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六百零四章 曙光未泯
復活,是一條絕望的路,根本無法達成。
得知個中因由,詩夢、天行和星靈,都一時間獃滯起來,誰也說不出話。
雖然時間過去十年,距離楚雲的隕落,也有一段日子了。
但對於三個孩子而言,昔日親爹遠走,決戰至死的慘烈結局,仍然是歷歷在目,刻骨銘心。
特別是星靈。
她是唯一一個,親眼見證過楚雲對決神若宮的孩子。
嬰孩時期的懵懂,並沒有沖刷掉靈兒的記憶,那當年舊事,反而像是烙印一樣,深深刻在她的記憶深處,宛若夢魘一般。
她一直覺得,是自己害死了楚雲。
「走了。」輕聲道出二字,靈兒面無表情地遠去,眸光落寞而凄然,直接化作一道光虹消失。
「誒!別跑!」
「別追了,讓她一個人靜靜吧。」
「總是這個樣子,一聲不吭,還有沒有把我們當姐姐哥哥了?」
見妹妹喊也喊不住,詩夢和天行都有些無奈。
沉默一陣,天行長長嘆出一口氣,頹然地挨在雕像的石台旁。
「想不到我廢寢忘食,夜以繼日尋找的路,居然是一條死路,原來老師和罪天帝他們,已經把復活一事,鑽研了個通透。」他消沉自語,神色沮喪。
起初,天行還懷着一線希望,以為前輩們是在騙人。
畢竟他們對復活之法,沒有任何解釋。
但如今,得知前方已經沒有路可走,天行只覺得內心空落落的。
「難怪娘親她們,一直都對此事隻字不提,看來早早就得知真相。」楚詩夢小嘴微抿,貝齒緊咬着紅唇,委屈道:「只有我們被蒙在鼓裏,為何如此看輕我們?本聖女已經十八歲了!還不至於連大道理都想不明白。」
「可是剛才提出,去新仙界尋找爹殘魂的人,是姐姐你。」天行一臉苦澀。
「我……我我我……」詩夢尷尬,伸手繚繞着一絲垂落的銀髮,越說越小聲,「我只是一時高興罷了,還以為有路子可走,誰知道,後面還有眾生願力這回事?」
「是啊……眾生願力,實在太難得到了……」
聞言,天行渾身癱軟,就像泄了氣的皮球。
要讓天辰界的大部分生靈,都對楚雲敬若神明,視之為英主,此事談何容易?
先不說有神宮從中作梗。
就算沒有,他們也不可能千里迢迢,跨越兩個世界,回到天辰大陸作法。
更何況,復活一途,還缺少了一樣最為關鍵的要素。
神魂碎片。
如果在出戰以前,楚雲有留下一縷殘魂,這該多好?
可惜,沒有如果。
最後,深深瞻仰戰雲殿中的雕像過後,兩姐弟便是帶着濃烈的失望情緒,默默離開了此地。
哪怕是他們也很清楚,就在最近,天魔古城,恐怕會越來越不太平……
因為荒古屍魂的進攻次數,可謂是與日俱增,變得非常頻繁,往往大軍未曾恢復元氣,這些古代凶魔便是如潮水般襲擊而來。
整個天魔古城,最後的文明傳承地,已經進入臨戰狀態。
人人自危,提心弔膽,心頭凝重……
……
與此同時,天辰界卻顯得一片和平。
或者說,這是寂寥和肅殺。
整個修行界、人間界,都被神宮壓榨得苦不堪言,在無終聖尊的統治下,這裏就像提前進入了末法時代,所有生靈都惶恐度日,絕望無邊。
雪地萬里,大荒無垠,一片蕭條,四周蒼涼而沉寂。
這裏本是混沌之海,是東域世界的邊緣。
但此時此刻,這裏死氣沉沉,浩瀚的海水凝固成冰,內里甚至藏有成堆獸屍,冰封巨鯨,就好像一個靜止的死海世界。
上空,大片冰雲沉墜,如星河垂落,忽然一砸下來,如隕石急降,炸得碎屑漫天。
「嗚嗚嗚嗚——」
北風呼嘯,寒流刺骨,若鬼哭神嚎。
此時,卻見兩道人影,忽然出現在這片不毛之地,與冰海雪雲,顯得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仔細看去,在他們身後,似乎還拖着一個詭秘的道器,似鼎非鼎,古樸而厚重,乍眼看上去,倒像是個丹爐,不過裏面卻盛着一汪神秘的琉璃液。
「功夫不負有心人,我們終於取得這件禁忌道器了!」其中一名黑衣人大笑,語氣相當興奮。
「相信聖主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不少。」另外一人開口,聲音沙啞,搖搖欲墜,顯得極為虛弱,似乎隨時都要倒下。
「堅持住。」黑衣人沉聲道:「我們好不容易,才從死戒島的帝獄宮裏挖掘出此物,怎可以就此停下?有了這個女媧瑤池,聖主臨走前交託給我們的遺計,就有希望完成了,這是最關鍵的一步棋……是眾生的最後曙光啊!」
另外的黑衣人,揭開大兜帽,露出狀若沙土的臉龐,道:「就算我倆能製造出傳說,書寫出史詩,創造出神話……亦要遠在另一界的對方配合,才有一線生機。」
「如果他們不行動,那麼用女媧瑤池,來創造『複製生命』此舉,也只是無用功。」
「畢竟贗品,始終是贗品,永遠不可能替代真品。」
那興奮的黑衣人怪笑一聲,露出一雙透亮的水目,看向身後的瑤池法器,「嘿嘿……贗品,也只為願力而生,用完就可以拋棄了。」
「我相信對面,也一定會推動復活計劃。」
「但,僅憑你我二人之力,是絕不可能把『他』還原出來的,也不知道那兩個人,究竟願不願意協助我們,完成這一項偉大的功業。」
「畢竟只有那兩個人,才最了解『他』啊。」
話音至此,那沙人忽然腳步一滯,遙望遠方的冰漠,道:「呵……有意思,他們真的來了。」
聞言,水人更加興緻勃勃,目光立即遙望而去。
只見兩道渺小的人影,皆頭戴兜帽,身披大斗篷,從兩個方向分別踏步而來,每踏出一步,天地都在寂滅,風雲色變,空雲蔽日,十方道則鼎沸。
那是兩名聖人。
「葬神天淵,不愧是黑暗時代的豐碑,先是教出劍魔這種妖孽,現在又讓這兩個天帝,瞞過太虛古門的清算而成聖!」水人激動不已。
「那種地方,可不是尋常大帝能闖過去的。」沙人屹立冰海,淡淡開口,「有他們二人加入,傳說的創造,神話的書寫,只是時間問題。」
「哈哈哈,我已經迫不及待,要複製出那一個人來了!」水人點頭認同。
風雪漫漫,冰地無盡,浩渺無垠。
沒有人知道,墮落的天辰界,即將被一則神話照耀,要掀開新的一幕……
……
而就在兩個世界,都在生與死的狹縫間喘息的時候。
虛空某處,冥冥之中。
有一點光芒緩緩漂浮而來。
這裏是一片黑暗。
一片無盡的黑暗。
就像宇宙的終點,時間的盡頭,命運的末端。
無聲無息,無始無終,無生無死。
比九天壯闊,比九幽深邃,比天地玄奧,比虛空沉寂。
一顆忽明忽暗,明滅不定,隨時都會消失的小光點,就這麼緩緩漂流,在這一個漆黑的世界掠過,仿若滄海中的一盞孤燈。
忽然,光點靜止不動了,光霧變幻,呈現透明的狀態,已經失去了所有動力。
就要消散而去。
但就在此時,一隻枯瘦的老手,如鬼爪一般,也不知從哪裏伸了出來,輕輕接住那小光點,然後穩穩放在手心。
光點仍有朦朧的餘光,這麼一照,能見到老手的主人,是一個坐在半空中的老人。
這是個頹然、落寞、孤獨的老者,就這麼默默盤坐在虛空,彎腰駝背,披頭散髮,衣衫襤褸,口中時而喃喃說着一些音節,像是在哼著曲子,又好像在自言自語。
不過當他接住小光點,便是欣慰地笑了笑,然後僵硬地抬起頭來,面龐被滿頭白髮遮住。
「來了……來了……」
「桀桀桀……你,終究來到此地。」
「我時輪尊者,等的……就是這一刻啊……」
說着,老人攤開手掌,只是稍微看一眼,手心上原本要熄滅的小光點,竟然變得凝實起來,就像再一次擁有鮮活的生機。
然後,名為時輪尊者的老人,望着小光點若有所思,時而哭泣、時而大笑、時而獃滯、時而咆哮,狀若瘋癲,看起來神緒不定。
但片刻之後,時輪尊者還是鎮定下來,仔細端詳着手裏的光芒。
「只有一縷殘魂了嗎……真可惜。」
「但,有這種程度,應該尚存一絲意識,能看到無數因果了。」
「小傢伙……」時輪尊者把小光點捧在手心,一雙渾濁的眼睛透發出亮光,「歡迎來到時間的盡頭,大千世界的終末點……」
「既然它……不負所望,終於把你帶到這兒來,證明那千千萬萬條世界線中的唯一可能,已經曙光初現了啊……」
「已經看到終點了,看到了!」
「桀桀桀……不過,趁你還沒回歸,我就給你看看,其餘世界線中的你,作出不同選擇時,究竟會得到怎樣的結局吧。」
「那些都是你的『前輩』。」
說話之間,老者捧起手中的光點,抬頭一看,白髮披散,四周的暗黑場景,頓時大變樣起來,光霧涌動,五光十色,飛速構造成一座城池,一個家園。
隱隱約約間,光點一顫,與四周的景象產生共鳴。
「白陽城……楚家……」
一縷虛弱的意識,自光點中輕微冒出,如怨念一般,久久不息。
而此時,只見偌大的祖屋裏面,顯得人頭涌涌,喧沸不已,有人開壇作法,有人耐心等候,特別是年輕人,個個都朝氣蓬勃。
這是在進行祭祀,以求獲得上神賜福,從而讓年輕的武者,得到天命武靈。
光點越發抖動。
似乎認得出,這是十六歲那一年,白陽城楚家的納靈大典。
這個時候,一名身軀略顯單薄,但滿臉朝氣的清秀少年,正站在祭台上等候,臉上有些紅,顯然是因為即將得到武靈而相當激動。
「咻!」
忽然間,天降祥瑞,霞光千萬道,空中出現一扇大門,混沌氣洶湧。
當門扉打開,一道經天長虹,有如天外流星,劃破天宇,瞬間落在少年的眉心裏,伴有九道璀璨虹彩,絢麗奪目,光耀乾坤。
「哇——!」
全場豁然炸開,所有人都嘩然!
因為少年得到的武靈,是一種劍靈。
級別能有九品!
九品武靈,乃是極品武靈。
這也就代表着,少年天賦蓋世,前途無可限量!
「是九品武靈!」
「雲哥哥居然那麼厲害!快把武靈圖錄拿過來,讓我看看……讓我看看……啊!不會有錯的,就是這一種!」
「雲哥哥覺醒的,可是傳說中的九霄龍神劍啊!」
「上神賜福,祖宗保佑!多少年了!我們白陽楚家……終於要揚眉吐氣了!」
……
全場歡聲雷動,徹底炸開,眾人七嘴八舌,議論紛紛。
少年也是興奮無比,且有些不好意思,站在台上不知所措,那般耀眼的光芒,徹底蓋過台下的一名俏麗少女,讓她神色黯淡,默默咬唇起來。
畢竟少女的武靈——青火燕子,就只有六品。
從今以後,她就不再是家族的明星,要被少年所取代了。
這一切,順理成章地進行着。
但此時,小光點卻驚顫不已。
因為……少年覺醒的武靈,居然並不是天罪劍。
不是那一個傳說之中,能帶來災禍的殘靈。
而是一個完整的九品武靈。
這與過去的記憶,顯得完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