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八十四章禁龍

深夜，星河燦爛，海潮生輝，孤寂而空幽。

當楚雲離開緋羽藏書室，踏入紫霞吸星大陣的時候，他就抬頭露出凜然的目光，緩緩緊握雙拳，令得「噼里啪啦」的骨鳴聲響徹而出。

只見入目之處，儘是氤氳和光霧，就像前路一樣，顯得朦朧未知，充滿挑戰性。

苦嘆著長出一口氣，楚雲神色無奈，心中喃喃道：「乾娘對不起，如果孩兒留下來的話，大家都極有可能會遭劫，我實在不想連累其他人，請恕孩兒不辭而別。」

「這都是為了你們好……」

「乾娘、五位仙蓮美姨、風少、大牛、端木姑娘、各位同道……再見了。」

腦海中浮現出熟悉的友人、女船員，乃至宋氏三姐妹等眾多的靈路武者，楚雲閉目一陣，感慨良多，但很快，他就再度露出堅毅的眼神，獨自勇往直前。

哪怕前路萬劫千重，楚雲都無所畏懼，寧願肩負最沉重的枷鎖，一人獨戰天下。

此際，他尋思著去找兔子解釋，知道這隻小不點，或許是離去的最後障礙了，很難說服它留下，因為它會死皮賴臉地跟着。

「唯有以照顧小朱雀為由，讓它留在緋羽號了，就這麼決定。」略微沉吟，楚雲盤算好說辭，就徑直往前邁步了，要去瞭望台找小兔子。

一般在這個時候，它會帶着嘰嘰鳥觀星，日子過得很休閑。

只有兔子的破界之力，才能隱蔽地打開緋羽號的結界缺口，讓楚雲靜悄悄地離去。

然而，楚雲沒想到。

有時候計劃，是趕不上事情變化的。

「嗯？」這一刻，當他剛要跨出藏書院落的時候，卻見四道高挑的人影，在幻霧流轉的星霞中出現，非常的突然。

雖然人影朦朦朧朧，但只以氣息分辨，就能認出攔路者的身份。

為首高大的紫發女子，俏容風華絕代，鳳目明亮，朱唇艷麗，耳掛大金環，身上那一件緊緻的開叉旗袍，將她曲線起伏的修長身材，勾勒得驚心動魄。

正是夜魅女王，幽姬。

在她身後，一名女子紅髮飄飄，冷艷漂亮，一名女子素雅柔美，知性婉約，一名女子黑膚光潔，大方成熟，正是紅蓮、青蓮和白蓮。

本應不醉無歸的四人，居然就這麼攔在院門之前，讓得楚雲一陣錯愕。

「乾娘？」旋即，盡量保持平靜的神色，楚雲就像是沒事人一樣，隨意地笑道：「你們怎麼來這兒啦？不是說今晚要好好慶祝一下的嗎，難道……是來找藍蓮前輩一起喝酒？」

此話一出，煙霞散去，卻見幽姬和三位仙蓮，表情都很肅穆。

特別是幽姬，那明亮的鳳目當中，閃爍著淡淡的幽光。

「孩兒，你老老實實回答我。」沉默一陣，幽姬無視楚雲的發問，直接開口說道：「上次藍蓮找你，到底說了些什麼，而你今晚三更半夜前來書院，又是為了什麼。」

「這……沒多大事啊，其實上次藍蓮前輩，是找孩兒交流神魂的學問而已，今晚同樣也是，乾娘你們怎麼啦？樣子那麼嚴肅。」楚雲辯解，保持溫和的笑容。

雖然，他不知幽姬和三位仙蓮，為何會突兀地到來，氣氛看起來也不太妙。

但在這種情況之下，只能繼續撒謊了，坦白是不可能的。

可是，突如其來的四名女子，卻依然是滿臉肅容。

「你早不來遲不來，偏偏到凌晨時分，才來緋羽書院找藍蓮交流學問？」幽姬問道，鳳目微眯。

「當然啊……孩兒我喜歡夜晚，是一個夜貓子，恰好藍蓮前輩也是徹夜讀書的博學之輩，我就沒顧忌地來一趟咯。」楚雲繼續解釋，神色如常，旋即眼珠一轉，又補充道：「乾娘你可以去問一問藍蓮前輩啊，她還在裏面讀書。」

「不用問了。」幽姬的語氣斬金截鐵，直接沉聲道：「馬上打開你的空間戒指，給娘親看一看。」

「啊？」楚雲一愣。

「把戒指打開，給我看看裏面。」幽姬命令道，話音斷冰切雪。

「這……這是怎麼一回事？乾娘你是否有點不舒服，還是喝醉了？孩兒的空間戒指，有什麼好看的。」楚雲露出不解的笑容，繼續狡辯。

七星流光戒是絕對不能交出的，皆因裏面有一艘戰船，乃是藍蓮所贈送，要是被幽姬發現的話，以她的機敏和智慧，必定能將離開的事，給推測得七七八八。

當然，眼下的夜魅女王，怕是已經產生了懷疑，讓楚雲越發感到不妙。

「孩兒，空間戒指你到底開不開？娘親我只會看一眼。」這時候，望着「一臉困惑」的楚雲，幽姬再次沉聲發問，語帶怨氣，非常的堅持。

「開是可以開……但乾娘你別急啊，等我回房收拾一下，再……」

「現在，你開不開。」

「現在？犯不着如此着急吧……」

「你到底開不開！」

「乾娘……你……」

「一句話，你現在到底開不開？！」

一陣高聲叱喝，幽姬的神緒顯得很激動，鳳眸當中隱含着漣漣的光芒，朱唇抿得緊一緊。

在她身後，三位仙蓮雖無言，但都紛紛露出複雜的目光，一直凝視着楚雲，場面十分的沉重。

「……」此時，見到乾娘如此神態，楚雲先是神色怔然，旋即笑容便是漸漸收斂了，眼神亦變得沉凝下來，但拳頭卻是緊緊握著。

他並沒有交出空間戒指的意思，很堅持。

這讓幽姬和三位仙蓮的雙眼，都閃過了一抹明瞭之色。

一時間，伴着星霞瀰漫，紫光朦朧。

這裏一片沉默，展開了一場無聲的對峙。

「孩兒，你要走，對不對。」

忽然，幽姬開口問道，話音微沉，帶着一分憤怒、兩分不解、三分憂傷、四分惆悵。

楚云：「……」

「回答娘親！你是不是要偷走！」眼見楚雲沉默，幽姬再次吼叫道，語氣洶湧。

「乾娘……」楚雲神色苦澀，暗暗嘆了口氣。

他不曾想幽姬居然敏感如斯，料事如神，即使他計劃實施得雷厲風行，更掩蓋了一切蛛絲馬跡，也都無法徹底地瞞住她。

很明顯，即便是在喝酒休憩的時候，幽姬都毫不放鬆，一直都鎖定着他楚雲的氣機，連他去哪都知曉得一清二楚，進而產生狐疑。

這是無微不至的關懷，即使方式很極端，都宛若一名慈母的苦心舉措。

想到乾娘已經識破一切，楚雲也不打算隱瞞了。

旋即，他閉目深吸一口氣，方才凜然睜眼，坦然道：「是……我要走……這是我思慮已久的決定，希望娘親你不要阻止。」

此話一出，幽姬嬌軀一顫，立即問道：「此事是否與藍蓮那一晚找你說的話有關，老實回答我。」

「是。」楚雲抬頭，對視幽姬，「藍蓮前輩，曾經為孩兒算了一次命，說我在接下來的路途中，會遇到一次關乎生死的天意大劫，而且這是難以揣摩的詭秘命局。」

「所以我必須獨自離去，否則整船人都要跟着一起遭劫，不值得。」

聞言，幽姬和三位仙蓮，美眸都紛紛瞪開，玉容驚詫。

萬萬沒想到，少船主的出走，竟然有如此內情。

藍蓮的占卜能力，她們自然是深有體會，知道這一位占星神師的預言，一向都不會出錯，非常有威信，一言九鼎。

然而，楚雲明明得知大劫當前，還要守護眾人，以求獨自面對？

「就算未來的確有大劫將至，那又如何？只要我夜魅女王一天是你的乾娘，就一天都不會讓你自個兒面對危局！」

「況且，這只是未知的劫數而已，怕什麼？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但如果你一個人傻愣愣地跑出去，這才是送死的愚蠢行為！」

「你莫要以為自己戰力飆升，就能夠為所欲為，在本女王眼中，你還是個孩子而已！別任性了！」

幽姬激動地喊道，死死地擋在院門之前。

「哎……」楚雲搖了搖頭，坦然道：「乾娘，我知道你很關心我。」

「但你又不是不知道，藍蓮前輩是一位超卓的占星神師，既然她說我前路必有生死大劫，那這就是千真萬確的箴言，這無可躲避，無可抵擋。」

「難道僅僅為了孩兒一人，娘親你就不顧船上其他人的生死了？」

「本女王不管。」幽姬叱喝道，顯然已經不講道理。

她凝視着楚雲，狠聲道：「總而言之，娘親不准你走！即使前路會萬劫不復，我們一起去面對便是，娘親會好好保護你。」

「反正我夜魅女王，絕對不會讓兒子，一個人去面對生死劫數！要不然，我這個娘親就白當了！」

此話一出，後方的青蓮、紅蓮和白蓮，也都不約而同地露出凜然的神色。

放任少船主一人面對所有？她們也做不到。

甚至乎，連緋羽號眾多彪悍的女船員，肯定都統統做不到。

所謂生死與共，莫過於此。

「哎，乾娘你怎能如此，這一次大劫，說不好連你都會有生命危險的！一旦出了什麼差錯，我不想整船人都跟着一起陪葬！你到底明不明白！」楚雲咬牙道。

「不明白。」幽姬聲音冷冽，斷然道：「本女王只知道，你是我幽姬的兒子，只要我一天在世，我就不准你獨自離開。」

「既然如此，孩兒也無言以對。」

「但如果說……我今晚必須要走呢？」

楚雲沉聲道，虎目一凝，血氣沸騰，戰勢急聚，緩緩握緊雙拳。

他早就知道，如果幽姬得知自己要離去，必定會不依不撓地挽留，現在果不其然。

如今，既然軟的不行，那就只能來硬的了！

只不過，幽姬似乎也是早有預備。

「你，今晚走不了！」

「青蓮，捉住他！」

電光火石間，當楚雲正要爆發氣勢的時候，凌厲的厲喝聲響起，幽姬示意青蓮出手，讓她極速越空而出，如同流光閃空，風馳電摯。

只見青蓮素手當中，出現了一條霞光湛湛，神異無窮的五色繩索。

「嘩」的一聲，光虹閃閃。

青蓮二話不說，就將仙索朝着楚雲投擲而去，快如閃電，疾若流星，要將他困住！

「別攔我！」楚雲雙目神光勃發，心知這一條繩索，必然是非凡之物，立即激發三重真武氣焰，極速朝着另一方閃掠而去。

當下，仙索撲了個空，讓青蓮眉頭一蹙。

只不過，就算楚雲全力以赴，在作為天王的幽姬面前，也只是瓮中之鱉，根本就無法逃遁。

紫光一閃，天王武元縱橫。

「嗯？！」

突然間，楚雲就感到虛空在凝固，自己再也動彈不得了，似是整個人都凝固在空。

下一瞬，他就感到後背上，傳來一陣飽滿豐盈的溫熱感，而後就訝異地發現自己，已經被一名高挑的女子，從後方緊緊地摟住。

「孩兒……你為何一定要不辭而別？為何一定要這麼狠心？」

此際，幽姬死死地摟住楚雲，話音隱含着凄愴、苦澀，讓得楚雲當下一怔。

鳳目閃爍著淡淡的淚光，夜魅女王幽幽開口，繼續黯然道：「以前你爹是那樣，一句話都不說就獨自離去了，十分的決斷，冰冷無情。」

「現在你又是這樣，想在本女王的眼皮底下偷走，還要自個兒去面對死劫，狠狠將我撇清在外。」

「難道娘親……真有那麼討厭？連跟你們分擔事情的資格都沒有？」

「乾娘……」楚雲聞言，當下動容不已，渾身蒸騰的真武氣焰，也都消散一空。

原先，他還想拚命掙脫而開，力求逃離緋羽號。

但聽見那些哀怨的話語，從一向都強大英氣的夜魅女王口中道出，痛徹肺腑，深入心扉，楚雲就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是啊……他現在我行我素，獨自偷走的行為，與當年的楚天河，又有什麼區別。

果然是兩父子嗎，楚雲感慨萬分，暗忖命運弄人，自己的不辭而別，又何嘗不是無情的行動？就像爹當年一樣，都傷了幽姬的心。

為了保護親友，一人仗劍獨行，難道是錯的嗎？

這一刻，楚雲有些迷失了，而挨在幽姬豐滿而充滿彈性的胸懷裏，只覺得溫馨舒適，就像躺在母親的懷抱里。

旋即，深深地嘆了口氣，楚雲仰望星穹，苦澀地說道：「娘親……孩兒的離開，只是為你好……」

「為我好？」後方，幽姬不鬆手，還略微用力地緊了緊，道：「如果孩兒你真的為我好，那就別走，留下。」

言罷，也不待楚雲回應，幽姬便是收斂難以展現的軟弱。

她伸手一招，讓仙索繚繞而來，結結實實地包裹住楚雲，霞光艷艷，鎖力驚人。

霎時間，楚雲就訝異發現，自己居然連真元都調動不了，那纏繞己身的繩索，顯然是一件神妙的控制法器。

「娘親，你這又何苦呢？有必要嗎。」他掙扎了幾下，嘆息著說道，自己竟然被打回原形了，與剛登船的時候一樣，像個被囚禁的犯人。

「當然有必要。」幽姬淡笑着鬆手，讓包成繭子般的楚雲凝在半空，肅然道：「娘親告訴你，在到達四王群島之前，我都要把你鎖在這裏。」

「孩兒，你哪裏都別想去了，要知道這五霞困仙索乃是一件玄妙的法寶，沒有我的真元輸送，你就絕對無法脫身。」

「乖乖留在房裏吧，娘親既然答應過，讓你安然到達四王群島，那麼我就必定會履行承諾。」

言罷，幽姬鳳目閃過一抹柔色，向無奈的楚雲笑了笑，旋即就將他拋給青蓮。

「等等……等等！乾娘，別這樣！有事慢慢說！」化身成霞光繭子的楚雲，連連大聲喊叫。

要知道，被這麼捆住，做什麼都不行了！更不必說離開！

但幽姬置諸不理，只是輕笑道：「好好享受旅程，娘親不會再讓你亂跑了，老實點。」

「等等！」

隨後，未等楚雲抗議出聲。

很快，在三位仙蓮的引導下，他就被囚禁在少船主的房間當中了，渾身光絲纏繞，被五霞困仙索給嚴嚴實實地壓制住，完全動彈不得。

「少主，安心留在這裏。」青蓮撂下一句，旋即「砰」的一聲，就關上了大門，還上了大鎖，讓得楚雲只能鬱悶地癱在床上。

一時間，房間寂靜。

感受着困仙索的無上鎖力，楚雲簡直無奈至極，不曾想自己的脫離計劃，居然功虧一簣了，在最後關頭被幽姬所識破。

接下來短暫的日子，他都只能過着監禁的生活，縱然有人來照顧，都徹底地失去了自由。

「這該如何是好啊……」楚雲嘆息不已，苦惱不堪……

與此同時，書院當中。

「藍蓮，那小子剛才所說的，都是真的？」望着沉寂的書屋，幽姬問道，終於露出憂心的目光。

「真的，他沒說謊。」書屋裏頭，傳出了藍蓮的聲音，迴音不絕。

「嗯，那我明白了。」幽姬微微點頭，也不作多言。

說完，她就離開此地，那守護乾兒子的決心，變得更加堅定。

陡然間，原先吵鬧的書院，就顯得一片沉寂了。

「哎……」

良久，這裏方才有一道幽幽的嘆息聲傳出。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這是天意……天意啊……」

望着璀璨的星辰光球，流轉秩序仙鏈般的小光絲，藍蓮眼眸深邃，感嘆地喃喃自語。

霞輝迸發，瑞彩四溢，卻見這一刻的小星球，竟然漸漸變成了黑色，如同顛倒乾坤的熾盛神陽，綻放出了詭異的幽光。

一切，有如星盤命局再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