堂上的閹黨們也都紛紛收手,跟風大罵兵部的牆頭草們見狀也停止了攻擊,兵部尚書張鶴鳴的高血壓也得以緩解。

朱木匠坐在上面看着吵鬧的大臣們頭疼不已,自打他登大位以來,好消息沒多少,倒是噩耗不斷,隔三差五的不是丟地、就是手下被人殺了。

安心的當個手藝人就這麼難嗎,這班大臣可真不讓他省心,想必之下,魏公公簡直就是降血壓的良藥,不僅多次立功,還十分聽話,比這班煩人的大臣好多了。

朱木匠看着一臉和藹的魏公公,希望魏公公能再次為他分憂,魏公公也沒讓他失望。

「聖上!事已至此,就是現在把王化貞殺了也無濟於事,倒不如就依了葉閣老所言讓其戴罪立功,日後在治罪也不遲,不過大權還是交由熊廷弼為好。」

朱木匠點點了頭,正要同意,魏公公接着說道:「不過,熊廷弼此人雖有韜略,心氣也高,老奴懇請陛下准了此前熊廷弼所請,著戶部、兵部撥於熊廷弼所求錢糧,如此便可退敵!」

朱木匠猶豫了半晌,還是點點了頭:「傳朕旨意,遼東巡撫王化貞識人不明至我大明丟城失地,百姓流離失所,本應論罪處決,朕念其過往功勞,不忍殺之,著王化貞陣前殺敵戴罪立功,戶部、兵部立即徵調兵馬錢糧供應熊廷弼。」

皇帝大人剛剛說完,下面又炸開鍋了,戶部與兵部的官員們站了出來。

戶部尚書汪應蛟一臉擔憂得說道:「陛下三思,臣懇請陛下收回旨意,絕不可耗費如此多的錢糧,貴陽府已被水西叛軍團團圍住,貴陽巡撫李枟多次請求朝廷調糧,城中軍士與百姓以到了斷水絕糧的地步,城中已有人肉市場,百姓易子而食,若是在拖下去貴陽城的數十萬百姓如何活得下去,這些錢糧應當撥往貴陽府才是,陛下明察!」

兵部尚書張鶴鳴也豁出去了,反正都已經把寶壓在王化貞的身上,索性就梭哈到底。

「陛下!委熊廷弼以重任尚可,至於熊廷弼此前所請,乃是萬萬不可,眼下局勢已大變,廣寧城以丟,應當以守為主,兵部會調集援兵於熊廷弼調遣,至於熊廷弼所請軍械兵馬,兵部無法籌辦!」

兩位部長大人的反對又讓朱木匠犯了難,他對魏公公投去求助般的眼神。

魏公公從來不白忙活,熊廷弼雖然沒有給魏公公送禮,魏公公卻還幫他說話,實在是因為魏公公眼饞那筆軍餉好久了,加上此前姚思仁一事令他大出血,魏公公急於回本便主動幫熊廷弼說話。

可兩位部長大人的不配合,再次讓魏公公的如意算盤落了空,魏公公心中十分氣憤,但廣寧城已丟,眼下能守住寧遠城就不錯了,貴陽府叛亂又鬧得厲害,在提熊廷弼的計策實在是有點牽強了。

魏公公只好退而求其次,要不到那筆軍餉,要戶部撥點銀子犒勞軍士總也是好的。

當然,魏公公絕不是大愛無私體恤邊軍將士,魏公公辦事是要收手續費的……

「聖上,那就著戶部撥銀二十萬兩,布帛數千匹,用以犒勞軍士,賜熊廷弼麒麟服,領尚方寶劍,兵部調遣援軍由熊廷弼指揮……」

朱木匠想了一下,覺得這樣倒是可行,便下了命著戶部兵部處理,兵、戶兩部部長到底底氣不足,也無話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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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主家的狗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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