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六百三十六章 終末輓歌

大千宇宙中，道痕如劍光般交熾，神虹無量，洶湧澎湃，混沌氣沸騰，有無數個小宇宙連通在一起，結成無窮的鏡像世界，神秘莫測，深邃浩瀚。

一道狀若劍神的人影，站在天與地的中心，十方秩序都因他而紛亂，三界六道都因他而寂滅。

赫然是凝聚神技的楚雲。

不過這時候，面對着眼前的一柄泛光古劍，楚雲卻動作凝滯，有些彷徨和茫然，猶豫而驚悚。

他怎麼也沒想到，在決戰的關鍵時刻，夢夢會駕馭天罪劍而來，且告訴自己要殺死她，才能為無盡的黑暗輪迴，寫下一個完美的句號。

這算什麼？

明明出征之前，她還在沉默中等候，說只要取得勝利，就告訴自己關於輪迴的一切。

結果到現在，她卻主動出現，言稱要以犧牲，來換取一個光明的未來。

這般急轉直下的變化，楚雲無論如何都無法接受！

「夢夢，我不管你是誰，也不管什麼生死輪迴，反正我是絕對不會犧牲掉你的！永遠不會！」楚雲眼神決然，沒有一絲手執起源天罪的意願。

「主人……」

天罪劍體抖動，傳出一聲淡淡的輕語，如幻夢般虛無縹緲，又似輕紗般柔軟莫測。

但短暫的沉默過後，聲音便是再一次，變得淡漠而無情，緩緩瀰漫開來：「主人，這是唯一的路，只有以夢夢為媒介，連結起源宇宙，抵達主世界彼岸，才能斬殺起源世界線的無終，進而斷絕無限宇宙的生命之網，終結無盡輪迴。」

「夢夢……就是唯一的『鑰匙』，能助主人你完成這最後的一劍。」

「沒有其它選擇了，不要在乎夢夢，畢竟成為穿越媒介，乃是夢夢與生俱來的使命之一，自誕生之初，夢夢本就是為了這一刻而存在……」

「別說了。」楚雲直接打斷夢夢的淡然輕語，斷然道：「什麼使命、因果、輪迴，我統統都不想再聽！如果勝利的代價，是你的犧牲……那我楚雲寧願鏖戰永恆，劍斷萬古，向時光長河的源頭，發起無窮無盡的衝擊！」

「一次失敗，我就挑戰一萬次，一萬次失敗，我就挑戰一億次！無終永生不死又如何？反正我會維持殺伐，守望未來，讓它一直都難以復原，決戰到歲月盡頭，征伐至宇宙邊荒！這種結果，也總好過犧牲掉任何人！」

「楚雲……你敢？你敢？！」遠方，傳來無終的大呼小叫，顯然是十分忌憚這種活法。

對於一種永恆生命而言，今後一直被殺到垂死邊緣，這無疑是生不如死。

但，楚雲無視無終的厲嘯，只是凝視着眼前最為熟悉的古劍。

其實到來以前，他雖然信心十足，但也做好了回不去的打算。

在他看來，決戰最差的結果，無外乎同歸於盡罷了，而如今看來，結果已經超出預期，就算是一直守望未來，化作永恆黑暗的看守者，還是能夠接受。

只是夢夢，直接否決了這個打算。

「主人……沒有用的……」夢夢的聲音，帶着一絲決然，自天罪里傳出：「時輪古獸，是一種誕生於時空狹縫的黑暗生命，是時光道則的化身，如今，你或許能藉助至高神技的力量，橫越無數宇宙，將其一直『殺死』，達到鎮壓、囚禁的目的。」

「但隨着歲月流逝，乾坤沉浮，它能吸收時光道則的力量，變得越來越強，最終逆亂天地，連主人你都無法應付，畢竟時輪古獸，究其根源，乃是大千世界黑暗意志的一種體現，因毀滅而存在，生於永恆，顯化永恆，破滅永恆。」

「主人，相信夢夢最後一次……就一次……」

夢夢的語氣，忽然透發着一抹哀求的意味，凄涼而悲嘆，「握住起源天罪，獻祭夢夢，橫越主世界，斷絕永恆……這是唯一的機會……」

話音瀰漫間，起源天罪發出無量神輝，耀眼無雙，蓋世無匹，像是燃盡所有的篝火。

楚雲咬緊牙齒，緊閉嘴唇，久久都沒有出聲。

甚至沒有直視天罪。

這個時刻，連成神過後、心如止水的他，都不想去面對，實在太殘酷了。

不管其它世界線是如何發展的……

至少在楚雲眼裏，曾經的天罪劍靈，是他絕望中的唯一慰藉與希望，宛若黑暗中的一點光芒，幽夜裏的閃爍星辰，指引前路的浮世明燈，引領着他一直前進、再前進……

想當初，如果沒有天罪的話，他可能什麼也不是。

種種刻骨銘心的回憶，點點滴滴，喜怒哀樂，笑聲與淚水，溫暖與悲涼，像是狂風驟雨一般不斷湧向楚雲的腦海，讓他神目閃爍，劍心動蕩。

「夢夢，對於你來說，我究竟算是什麼？」沉默良久，楚雲忽然淡淡出聲。

這樣的問題，顯然連夢夢也是始料未及，只見天罪劍體抖動，一陣無聲過後，才傳出另一陣空靈話音：「主人……」

楚雲無視，繼續沉聲道：「夢夢，我是知道的，對於你而言，我，只不過是第一千零一十五萬個『楚雲』罷了，與其餘的『楚雲』並無分別，頂多比他們走的路遠一點，實力強一點，境界高一點，如此而已。」

「歸根到底，我，只是為你實現宏願的一件工具，是生是死，是好是壞，是正是邪，根本不重要，反正『我』死了，你還能跳躍到新的世界線，再一次進行指引……」

「不……主人……不是這樣的！」夢夢急聲道。

話音之中，居然首次露出慌張的語氣。

這還是楚雲第一次，察覺到她這樣的情緒。

「但不管如何，結果都已經不重要了……」暗嘆一聲，楚雲睜開雙目，目光複雜地緩緩傳音，「至少在我看來，夢夢你是獨一無二的存在，伴我走過黑暗歲月，隨我闖過生死險關，如導師般指引我前進……」

「在我眼中，你一直都是那一個，擁有銀色頭髮的瘦弱少女，沉默寡言，不善言辭，空靈而易碎，嬌軟而無聲，沒有第二個夢夢，更沒有第一千零一十五萬個夢夢，由始至終，你就是你，是我楚雲最為珍視的存在之一……」

話音至此，天罪雖然無聲，但顫抖不斷，神緒波動不絕。

她很想告訴他，在無數次輪迴中，你是最特別的一個，最有愛的一個，最溫情的一個。

自步入輪迴開始，只有這一世，她才感受到難得的溫暖。

至於其餘的「雲」，只是如同合作夥伴般的過客，全然沒有半點默契和溫馨，互相之間，冷冰冰，空蕩蕩，隔閡無數。

這一次，是她交流最多的一世，也是首次感受溫暖的一世。

畢竟，此前的「雲」，或過早步入黑暗，性情冰冷而暴戾，或過早步入光明，視劍靈為天賜，將其奉若神明，關係完全不平等。

夢夢想起第一次見本宇宙的楚雲時，自沉睡中蘇醒的自己，竟懵懵懂懂地抱着他。

那是因為，靈魂契合的緣故。

更是因為，歷經無數輪迴后，得見靈魂伴侶的欣悅，重拾溫暖的激動，夢想成真的喜悅……

「主人……不要這樣……夢夢才是工具……我才是……」夢夢的嬌軟話音，忽然自天罪中幽然而出，脆弱而迷茫，彷徨而無辜。

或許是因為度過無數次輪迴，如今的夢夢，早已不懂得如何表達感情了。

只不過，楚雲並無責怪夢夢的意思。

在他的認識中，夢夢就應該是這個樣子，不擅言辭，寡言少語，淡漠無聲，宛若易碎的精緻瓷器，溫潤而淡然。

略一閉目，楚雲睜開雙眼，露出柔和的目光，望向前方的天罪古劍，輕聲道：「別說了，夢夢，要是我連你都拯救不了，還算什麼拯救世界？」

「沒有你的未來，我可不會書寫，也永遠不會營造。」

「那無限的輪迴，我這個『第一千零一十五萬個宇宙中的楚雲』，會將其徹底終結，但，並不需要你的犧牲……」

言罷，楚雲神目璀璨，緩緩高舉手中天罪，背後神環綻放無量光，生出一對永恆之翼，橫展九天十地，神體覆蓋上永恆戰甲，耀世而英武，有無限秩序神電繚繞。

十方精氣沸騰，如驚天怒濤，橫卷宇宙邊荒，星辰俱碎！

一道人影握劍間，天搖地動，乾坤顛覆，那神光劍虹，劃破古今未來，照耀諸天萬界，呼嘯之音，如億萬神龍咆哮大千世界！

這是極盡可怕的一幕！連天辰界眾生都目睹了！

一道道蓋世劍虹，如無盡交熾的天怒閃電，縱橫六道輪迴，划裂永恆時空，注入浩大無匹的時光長河當中，其勢磅礴而宏偉，讓所有人都吃驚！

這一刻，楚雲劍指虛空，如一尊始祖劍神降臨，引得天地失衡，玄黃失序，萬界失色！

「不……主人，你要幹什麼，快住手！」起源天罪中，傳出夢夢慌張的嬌音，她顯然是看出了什麼，想要極力阻止。

在這個最終的抉擇時刻。

楚雲，沒有選擇握住起源天罪，而是選擇握緊自己的天罪。

他要憑一己之力，燃盡道行，逆亂輪迴，登時光長河，殺上高天，破滅永恆！

楚雲是要犧牲掉自己，無視生死，一人一劍，單槍匹馬，強行突破時光洪流，強行衝出宇宙界壁，跟起源宇宙的無終以命搏命，玉石俱焚！

但夢夢知道，這樣做的後果……

那就是斷絕根基！

事實上，此時巔峰狀態的楚雲，是要以自己的時空道行，來換取進入起源宇宙的鑰匙，然後一往無前，萬里無疆，進行殊死決殺！

這是自殺式襲擊！

不論刺殺結果如何，自穿越過後，楚雲至少也會變成一個廢人，永遠都無法再修行！

這就是從子宇宙，穿越到主宇宙的巨大代價！

「楚雲……你瘋了！簡直瘋了！這樣做值得嗎，就算讓你成功穿越，就算讓你成功刺殺！你自己也會迷失在無盡的時空當中，永遠都回不來了！甚至會灰飛煙滅，不復存在！」僅餘下一團黑暗霧氣的無終邪神，此時接連大叫道，顯得驚悚而畏懼。

因為隱隱之間，它已經感覺到，哪怕是起源宇宙中的自己，也要跟眼前的瘋子同歸於盡！

這就是時輪古獸的預知之力！它徹底慌了！

「以我一人，斷絕無盡輪迴，這筆買賣，很值！」楚雲卻無視掉一切，繼續凝聚劍勢，至高神體綻放無量神霞，威武而霸絕，手中天罪橫貫九天十地。

他要斬出前所未有，超出次元的終極一劍！

這般劍勢，連虛空、宇宙、乾坤都承受不住了，開始徹底崩壞，四周紛亂無數，混沌氣沸騰！

「主人……不要……不要！」夢夢嬌呼道，首次帶上哭泣的聲音，聲嘶力竭。

奈何比起本宇宙的天罪，起源天罪顯得太渺小了，所以她根本無法阻止！

只能眼睜睜地看着！

「夢夢……心瑤……舞兒……兔兔……妃璇……」

「星靈……天行……詩夢」

「爹……娘……」

「別了！」

這一刻，楚雲腦海之中，閃爍過無數的回憶。

但此時他內心深處，反而很平靜。

畢竟已經死過一次，就算再來一次，似乎也沒什麼。

更何況，這一劍過後，無盡的黑暗輪迴，便是能夠終止。

到得最後，楚雲劍指時光，劍指永恆，如至高神降臨，神聖得無以倫比，就要斬出毀滅道基，破滅時空的終極一劍！

「主人……主人……主人！云云……不要！」

慌亂之中，夢夢嬌音發軟，靈魂顫動，不自覺地喊出本能的呼喚，使得那起源天罪的劍體，傾瀉出如同淚水般的晶瑩之光。

可惜楚雲已經看不見，聽不見了。

而夢夢也知道，在這次以後，她就要永遠失去輪迴的能力，無法再次改變結局了，畢竟本次穿越之旅，已經耗盡起源天罪的穿梭之力。

換句話說，這條世界線的結局，就是所有輪迴的終局，不可再改變！

「殺！」

此際，楚雲蓄勢待發，狀若永恆劍神，光耀三界六道，氣壯九天十地，劍動古今未來，要斬出斷絕無限的至高一劍！埋葬生死輪迴！使得無終驚惶失措，大呼小叫，悲鳴不絕！

然而。

就在這蓋棺定論的終末一刻。

就在夢夢悲泣出聲的這一刻。

忽然之間。

竟然又有一道蒼老的聲音，自虛空中緩緩傳出……

「該犧牲的人，不應該是你……而是我……」

「楚雲，呵呵……就讓老夫來當『鑰匙』吧……畢竟老夫，才是一切因果的源頭！」

話音剛剛響起，楚雲頓時一怔。

這道聲音，他好像曾經在哪裏聽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