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五百六十八章 神火無盡

地下神窟，岩漿翻湧，熱浪騰騰。

但古牆之前，卻顯得一片陰暗和驚寂，一股蒼茫磅礴的氣息，自那一副龐大屍骸中瀰漫而出，讓整座神窟壓抑起來，宛如森羅地獄，又似太古神墓。

「嘩啦啦……嘩啦啦……」

此時，在神屍指尖的穿刺下，太一聖尊瞪圓雙眼，那滾燙的聖血，從胸膛里止不住地濺出。

雖然這位至高聖人，生機如泄洪般流逝。

但，他終究是迫近神境的聖者，如今竟然尚未隕落。

「為什麼……為什麼！」

這一刻，太一聖尊勉力回頭。

眼睜睜地看着復甦的神屍，他心中的驚濤駭浪，簡直澎湃得無以復加！

自神若宮初創以來。

神屍一直被好好豢養在此地，足足三十萬年有多了！無論是抽取神性物質，溫養神血，建立武靈體系，都從來沒有出過任何差錯。

哪怕是在武靈異化巨變，和武靈同化巨變的時候，它都死寂如昔。

畢竟，就算這一具神屍再怎麼神通廣大，它也只是一具屍體罷了。

斷然不可能移動，更遑論復活！

而且一直以來，神屍的豢養，都是神若宮的至高大秘，被世世代代牢牢掌控住。

這又豈會發生異變？

但如今，太一聖尊清清楚楚地見到，真真切切地感受到，神屍一指落下，直接將他穿心而過！帶着撼之不動的偉力，讓人無法抵抗！

「不可能……不可能的！不可能！！！」

強如太一聖尊，此時也神緒起伏，幾乎無法接受眼下的現實！

「區區凡間螻蟻，受吾一指而不死，倒也頑強。」

「念在你們神若宮，溫養吾數十萬載，吾就賜你一個說遺言的機會。」

一道道壯闊的神音，半男半女，混雜不清，神秘莫測，自骸骨里緩緩傳出，似乎是憐憫剎那破敗的太一聖尊。

那般玄異的聲音，說完之後，餘響不絕，讓人腦海生顫，無一不俯首稱臣。

「何方妖孽，你究竟是何方妖孽！」太一聖尊眼中有神光，竟是硬生生扛住了那一股威壓，顯示出至高聖人的蓋世氣魄！

見那一副骸骨默然不語，他滿頭鶴髮亂飛，發出懾人的目光，直迫面前跪倒在地的無戒聖僧。

「無戒！」太一聖尊狠聲道。

話音一出，四周岩土崩塌，虛空紛亂，無窮的殺機處處可見！

聖尊如此的怒火，無戒聖僧還是首次見到。

不過他也不懼，隨後慢慢站起身來，直面太一聖尊，森然道：「聖尊，你明明都是風燭殘年，將要壽終正寢的人了，為何就不好好安享晚年呢，非得要再引那個楚雲入局？」

「本來，老僧念在你大公無私、光明磊落的份上，還想讓你落得一個好收場。」

「但，你居然要傳位給楚雲，把『少歲』的位置賜給他？還要讓老僧從旁協助，當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的左右手？呵呵，哈哈哈，真是欺人太甚。」

「既然如此，聖尊你就莫怪老僧先下手為強了！」

太一聖尊滿臉陰沉，似乎無懼穿心之痛，沉聲道：「神屍是何時復甦的，你對它做過些什麼手腳！說。」

無戒聖僧這一聽，頓時不以為然，道：「老僧只是一介僧人，絕不可能……也絕不敢對唯一神大人做什麼手腳，此乃不尊不敬！」

說着，無戒聖僧朝着那一具龐大屍骸，拜服道：「神尊大人至高無上，傲視諸天，縱橫萬界，十方無敵，獨步乾坤，無所不能！」

「哪怕不讓我這等螻蟻從中作梗，也能夠步步復甦，重返神座！」

此話一出，神屍沒有任何反應，對這種恭維絲毫不在乎。

但無戒聖僧，還是狐假虎威，自顧自說道：「不過，神尊大人之所以能提前蘇醒，還得多虧神若宮的萬古厚待啊，如果沒有你們歷代聖主所維持的武靈體系，給予大人源源不斷的聖胎之力，想必老僧，就難以提早得到效命神尊大人的機會了。」

聞言，太一聖尊瞳孔微縮，當下醒悟過來。

豢養神屍的風險，神若宮當然是一直知道的。

但，有史以來，神若宮眾主都對自己的封印陣法十分有信心。

所以即使讓神屍，充當一個吸收聖胎並生產元胎血髓的「工具」，他們都很放心並引以為傲，而且自武靈體系創立以來，確實也沒有出過事。

然而。

無戒聖僧的那一陣冷嘲熱諷，說明神屍在轉化聖胎的過程中，其實也在慢慢積蓄復甦的力量！

整整持續了數十萬年！

這般過程，沒有人發現。

作為聖尊級別的人物，太一聖尊知識淵博，一下子就讀懂了一切。

簡單而言，整個武靈體系，是成了那一具神屍韜光養晦，密謀復活的「養料」！

神若宮，被一尊屍體利用了。

神若宮，才是真正的工具！

看來，是神若宮高估了自己的掌控力，低估了一尊神祇的生命力。

斷然沒想到，一尊只剩下殘屍的神，一尊被嚴密封印的神，也能慢慢復甦起來！

「關乎人族興亡的修鍊體系，神若宮嘔心瀝血的創造，竟是徒作異族嫁衣！一切只是個騙局！」太一聖尊極其激動，回頭看向那高高在上的磅礴屍骸，「想必武靈體系，也是你在數十萬年前所佈置的一個萬古大局！」

「其目的，是要讓歷代天帝的沖關聖胎，都成為你的養料，讓歷代人族的頂尖大能，都成為你的剝削奴隸！好讓你集合眾生之力，再次復活！」

「好狠毒、好深遠、好可怕的謀局，如此算計，簡直恐怖！」

神屍沒有開口，一對空洞的眼眶中，兩點幽光深邃而神秘。

倒是無戒聖僧抬頭，傲然道：「神尊大人深謀遠慮，高瞻遠矚，目光長遠，早在數十萬年前，神若宮初創之時，就控制了一些當時的神若宮老前輩，讓他們極力推動武靈體系……」

「本來，老僧也不想跟你再說那麼多。」

「但就像神尊大人所說，如今太一你都人之將死了，讓你死個清楚明白，也算是仁至義盡。」

在太一聖尊驚詫萬分的注視中，無戒聖僧緩緩起身，冷笑道：「承蒙神尊大人的厚愛，老僧已經成為大人復甦前的代言人，呵呵呵，太一，你如果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大可直接問我，不必再驚擾神尊大人，就你……還不配直面大人。」

太一聖尊沉默，滿臉驚容。

如今，他已經把真相了解得七七八八。

這一刻，也可以說是他平生最為震撼的時刻！

畢竟，太一聖尊畢生追求的大業，原來只不過是一尊屍體的操縱……他一心嚮往的人族興旺，原來也只是無盡的夢幻泡影。

在那一尊神屍眼中，眾生不過是一堆養料，如同家禽畜生，五穀食物。

一旦點燃神火，超脫三界，超然物外，又豈是凡人所能掌控的？

哪怕是一具屍體也不行。

忽然，太一聖尊心如止水，神色平靜，向無戒聖僧問道：「你是在何時，被這一具屍體蠱惑。」

「在你第一次帶老僧來此地之時。」無戒聖僧雙手合十，露出險惡的笑容，「在那個時候，老僧就聽到了神尊大人的呼喚，大人慧眼如炬，看出了老僧的無限潛能，所以最後，老僧就決定順從那一道來自於靈魂深處的聲音，餘生追隨神尊大人。」

「這是不世之榮耀！無上之福祉！可不是什麼蠱惑！」

「哼。」太一聖尊冷哼，目光如水，沉聲道：「什麼榮耀福祉……你，只不過是人族的叛徒，一條向外族低頭的走狗罷了。」

無戒聖僧頓時臉色一沉，露出兇險的目光，道：「死到臨頭，還如此硬氣。」

「老夫雖然老，但還不至於老眼昏花……」太一聖尊眼中神光連閃，忽然挺起身來，斷然道：「你那所謂的神尊，直到如今，其實也只是一具難以動彈的屍體罷了。」

「否則，它根本不需要你這個代言人，早早就親自出世，執掌乾坤，翻天覆地了！」

太一聖尊的悍然之語，讓無戒聖僧聽得後退半步。

因為……他怎麼也沒想到，對方臨死之前，居然還能如此冷靜，揣摩出暗中的門道。

太一聖尊說得沒有錯。

縱然神屍已經漸漸復甦。

但，封印還在生效，牢固可靠，它尚未恢復出足夠的能力，將其衝破而開。

所以，它才要蠱惑一名人族，為其東奔西走！

而就在此時。

「本尊縱是死，也要守護人界。」

「亂我天辰者，必誅！」

話音一落，聖音無盡，如大鐘嗡鳴，天地初開！

只見太一聖尊的殘軀，忽然虛化、破碎、閃爍起來，聖輝涌動，就像雪融一般，剎那之間，他演化為無數道璀璨的長虹，划空奔涌，縱橫激蕩！

直接朝着神屍貫沖而去！

無戒聖僧嚇得摸爬帶滾，他知道，這恐怕是太一聖尊同歸於盡的自滅之法。

無名，無招，無意，無道，無界。

純粹是聖級生命能量的大爆發！

「轟轟轟轟轟轟！」

這一剎那，這一方虛空，彷彿重歷天地初開，宇宙化生，絢麗奪目，璀璨無比。

無數道掠天神光，聖力無限，如星海奔涌，截斷空間，一下子盡數殺向了神屍！明明是簡簡單單的虹光，卻有着萬劍歸宗、天崩地裂的無窮威勢！

然而，就在無戒聖僧嚇破了膽的一瞬間。

忽然，神屍抬手一揮，橫空一拍，完全看不見其動作。

乾淨、利落、迅捷、凌厲、霸道、強絕。

「轟！」

一聲驚撼的巨響，原先帶着毀滅之力的無盡虹光，就一下子被徹底打散了！

空中，頓時光屑點點，如同散落的米粒，粉碎的玻璃。

只是輕輕一擊……一名迫近神境的聖人的自滅之力，就被直接瓦解掉……

哪怕是無戒聖僧也看直了眼！

「接近神的自滅一擊，不錯。」

「但，神就是神，聖就是聖。」

「人間的小聖，汝儘力了。」

神屍緩緩收回枯骨之手，半男半女的話音無喜無悲。

隨後，只聽得虛空之中，有着微弱的聲音輕輕揚起，似乎帶着無限的不甘。

「你……」

「你的本體……是時輪古獸……」

「你是……無終……邪神……」

這是太一聖尊的精神之音。

「眼力還行，想不到區區螻蟻，還能認識吾的名號。」

「可惜汝冥頑不靈，並不是可用之人，吾只好抹除掉汝最後的神識，以懲戒汝對吾的不敬。」

「至於汝的軀殼，吾會讓無戒多加利用。」

「人族，就是如此脆弱的低賤生物。」

說完，神屍手骨一握，頓時收集到所有散落的光點。

但，自此以後，太一聖尊的最後一絲神識，便是消失得無影無蹤。

堂堂一代聖尊，天辰界的至高聖人……

如今居然就好像垃圾一樣，被一副屍骸給隨便捏死了！

見狀，無戒聖僧愣了半晌，方才識趣地連滾帶爬，朝着前方恭恭敬敬地俯首貼地，無比尊敬地喊出一句響亮的肺腑之言。

「無終大人，永恆不滅，萬古長存，主宰天地，世世稱尊！」