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念小姐……」

「念小姐……」

「誰在那兒？給我出來！」她警惕地環顧四周，卻並未發現一個人影，而那如夢囈般的低語聲，也是再未響起。她不由地握緊雙拳，不知怎的，這個地方讓她本能地感到恐懼。

世界再度沉寂下來。在這原本開闊的空地上，不知何時悄悄瀰漫起紫黑色的濃霧，帶着些試探的意味，逐漸向她逼近過來。

她壓低身子，死死盯着逐漸聚集的濃霧，腦中的弦越綳越緊。

「呵。」隨着暗處傳來一聲輕笑，紫氣猛地一收，狠狠擊向她的背部。

她目光微凜，側身閃開攻擊的同時，探手一抓。

「給我滾出來！」感受到實物的觸感，她厲聲大喝，借力一扯。霧中之人一個踉蹌，還沒站穩，就看到一隻很是囂張的拳頭朝自己轟來。

「啪！」預想中的暴揍並沒有發生，她瞧著自己被對方大手牢牢包住的拳頭，有些呆愣，左手的力道不自覺也鬆了下來。

「沒有經過專門訓練而盲目進行拳打腳踢，是愚蠢的行為哦。」

「啥？」她回過神的瞬間發覺左手傳來一陣酸痛，對方就像只泥鰍一樣，藉著她放鬆的一瞬，手腕一轉，反手抓住她。

雙手被制，她頓時有些慌，下意識便抬腿一踹。

「又笨了吧？」

感受到那人的嘲笑，她頓感不妙，本能地想收腿，但是已經晚了。

「砰！」「嗷！」

她一下子掙開對方，飛快退到一旁，哭唧唧地揉着自己的小腿。

「很痛誒！你輕……」話語戛然而止，她一愣：我為什麼會用這種口氣？

「哈哈哈，真是個笨丫頭。」見她退卻，那人竟也不為難她，頎長的身形在濃霧中時隱時現，倒是那溫和的聲音，無比清晰地傳到了她的耳中。

「玖丫頭，你一定要記住自己銘契的優勢是什麼，劣勢又在哪裏。將感知投向周圍，不要放過任何一絲異動，更不要讓敵人抓住你任何一點差錯。」

她僵在了原地，感到腦門被輕輕彈了一下。

「記得用這裏，我的傻丫頭。」

好熟悉……好熟悉的話……我在哪兒聽過嗎……

翡翠色的眼眸逐漸迷離起來，她暗自尋思著，剛想開口，猛地發現面前那個身影連帶着他周身的霧氣一起模糊起來。

「不要！」

她幾乎是本能地朝前撲去，卻只穿過了一片虛無。

「不……」她垂下了手。

這種無力感，是怎麼回事？

她拼盡全力穩住自己，有些茫然地四下張望着，突然瞧見幾步之外緩緩出現的窈窕身影，艱難地開口：「你又是誰？」

聞言，女子並沒有回頭，只是低聲道：「小念，我曾害怕看到你因為一份銘契而變得不堪，因此無數次地告訴過你，簽訂銘契實際上並不是世人所想的那般耀眼幸運，千萬不要為了一份力量失去了更重要的東西。但現在看來，是我多慮了。你做的，真的很棒，我真為你感到驕傲。」

「你這種遺言般的口氣是怎麼回事！」她大吼，努力不去想自己心底那陣奇怪的恐慌，拔腿沖向女子，彷彿再遲一秒她也會突然消失不見。

然而，明明是短短几步的距離，卻任憑她如何努力，也無法到達女子身邊。

「小念，我愛你。」

隨着一聲長嘆，女子的身影亦如水墨畫般淡了去。

「別走！別走啊！」她感到自己的身體突然被牢牢箍住，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女子消失不見，不禁拚命掙扎，「你放開我！我要去救她！」

「小玖，放棄吧。」

耳旁傳來極富磁性的嗓音，她的臉刷的白了，連帶着整個人都呆在了那裏。

驚訝、失望、憤怒……還有那極其隱約的心痛與不甘，在這一瞬統統湧上了她的心頭。

「你不說話，你還在怨我。」見懷中的少女還是不答話，少年的聲音突然寒了下來：「念玖棠，說到底你就是太天真。朋友？哈哈哈別開玩笑了。靈力、銘契、羅網晶打造的各種靈裝，這些東西哪一個不是自私的代名詞？這是個成王敗寇的世界，你可不可以不要再那麼單純？」

她囁嚅着想說些什麼，卻感到下巴被狠狠捏住，腦袋被迫轉向一邊。

「看看這些為了銘契不擇手段的人吧。」

她望着虛幻的畫面，看着一群群人近乎癲狂地吸收著靈力，為了簽訂銘契將身邊同伴毫不猶豫地殺掉，卻只是搖了搖頭，輕聲道：「不是所有人都是這樣，比如你。」

聞言，少年長長的睫翼劇烈地顫抖了一下，沉默半晌，最終輕聲道：「小玖，對不起，但你有你的原則，我也有我的信仰，我會為了大人賭上一切，請原諒我曾經欺騙了你。」

說完，他鬆開雙臂，消失不見了。

此時，在這開闊的空地上，也只剩她一個人，呆立在原地，再也動彈不得半分。

「嘿，念小姐？念小姐？沒激動傻吧？你怎麼不動啊？誒，等等，好像是我弄得……」最初那個夢囈般的聲音驟然在她頭頂上空響起，有些智障地自言自語了一番后，它換了個方位，在她耳邊吹氣似得挑逗著：「念小姐，看來你的記憶有些混亂啊，怎麼連他們都不能全部認出來呢？嘖，可別忘了我們的約定啊大小姐。」

「雖然我很喜歡你的身體，但『契約至上』，我還是很有原則的哈哈哈。」

「又是這智障的笑聲。」在心裏嘟囔了一句，她努力地想擰下眉毛向它傳達嫌棄感，但失敗了。說來也奇怪，這個聲音出現的一瞬，自己方才那些複雜的情緒便都是不見了。

就在她分神的時候，原本平靜的地面驟然四分五裂，她驚呼出聲，身形一晃，一頭栽進無邊的黑暗中。

耳畔是下墜的風聲，隱隱夾雜着它魔性的大笑。

「念小姐，赴約之前，不要那麼輕易的死了哦。」

令人窒息的黑暗將她淹沒。她恍惚地抬起手，感到後背突兀地抵上了一處溫暖，失重感猛然消失，魂魄彷彿重回軀殼，感官亦是。死寂被撕開了一個口子，鼎沸的人聲「轟」地鑽入耳朵，但她還是分辨不出一個確切的字詞，唯有一句話繞過了萬般紛雜，無比清晰地傳入了她的耳朵，輕易化解了所有的不安與恐慌。

「別怕，我在這兒呢。」

「唔……」她一把抓住那人的衣領，拼盡全力欠起身子，很不友好地盯着他，彷彿沒見過他一般。

「這是哪兒？」她開口詢問，嗓子因長久未發聲而變得沙啞。

「在去頌夜城的131號列車上。」顏離風極為老實地回答。他一手摟住念玖棠，一手輕輕握住那隻看似兇悍有力的小爪子。感受到自己的衣領終於重獲自由后，他頗為無奈地嘆口氣：「你怎麼最近老做噩夢呢？」

「噩夢？」念玖棠小聲嘀咕一句，又歪頭回憶，然而無果，關於夢境內容她什麼也想不起來了。她長吁口氣，突然有種難以言喻的疲憊，便又往顏離風懷裏拱了拱。

「我在害怕什麼？」

念玖棠圈緊顏離風的腰，思索良久，卻終也沉沉睡去。

瞧著少女恬靜的睡顏，顏離風不自覺地皺起眉毛，手掌下意識地拂過她腕上的鐲子，眼中神色頗為複雜。

「終究……還是到這一天了嗎？」

車窗外的景物飛馳而過，天色逐漸昏暗了下去。

※

「唔啊……嗯？這是……」不知過了多久，睡飽了的念玖棠睜開眼，闖入眼帘的陌生天花板將她打了一半的哈欠給憋了回去。她拍了拍腦門，睡得七顛八倒的腦袋終於將記憶梳理了清楚。

「那傢伙不是答應帶我去開啟靈印嗎？居然又玩失蹤！」找人未果的念玖棠頗為不忿地讀著桌上的字條，「好啊你，自己溜了還想讓我乖乖待在房間里，想啥呢？」她勾起唇角，從包中掏出一個造型精緻的小圓盤，將自己的身份卡插了進去，熟練地開始選取任務。

對！就是出去做任務賺錢賺積分都不要安分待在屋裏！

打定主意的念玖棠在圓盤上點點戳戳，表情卻逐漸失望起來。

「不是吧，任務呢？懸賞呢？都被搶光了？！」

實際上，任務難度總共分低中高三級，每個人完成不同難度的任務所獲得的獎勵也是不同的，但由於有能力高低和手速快慢之分，每天也是會有一些任務被滯留在一旁無人問津，所以現在這種「一乾二淨」的局面，倒是挺少。

「滴滴滴」就在念玖棠翻找的時候，提示音突然響起。急於組隊的念玖棠也沒細看，直接就發送了申請。

「入隊成功？」看到提示，念玖棠暗暗給自己的手速點了個贊后才想起查看任務內容。

「前往萬陽嶺收集三份苞蕾獸的花蕊。」

內容介紹很簡單，看的念玖棠一頭霧水：這麼簡單的任務怎麼會是高級？還會有人提出組隊申請？算了，先找到隊長再說。

她點開隊長的信息欄查看一番，又提筆在字條上回了幾個龍飛鳳舞的大字，最後抬起手腕沉神感受了下鐲子裏充沛的能量，便放心地撒丫子衝出門。

至於之前在列車上的消極情緒，早不知道被小丫頭忘到哪兒去了。

坐在車上，念玖棠托著腮，看着路邊飛速倒退的樹木，有些期待地笑了一下。

「楚之南……隊長的名字真好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