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三十九章天河之下
夜晚寧靜，清涼怡人。
就見緋羽號停泊的港灣，乃是弧形的半月狀，如同陰陽合抱。
一眼看去，海潮湧動，幻霧瀰漫，靈氣充盈，平靜中帶着溫馨。
此際，楚雲正立於沉寂的船頭，抬目看向夜空，只見到天幕泛紫，星河如瀑，虛空深邃，顯得壯闊又美麗，令人豁然開朗。
只是相思之苦，卻很是難受。
不知道那兩個她，是否也在遙望着同一片星空？
而當楚雲卓然而立的時候，其實他不曾發現，在弧形港灣的某處岸邊，有一名姿容秀雅的白衣美女，也在有意無意地觀賞著夜景。
只不過，她的盈盈眸光，總是瞄向緋羽號船頭而已，且神色有些懊惱和迷茫。
「嗒嗒嗒……」
忽然間，岸邊，有輕輕的腳步聲傳來，把宋英琪嚇得轉過頭一望。
就見來者嬌體泛光，氣質超然，玉容無瑕，赫然是天殤仙女。
兩女同時一楞，顯然都沒想到，對方會來到此地。
而且，眼神中的慌張，也都一閃而逝。
「二妹，你來觀賞夜景？那麼巧。」宋雅瑜淡淡地問道，顯得鎮定從容，看不出其喜怒哀樂。
「是……是的……參見姐姐。」宋英琪連忙施禮，有些言不由衷，旋即，又支支吾吾地反問道：「大姐，你在晚宴的時候，不是說要去搜羅妖族武學的嗎？為何也來這裏。」
聞言，宋雅瑜平靜地說道：「突然就不想逛了，就想來看一看夜色，很少有這種憩息的機會。」
「是嗎？」宋英琪一怔，訝異地問道：「但大姐你不是說過，最討厭夜晚的嗎，覺得太過黑暗。」
「……」被二妹子無意中揭發「怕黑」，宋雅瑜的玉顏終於閃過一絲不自然之色，連忙解釋道：「人……人會變，況且今晚也不算太過黑暗，有繁星普照，尚可一觀。」
「哦……這樣啊。」宋英琪恍然，但不知該怎麼接話了。
自家大姐有多討厭夜晚，她當然是知曉的，莫說是觀賞夜色，甚至一到晚上，對方基本都不會一個人出去。
眼下說變就變？
有些奇怪。
霎時間，兩女無言以對，都在漫無目的地仰望夜穹。
場面，一度十分的尷尬。
半晌過後，遠遠瞥了緋羽號船頭的孤獨身影一眼，宋雅瑜神色淡定，方才開口道：「現在看來，此地的夜景也不外如是，還是不阻礙二妹你了，姐姐先走。」
言罷，宋雅瑜就要轉身離去。
「等等……」
結果不曾挪動半步，卻聽宋英琪的輕聲叫喚，語氣透發着無助和苦惱。
「何事？」宋雅瑜立即轉頭問道。
從小到大，她都從未聽過二妹這般柔弱的聲音。
「姐，我想問你，天下間的雄性，是否都是噁心、骯髒、低俗、卑劣的低等生靈？」這時候，宋英琪輕聲發問，白衫獵獵，長發飄飄。
「當然，這是宗門所悉心教導的奧理，你為何有如此疑惑。」宋雅瑜楞然，這二妹，有些反常。
「可是……可是……」不自覺地瞄了那個背影一眼，宋英琪十分苦惱，美眸顯露出深深的迷茫，困惑地道：「但我現在發現，有個男子無論怎麼看都不噁心。」
「而且，就算他是從巨鯤的心臟里走出，弄得滿身血污，通體碎肉，腥臭無比，我都一點也不覺得骯髒，甚至還覺得……覺得有些好看。」
「姐姐！」宋英琪慌了，露出求助般的眼神，看向宋雅瑜，「我到底是不是生病了？出問題了！」
聽得此話，宋雅瑜木然在地，當下語塞。
她不曾想一直神志堅定的二妹，會展現出這樣的憨態。
只不過，聰慧如她，顯然都無法給出答案。
「二妹你累了，別想太多，收拾心情，準備明天的起行吧，終點試煉非常重要。」宋雅瑜淡淡地回應，旋即就不著痕迹地轉過身，不想讓妹妹看到，自己同樣意味的疑惑目光。
見狀，宋英琪略微失措地別過視線，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
「姐姐抱歉，我不應該胡思亂想的，現在我知道該怎麼做了。」最終，宋英琪就只能這樣說，極力保持心如止水，讓宋雅瑜微微點頭。
但宋英琪一雙盈燦眸子中的苦困，仍然是繚繞不散。
隨後，兩女暫別，一人留下，一人離去。
與此同時，她們都不曾察覺到，其實緋羽號的一座樓台中，有一名身穿旗袍，耳掛金環的高挑女子，一直都在笑吟吟地偷聽，深紫色的柔順長發及地。
「兩個蠢到家的傻丫頭，居然事到如今，還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幽姬得意地自語，紅潤的朱唇翹起，露出一抹風華絕代的淺笑。
旋即，她鳳目緩緩轉過，眸光落在船頭的楚雲身上，只覺得哭笑不得。
事實上，幽姬已經知曉，楚雲心有所屬，她這撮合之功，怕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如此一來，她也不知道該自豪還是感嘆，皆因這個魅力超然的乾兒子，就跟那個人一樣，都是無形的禍害啊。
「還有這獨守夜空，孤僻倨傲的性子，倒是與那個女人如出一轍，哼。」旋即，幽姬想起過往那一位冷如霜，寒如夜的出塵存在，就不由得醋意滿滿。
這是在妒忌，也有一絲自愧不如。
片刻，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幽姬感觸良多過後，一雙鳳目就重新露出威嚴，雙手抱胸上前幾步，朝着楚雲喊了一聲：「我兒，你發夠呆了嗎？難道是要變成緋羽號的一根船頭之木？」
「呃？乾娘？」聽到後方的叫喚，楚雲目光一滯，旋即便是回過神來，轉身笑着解釋：「乾娘，孩兒只是觸景生情，突然感慨良多，一時看得出神，嗯……現在發夠呆了。」
「傻小子。」幽姬朱唇綻放笑容，也不作多言，直接轉過高挑的軀體，喊道：「上來吧，自從你開始參悟道典，娘親都還未跟你好好地聊過。」
楚雲略顯愕然，這還是乾娘首次這麼主動要跟他聊，過往都是他去拜訪的。
楚雲知道，雖然夜魅女王看似霸氣大方，但其實她很小心眼，且守口如瓶。
想從她的口中套出父母的過往，乃至無涯聖域的消息？
一個字，難。
但此時，瞧見幽姬的身影，已經在樓台中消失，此前的話音也帶着柔和，楚雲心頭一喜，心想這一晚，或許有解開謎題的機會了。
隨後，楚雲就輕車熟路地，再次來到幽姬那一間別緻的船房。
「砰。」
關上大門，只見入目之處，還是昏黃的燭光，擺設亂糟糟，影影綽綽，帶着微妙的生活氣息，空氣中縈繞着一陣芳幽的香味。
雖然楚雲不是第一次進來，但他每一次進門，都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種撲面而來的暖和與溫馨，就像回到家的感覺。
直到不久之前，他才恍然地察覺到，這一種熟悉的感覺，到底是什麼。
白陽城，楚家東院，他父親的房間，就是類似於這樣的擺設。
此刻，楚雲環視房間，赫然是見到，幽姬正坐在窗邊，一邊聽着海灣的嘩嘩聲音，一邊以一雙玉手，小心翼翼地擦拭著一柄大劍。
這是她的配劍，名為紫幽巨闕，僅僅是一柄下品皇器。
「娘親。」一陣微微的愕然過後，楚雲上前問候，直接搬來一張椅子，坐在了幽姬對面，再無以前的生澀和陌生。
「如今，你的鑒星道典，領悟得如何？」幽姬朱唇開合，平靜地問道，卻並未抬頭。
她只是一直清潔著紫幽巨闕，如同對待一件世間罕有的珍寶。
「領悟自然相當順利，而且多虧風少和大牛的共同鑽研，這簡直是如虎添翼。」楚雲自信一笑，說道：「現在孩兒的無字劍典，已經解封到第九劍界——九宮道境了，只要再花費半日，就能將其完美地參透。」
「不愧是本女王的乾兒子，哈！」聽得如此報告，幽姬方才欣慰地停下手，旋即抬起了鳳目，看着眼前的少年，笑道：「快讓娘親鑒別一下，無字道典的成色。」
「是。」楚雲點頭。
隨後，他集聚神念，將一本虛幻書籍，從識海中調動而出，漂浮在虛空當中，瀰漫璀璨的仙輝。
當楚雲指尖一劃，道典接連翻動。
只見每一頁都好像被金霞所澆鑄，仙芒噴薄，字字燦爛，而最後一頁，同樣是光霧閃耀，再無破碎的奧意，完整無缺。
很明顯，九頁道文盡出，代表着解封已完畢。
「好，很好……真的很好。」幽姬連連點頭，朱唇含笑。
雖然她早就預料到，自己這乾兒子必定是出類拔萃，絕非池中之物，但當她真正看到楚雲成績的時候，還是不免得心感驚訝。
此子，註定名震天下，創造新的歷史！
旋即，美目流轉幽光，幽姬卻是苦笑着喃喃自語道：「真是虎父無犬子……」
「只不過楚天河，你與那個女人所生的孩子，居然還能活到這個年紀，這也是奇迹中的奇迹吧？呵呵，上天真是眷顧你們倆，連不可能，都變成了可能。」
「呃？」此話一出，楚雲當下發楞。
其實幽姬的自說自話，他已經不是第一次見到了。
但這一次，對方的話音似乎不再含糊，反而口齒變得十分清晰，乃是故意讓他聽到。
「娘親，你喊我前來，到底想說些什麼？」楚雲立即追問，緊盯着眼前的夜魅女王，迫不及待。
他知道，乾娘終於願意鬆口，談及過往的隱秘之事了！
「我兒，其實娘親的確認識你的親生父母。」
放下手中的巨劍，幽姬露出複雜的神色，開始緩緩地說道：「而你的父親楚山河，也正正就是我記憶當中的楚天河。」
「那個男人……可謂空前的強大，實在強得無法想像。」
「當年，他只是隨便出手，就已經攀上天人榜前三，乃是橫掃十方的紀元級天驕。」
聞言，楚雲頓時虎目一瞪，心中狂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