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四章故居與故人
夜未明,天色昏暗,死寂如水,四野森冷如冰。
風刺骨,呼嘯聲宛若鬼哭狼嚎,只見一片廣闊無邊的樹林,葉影婆娑,猛獸出沒,黑暗當中有猙獰的血眼露出,幾聲哀嚎,就有腥氣蔓延。
這是一處原始地域,鮮有人踏足,青山綠水間,亦暗藏殺戮,皆因此地的妖獸,都是最兇狠的種類,殺意極重。
伴隨着吼聲暴涌,大亂四起,地動山搖,百獸展開瘋狂的爭鬥,各種飛禽遮空而行,處處皆是慘烈的景象。
「轟——」
然而,就在此時,夜空被劃開一道天痕,那是一位極速飛行的存在,如流星般掃蕩而過。
自此,紛爭驟止,動亂急停,所有最兇狠、最狂暴的飛禽走獸,此刻,都陡然間變得瑟瑟發抖,一動也不敢動,彷彿變成了一隻只小貓咪,小麻雀,乖巧得出奇。
如此一來,讓得整片幽暗的山林,連一點聲音都聽不見了,靜得有些可怕。
難以置信,這些極為兇猛的妖獸,居然會如此,都在原地俯首稱臣,在低頭拜服,向那道流星露出了最敬畏的目光。
直到流星消逝在天邊,這裏才漸漸恢復哄鬧,但眾妖獸皆收斂了很多,因為全都在腿軟、發慫。
……
夜空中,繁星閃閃。
「啊……真懷念啊,小皮兔,剛才我們經過你出生的地方呢!」望着下方的山林,楚雲感慨良多,種種回憶湧上心頭。
「是喔是喔,但很可惜,這裏已經沒有好藥材嘍!哎~~」小黃惋惜。
「哼,在無極宗的時候,你這小傢伙把四、五品藥材當飯吃,倒不如說這是你嘴刁了?」楚雲沒好氣地說道,這吃貨小兔,擺明吃慣山珍海味,就鄙視家常便飯了,真讓人來氣。
其實,一人一兔現在所途經的地方,正是暮色血林。
當年,楚雲曾在這裏,經歷過許許多多險死橫生的時刻,譬如傭兵團大混戰、逃離獸潮、勇斗血牙獅王、吞噬首個聖魂,如此種種,皆是其他年少的武者,都難以想像的危險鬥爭。
要知道,那時的他,只是一個小小的凝氣境武者而已,面對一頭低級妖獸,都要繞路走。
「嘻嘻,這是主人戰鬥過的地方呢!」此時,小兔子來了這麼一句,在東張西望,也有些興奮。
「是呢……」楚雲感嘆,那時候,自己為了拯救楚心瑤,不惜橫渡此地,根本就不顧自身安危,現在回想起來,當時真是極為的兇險。
可是,如果再來一次,讓他重新選擇,他還是會義無反顧。
而現在,當年那個即使與垂死的血牙獅王拚鬥,都要以命換命的少年,顯然已經今非昔比了。
如今,就算面前有一百頭健康的血牙獅王,楚雲都完全無懼,能輕易地一劍全滅。
「很多事物都不同了,也不知故人有否變化?」楚雲自語,越接近故鄉,就越是焦急,飛行的速度,又是快了不少。
「轟」的一聲,一枚璀璨的流星,便是極速劃破天際。
……
時間緩緩流逝,夜幕漸漸垂落,黎明時刻將近,天色黯淡中,帶着稀薄的晨曦。
越過暮色森林,只見一座古樸的城市顯露眼前,在略微昏暗的天際之下,如一頭巨獸蟄伏睡眠,沉靜無比,有種安寧的氣象。
這個時候,城門既開,但罕無人跡,偌大的南門裏,只有幾名守城的護衛,在原地偶爾打哈欠。
「那時候,我從這裏走出去,但如今卻從這裏回來。」漆黑的低空中,楚雲感慨自語,正俯視下方的小城,目光閃爍。
沒錯,此地就是他的故鄉,白陽城。
從無極宗出發,沿着直線一路北上,日夜兼程,不斷趕路,終於到達了。
「東院……」
楚雲口中喃喃自語,旋即,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就沒有直接跨過城門,轉而從空中降落。
畢竟,相對繁榮的東夏國中部來說,白陽城算是鄉間小城,着實有些落後,連禁空法陣都並未設置,如此一來,對能夠飛行的武者來說,倒也方便。
而很快,楚雲就落地,來到一處荒涼而死寂的大院。
正是楚家東院,是白陽城楚族分家的祖傳居所,楚雲就是在這個地方長大的,承載着很多美好的兒時回憶。
可昔日熱熱鬧鬧的家園,卻變成了如今這個破敗衰落的模樣,尤其是,在這黯淡的黎明時刻,就顯得更為的空幽,甚至有些可怕。
事實上,楚雲原本是打算,先去看望姚老和小彤的,沒想到是這種時刻到達,於是覺得會有所打擾,便首先回到東院故居。
「一切都沒有變過……跟我離開的時候,一模一樣。」楚雲一邊緩步行走,一邊感嘆,透過黎明前的黑暗,以懷念的目光,凝視所有。
即使是在昏暗的環境底下,他都能夠輕車熟路地,隨意找到自己想去的地方。
畢竟,這裏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石,都是陪伴他成長的事物,真的太熟悉了。
涼氣陣陣,空寂芳幽,無論是演武場、丹藥庫、大廳堂、還是每個房間,都漆黑而死寂,甚至有極盡的冷意傳出,懾人而恐怖。
可是,在楚雲眼裏,這些寂寥的地方,卻彷彿能夠重現往日的歡聲笑語,有種闖入心扉的溫暖。
尤其是,某些地方,充滿著楚雲與楚心瑤的美好回憶,讓他駐足停留了很久、很久,甚至令他無比的失神,眼中閃爍著光,有各種輕柔的話語,湧上心頭。
「小混蛋,你再不吃飯,是不是打算餓死自己,氣死姐姐?」
「你……你才不大呢!小色鬼!」
「雲兒……你……你幫姐姐抹乾身子,然後還幫我換衣服了?」
「嘻嘻,你的心幹嘛跳得這麼快啊,背姐姐很緊張嗎?」
「怎麼了?你這個小泥人,姐姐來幫你搓澡也臉紅?」
「你若安好,便是姐姐的晴天。」
「我……信你。」
……
此刻,那些俏皮而不失溫柔的話,一句又一句地,在楚雲耳邊迴旋,而那個女子的音容笑貌,彷彿也清晰地在此重新出現,如夢如幻,如詩如畫。
演武場中,不論風吹日晒,她都在旁守候,托著香腮觀察,一雙溫柔的美眸里,儘是擔憂之色。
大廳堂里,她不思溫飽,容顏略顯蒼白,臉上卻是掛着滿足的美麗笑意,皆因少年吃得很開心。
涼亭下,她黑髮如瀑,柔順似絲,櫻唇帶笑,飄然若仙,身披潔凈的長袍,勾勒出清麗絕俗的完美身姿,宛若神女下凡。
一雙縴手伸出,嫩如青蔥,白皙如玉,按在古木琴上,輕柔捻動,顯得優雅而動人,揚起美妙的旋律,悅耳而動聽,仿若仙曲奏響。
「雲兒,好聽嗎?嘻嘻……」一曲奏完,她抬起螓首,笑逐顏開,淡粉色的嘴唇綻放漂亮的弧度。
她在詢問少年,眼眸顯得溫柔似水,很期待回應,俏臉泛起淡淡的紅暈。
「好聽……姐姐彈奏的曲子,最好聽了。」透過黑暗,望着空無一人的死寂涼亭,楚雲笑着回答,目光漣漣,看得怔怔出神。
「主人……」見狀,小兔子憂心,但不敢打擾,只是靜靜地呆在少年肩頭上,難得的乖巧。
它有些不懂,主人原先明明還是很興奮的,可越是在這裏逗留,他怎麼就越是哀愁呢?
到底為什麼?小兔子不明白,只能保持安靜,用自己溫暖而毛絨絨的兔軀,靠近主人的脖子,挨在那裏,默然不語。
……
良久,穿過演武場,楚雲就來到澡房,但並沒有入內,而是獃滯地站在門前。
此時此刻,回憶如雨點,淅淅瀝瀝,敲打在他的心裏,既輕柔又沉重。
伴隨着時間流逝,雨勢漸漸變得一發不可收拾,讓綿綿的雨滴,開始傾盤而下。
「明天就是夏陽會武了,雲兒,你準備好了嗎?」
「姐姐真的很擔心……」
「你要努力進入前三甲喔,若是不行……也不要勉強自己,姐姐也不會怪你的。」
說完,她,飛快地親了他一口,俏臉紅霞密佈,無比的嬌羞,像一個偷嘗禁果的女孩。
「不讓你占姐姐便宜了……嘻嘻。」
話音一落,她,就如逃命一般,害羞地跑出房間。
楚雲回望門口,自己彷彿與那個美麗的身影擦肩而過,讓他眸光閃爍,笑着說道:「心瑤姐姐,你怎麼那麼大膽呢?明天的夏陽會武,我一定會贏的。」
這一句話,在寂靜的走廊中迴旋,帶着淡淡的迴音,卻沒有任何人回應。
「姐姐,別跑那麼快啊……」
恍惚間,楚雲自言自語,跟着那個回憶中的少女身影,緩步前行,最終來到一個幽靜的房間。
雖然這裏環境昏暗,但楚雲無需多看,一眼就認得出,這是那少女的閨房。
相隔多時,那熟悉而醉人的芳香,已經消散一空,但擺設依舊,充滿著回憶。
「討厭……雲兒你幹嘛跟着我?這……這是姐姐的房間啊,不,許,亂,進!」那個絕美的身影,夢幻若仙,坐在床上,正露出嬌羞的神色,有些着急,有些羞惱,卻不知所措。
「怎麼就不能進呢?我來找姐姐你玩嘛,來,我背你出去唄。」楚雲笑道,露出潔白的牙齒。
「笨……笨蛋……哼~」她別過臉,正襟危坐,臉色羞紅之極,但亦有淡淡的竊喜。
然而,正當楚雲喜悅,走至床前,打算背起她的時候,卻發現人影,已經開始漸漸消散,宛若一片片漂亮的七彩花瓣,在彌散而開,美麗卻憂傷。
最終,這裏依然是一個幽暗的房間,幾乎伸手不見五指,死寂而空寧。
由始至終,都只有一人在此地而已。
「你……在哪?」
這一刻,楚雲喃喃自語,坐在床邊環視四周,雙目中有迷濛的霧氣,在緩緩地湧出。
便是他經歷生死,心沉如鐵,亦都無法抑制,那些傾涌而出的炙熱水珠。
旋即,他就在這裏呆坐,如一座石雕,沉默如冰,不言不語。
……
良久,深吸了一口氣,將那些揮之不去的回憶,暫且放回心底里,楚雲這才慢慢地回神,開始止住濃濃的愁緒,以及思念。
天空明亮,萬物復甦,東方出現一抹魚肚白。
他這一呆,就是呆了整整一個時辰。
「該找小彤了……」放下愁思,楚雲自語,這才依依不捨地,伸手撫過身下的床板。
可這一摸,他卻是頓時目光沉凝,心中發緊!
因為楚雲發現,此地雖然無人已久,但床板居然是纖塵不染的!
這意味着什麼?!
這意味着……此地一直有人來打掃!
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