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

第341章

化鼎陣的完成還需要一段時間,秦家三兄妹望向念玖棠的目光里,情緒皆是十分複雜。

「沒想到那小丫頭的能力竟會如此難纏!這次真是我們大意了。」

秦元朗此刻也顧不得埋怨秦焱由於一時衝動藉助陣法攻擊楚之南,只略微思索了一秒,秦元朗便十分果斷地改變策略。

「焱哥、阿笙,聽我指揮!」腳底的巨型眼睛還是能給予秦元朗一定的心理壓力,他盡量不去關注身上那股令人不舒服的被窺視之感,繼續大聲安排道,「在中途受到干擾的半成品化鼎陣,就算想要再走回正軌也要耗費巨大時間與靈力,我們索性順其自然,先逮著那使劍的小子專心下咒煉化靈力,待出去再解決剩下六人。」

「出去?出去后可沒有這樣好的靈境為我們加持屬性了,況且這多丟人啊,我們的熔岩魔窟可向來沒有嘗過這樣的敗績。」秦笙雖覺得有理,可心理上的坎還是不怎麼過得去。

秦元朗氣不打一處來,但還是忍住了罵人的衝動:「不速戰速決,難道要等著這小丫頭用這個什麼破眼睛把我們的老底看個遍嗎!

再說,反正父親也沒做出『我們若敗就放八星堂一條生路』這樣類似的承諾,他們都在我們秦家的地盤上了,難道還能翻出什麼浪花不成!」

至於秦焱,大概知道是由於自己的一時衝動才搞得己方情況雪上加霜,此刻面對秦元朗越過自己直接下達命令的行為,竟意外地沒有半分反駁之語,從始至終一直用一種怒意滔天的目光死死盯着楚之南,就連預備過去吞噬他靈力的攻擊都兇猛了很多。

這種甘願任人指揮的態度,至少在「等級森嚴」、「尊卑分明」的秦家、在向來高高在上慣了的秦焱身上,還是很少見的。

「小瘋子不要再逞能了。」念玖棠點在雙眼前的指尖略微有些發抖,長時間來大量流失的精神力令她有些吃不消,「趕緊走!這陣法不太對勁!」

先前,在陣法即將形成的瞬間,由於靈力聚向是以大範圍收網式襲來,念玖棠便精準正確地做出了把夥伴們趕遠的決定,但此時此刻……

「這能量,為什麼突然開始按照一個完全不同的軌跡運行……這樣原定的陣法核心,就完全失效了啊。」

念玖棠白皙的額頭上滲出汗珠,也不知是因為熱的還是慌得。

她敏銳察覺出哪裏不太對勁,但具體是什麼又說不上來。

「哈哈哈,原來你也有因為意料之外而產生驚恐的時候啊,念小姐。」秦元朗仰天大笑,「不過,他跑不了的!」

「唔!」

隨着秦元朗的喝聲落下,楚之南忽地按住胸膛處的靈印,不斷嗆咳起來,手心下的靈印滾燙的可怕,他看到自己周身浮現的流動咒文,明顯感到自身的靈力在不斷被吞噬到陣法里。

「轟——」

突如其來的巨響聲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只見秦焱三人圍成的三角中心、全知眼的正上方,一樽火紅色的巨鼎緩緩現出輪廓。

「不對……不對……這能量的目標……」

念玖棠不可避免地有些慌了手腳,而此刻楚之南面臨的巨大危機無疑也是令她更加無措。

精神力的空缺與緊張狀態下導致的思緒,令念玖棠一咬牙,全知眼的內部圓圈突然毫無徵兆地旋轉起來。

「不管了!」

瞄準探知到的陣眼,念玖棠伸手一招,緊握一桿銀色長槍,凌空高高躍起,與此同時,鼎,亮了起來。

長槍刺破空氣點向陣眼,巨大的吸力迸發,徹底席捲這一方天地,在光影聲色盡數消散的剎那、在全知眼即將閉合的剎那,念玖棠大腦中的信息,讀取到了最後一環。

嘴唇徹底失去血色,念玖棠和秦家三兄妹的眼裏,是一致到近乎詭異的難以置信。

那個唯一被選中的獵物……不是楚之南……

不知過了多久,細瘦的手指微微動了動,卷翹的睫毛輕顫,念玖棠的神志勉強聚集了起來。

臉蛋貼住的地面很是涼爽,鼻腔間熱辣辣的氣息不復存在,耳邊的環境寂靜的可怕,沒有一絲人聲,她積攢了些力氣給四肢試圖站起,可努力半天卻也只能可憐兮兮地在地上蹭來蹭去,便也就暫時放棄了。

掙扎著改變姿勢翻身仰躺在地面上,念玖棠將眼皮撬開一條縫,但眼前那不斷重影還直冒金星的畫面,又不得不令她趕緊合上眼。

下意識用手扶了扶額頭,右手腕一個冰涼堅硬的物體便這麼毫不客氣地硌了她一下。

「這是……什麼?」

縱然心中疑惑好奇的很,只是依著念玖棠此刻這種半瞎子的狀態,再怎麼捉急也只能耐著性子等視力恢復至正常。

靈力還能依靠天地靈氣緩慢恢復少許,但精神力算是徹底告急,念玖棠蒼白著小臉,摸索著從儲物器中取出雲鈴花海,因為暫時看不清周圍情況,念玖棠也來不及細想,只能大著膽子將花海緊緊安置在自己周圍,只是沒有大面積鋪開罷了。

熟悉的清香縈繞開來,刺痛著的神經幾乎是立刻便得到了舒緩,也是在此時,她突兀地聽到了來自神識之海的焦急呼喚。

「玖丫頭,你終於醒了。」

「北歌?」

「我在之前無論如何也無法和你的意識交流,連替換你上線都做不到,可把我嚇死了。」

少年明顯大大鬆了口氣,轉而開始像個小老頭般一板一眼地教育起自家的學生:「因為是在短時間內將大量信息塞入到你的小腦袋瓜里進行消化吸收,所以全知眼是屬於一種非常消耗精神力的技能,在你沒有鍛鍊出龐大的精神世界之前不要再隨意使用了。

像上次大賽中的初次使用,你只是探知了合體靈獸的弱點而已,但陣法內部就不同了,像這種大家族模擬靈境內附帶的陣法,內部絕對十分複雜,換做這次尋找陣眼,唉,我可是看到你的精神力和靈力跟不要錢一樣往外跑。」

「本來就不要錢嘛。」

「你這丫頭還杠!」

念玖棠看似頂嘴,心底其實也是十分虛心地接受了北歌的批評,她按了按眼珠,確定不再有任何酸痛后,這才慢慢睜開了雙眸。

淺綠色的眼瞳一開始還有些無神,宛如蒙上了層灰塵般稍顯暗淡,但很快視線也就聚焦起來,美眸慢慢亮起。

看來不論是什麼技能,只要一牽扯到比較拉風牛逼的環節,這銘契的後遺症還真就毫不客氣地顯現出來啊。

念玖棠暗自吐槽。

視線恢復清明后,念玖棠第一件事便是謹慎地打量起周圍。

「這裏是地牢?監獄?」

視線從堅實的鐵柵欄處挪到地面牆壁,念玖棠注意到此處環境倒還算整潔,倒是沒有平常看的小說中那種慘不忍睹的髒亂之感,甚至可以稱之為乾淨的過分。

頓了頓,念玖棠忽地抬起右手,眯縫着眼仔細審視起來。

「這……羅網晶?」

許久不見的「老朋友」再度出現在手腕上,念玖棠竟有種晃神的感覺。

雪白的手腕被羅網晶製成的鐲子緊緊錮住,也許由於收得過緊或者念玖棠自己昏迷太久,她的右手已經隱約有了些許脹痛之感。她象徵性地拽了拽,當然無果,便轉而開始研究羅網晶內里的金色細線的濃度。

不看還好,這一看念玖棠自然驚訝地發現,雖然看似它只是一隻普通的小鐲子,但靈裝等級竟然已經飆上了三星,內里的金色細線數量充盈,正安安分分地窩在晶體內部一動不動,看起來乖巧極了。

等等……

一動……不動?

像想起什麼似的,念玖棠強忍住狂喜的心情,眼底湧上稀薄的白色霧氣,她壓榨出些許還沒怎麼恢復完全的念力並將之強行凝成利刃狀,正要破開手鐲的剎那,念力忽然拐了個彎,以囂張的力道刺破空氣后,在地面留下一道清晰的划痕。

「我的銘契果然還能用!」

深呼吸后平復下激動的心情,念玖棠沒有貿然毀壞靈裝,只是再度用念力探進肌膚和鐲子的空隙處,用用力撐大圓鐲直徑使自己的手掌鬆快了些。

畢竟樣子還是要那麼象徵性地裝裝嘛,所謂驚喜,要的就是出其不意!

雖說有雲鈴花海的加持,念力要想恢復至巔峰還需要一段時間,念玖棠此刻還無法用大面積探知尋找同伴,再着急也只能暫時原地等待。

斜靠在牆壁上,念玖棠一邊吧唧著幾顆回靈丹,一邊仔細回想昏迷前的戰鬥,決定先專心理清自己的思路以便更好應對接下來可能會發生的任何事件。

雖然經過長時間的昏迷,念玖棠的記憶有了些微的模糊,但她敢肯定,在化鼎陣爆發的那一瞬間,全知眼反饋來的「咒術最終目標非楚之南」這一訊息,她絕對沒有記錯。

單手托著腦袋,念玖棠依稀記得,就在她準備用長槍攻破陣眼的剎那,半成品化鼎陣發動吞噬能力,而在此之前,所有的景象和異動都指向了楚之南,念玖棠自然而然地就把他當做了秦家三兄妹的目標。

可就在楚之南身上符文幾乎要完全成型時,化鼎陣內部的能量突然出現紊亂的波動,秦焱三人匯聚起來的靈力在混亂過後就再也沒有按照陣法既定規則運轉——

如果非要仔細說起來,他們的能量,似乎是在外泄而非聚集。

當然,心裏雖然這麼想着,念玖棠理智上還是認為這個說法並不能站住腳,畢竟大陸三歲小孩都知道,多人陣法要的就是將分散的能量擰成一股繩后爆發威力,陣法越用而匯聚后的靈力卻越薄弱顯然是有悖常理的。

不過,神識之海的北歌聽完念玖棠的分析,卻很細心地為她指出:「之前在探知時,你自己也發現這法陣內部的規則像是被人為修改過,所以我們不能排除這一種『看似有悖常理』的可能。」

「嗨呀……這,我自己也不能確定嘛,當時完全不記得你能聽到我的內心想法,所以只是『隨心一說』。」念玖棠苦笑,「退一萬步講,就算真是被人為修改過,那能插得上手的也只能是秦家的高層人員,但這種陣法更改,對於他們來說完全是出力不討好,再者如果不是秦焱的衝動導致那個半成品法陣被強行發動,按照那種能量外泄的勢頭髮展下去,我們六人他們絕對是一個都煉化不了的。

按秦氏家族這不擇手段的性子來說,你覺得會有人願意好心放嘴邊的鴨子飛走嗎?」

念玖棠看向自己的手掌,無意識地攥緊拳頭。

「我現在最想搞清楚的是在最後那個瞬間,如果不是小瘋子,那化鼎陣的目標究竟是誰。」

如果說小瘋子虎口脫險、自己安然無恙,那法陣煉化對象就只能是四散跑開的剩下的五位夥伴。

所以究竟是誰!

這破腦袋,快給我想起來啊!

念玖棠毫不憐惜地猛敲自己的小腦瓜。

拳頭突然一頓,念玖棠凌厲的眼神掃向牢房外,隨即一揮手收回雲鈴花海,身體啪嘰倒回地面,作挺屍狀。

「你說按秦焱大哥他們的實力,怎麼化鼎陣還能就失敗了呢?」

一道像鴨子的聲音低低響起,緊接着便是一串嘩啦啦的金屬碰撞聲。

鑰匙?

敏銳捕捉到某樣物體探進鎖孔的轉動聲,念玖棠沉神感受了下目前體內的靈力與精神力,然後十分之遺憾地沒有釋放念力「偷看」。

「這不是我們有資格談論的問題。」另一位少年隨意回答,這個聲音便是稚嫩好聽的多,「以那三位的資質,算上熔岩魔窟的加持結果還只逮到一個人,家主大人現在正在氣頭上呢,我們可別不知好歹地往他槍口上撞。」

聽聲音,兩人一前一後走入牢內,似乎再無其他人。

「這丫頭的姿勢怎麼好像和之前不太一樣了?不會醒來還裝昏偷聽我們的對話吧?」

趴在地上的念玖棠睫毛都不曾顫一下。

「你就這種事看得仔細。」第二位說話的少年嘖了一聲,「只要有羅網晶在,契約者別說使出異能,連基本的身體素質都要被強行下降不少檔次,所以他們想要在短時間內醒過來還是很難的,哎你小心點,別碰到那鐲子,之前倩倩被強制要求給他們佩戴靈裝,現在手還不能動呢。」

「唉,知道,說起來,這種活只能我們這種資質差的人干,再不願意也得忍着。」

「鴨子聲」憤憤然。

念玖棠感到自己腦袋和雙腳被人同時抬起。

「嘿,我說這丫頭是真輕,不像那個快一米九的大個,哎呦媽呀,那會運來時差點沒把我給壓扁。」

哦?看來那個「獵物」不是錦姐姐。

念玖棠思忖。

「話說,為什麼他們指名就要這丫頭?按理說不應該那個沒銘契的小姑娘更好下咒嗎?」

「你又來!都說了不要揣度上層人員的心思!」

看來也不是紙鳶姐姐。

「傳送門開了,快走快走,送完了事!」

念玖棠覺得自己的心跳聲越來越響,垂在身側的雙手微微一動,無形的念力被強行調動,她的神經漸漸緊繃。

感受到自己穿過了光幕,就在念玖棠預備動手的瞬間,她感到架著自己的兩位少年同時停下了腳步。

「我的天,不對啊,怎麼……怎麼這麼多人。」

「鴨子聲」低低詢問同伴。

「辛苦二位了。」

一道極為悅耳動聽的女聲自前方傳來,她的聲音極為輕柔溫和,帶着令人心安的和緩,似乎輕易便能撫平人們心頭的一切焦躁不安。

「把這小姑娘交給我吧。」

腳步聲不疾不徐地靠近,念玖棠聽得兩位少年恭謹地應了一聲。

「是,夫人。」

夫、夫人?

腳步聲在身畔停下,念玖棠感到一雙溫暖的手掌穩穩托住自己的腰肢和腿彎,然後身子一輕,整個人便被那女子輕鬆地抱在了懷裏。

歪在一旁的腦袋倚靠在女子肩頭,念玖棠聽得那兩位少年告退後離去。

一呼一吸間,女子身上極淡的幽香也是絲絲縷縷地鑽入鼻孔,念玖棠注意到她又是將自己往上抱了抱,小腦袋便也毫不客氣地順勢一拱,臉蛋兒自然而然且理直氣壯地埋在了女子的頸窩間。

幽香頓時被無限放大,鼻尖接觸的肌膚猶如羊脂玉般細膩光滑,念玖棠內心近乎是滿足地喟嘆了一聲。

周圍很是安靜,念玖棠還閉着眼,只是在她自己都沒發覺的時候,面上的神情已經很不自覺地露出了享受般的、迷醉的微笑。

「好啦,小傢伙別再裝啦,醒醒呦。」

感覺整顆心都要被這聲溫柔的低喚的淺笑弄得融化掉一般,念玖棠的大腦簡直可以說是突然短路,暈暈乎乎的腦細胞也就緊跟着下達了指令,她就這麼不帶半分猶豫地唰地睜開眼,目光炯炯的少女,看起來哪有半分「階下囚」的懊喪模樣?

「呃……」

好吧,睜開眼的剎那,念玖棠就意識到了不對。

糟了,想不到這女子還能有這般蠱惑人心的力量!不行不行,念玖棠你快清醒點,不能這麼隨便栽倒在溫柔鄉里,不能這麼沒出息!

被人一語道破裝昏的假象,念玖棠也不尷尬,直接身子一挺,少女的身軀異常靈活地一扭,呲溜就從女子的臂彎中掙脫出來,穩穩落回了地面。

「你……」

結果,剛一定睛看清女子的面貌,念小妮子的後半句話又很沒出息地被她吃了下去。

見原本懷抱着的小人兒忽然跳下地,還對自己擺出一副如臨大敵的謹慎表情,女子面上雖還在溫柔地笑着,但眼底的失落卻還是顯而易見。

收回懸在半空的手臂,女子意味不明地嘆了口氣。

她身着一條不顯奢華卻做工考究的長裙,裙擺堪堪及地,而那腰身更是裁剪的恰到好處,旁人只消粗粗一眼便可輕易捕捉到優雅長裙包裹下的那曲線玲瓏的身段,再往上瞧去,便可見天鵝樣優美細長的脖頸,其上點綴有一條細細的銀鏈。

單論容色,女子年輕時或許不及玉煙兒等人,但顯然她是屬於那種極為耐看的美人。時間的流逝沒有摧殘女子的容顏半分,反而給她的眉眼間帶去歲月積澱下來的獨特韻味,而這恰恰是念玖棠她們這等青澀少女無法比擬的。

同其他族人一樣,女子同樣也是有着一頭烈焰般的紅髮與一雙標誌性的金瞳,但她舉手投足間無不散發着極其優雅高貴的氣質。與念玖棠目前見過的所有秦家族人不同,女子身上沒有半分火系契約者該有的張揚與蠻橫,尤其是那雙好看的金色眼瞳中,好像可以說無時無刻不在帶着點念玖棠讀不懂的愁緒,她的眼神是那樣的悠遠與傷感,以至於在念玖棠覺察出來的剎那便忍不住挪開了視線。

她恍惚覺得,若是自己再多看那女子一眼,定會忍不住掉下淚來。

大概是自己還沒完全清醒的緣故吧……對,一定是這樣。

念玖棠如此這般自我解釋。

「夫人,你這是什麼意思!我早就說過,這些事情不是你能摻和的,但現在看來,你似乎是沒有把為夫的告誡放在心上啊,嗯?」

平地一聲驚雷起,同時拉扯走了念玖棠的注意並打斷了女子想要說的話,也是直到這時,念玖棠才注意到了秦霸業的存在。

稍一偏頭,她瞥見秦霸業身後有着呈赤紅色柱狀的流動符文屏障,內里似乎還有不少人在,他們或坐或立,但都是一動不動。

秦夫人沒有回頭看秦霸業一眼,隨即走上前準備拉過念玖棠,嘴上輕輕應道:「沒什麼,只是有些事情觸碰到了我的底線罷了。」

就在女子即將碰到念玖棠的時候,後者突兀後退了一步,朝女子拱了拱手。

「見過秦夫人!」不知哪兒來的氣,也許是想到方才秦霸業對如此溫婉端莊的女子竟還用的出那般質疑粗野的口氣,也許是有點在意兩人絲毫不匹配的顏值氣質,念玖棠這會的嗓門一點也不比他小上半分,「早就聽聞夫人美艷絕倫,今日一見更知傳言不假,簡單做三個比喻的話,那必然是似錦的鮮花、可愛的白菜與聖潔的天鵝才能與您相比哇!」

說到最後,念玖棠不光刻意在某六個字上加重了語氣,還不忘挑眉瞪眼地看向秦霸業。

怎麼,比嗓門?比氣勢?比誰的眼睛大?本姑娘哪個都不會輸!

「好一個牙尖嘴利的小姑娘,我喜歡。」

兩顆「綠寶石」很沒出息地跟着那聲輕笑滴溜溜又黏回了女子身上。

毫不在意少女緊緊盯着自己的嬌憨神態,秦夫人直接欠過身子牽住念玖棠的小手,帶着她款款走回,在同秦霸業擦肩而過時,秦夫人的視線沒有半分偏移。

任由秦夫人拉着自己,念玖棠仰頭打量起這偌大的廳室。

整個房間面積很是寬闊,在天花板和地面石磚上都刻有十分繁複的法陣紋路,那些法陣同八星堂據點處用於共同修鍊的陣法倒是有着異曲同工之妙。此外,四面的牆壁上也不是光禿禿一片,除了照明用的夜光石外,牆面上的每個特定位置都被人安置了純度極高的靈石,這點從普通空氣分子中蘊含的強大靈力便可輕易感覺出來。

這種房間,用於這種家族的借咒修鍊……真是再適合不過了。

這是念玖棠心頭冒出的第一個想法。

「母親!請您立刻解開對我們的束縛!這幾人的靈力可是事關秦家的未來!容不得半點閃失!」

念玖棠聽到秦元朗焦急的聲音從那個絢麗的光幕中傳出,這時再聯繫下他們一動不動的坐姿,念玖棠大概心裏有了點數。

聽得秦元朗的呼聲,秦夫人沒說什麼,只是平穩地抬起胳膊,隨意一揮,隨着她的動作,那不斷從上至下流動的符咒便都消失不見了。

原本沒有多想,念玖棠僅僅是抱着好奇的態度瞧向秦元朗三人,預備近距離看看他們的修鍊形式而已,誰知,待看清光幕內的真正情形,念玖棠整個人如雷擊般僵在了原地。

楚之南五人虛空漂浮在秦焱三人周圍,渾身都被一條紅色的繩索緊緊捆住,他們看起來勉強都算是恢復了清醒,但此刻見到念玖棠時,哪怕是楚之南,也無法說出半個字,甚至說,他們連動一動手指都做不到。

除了他們外,在秦焱三人圍坐的中心、在整個陣式的核心區域、在念玖棠死死盯住的地方,一位高挑少女低垂著頭,像失去生機的木偶般任人擺佈。

兩側垂下來的劉海半掩住她的臉頰,裸露在外的皮膚佈滿了密密麻麻的咒印,但更令人毛骨悚然的,無疑是從她右大腿外側不斷流淌下來的殷紅鮮血,血液順着白皙的長腿蜿蜒而下,滴滴答答不斷匯聚成一個刺目的紅色湖泊,也在不斷衝擊著念玖棠的視覺神經以及她殘存的理智。

一把打開秦夫人的手,清楚記得少女靈印位置的念玖棠痛苦地嘶吼一聲,雙掌同時按向地面,無形的念力驟然擴散,直逼呆坐在原地的秦焱三人。

「你們這群混蛋,把墨霜姐姐還給我!」

原來自己不是那個被指名道姓要來的獵物,不是強行捉來供給這群傢伙煉化的工具,她念玖棠,原本應該是——

唯一一個能逃出生天的倖存者!

「不知天高地厚的黃毛丫頭!」秦霸業冷哼一聲,大手直接一握,憑空凝出數十支尖銳的火樣箭矢,直接攻向念玖棠,「給你點特權還真就把你慣得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了?給我放尊重點,這裏可是秦家主城!」

秀眉皺起,秦夫人輕輕搖了搖頭,隨即抬起白皙修長的手指極快地結了個手印,流炎漫天,一前一後,同時輕鬆攔下了秦霸業的攻擊與瘋狂的念玖棠。

「小姑娘,你的同伴們的銘契都還在,借鼎之咒沒有實施成功,一個都沒有。」

生生不息的火焰沒有傷到念玖棠半分,縈繞在她周身的也僅僅只是徒有其表的高溫罷了。

注意到少女停下了攻擊,秦夫人走上前,輕輕按住念玖棠的肩頭,聲音溫和、言辭懇切:「小姑娘,我向你保證,從現在開始,你的夥伴們絕不會再受到秦家的任何脅迫,我來此地便是想要給各位原原本本地講明一切。如果你們現在還有任何委屈任何怒火,請不要憋在心裏,都沖我來,直到你們完全冷靜下來之前,我都絕不會還手!」

說完,秦夫人不顧秦霸業四人的驚呼與阻攔,直接再度起手徹底解開了所有人的禁錮。

念玖棠一個箭步衝上前摟住軟倒在地的墨霜,也不知小姑娘哪兒來的大力,直接運氣半扛起高了她近三十厘米的少女,雖有些狼狽,但還是成功將墨霜帶離法陣地帶。

「您有什麼話就說吧。」

放任雲鈴花海在眾目睽睽下出現,念玖棠的聲音是從未有過的疲憊,可那再度抬起的雙眼,卻是陰沉的可怕。

「但是,不要再試圖謀划什麼見不得人的計策,既然我念玖棠此刻身在此地,既然我尚且還有一口氣在,你們就不要妄想再鑽空子來傷害我的夥伴們!」

頗有氣勢地大吼完,念玖棠從鼻孔中重重地哼了一聲,上一秒小臉還拉得老長,結果下一秒卻突然變作滑稽的詫異,那怒意在臉上也不是不在也不是。

在她視線匯聚處,秦夫人兩手交疊在小腹前,彎腰鞠了一個九十度的標準的躬。

「夫人!」

「母親!」

驚呼聲依次響起,顯然在在場的另外四位秦家人眼裏,秦夫人此舉是十分有失身份的。

此情此景下,別說八星堂這邊現在還保持着清醒的念玖棠,就連秦霸業等人,也摸不透秦夫人此舉究竟是何用意。

所有人皆是一頭霧水。

念玖棠不是沒有過讓北歌使用讀心術的想法,但考慮到自己的狀態尚未恢復至巔峰時期,同時也怕被這群傢伙覺查出來什麼,便也就打消了這個念頭,只是謹慎地等待着事態的發展變化。

「實在對不住,是我們考慮不周,以至讓幾位無端蒙受了驚嚇。」秦夫人直起身子,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婉轉溫暖,「我以族長夫人的名譽作保,你們八星堂七人,絕不會有一人被種下秦家的借鼎之咒!」

不知是何緣故,鬼使神差地,念玖棠再次對上了秦夫人的雙眼,在她看來,這位女子的眼神是那樣的溫柔與疼惜,望向他們的目光甚至帶着她無法理解的歉意與內疚。

這……怕不是個假的秦夫人吧?

然而,秦夫人是這般友善溫良的態度,並不代表在場那幾位也是。

「轟——」

將火焰凝聚於拳頭之上毫不客氣地對秦夫人轟出,正在氣頭上的秦焱才不管什麼長幼尊卑有序,完全被女子做法搞懵的秦焱現在腦子裏只有一個念頭,那便是因為秦夫人此舉,他可以說失去了一個大量提升自己銘契靈魂融合度的機會。

不管再怎麼說,秦夫人作為秦霸業的妻子、作為擁有火系異能的族長夫人,這等地位再算上她實打實的令人心悅誠服的強悍實力,在秦家確實可以稱得上是一人之下百人之上的存在。

但,如果她下達了一項違背秦氏族長、違背整個家族利益的命令,那哪怕她是族長夫人、哪怕她的實力地位在秦家是這樣一個強勢的存在,她也不能憑藉一人之力對抗整個家族!

堅信自己未來的「幸福」還需要靠自己的雙手去爭取;堅信在這等大事上父親和弟弟妹妹都會毫不猶豫地站在自己這一邊,秦焱動了。

一擊被衝天而起的火焰屏障攔下,秦焱雙掌合十再驟然分開,隨即握緊火焰長槍,腳掌猛然踏向地面,伴隨着飛濺的碎石,他欺身而上。

「你這個自私、惡毒的女人!」大吼一聲,秦焱跟發了瘋一樣舞出令人眼花繚亂的朵朵槍花,招招兇悍,帶起飛濺的火星,但卻是盡數被秦夫人靈活堅實的火盾擋下,「他們算什麼東西值得你如此勞心費力地擁護!我們才是一個家族的!我們才是應該站在同一條戰線!

你為何不但不幫着我們抓住這六人進行煉化,反而百般阻撓我們的行動?喂,你這傢伙不會是在擔心,有了這六人的靈力加持后,我們三人快速增長起來的實力會對你構成什麼威脅吧?」

越是想家族中那「強者為尊」的口號,秦焱越覺得自己猜對了。

別說是朋友,哪怕是父母、兄弟姐妹,在這個家族中,人們為了一份能讓人一步登天的大機遇都能做出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情。

平日見她對這種事也基本採取不聞不問的態度,甚至說連火的異能都很少使用,如此大膽地往深處想的話,想必這次也只是出於不知名的原因做做樣子,若是再大著膽子猜測一番,她的實力根本沒有達到傳聞中那般高的地步也說不定啊!

秦焱的嘴角咧開到一個詭異的弧度,金瞳中閃爍著癲狂的光芒。

一道冷哼聲傳來,隨着秦夫人變換手印,她的氣勢也是在悄然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我早在你們剛打上這群小傢伙的主意時便鄭重警告過——」

秦夫人向左橫移一步,直接攔下準備強行突破她防線攻擊墨霜的秦焱,火盾扭曲,沒有任何新生而出的靈力波動,數道手臂粗細的火鏈直接從變了形的圓盾上延伸而出,捲住秦焱后將他毫不客氣地扔了出去:「你們看上的所有下咒對象,我都不會也懶得去管,但唯獨這家銘教,只要有我在,你們就不要想動他們分毫!」

一聲巨響震徹房屋,低頭護住墨霜的念玖棠一頭捲髮已然被翻湧的氣浪吹的亂七八糟,待煙塵散去,她慢慢抬起小臉,看到秦焱被甩飛砸落的地方出現了個凹陷的大坑,心底疑惑也是更盛。

他們八星堂,究竟有哪點值得這位女子,不惜和整個家族為敵也要護他們周全呢?

「嘖嘖,沒想到,這女子對靈力的拿捏和對火焰的運用,竟然已經達到了如此登峰造極的地步。」

聽得北歌對秦夫人的嘖嘖讚歎,念玖棠尚且沒有意識到,秦夫人不耗費新靈力而將同一簇火焰改變形態反覆利用的行為,對於自然類銘契來說是多麼高端,因此也就不作表態。

「咕嘟。」

遠遠觀望着、險些就要出手的秦笙與秦元朗,在見到秦焱被狠狠打倒在地的慘狀后,不約而同地咽了口口水,望向秦夫人的眼神中,都是多了分名為敬畏的情緒。

在他們的印象中,從來秦夫人都是充當的一個透明人角色,她深居簡出,連對他們的日常起居修鍊都是採取一個不聞不問的態度,秦元朗和秦笙從未見過母親過多參與家族的內部事務,更別說像今日這般為了再正常不過的下咒煉化而動了真怒。

不過,在他們看上八星堂之前,秦夫人所說的「警告」,似乎確有其事——

驀地,他們像是被秦夫人某句話點醒了一般,就連秦霸業的神情都明顯愣了一下。

這是秦霸業在認識她以來,第二次見到秦夫人在某件事上採取如此強硬堅決的態度。

而第一次……

久遠的回憶湧上腦海,一張哭的梨花帶雨的小臉不自覺地浮現在秦霸業眼前,連帶着那回蕩在耳邊的聲聲凄慘哀求。

「我不想加入你們秦家……我不想!不要拿走我的銘契……求求你們了,不要!」

收回釋放出的火焰,秦夫人沒有看一眼癱軟在地的秦焱,金色眸子中蘊含着絲絲冷意。

「還需要我再重複一遍嗎?」蓮步輕移,這一次,秦夫人走向房間中心,直接一揮手關閉了所有連接靈石能量的、尚在運作中的法陣,算是徹底將八星堂眾人從懸崖邊拉了回來,「八星堂作為新興銘教,在大賽上嶄露頭角,早已向世人展現出他們的無限可能!但你們如今卻為了一己私慾,不由分說將他們強行抓來煉化,而且還意圖直接吞滅掉這整個組織——」

她忽地轉頭冷聲大喝:「他們的異能佔比可是達到了百分之七十五!那可是整整六位契約者啊!你們用借鼎之咒強行剝離他們的銘契,就不覺得良心有愧嗎!」

不知哪個詞語觸動了他的神經,一貫強勢的秦霸業此刻竟說不出來一個字。

被秦夫人的怒吼弄出一身雞皮疙瘩,念玖棠摟緊墨霜,定定地望着那抹倩影,竟未發覺自己再也移不開目光。

但是,她好像又暈了……

不就僅僅是借鼎之咒嗎,怎麼還又牽扯到「剝離銘契」上了?按秦夫人所說,若是自己真的像秦元朗探測出來的那樣已經擁有過借鼎之咒,自己的銘契不就應該不能使用了嗎?

念玖棠下意識將念力化成實質,悄摸戳了戳懷中墨霜那如豆腐腦一樣柔軟的臉蛋兒。

「咦,能用哇。」

瞥了眼墨霜臉頰那反覆凹下去又彈回來的小坑,手指一動一動還在指揮着念力的小妮子正暗自想着。

「啪!」

「別皮。」

彷彿一陣電流嗖地把身子過了一遍,念玖棠轉而看向幾乎是瞬間便清醒來的墨霜,倆人大眼瞪大眼,末了還是念玖棠默默抽回了被墨霜按住的小爪子,不敢造次,只能在心底默默回味方才同冰山美人姐姐一親芳澤的值得紀念的難得的瞬間。

另一邊的對峙還在繼續。

秦夫人指尖亮光一閃而過,一道白色光幕就這麼再度展現在眾人眼前,她看向秦霸業,語調再度變得平穩:

「此處的修鍊場所,我與你同樣來去自如,當然也有着同等的控制權,所以現在,趁我還算客氣冷靜,還請四位不要再干涉我的行為,並且離開此地。」

對着熟悉的「家人」,女子的語氣卻陌生疏離的可怕,望向他們的眼底,更是看不到絲毫暖意。

短短几秒鐘的時間彷彿過去了一個世紀般漫長,最終,竟是默不作聲的秦霸業一揮手掌,以強勁的能量帶動秦焱三人,四人便依次消失在了光幕內。

在光幕即將閉合的剎那,念玖棠順勢探出的些微念力,有些意外地捕捉到了一個緊隨他們離去的黑影。

「那麼小的火鳥?倒是有點像四大家族獨有的傳聲術。」

同步接收到了念玖棠思索探知的結果,北歌如此講道。

一聲悠悠長嘆打破了房間的安靜,大概注意到還沒有放下戒備的七人,秦夫人收回威壓,輕輕笑了。

在這巧合得詭異的時間下,面對八星堂眾人、面對各懷心思的秦霸業四人,女子和那飛出的火鳥竟同時開口:

「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不想看到自己曾經的悲劇,再在這群小傢伙身上重演罷了。」

偌大的房間內,七位少年少女坐在不知從哪兒搞來的椅子上,個個安靜如雞。短時間內,從被迫捉來毫無人權的「施咒獵物」轉變為被以禮相待的「外姓來賓」,這般快速且差異巨大的身份轉換令得他們中的某些人不怎麼適應,坐在小椅子上的模樣便顯得有些拘謹。

「那個,我先幫你們把羅網晶取下來吧。」

自然還是由秦夫人打破了這令人尷尬的沉默。

念玖棠尋聲看向秦夫人,突然有些好笑地發現這女子似乎比他們還要小心翼翼一點,只見她像小姑娘一樣不好意思地溫柔笑笑,然後頂着各異的目光走上前,先在念玖棠身前蹲下身子。

在女子說話時,念玖棠其實就下意識地看了眼夥伴們,大概是由於羅網晶與那不知名的陣法的共同作用的緣故,他們六人的臉色差不多是一樣的難看,就連作為普通人的紙鳶,面色都是異樣的蒼白。

至於當時化鼎陣莫名選中的唯一的「鼎」,墨霜的狀態……怎麼說呢,念玖棠覺得她現在能睜開眼都是個奇迹了,至於這姑娘剛才還有力氣在她「調戲」她的時候直接一爪子招呼了過來,念玖棠是完全沒有想到的。

回想起那雙冷冽的眼眸,念玖棠小心用「豆豆眼」瞟了瞟身旁的少女。

這傢伙……恢復力和意志力真是都強的變態。

由於羅網晶對契約者的剋製作用,類似於楚之南的鬼氣修復和墨霜的自我治癒能力這種由銘契延伸而來的異能基本是無法使用,也是因此,念玖棠在看到墨霜淌血的靈印時,心底會如此慌張無……

驀地,游移的「豆豆眼」頓住了。

那麼深的傷口竟然已經結痂了?

念玖棠還來不及細想變態自愈力基本為零的墨霜是如何做到這點的,就被一聲極輕極輕的抽氣聲拉走了注意力。

「夫人您……呃,沒,沒事吧?」

避開念玖棠想要伸過來的手,秦夫人搖搖頭,繼續用已經灼傷的手指迎上那股斥力、頂着金色絲線噬咬的劇痛,執着地用雙手為念玖棠打開手鐲。

念玖棠本以為作為秦家的族長夫人,對於這種秦家內部使用的「管轄刑具」,自然會有一套不必傷害到自己的開關方法,結果……

「沒想到小姑娘看起來年齡那麼小,對於羅網晶的忍耐力竟然能強到這種地步。」

隨着手鐲「咣當」一聲落至地面,秦夫人也是用那盈盈如秋水的溫柔眸子瞅了眼念玖棠,而對這隨口一提的話語,念玖棠除了露出禮貌的微笑,並不知道還能以何種方式應答。

「唔,讓我想想,如果要和各位小朋友聊聊的話,該從哪兒開個頭呢?」

白皙的手指已經被羅網晶的細線啃嚙的面目全非,但秦夫人依舊神色如常,嗓音溫柔繾綣的好似拂面春風,在搞定最後那位阿澤小朋友的手鐲束縛后,她走回自己的位子款款坐下,歪頭自言自語的模樣竟有幾分俏皮。

脫離羅網晶的壓制后,楚之南幾人明顯連活動都自如了許多,雖說之前被羅網晶、法陣等等瞎折騰一番的他們一直無法說話或是亂動,但對於整個事件形勢的變化還是比較清楚的。

聽到身後傳來咚咚咚的聲響,不知何故的念玖棠嚇得趕緊一回頭,結果卻好笑地發現,原來是楚之南扛着他的小板凳顛顛地一溜煙挪到自己旁邊,一屁股坐下來后也不顧自己解除壓制后渾身自動冒出的繚繚黑氣會不會無意識攻擊到旁人,探著腦袋伸著爪子就往念玖棠的方向湊。

「好啦我沒事。」大庭廣眾下,被楚之南這般關心弄得有點不好意思的念玖棠想往墨霜懷裏躲,結果沒想到墨大美人兒早就識趣地挪了老遠,「咳,那個……之前,你們啥情況?」

「沒什麼。」念玖棠瞅了眼聲音沙啞的楚之南,暗自心疼地握住他冰涼的手指,靜靜等待他的下文,「醒過來時就到了這裏,被那三個傢伙的什麼破陣弄得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靈力飛快流逝。」

看嘴型,楚之南似乎想爆一句粗口,但他看了眼秦夫人,最後拐個彎講出來的話倒還有幾分禮貌:「後來的事就沒啥了唄,眼看着墨霜身上的符文就要完全成型,秦夫人突然從傳送門內走出,打斷儀式后又遣人將你帶了過來。」

所以,這種情況下,他們幾人……似乎找不到任何理由再去懷疑秦夫人的行為。

畢竟人家的舉止態度怎麼看怎麼都擺明了是站在他們這一邊的嘛。

似乎被楚之南提醒,秦夫人整理了下思緒,緩緩開口:「那就先說說那個化鼎陣吧,從本質上來說,熔岩魔窟作為一個A級模擬靈境,一定有自己的特點,而這個屬於秦家的獨特陣法,正是魔窟的真正屬性。」

「只不過……」她頓了頓,又像個小孩子一樣不好意思地笑了,「因為我已猜測到他們想要利用魔窟對你們下手,所以就提前修改了化鼎陣的能量流轉規則。」

八星堂:「……?!」

「我用全知眼探測到的陣法規則變換,竟然就是您做的?」

念玖棠愕然。

「但誰能想到世事有時就是這麼無常?」秦夫人苦笑了一下,敘述間將整個事件的過程原原本本展現在了八星堂眾人面前。

「早在各位在東璃銘教精英大賽上展現出非凡的實力時,秦霸業便注意到你們了。」秦夫人講起自己的丈夫時直接連名帶姓毫不客氣。

「他曾經暗中派人用秦家獨有的術法對你們進行探測,也是因此更加確定了你們的潛質可以為秦家所用,便計劃着在大賽結束后直接給各位『下咒洗髓』,然後徹底將你們收編進秦家。

因為某些原因,我做不到眼睜睜地看着你們就這麼被斷送了大好前程,但無論我如何勸說、阻攔、甚至威脅,以秦霸業為首的四人早已被你們的潛質蒙蔽了雙眼,他們不為所動。

自知熔岩魔窟內的化鼎陣一定會派上用場,我又是對這陣法專門有過研究,完全將之破壞我還是做不到,提前動點手腳將你們護下還是沒問題。因此按理說,即使陣法被成功發動,借鼎之咒也是無法在你們身上引動的。」

聽及此,所有人都將目光投向了傷口剛剛結痂的墨霜。

後者剛剛將一根煙叼進嘴,一轉眼忽然接收到大批視線的洗禮,不知何故的墨霜眨巴眨巴眼,模樣難得透出一種呆萌的可愛。

纖指輕彈,一簇火星翩然飛躍,輕靈地為墨霜點燃香煙,秦夫人明白八星堂的疑惑源自何處:「但誰能想到秦焱他們,竟然敢冒着巨大風險強行發動半成品的化鼎陣呢?

由於沒有完全成型,而且他們三人的掌控並不非常熟練,再加上我對陣法內部規則的修改,多方因素加起來,化鼎陣便徹底失控。」

阿澤剛剛曾試圖檢查墨霜的咒文,無奈被少女「兇惡」地趕了回來,這會聽聞秦夫人解釋,似懂非懂點頭:「也就是說,由於陣法失控,本應被下咒的南哥逃過一劫,然後換成墨霜姐姐做那隻案板上的豬肉了?」

話音剛落,他覺得臉旁痒痒的。

「什麼豬肉?嗯?」

三千青絲「友好」地趴在他的肩頭昂着尖尖的小腦袋,阿澤咽了下口水,順着青絲看向它們的主人,然後被墨霜陰森森的冷眼弄得渾身一機靈,再然後瘋狂道歉加轉身飛撲到錦官城懷中,再再……就沒有然後了。

給懷裏瑟縮著的小醫師順毛,錦官城一邊揉着阿澤的小腦袋一邊看向女子:「所以,夫人現在可以為我們詳細解釋下,你們頻頻提及的那個『借鼎之咒』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存在了嗎?」

「錦妹妹,借鼎之咒可是屬於家族的高層機密了。」一直沒說話的安子麟忽然出聲,「你覺得,當他們把這種秘密都告訴我們后,我們還能大搖大擺地離開嗎?」

「這個無妨,化鼎陣這樣的陣仗你們都見過了,這個嘛……」秦夫人後面的話便有些含糊,「我還是希望你們可以了解的清楚一些,畢竟,知道這些,以後若是遇見其他三個家族也好多個心眼。」

夫人為何那麼不希望我們落到四大家族的手裏?

念玖棠眉頭輕蹙。

「其實,借鼎之咒是四大家族間流傳的古老秘術,算是向來水火不容的家族間為數不多的心照不宣的東西,它能夠改變人們的經脈靈力,使得多人簽訂同一份銘契。」

這倒是和原先北歌描述基本相同。

「對於秦家來說,借鼎之咒利用方式為『強行建立火系契約』。

別說是普通人,哪怕是契約者,秦家也能藉助這個秘術洗去他們各自原本擁有的異能,替換上火焰之力,然後正式收入秦家,使得家族內部不斷發展壯大。」

聞言錦官城神情疑惑地發問:「可契約者要想讓自己的靈魂同銘契剝離,只有……」

「只有死亡?」秦夫人不置可否,「是,沒錯,但那是大部分情況,凡事不能一概而論。同樣地,也是由於銘契是被強行剝離出體外,那些原本是契約者的孩子們往往會因此元氣大傷,即使在接收火能的過程中僥倖存活了下來,後續的修鍊……多半也是個廢人。

洗去原本異能並不單純是為了簽訂火系銘契,更重要的是,秦家需要這種人的靈力來培養那些血脈純正的家族種子,這,本身就是個極其自私自利的行為!」

聽得秦夫人聲音有些發抖,八星堂眾人心底不約而同有了個大概的猜測。

「但是,這對於那些一輩子都可能找不到一份銘契的普通人來說,就是一份天大的機遇。」錦官城長嘆一聲,「這就是炎火之都的百姓見到我們會如此敬畏的原因,是么?」

點點頭,秦夫人的眼眸中滿是悲涼。

「但他們不知道的是,這主城是一座怎樣進得去就出不來的存在,他們也不知道,那些資質本就普通、被吸食完靈力又毫無建樹而因此判斷為廢人的孩子,在這弱肉強食的家族內,過得又是怎樣的凄慘。」

「如果是一位擁有無限潛力的普通年輕人,如果是他自願加入秦家以獲得那份掌控火焰的力量,而我再怎麼說也是秦家的一員,面對這種能夠增強家族實力的事情,自然不會持半分反對態度。」

纖細的指尖躍動起赤色火焰,秦夫人的面容在火光的映襯下顯得愈發神秘起來,也是直到現在,她展現給八星堂眾人的神情,依舊是帶着幾分令人捉摸不透的色彩,就像隔了一層淡淡的薄紗,使得意欲窺視的人們永遠是無功而返。

「夫人剛才提到過,不同家族對於借鼎之咒的運用並不相同,那您是否可以給我們說說其他幾個家族的具體使用方法呢?」

在錦官城問出這句話時,安子麟和紙鳶幾乎是不約而同地抬起頭,不過不同的是,前者神色略有糾結,但也是欲言又止,最終保持沉默,後者……

儘管她已經在十分努力地剋制自己,可由於那過於強烈的感情衝擊,那雙湛藍色的美眸中流露出的極度震驚與慌張早已不是一位十六歲的少女,隨便調動幾下肌肉細胞就能控制的了的了。

「這個——」秦夫人微微仰頭看向天花板,努力回想,因為陷入思索而聲音越來越小,絮絮叨叨的,聽起來像極了一位可可愛愛的嘟嘟囔囔的小姑娘,「這個我自然會說的嘛,畢竟不希望看到你們離開虎口又再入狼窩。」

「噗嗤。」

念玖棠頗有些驚訝地看了眼楚之南,而他也是強裝鎮定地抿起嘴,在念玖棠不停扯衣服暗示下才探過身來和她咬耳朵:「你不覺得秦夫人簡直就像我們安插在秦家的卧底嗎?身為如假包換的族長夫人,她竟然願意如此無底線地為我們透露各種機密信息。」

是啊,所以這到底是因為什麼呢?

念玖棠覺得自己真是最近思慮過重,被楚之南這隨口一提,她竟然又開始不放心地思索起秦夫人此舉的用意了。

沒辦法,誰叫他們八星堂在人家地盤上,總歸還有種胳膊擰不過大腿的感覺。

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秦夫人沒有管那兩個交頭接耳的小傢伙,沉吟半晌眼眸一亮:「別的三家似乎大同小異,總結來說,如果秦家屬於廣撒網多撈魚、以量取勝,那他們的借鼎之咒,便是有針對性的挑選一名契約者,然後只和那個『鼎』簽訂契約,專註一人、以質取勝。

聽說現在也是每到特定日子,家族便會暗中派出尚未有鼎的小傢伙們,專門尋覓那種契約者的聚居地,以便挑選合適人員下咒后供自己修鍊。」

講到這裏,秦夫人似乎便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念玖棠的身上,她站起身走向她,然後繞了個圈來至念玖棠的身後,溫柔地撩起她的鬈髮,目光灼灼:「小姑娘,你可以告訴我,你的銘契是何時簽訂的嗎?」

還不及回答秦夫人的問題,念玖棠忽然從旁感受到兩道極為滾燙的視線,大概由於視線的主人一直以來都對她抱有的懶懶散散的態度,所以總歸讓她一時間有些不適應。

念玖棠試圖從安子麟的目光中讀取一些信息,可惜她不是北歌有能力可以輕易讀懂人心,安子麟也不是楚之南可以一邊揣著心思一邊大咧咧盯着她許久,僅僅一秒后,兩人皆是怏怏地錯開了眼。

這傢伙怎麼對這東西這麼緊張。

眨眨眼,念玖棠想想秦夫人之前講的借鼎之咒對宿主的恐怖威力,倒也覺得瞭然。

「簽訂時間嘛……並不久。」念玖棠掰掰手指,「銘教大會開始前兩天?一天?咳,記不得了。」

等等,好像哪裏不太對啊……

有人僵住翹起的手指、有人頓住前傾聆聽的身子、有人噎住將要脫口的話語。

「如果按照您之前對借鼎之咒的描述,按理說我應該早就失去銘契成為廢人了才對。」念玖棠眼眸霧氣涌動,念力化形伸出,一左一右不松不緊地正好捏住了楚之南好看的臉頰,還象徵性地迫使其嘟了個金魚嘴,以向眾人示意自己異能的完好無損。

「我曾聽說,不同家族,對於借鼎之咒的使用模式並不相同。」

又是一聲低低的長嘆,念玖棠沒來由頭皮一陣發麻,總覺得自己一旦和秦夫人談及這種話題便會有種命不久矣的錯覺。

似乎想再度深入探查下,但秦夫人最終還是停下了蠢蠢欲動的手指。

「借鼎之咒本就屬於一種損人利己的秘術,他們對『鼎』所產生的傷害雖是不同,但卻是同樣的可怕。

對於秦家來說,除了那些極少數能夠從炎火考驗中挨過的外來者,其餘絕大多數的鼎——尤其是被強行剝離原本銘契的契約者——會因為自身脆弱的經脈無法承受本就狂暴的火焰之力而成為廢人;

但對於那幾家來說情況就不同了,他們精心挑選的唯一的鼎——都是非契約者不可——雖說可以保留下自己的異能,但他們和銘契的靈魂會被這幾個家族掌控的元素之力在無聲無息間慢慢蠶食,換言之,一旦被他們下咒,不出意外的話,無論這位契約者此生如何努力,也永遠無法同銘契達到百分之百融合度的成就了。」

空氣中瀰漫着一種尷尬的沉默。

念玖棠的臉上看不出什麼異樣,眾人皆以為她被這晴天霹靂打擊的緩不過來,其實她只是被秦夫人的描述弄得有點暈了頭。

坐在念玖棠身側的楚之南藉著某種大家心知肚明的身份理直氣壯地湊過去,掰過念玖棠的小腦袋先看了會她亮晶晶的金色靈印,暗紅色的眸子情緒不明,隨即目光一寸寸向上抬,瞟向安子麟,最終定格在一道縮在最角落低垂著腦袋的倩影身上。

那是說不清從何而來的直覺。

好像,有些事情粗看無礙,細細想去卻總覺得哪裏不太對勁。

只是那感覺轉瞬即逝,有些事情又已過了些時日,若想吹去時間落下的塵埃再細細一探究竟,怎麼看都是有些難了的。

楚之南平常自詡粗人一個,只是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他的心思總會在牽扯上某些人或事的時候意外地活絡細膩許多。

注意到楚之南的眼神在自己身側停頓了一瞬,安子麟下意識扭身望了眼少女。

似是心靈感應,紙鳶停下把玩發梢的指尖,抬頭,沖安子麟柔柔一笑。

一對不染纖塵的晶瑩藍眸,似寂寂空山中的小溪淙淙、似幽幽密林間的清泉叮咚。

「但在你身上還有個很奇怪的地方……」

嘟囔聲再度響起,秦夫人頂着眾人各異的目光,手印變幻,一道火紅色的奇異法陣瞬間在念玖棠腳底展開,念玖棠只覺自己像一條待宰的魚被扔進滾燙的油鍋里過了一下,剛狠狠打了個激靈,忽然身子一歪,哎呦一聲結結實實摔了個屁股墩兒。

法陣消失,也不知用什麼家族咒法探測完畢的秦夫人點了點念玖棠的方向:「但是你看,你的銘契融合度完全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沒聽懂?」

某人茫然點頭。

是事件發生太快還是自己腦袋沒恢復清醒?怎麼感覺暈乎乎的……

察覺到所有人的迷瞪眼神,秦夫人咦了一聲,這才很不好意思地想起面前的小傢伙們並不能同樣感知到那個法陣的奧秘:「就是說,這個小姑娘體內的靈力流動方向,似乎和借鼎之咒成為了兩條并行不悖的平行線,二者互不干擾,看起來……十分和平。」

這下別說別人,連紙鳶都懵了。

「更深層次的東西我也說不上來,畢竟秦家的咒術和他們的原理有着很大不同,但是念小姐——」秦夫人凝望向齜牙咧嘴揉着屁股蛋的念玖棠,溫和的嗓音也是添上了些許鄭重與嚴肅,「無論如何,切記不要把跟借鼎之咒有關的任何異象當成是命運的饋贈,這東西的最終受益者只能是這四大家族,其他人都只能成為他們攀登上頂峰的墊腳石。他們會用各種手段隱藏自己、接近你,再神不知鬼不覺地榨乾你所有價值。」

女子的朱唇開開合合,吐出來的話語不帶半分感情:「努力找到那個咒術源頭,然後消滅他們,這或許是解決問題的唯一方法。」

腦海中傳來一聲輕佻的嗤笑,念玖棠按了按太陽穴,不清楚北歌這笑聲中為何有着一絲絲她讀不懂的冷意。

短時間內被動接收大量信息,八星堂眾人一時都沒怎麼回過神,各懷心事低頭琢磨的幾人中,忽見阿澤抬起頭,小鹿眼眨啊眨。

「夫人,關於借鼎之咒……您是不是一直以來少說了一個家族?」

誒對啊,一直以來,擁有元素類銘契的家族,數量都是五啊。

誰知,秦夫人聞言只是閉了閉眼,半晌才吐氣如蘭:「不知道啊——關於那個家族,連傳言都少得可憐,這種秘聞,恐怕只能親口問問他們了吧?」

依稀覺得秦夫人似乎並不願意提及,念玖棠還來不及細想,忽見女子臉上露出一個極為溫暖動人的微笑。

「幾位小朋友,你們的家長似乎來接你們回家了呢。」

接收到主城門口傳來的感應,秦夫人也不管幾人驚訝的神情,直接拍了拍手,城門口那淡紅色的影像就這麼神奇地出現在了他們面前。

好奇探過身子,別人認不出來還好,只是那標誌性的白大褂與雞窩頭、以及和安子麟有的一拼的歪歪斜斜的站姿一入眼,使得阿澤與紙鳶不由地驚呼出聲。

「釘子大叔?」

【秦家主城門口前】

高高瘦瘦的人影帶着十二萬分的不耐用腳撥弄著一旁的小碎石塊,兩手抄兜,看着碎石塊滾過來滾過去,他的兩道眉毛早已擰成了深深的川字,瘦削的肩頭立着一隻青藍色的小鳥,看着他被拒之門外的吃癟模樣,竟然詭異地露出了類似於人類的一種嘲諷微笑。

明明身處像蒸籠一樣的炎火之都,他裸露在外的皮膚竟然看不到半分汗漬。

「骨碌碌。」

一個力道沒控制好,小石塊嘰里咕嚕滾了老遠。

沒有了「消遣的」工具,大叔徹底怒了。

「你們秦家還有喘氣的傢伙嗎!」被晾在門外的釘子大叔嗓門還是那麼中氣十足,他邁著八字步走上前,抬起大長腿,照着主城的結界就踹,「立刻把那七個小崽子交出來!否則我就讓這小胖鳥把你們一個家族都滅咯!」

「啪嘰!」

腦袋被鳥翅膀毫不客氣地拍了一下,釘子大叔一點不帶猶豫地直接揮拳就打,可惜那小藍鳥看起來圓滾滾的,身姿倒是靈活的驚人,不僅成功避開釘子大叔囂張的拳頭,還有精力在那兒嗤嗤嘲笑他。

「可惡,你這懶得抽筋的傢伙把我抓來當苦力還那麼理直氣壯的?不就是仗着知道我那充滿神秘氣息的高端大氣上檔次的實驗室離這兒近才拽的跟個而五萬八一樣!哼,改明兒我就換……」

「嗨呀~老夫才剛剛從某極熱之地得到幾顆難得的冰靈果,嘖嘖嘖,冷熱交替而後誕生的果子,那要是拿來釀酒……」

小藍鳥極為人性化地吸溜了聲口水。

「好,好……」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釘子大叔推了推眼鏡,「好你個御靈頓,今天釘子我就勉為其難賣你個人情,待回去之後,識相地就把釀好的酒麻溜地給我交出來。」

放下長腿,釘子大叔湊過去,明明沒有任何阻攔的東西,但他的鼻尖就像頂上了什麼一般一下子變得有些扁平:「你不是那個號稱克制一切契約者的那什麼什麼嗎,這玩意兒你來試試噴一下,說不定就沒了呢?」

「呔!這個小破結界還值得老夫親自動手?來之前不是說過了嗎,這不死鳥分身也就只有老夫本體不到十分之一的實力,怕就怕那群秦家的小毛頭沒有眼色,所以恐嚇威脅說什麼都得用在刀刃上不是?」

厚厚的鏡片很巧妙地遮住了眼底異樣的神色,釘子大叔不著痕迹地環顧了一圈,隨即壓低嗓子:「你那邊現在怎麼樣?」

「競技場裏外都找過了,還是沒有小狐狸的影子。」小藍鳥撲扇著翅膀落在了釘子大叔的腦袋上,某人旺盛卻雜亂的頭髮在此刻看來真的像極了一個溫暖舒適的鳥窩,「由於她是雙靈共存體,大面積的搜尋肯定不能擺到明面上,也就老夫還能勉強靠着感應找找。」

「那,回來還要告訴那幾個小崽子嗎?」

長久的沉默過後,小藍鳥抖了抖毛:「先把他們帶離這裏再說吧。」

隨着小鳥滾圓的身子左右扭動,那青藍色的羽翼竟似流體般閃爍起異樣的光澤,完全不像是某種死板的顏色,看起來,彷彿只有騰躍而起的青色火焰才能更貼切地形容其瑰麗的模樣。

「喂,大叔你誰啊?」

被主城上方的聲音吸引走了注意力,釘子大叔抬頭望去,見到三兩隻留着紅色火焰狀頭髮和有着金燦燦瞳孔的男孩子正在縮頭縮腦地往自己這邊瞅。

「把你們今天抓來的那七個小崽子交給我!」釘子大叔拽的彷彿他是凌駕於秦家家主之上的大人物,「再不給就讓這小胖鳥吐你們一臉火。」

御靈頓:「……」

瀟灑地抖了抖衣領,釘子大叔注意到那幾個少年嘴上嘀嘀咕咕好像在交流什麼,再一低頭,腳下已然展開了一道艷紅色的刺目法陣。

「又來這套。」

大手一把捏住腦袋上的小胖鳥:「喂老傢伙,該辦正事了。」

「啥……等等!」

鏡片折射出一道瘮人的冷光,釘子大叔耳朵微動,敏銳捕捉到了空氣中襲來的異樣的破空之聲,隨即不帶半分猶豫地,一把將小胖藍鳥朝面前丟了過去。

「你!啾——」

接連不斷的碰撞聲、慘叫聲、咒罵聲與重物落地聲混作一團,平常懶懶散散好像連眼睛都睜不開的大叔這會躲傷害躲的倒是靈巧,眼瞅著那群小傢伙齜牙咧嘴地揉着屁股從地上爬起,他這才嗤了一聲,不緊不慢正要踱步上前從塊頭最大的錦官城身下拽出不知扁成啥樣的小胖鳥,又是一道風聲從腦袋頂上襲來。

「哎呀不好意思,剛才漏了一個小姑娘。」

秦夫人溫婉的笑聲清晰地傳到了釘子大叔的耳朵里——

伴隨着念玖棠刺破耳膜的、拉長的尖叫。

「砰!」

「哎呀,好像……不是很疼?」

念玖棠覺得屁股底下軟乎乎的,但還不等她再細細感受,整個人就被一股大力直接掀到了地上,緊接着,一股來自天外的神秘力量揪住了她的后衣領,本就小小隻的念玖棠就這麼被一下子提溜起來。

一張黑的跟鍋底一樣的臉在念玖棠面前被瞬間無限放大。

「大叔!」

乾咳一聲,念玖棠險些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她尬笑着平視着大叔,隨便蹬歪蹬歪,兩腳懸空的感覺令她頗為不適應,思來想去還是要先討好面前的男子,便擠出一份自認為可愛的微笑,伸出白嫩嫩的小爪子,好心想幫他推推鼻樑上歪掉的眼鏡。

「咔嚓!」

念玖棠看着半邊只有鏡框的眼鏡,徹底石化在了當場。

「既然家長已經來了,我就可以放心讓小朋友們離開了。」

念玖棠意外地重新感受到地面堅實的回饋觸感,她小心翼翼地瞟了瞟男子,確定這位怪大叔沒有任何為難自己的意思后,和眾人一齊看向出現在半空的淡紅色的秦夫人影像。

見到此情此景,念玖棠不得不感嘆一聲,這種家族內部的自然類銘契真是用途廣泛,它們經由前輩們的智慧與開發,早已拓寬出許多想像不到的奇異能力。

也不知道,剩下四個家族的能力,究竟會是怎樣的奇妙呢?

「看起來驚心動魄的激戰,結果弄到最後不過連一天都不到。」楚之南抬頭望天,隨即按了按摔得七葷八素的腦袋,覺得自己的銘契隱約又有些不安分的異動,以為是借鼎之咒後遺症的他,餘光忽然瞟見從錦官城身下掙扎而出的小胖鳥。

赤瞳中掠過意味不明的光,薄唇抿成一條細細的線,楚之南抬腳,不待半分猶豫地離它遠了點。

大概處於契約者的本能,小藍鳥周圍莫名空出了一小片空地。

「委屈屈」地撲棱了下翅膀,御靈頓轉了一圈,無奈發現只有念玖棠和釘子願意接納他的存在。

「你收收能量吧,小崽子們剛被那玩意兒折騰了一番,對你自然比較敏感。」

沒有弄明白釘子大叔這句話的含義,念玖棠將注意力再度集中到秦夫人身上。

「想必各位有的是辦法可以回去吧?我就不送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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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能契約:狂暴蘿莉的超神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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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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