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四章晨曦

群山爆裂，劍台破敗，雲霞瀰漫。

這是劍晨宮的秘地考場，但此時此刻，這裏荒無人煙，死寂如水，唯獨山風席捲而過的嗚嗚聲，偶然間響起，顯得極為的空寧。

大亂，止息，如今離那場驚天動地的混亂大考，已經整整過去三天了。

而除了宗門史冊，記錄着這場前所未有的叛亂之外，那些在考場附近破滅的劍痕、裂口，同樣是歷史的塵埃。

尤其是，那破爛不堪的遠古劍台，中央的大片焦黑特別的清晰，這是被一道裂天神雷給劈的，讓內門資歷最深的長老，都嚇得心驚肉跳。

「承天劍台要完整地保留，很有研究價值。」

「嗯……沒錯。」

一些長老聚集，就叛亂一事進行討論，全都很嚴肅，也有不同程度的自責。

當宗門出了亂子，他們身為太上前輩，居然是最後知道的人，實在有愧於內門之名。

眾老言談慎重，很快，就提及到一名少年。

「楚家那瘋狂的小子，如今怎麼樣了？」有名紫髮長老說道，帶着淡淡的訝色，但見眾人似乎有些面面相覷，又繼續補充道：「老夫說的不是十年前的那個，而是……殺掉古塵的那個。」

聞言，眾老當下明白，恍然了一瞬，暗暗驚嘆。

聽見「殺掉古塵」這幾個字，他們即使早就聞聽了消息，但仍然感到震撼，一些古板的長老，甚至乎，至今為止，對此還是有些不相信。

但，這就是事實，成千上萬雙眼睛見證的，事實。

此時，白眉道人開口：「據劍晨宮那邊稟告，雖然那個昏迷的小傢伙，在門主到來時，武體就崩潰得很厲害，神竅也有非常嚴重的重傷。」

「說起來，我還真沒聽說過，有武者的神竅損傷成這樣，武靈都能安然無恙的。」

說到這裏，白眉頓了頓，疑惑之色顯而易見。

沉吟一陣，他才驚嘆著說道：「只不過，經過三天的休養，他的氣息便是開始逐漸強盛，雖然未曾醒來，但身體似乎已經無大礙了，那種神異的恢復力……真是相當驚人。」

「居然……沒死？！」很多老者聞言，都睜大了早已渾濁的雙眼，倒吸一口涼氣。

他們感到非常的不可思議。

因為在大亂結束之後，一眾內門長老，除了着手準備重建劍晨宮一事，以及收拾叛亂的局面，他們也曾經去看望過楚雲。

那時候的楚雲，與死人就只差那麼半步了，越發的虛弱，苟延殘喘，神竅更是破損得一塌糊塗。

很多見多識廣的長老，都覺得他活不成了，頂多撐過那麼一兩天，生機快要徹底泯滅，沒得救。

結果，他們沒想到，楚雲的生機，在殘弱到極點，瀕臨熄滅之時，竟然就一發不可收拾，開始觸底反彈，宛若死灰復燃。

這種情況，簡直奇妙，讓很多太上長老，都大感奇怪。

「如今，那小子在天龍院沉睡，生機一天比一天強，相信沒過多久，他就能醒來。」白眉道人繼續道，語氣感慨。

「不得不說，那一族的人，全都是怪物啊……」

一些內門長老嘆息，聯想到很多，道出這麼一句話。

「好了！既然那小子沒事，那就自然最好。」那紫髮長老肅然開口，讓眾老頓時安靜，顯然是地位頗高的前輩，旋即，他思慮一陣，話鋒一轉，又道：「念在那個小子，對這次的宗門大亂有所貢獻，那麼就將他的名字和事迹……寫進宗門傳承密卷，供後世弟子傳閱吧。」

然而，此話一出，這裏卻出現了一些反對的聲音。

「紫老，這有些不妥吧！只有歷代門主、宗主，或者是對宗門有極大貢獻的資深人物，才得以名留密卷，就連本老，也沒有這個待遇啊。」

「不錯，雖說那小子有功，但他進門的時間，還不夠一年，其心難測，更暗藏魔性，褒獎可以，但將他的事迹，寫進宗門密卷，讓後世的所有弟子參閱？這太離譜了，我反對。」

幾位老者發言，眉頭皺緊，這些皆是守舊派的太上長老，最為注重傳統，破例的事情，讓他們實在感到不適。

當然，在場也有不少的長老支持，霎時間，讓此地呈現分庭抗禮的態勢，各執一詞，觀點相衝。

最後，還是那名紫發老者，神色肅穆，伸手虛按，讓場面緩和下來。

「諸位，且聽本老一言。」那老者環視全場，語氣嚴肅，「此舉並不是破例，按冰柔長老的話，以及多方求證，當時若不是那小傢伙出手，當場鎮殺古塵，怕是那位嗜酒的老小子，就要命喪當場，而很多名門之後，亦要被那邪人綁架。」

「此事若是傳出去，對宗門名聲的影響，簡直不堪設想！」

「在那小子對抗叛徒，捍衛宗門的時候，我們這些內門的糟老頭，到底在幹什麼？閉關修鍊？外出遊歷？還是不問世事，遊山玩水啊？」

這幾句，平淡中帶着威嚴，話中帶話，讓一些老者，開始耷拉腦袋，老臉一紅，反對的聲音，也頓時少了很多。

眾老心知，此話在理。

因為宗門的名聲，居然要讓入門不到一年的小子捍衛，這實在是讓他們這些堪稱宗門最後守護者的人，無地自容。

「就算不談這值得嘉獎的貢獻，單論他僅以地玄境的修為，就斬落一名武王！這般曠世奇迹，就值得讓世世代代的無極宗弟子，都銘記於心，立為榜樣！」

那名德高望重的紫髮長老說道，語氣十分凝重。

終於，聽得此話，所有守舊派的反對分子，都陡然間閉嘴了，還有種淡淡的發毛感覺。

這還有什麼好說的？他們年輕時，即使修為達到地玄境，當見到強悍一點的天府境對手，都要夾着尾巴逃跑，根本做不到楚雲這般壯舉。

「沒反對意見了？」此時，紫發老者一撫長須，掃視全場，進行詢問。

但見眾老默然如冰，老者就不再言語了，只是淡笑一聲，旋即，就在虛空當中，大筆橫揮，讓數個精金大字出現，而後「嘩」的一聲，鑽進一個浮空的玉簡里。

等到短暫的儀式結束，片刻之後，眾老又開始討論下一個議題。

「所謂賞罰有度，既然那小傢伙，對宗門有大貢獻，那麼褒獎，也是很有必要的。」紫發老者坐下，又肅然說道，「那麼諸位，對於獎勵，你們有什麼好的意見？儘管提出來，我等一起商討。」

伴隨着話音一落，隨後，此地就再次陷入熱議。

……

時間緩緩流逝。

離那場載入史冊的分門大考，已經過去了整整七天，而劍晨宮，也從那破敗混亂的環境當中，漸漸地復甦過來，恢復和平。

當然，這是久違的真正和平。

因為自從大亂過後，宗門執法長老，就開始着手尋找叛宗分子，肅清內敵。

經過無情的審問，那幾名被活捉的劍晨宮長老，就幾乎將與古塵真人有關的導師、弟子，都給一一供出來，名單看似沒有遺漏。

但最後，還是一隻機靈的小兔子，蹦躂出來，將那名單給補充完整，因為曾在楚雲口中，聽過那長長的名單，它很聰明，過目不忘，記得極為的清楚。

「那個囂張的小壞蛋，也算死得其所了喔！」兔子嗷嗷叫，知道這個名單，是楚雲從史朗口中盤問出來的。

提供信息之後，小兔就懶理那些對它好奇的長老，直接蹦躂回天龍院，繼續守候某名少年。

自此，古塵真人的龐大勢力集團，終於被連根拔起！

那些被俘虜的倖存長老絕望，因為他們最後的逃脫希望，可以說，都已經泯滅一空了，被賜死，只是時間問題而已。

叛宗者，殺無赦。

而與此同時，劍晨宮裏，那個存在十年的戒律堂組織，也被一舉端掉，而很多通過關係，偷偷鑽入劍晨宮，為非作歹的弟子，也全都被驅逐出宗，被除名！

當然，在這其中，很多識相的弟子，是自己走的，心知大勢而去，不想死皮賴臉地留下。

一時間，遮攏劍晨宮十年的黑暗陰霾，正式宣告盡數退散，讓這傳承已久的秘地，彷彿再現了明亮的曙光！

雖然剩餘的弟子、導師很少，導致劍晨宮人跡更為的罕至了，有衰落空寂的景象。

但很多弟子，都高聲歡呼，大喜過望！其中，更有些感性的弟子落淚，心想被苦苦欺壓多年，終於有抬起頭做人的一天！

而有些弟子，簡直是痛哭流涕，大感暢快，他們不是沒天賦，只因自己出身平凡，被上層人物看不起，才導致修為難以寸進而已，並沒有得到多少資源。

「重生了！」

「往後的日子……終於不會被狠狠地欺負了！」

這些弟子，仰天哀嚎，激動得睡不着覺。

因此，這段時日，空寂的劍晨宮，反而顯得更為的熱鬧了，時常有人歡呼，甚至在深夜裏頭，還有弟子高興得大叫，導致被其餘人「狠狠地」修理一頓。

這種氛圍，很融洽，很溫馨，少了很多勾心鬥角，就算弟子間有矛盾，也只會互相比武切磋，少有生死斗的局面，只為讓修為更進一步。

比武場中。

「那位驚人的師弟……醒來了嗎？」

「不知道啊，最近天龍院，天天都圍滿了人，都在等他醒來，可惜還沒有好消息。」

「說起來，那小師弟的一劍，簡直是拯救了整個劍晨宮啊，沒想到，一名十幾歲的少年，居然成了我等的再生父母呢。」

話音剛落，「鏘」的一聲，劍刃交擊，比武中的二人，迅速退開兩邊。

「既然如此，那明天我們再去看看他？都已經半個月了，或許多加祈禱，上神就會讓他醒來的。」

「你怎麼那麼婆媽啊？想學那些女弟子，默念經文，手織那些古古怪怪的『幸運』圖章嗎？」那弟子說道，語氣調侃。

但他還是收劍，毫不猶豫，接着道：「那我們明天再去看看他吧，說到底，若不是那位師弟，我們那時，就要被那怪人給綁架了呢。」

說罷，二人皆悚然，即使事情過了那麼久，仍然不平靜。

事實上，這樣的對話，在這段時期內的劍晨宮，處處都能聽得到，無論男男女女，在逃離陰霾的喜悅過後，都開始為那名昏迷少年擔心。

每一天，每一夜，天龍院之外，都聚集著不少前來打探消息的弟子。

他們很想，親口向楚雲道謝。

當然，眾弟子也想向令狐烈道謝，但這樣的前輩，地位太高，讓他們望而卻步，故此，眾人也只能前來，等候楚雲蘇醒。

一眾守候的弟子，心情其實很複雜，其中有感激、有驚嘆，亦有敬仰、有畏懼，畢竟，楚雲在那場大考的表現，實在太過驚天動地。

一名地玄境武者，竟然斬殺了一名武王！若是此事傳了出去，恐怕會引起軒然大波，甚至會讓很多道統的老怪物，都蠢蠢欲動，要一探究竟。

因此，內門長老封鎖了這個消息，讓眾弟子不要外傳，目的，是為了保護楚雲。

時間流逝，斗轉星移。

每天來到天龍院外，進行觀望的劍晨宮弟子，絲毫沒有減少，其中，還有些其餘分門的人到來，譬如一名沉默寡言，臉有刀疤的少年，又如一眾吵吵鬧鬧，要拆天的粗鄙大漢和女漢子。

還有一些容貌俏麗的玉女峰弟子到來，愁容滿臉，接連嘆息，好好的一名小天才，要永遠昏迷下去了嗎？太可惜了。

有一天，冰慧都也到來，帶着一群凶禽猛獸，諸如紫嬰獅王，銀鯨等，來看望楚雲，嚇得一眾弟子屁滾尿流，還以為有獸潮來襲了呢……

而逍遙谷的男女，也都來了，卻引起了不少騷亂，因為他們要在天龍院外面「寄情於歌舞」，言稱說不定這會有助於少年醒來。

結果，這一大群奇葩的藝術弟子，還沒喧嘩多久，就不敢再吱聲了，統統閉嘴。

因為，他們被一名仙姿絕世，金髮飛揚的藍衣仙子阻止，差點就被趕走。

然而，伴隨着時間的流逝，楚雲卻沒有半點醒來的跡象，這讓眾人越發的哀嘆、惋惜，覺得他施展了那般可怕的強大力量，可能永遠都無法蘇醒了。

後來，天龍院外，人數逐漸地減少，眾弟子覺得這樣等下去，還是於事無補。

或許楚雲，以後只能卧在床榻，永遠都無法睜開眼睛了，幾乎所有人都這麼想。

唯獨那名金髮仙女，並沒有放棄，她也是最後留守的人，心懷希望，每天都會到來天龍院。

後來，她甚至得到了長老的允許，能進入那名少年的房間，等待着他醒來。

日復一日，孤月仙子，從不離棄。

一個月，過去了。

「雲……你想睡到什麼時候？我堅信，你會醒來的……一定會。」仙子坐在床邊，望着臉色蒼白，一直閉目的楚雲，美眸漣漣，低聲輕語。

她每天都如此，在床邊守候數個時辰，不離不棄。

就算宗門最好的醫師長老，都說楚雲，可能以後都無法醒來了，但孤月仙子還是不信，甚至還冒起了外出尋找神醫的念頭。

「你忘記了嗎？在那天涯海角，你的未婚妻還在等待，不要讓她失望……」月舞輕語，眼神迷濛，她正襟危坐，如一尊仙女石像，立在床邊，並沒有太過接近。

隨後，望着雙目緊閉的楚雲，她紅唇一抿，又在心裏自語：「不要……讓我失望。」

見楚雲沉睡如初，但顯得很安寧，月舞便是俏臉黯然，輕輕哀嘆一聲，而後長身而起，她打算離開，決定後天就啟程，前往尋找神醫。

而此時，此刻。

一縷夢幻的晨曦，從窗外瀰漫進來，朦朦朧朧，聖潔而柔和，溫暖而舒服。

這一縷淡淡的曦光，映照在楚雲的臉龐上，讓他的眼皮輕輕地抖了抖，動作很微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